第11章 謀算
謀算
又是一日黃昏,寧國公府早上只駛了一架馬車出去,等到回來卻多了一架。
趙修禮先進了府門,還沒來得及吩咐下人如何安置外頭多出來的馬車和人,前廳便匆匆跑來一仆婦。
“國公爺的祖母一直在齊壽堂等您回府呢……”
說話的仆婦是侍奉在老夫人身邊的舊奴了,連趙修禮都要稱她一聲袁嬷嬷。
“我這就去見祖母。”
老寧國公夫婦伉俪情深,當年寧國公因病早逝,寧國公夫人沒多久也跟着去了,留下當時不到十歲的趙修禮,後來由祖母一手拉扯大。
如今祖母的身子眼見着也不大好了,時常纏綿病榻,得虧有一位忠心的老仆在身邊照看着,不然趙修禮真是分身乏術。
長随小厮路生在一旁悄聲提醒道:“那青虞姑娘怎麽辦?”
青虞便是吉慶班花旦娘子的名字,此刻她正在府門外的車辇之中苦等。
趙修禮本是想直接讓車夫把人送回去的,他還沒開口,袁嬷嬷便催促道:“老夫人平日裏休息得早,這回為了等您硬撐着沒睡。”
趙修禮知道這話的意思,趕緊打發了路生說:“反正馬車裏風吹不到,雨也淋不着,先讓人待着吧。”
跨過一道道門檻,回廊之上已有侍者燃好了照路的燈籠,齊壽堂在寧國公府的僻靜之處,外界的吵鬧聲一蓋傳不到這裏來,遠離世俗喧嚣。
趙修禮整理好衣襟,才放輕了步子進門。
“孫兒問祖母安。”
老夫人孫善芳正半倚在榻邊,她人雖病弱但慈眉善目。因常年服藥,整個屋子裏也浸漬出了一股濃厚的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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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善芳招招手道:“過來坐。”榻邊已經擺好了一張杌凳。
趙修禮關切道:“祖母的病可好些了?”
“人老了,就那樣了。”
孫善芳拍了拍他的手,比剛開口時精神了些,“倒是你,別總是在外面瞎混,滿京城的好姑娘都要被你這模樣給吓跑了。”
趙修禮無奈:“旁人愛傳那些風言風語也就罷了,怎麽連您都信了?”
孫善芳足不出戶,但卻耳聰目明,佯怒道:“那你說大門口是怎麽回事?”
在對趙修禮從小的教養之事上,她向來十分嚴苛,過去總覺得無論外頭如何傳言,她這孫兒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可如今卻把三教九流的人都帶到家門口來了,她這才忍不住要提點一二。
“可冤了我了。”
趙修禮不禁嘆息,“我連人家長什麽樣都沒看清,正要讓車夫送她回去呢……您就迫不及待把我給喚來了。”
打賞一事他是跟班主談的,送出去的東西是找崔珏臨時要的玉墜子。他看戲時只見所有的伶人都滿臉油彩,實在分辨不清真容。
連花旦娘子回贈的信物,宴會一散場,他直接轉交給路生收着,說是送人走的時候退回去。
孫善芳半信半疑:“真的?”
“路生!”
比起空談,趙修禮覺得不如用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把路生叫到了跟前,吩咐道:“按我在宴會上同你說的那樣去做,記得封些銀錢,總歸是讓人白跑了一趟。”
“是。”
路生領命後立刻出了齊壽堂,徑直向府門前走去。
與此同時,府門外的馬車已經空等了将近一個時辰,落日西沉,天色漸漸從昏黃染上了一抹黛色。
青虞忐忑不安地坐在車辇之中,時不時從窗內向外注視着緊閉的寧國公府大門。
今日登臺前,班主找到她說,眼前有個一飛沖天的機會,問她想不想要。
她從小就跟着戲班子四處漂泊,也見了不少伶人被收房從此改頭換面,過上富貴日子的橋段。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種好事也落到了她面前。
她不假思索便應承了下來,還把行頭裏的點翠花簪作為信物送了出去。
若是能攀上高枝,她此生衣食不愁,再無後顧之憂。哪怕要等上三天三夜,她都心甘情願。
一直靜悄悄的大門,此刻終于有了響動。
在獸首門環晃動之後,路生手中捧着個木質奁盒露了面,他快步跑到了車簾前。
“青虞姑娘可還在?”
“奴家不敢擅離。”青虞迫不及待地答道。
路生把盒子擱到了車輿之上,拱手而答:“耽誤姑娘好些時候,這便讓車夫送你回去。”
青虞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多确認了一回:“要送奴家回哪裏?”
路生:“回吉慶班。”
“……這話是小寧國公爺親口說的嗎?”
“是的。”
青虞連忙一手拿起放上來的奁盒,打開一瞧,她那支點翠花簪原封不動地躺在一疊銀票上,翠鳥之羽的光澤少了日光的映襯,黯淡了不少。
路生繞到車前,對車夫吩咐道:“快入夜了,趁着路還好走即刻出發吧。”
缰繩一振,馬蹄落在石板地上,發出踢踢踏踏的脆響。
他目送着車辇駛向長街,直到在天地交彙處聚成一個黑點,才盡責地回去跟主子複命。
趙修禮剛勸祖母睡下,還沒到書房坐定,就看見路生挑着燈趕來回來。
“如何,人送走了嗎?”
“小的親眼看着車馬走遠了才回來的。”
趙修禮仍是覺得不妥,多問了一嘴:“車夫走的是長街那條路吧?”
他心思路生早就摸得門兒清,直接說:“還請主子放心,馬車一定會在狀元府門前繞一圈再走的。”
從長街過去,只需轉個街角就會路過狀元府。他想讓白聽容知道,自己并沒有留人在府中過夜,宴會之後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權宜之計。
不過重來一世,白聽容也未必會關心與他有關的事。
“明日替我去戶部一趟。”
趙修禮看着溶溶夜色,心上忽然有了主意。
自從假婚之日起,白聽容好像就不曾有機會出門散心,唯一那次跑出去還不小心受了傷。
他深知妻子的習性,她雖于公事嚴謹,但私下仍是想要擁有潇灑閑逸的生活。
路生恭謹道:“請主子吩咐。”
趙修禮回到了桌案前,把上次沒刻完的名章從錦盒裏又拿了出來,動手刻章之前,卻先在紙上寫了起來。
“等我拟張假條,明天一早你就送去戶部,替我告個病假,時間不用說太長,三五日應該就差不多了……”
待到病假批下來,他打算借口養病,驅車前往京郊的平浪莊游玩幾日。這消息一旦傳了上去,多疑如崇帝,肯定又會派霧行和白聽容去跟着他。
這樣一來一回,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同白聽容一起郊游了。
平浪莊緊靠山林,尤其适合夏日避暑。
路生在一旁安靜候着,他瞧主子那股認真勁兒,便知道主子又在算計人了。
一張假條很快交到了他手中。
趙修禮道:“去歇吧,明日告假別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