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與母和解,蒼婧難解
與母和解,蒼婧難解
早朝時,帝王笑逐顏開而至,“明月送女,朕之瑰寶,仙娥倩兮,入世珍兮。吾女名玥,天之祥瑞,九天河漢,江海同賀。”
百官賀,“恭喜陛下,喜得公主。”
司監同道,“公主生辰,七月初七。有神庇佑,大吉大瑞。”
李合尚是慶幸不是皇子,就又有聖令下,“李夫人持刀妄害蕭夫人,罪孽深重,于冷宮思悔。”
李合當場氣極而暈。
陰暗幽閉的殿裏,四壁空空。皇城裏的李夫人自認罪孽深重,脫金褪袍,步入冷宮,從此斷卻後路。
冷宮,是後宮中所有女人最恐懼之處,卻是李夫人最向往之地。
宮中大行慶賀皇女降生,李佩瑕一人入一殿。空殿靜幽,只入一人,無擾無亂,李佩瑕終得心靜。
“這一切如你所願嗎?”
本應是幽閉冷宮,金簪華豔入此地,徒添了耀眼的浮華。
李佩瑕彎腰行禮,“長公主。”
蒼婧扶住了她的雙手,“蕭夫人以皇女降生為你求情,你與她說好的吧。”
李佩瑕憂淡的眉目顯露愧色,“蕭夫人入偏殿時,我就在裏面等着。我求她幫我。但我沒有告訴她,我帶了匕首。”
蒼婧緊握李佩瑕的腕,急切道,“你想求死?”
“我想惹了陛下生氣,一死罷了。但算不到皇女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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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似匕首劃過蒼婧心坎,“有什麽事不能找我們商量,你為何這麽糊塗。”
“趁太後還在被關禁,我要趕緊成為一個無用的棄子,”李佩瑕身無秀華,素衣在冷宮一駐,清容皆霜白,“我父親聯絡九卿,布劃要我登上鳳位。”
“那你也不至求死。”
“公主,我是權臣之女。你可知這樣一個人在皇城,陛下會如何看待?”
蒼婧愕然,“你是說陛下?”
李佩瑕只有一抹無奈苦笑,“父親把我變成了一顆棋子,我也成了陛下的一顆棋子。後宮前朝難分彼此,是是非非糾葛其中。我站着不是,跪着也不是。但凡陛下見到我,他就會想起他受到的威脅。我無論做什麽,都會讓陛下猜忌。”
李佩瑕孤身一人在此,騙着太後,騙着李合,算過了一段時日。可時日長了,李佩瑕在皇城,面對的就不僅是李合和太後的施壓,還有帝王的猜忌。
這就是朝政的漩渦,把人都拖了下去。
“如此說來,你在冷宮反而最好。”蒼婧難掩唏噓。誰能料,李佩瑕的身份在無形之中,給了她最重的打擊。
“心若無歸,在哪裏都是困境。心若有歸,即便身處冷宮,也是平靜。”李佩瑕已若看透萬般事。
可冷宮空冷,總比其他地方寒。蒼婧身處其中,已經覺了冷,她不知李佩瑕冷不冷,扶了扶她的雙臂,“佩瑕,你照顧好自己。在這裏不必煎熬太久,等外頭改天換地,你就自由了。”
自由對李佩瑕已經遙遠,她聽到時還是忍不住向往。她怎會忘記?就是沒有忘記,才寧可一死,讓李家失去對鳳位的希望。
只是李佩瑕對皇族的一切都絕望了。皇城就是在告訴她,她得不到天地的自由,只能得到冷宮的寧靜。
“你們不要再為我做什麽了,在宮裏最好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你們就當我走了,瘋了,和皇後那樣。”
李佩瑕孤高至此,把整個俗世都看破了一般。繁華是夢,榮華是虛,就連自由都是空談。
她一個王孫貴女,什麽都不要了。世間就告訴她,和誰有過多的牽扯,終究害人害己。她經歷過的,再不想經歷了。
然得此時,一聲長賀惠及冷宮,“皇女降生,吉瑞祥和。陛下大赦天下!”
皇女賀頌傳來,冷宮亦及,聲聲高昂,打破冷宮還有的寧靜。
李佩瑕一時驚,蒼婧扶着她道,“你自毀,是為斷卻李合及太後之路。我和蕭夫人看不了你在冷宮太苦,求陛下免你受苦。”
李佩瑕淚湧而出,“你們為什麽還要幫我?你幫過我,可我辜負了。我活在世間注定害人害己,我的人生一點意義也沒有。”
李佩瑕痛哭難已,低下了頭。見之衆多絕望,最甚的就是她願用自己換一人性命,可李合還是殺了她。
血封喉,命絕兮,談何希望?李合已經在她面前摧毀了它。
李佩瑕淚眼朦胧難見人,只覺了臉頰冰冷的手。可那雙手柔柔擦着她的眼淚,她聽得那公主道,“不,有意義的。你活着就是有意義的,因為你,趙蔓芝還活着。”
熱淚翻湧不斷,好似在這片絕望的土壤裏萌出了新芽。李佩瑕不敢相信,她小心地問,“真的嗎?”
“真的。趙蔓芝沒有放棄她的人生,我也沒有,你也不要放棄。我們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蒼婧一點點擦去李佩瑕的眼淚,“陛下不會讓他們得意太久。你還年輕,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被他們拉下去。”
李佩瑕握住了蒼婧給她擦淚的手,“可他們也不會等太久。太後日夜哭嚎,訴母子之情。陛下保不準那一日心軟放了她。我就是因她沒有放棄,才做了這一朝自毀。
蒼婧神情一凝,“你別擔心,既在冷宮,就不會殃及于你。你只管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
出了冷宮,豔陽照身,蒼婧身子回了些暖。行在宮裏,望一番宮闕,卻望到了長壽宮。
蒼婧駐足在那兒,一時間竟難行步。望那宮闕,想那太後,身中恨上心頭,袖中匕首落在手中。
這是她曾經殺伐的習慣。面對那個太後,蒼婧有多少次握住這把匕首?她記不清了。
每一回理智和憤恨交雜,是理智戰勝了恨。一個太後,當朝天子的母親,她不能親自動手。
“婧兒。”
喚聲入耳,心恨洶湧時,蒼婧布滿幽恨的雙目回了些人味。她收起了匕首,回了頭,行向了對面的路。
那裏有一個将軍在等着她,一身青色的束袖衣在皇城有着別樣的生姿。
他朝她伸出手,她執起他的手。他們行入出宮的小巷。
皇女的贊頌遍布宮闕,在這頭那頭都能聽到,“明月送女,朕之瑰寶,仙娥倩兮,入世珍兮。吾女名玥,天之祥瑞,九天河漢,江海同賀。”
一路行去,她眼眸裏的深暗漸漸褪去,“皇城已經變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是指哪裏變了?”蕭青不覺不同,宮牆還是宮牆,無風催人惆。
“終于有那麽一個公主與我們都不同了。她的生辰是七夕佳節,河漢星辰映月時。玥兒擁有了皇族公主裏最好的生辰,她生命的開始就是最好的時日。”
這就是最大的不同。皇女的贊頌蒼婧以前從未聽過,玥兒擁有了公主降生時最大的慶賀。
“每個人的生辰,都是最好的時日。”蕭青牽着蒼婧走入更深的宮巷。
那是出宮的必經之路,也是蒼婧曾經最怕走過的小巷。她袖中的匕首已經藏起,她在蕭青面前已是別樣的人。可她經過此地,總有李溫的身影存在。
“何時有這般感悟?”蒼婧随着蕭青一步步走着,以着談資僞裝着她的不安。她還做不到放下全部,即便她收起匕首。
“見了生命誕生,就有感悟。”蕭青說着步微斜,靠蒼婧近了些。
她的肩旁就貼着他。深宮巷口映着人影,在古舊的宮牆上随了一抹生動。
蕭青低頭望她,眉頭少于凝重,“你生襄兒的時候,生了多久。”
蒼婧眼前閃現了那一日,有些事遠了,有些痛也忘了。提及時,才會知道那不是個好時候。
“兩天。”蒼婧平平道。
“那豈不是比三姐還多疼了一天。”蕭青小心道,十分局促不安。
他額上緊張得冒汗了,蒼婧趕緊替他擦了擦,“怎麽和你在生孩子似的。”
蕭青不住蜷起背來,“因為生一個孩子,真的很疼。”
生孩子很疼啊,蕭青在外聽了一宿。蕭如絲在裏面越是沒動靜,蕭青就抖得更厲害。他想着得陪在那裏,萬一真是進了鬼門關呢。
那時的聖泉宮偏殿人人慌亂。蕭青又不知在發生什麽。蕭如絲在裏頭痛,熱水來回地往裏送。蒼婧又很沉寂,蕭青不敢問她,就跑去問侍醫了。
這一問,他都驚白了臉。
因為歷經這一回,蕭青就想到蒼婧歷經之時,又有誰在身邊?
可只有她一人。蕭青只要想到這,從骨頭底處就蹿上一陣陣疼。他再難行步,生拽了她入懷。
巷口少許宮人路過,偷瞧了他們。蒼婧一眼瞥及。但他不顧,埋頭在她肩上,以一擁相慰。
雖然遲了很多年,他還是想對她說,“生下襄兒,你真不容易。”
蒼婧的眼上蒙了一層濕潤,她還沒有聽過這樣的話。
許是歷經了玥兒的誕生,讓她又歷經了一回鬼門關,此刻多有觸動。她酸了鼻子,回抱了他,“那時候,你也不容易。你在定襄被打得很慘吧。”
宮牆上是她和她的影子,交相疊錯。這是他們的現在。
蕭青卻在影子裏看到以前的千山萬水,“襄兒出生那一天,是我離開定襄的那一天。那一天,我在朝你們而來。”
她詫然,恍惚間緊依在他肩頭。她以為那時她是孤影漂泊,卻不知是雙影将逢。
她一時沉默,蕭青貼在她耳邊一吻她,又多有自責,“我是不是叫你想起那天不好的事了。”
“我是在想,生命真是奇怪,與你在東道植了種,卻往西道結了果。你和我,一個是皇城的公主,一個是在鄉野的放牛奴。按着世間的道理,我們沒有可能相逢。但我們的生命卻在那一頭延開,一直延啊延,直到彼此相連。”
人影交錯,蕭青仿佛叫夢。誰又能想到,一個放牛奴的影子會映在宮牆。誰能知他的生命會在那時延展而開,走向一個公主?
“我們都難以窺見生命的結果。”蕭青喃喃自語,他心底有個纏了很久的死結,突然松了。
蕭青想到了他的母親,那個從未見過的人。
生命誕生之痛傾刻湧現,每一刻都是無比的漫長。一個生命從誕生之初,母與子都要歷經這麽久的磨難。可那一刻的誕生,是意味着什麽呢?
蕭青總是在找這個答案。
但這個答案看來并不能找到。
蕭青望着天,好像在望着一個天邊看不到的人,“或許你說的對,答案只是一個,我與她就是兩條命。她生下了我,從那一刻起,我就是我。”
“是你母親跟我說的。從決定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一直到他出來,與他是一條命。但是他出生後就不是了。”
“那她一定想不到,這句話讓我想通了很多事。”
他想通了,他對母親的埋怨,是因知道她的存在後對她有所期盼。糾纏至今的怨怼,是他還沒有接受過,他與他母親是兩條命。
兩條命,就是兩種人生。
蕭青對生命有了另一種看法,放下了一些執念。
宮巷狹窄只是此時,可天空一望無邊,它才是生命的寬廣。
蕭青帶着蒼婧朝着那份寬廣走去,他們行向宮門。
“人生可能就是一環扣着一環。之前發生過的事,不知其意,但到了一定時候,都是意義非凡。”
蒼婧一手劃向天邊飄過的雲,一邊道,“我也覺得每一件事都有意義,特別是遇到了你。”
雲朵飄來騙去,層層疊疊,在一片天空上,總見不同風景。蒼婧指到那一片的雲,蕭青就看向哪一片。
“世事千變萬化,”蕭青說着這雲,雲又散了。世間百态,風景萬千,蕭青又生一意,“你說,會不會這些事到了生命的盡頭,又會是另一番意義。”
“這倒是有意思,”蒼婧甚覺有趣,“有些事還會超過生死,永遠流傳下去,世世代代。”
“那你說,我們的事會不會也流傳下去。”蕭青徒增暢想,“下輩子我們再見時,看到這輩子的事,又會是怎麽樣的呢?”
“這可很難說啊。後世的記載不一定準。也許下輩子看到這輩子的事,都沒個準的。”蒼婧道。
“難道還會把我傳給別人?那你不是會罵死我。”
蒼婧忍俊不禁,“歷代流傳的史冊都是人寫的,大将軍再行得端坐得正,稍微有人使個絆,流傳下去的全跑偏了。你若指望人家記你一點好,還得通融通融。”
“還要這樣嗎?”
“人有七情六欲,如何能如實地記下另一個人?”蒼婧給蕭青掐指算了算,“你如果要他們記你好,最好從現在開始,給史官些打點。你這一輩子少說得花個千萬金吧。你說為了下輩子我念你個好,你是不是要消點財。”
“我可不要他們寫我多好。不過到了成婚那天,我得叫他們寫上,蕭青尚煦陽長公主。這個金我樂意花,”蕭青勾起她的一指,“這樣下輩子再見,你也不至于說我是別人的。”
他勾着她的指,甚是膩歪,她早習慣了他這樣。
“那我再選塊皇陵吧。我比你大些,按理是我先走,到時你需得拿了我的遺囑給陛下。這樣你百年之後也會葬在那裏。史官就會寫:煦陽長公主與蕭大将軍合葬。”
那若是另一個結果也不用他了,她定會與他合葬。
論及生死,已成了常事。只是他倒沒想過,她把自己的後事都定了。
“我以為我已是世上對生死最看淡之人,可沒想到你和襄兒都想的比我還遠。”
“襄兒那麽小就想到生死,是由着我的緣故。我從小就知道,生死有命,強求不來。可我看得淡生死,但看不破生離死別。”
“我又何嘗不是。遇你,已是不舍。”
生死于他們,超過了生死的本身。可因為相逢,生死又有了不同的意味。蕭青只願這些事能晚點來,他這條命向蒼祝借過,卻不知能向上天借多少年。
“生死不可強求,但人生在世,有些事是可以強求,”蒼婧學着他,把他的指勾了過來,“比如我今世就強求一點,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
他這好強的公主總是讓不得半步。也就是這份強硬,他相信也沒人敢把他寫給別人。
“我能遇你,幸甚至哉。”蕭青道。
她回道,“與君同心。”
陽光縷縷照在青黑色的磚石上,雙雙人影略過,似驚鴻過人間。狹窄的路到了宮門口,迎來的就是廣大天地。
與爾同在,與子同心,人生得意莫過如此。
雲風而來,雲散而去,溫泉行宮的那一頭。也有兩人出了囚地。皇城軍放她們時,她們路都走得虛。
司馬長君經千金之賦,引帝王之怒,罰之千金。他又成了當年那個身無一切的旬安才子。他回到原點,已是白發繞烏發,無當年豪情壯志。
公主出生,應了胎夢。蒼祝相信那是月上小仙娥真的來叫他爹爹了。他緊趕着發了喜禮,特意傳了口谕到大将軍府,“四份禮,可別忘了。”
于是乎,大将軍府的梧桐樹下多了一個冥思苦想的人。他想得都快昏了腦子,還沒想出要送什麽禮。
“送禮太難了。”一聲長舒罷,樹蔭裏透出的陽光被擋去。
蕭青困頓睜眼,就見美衣翩翩,佳人如畫。他勾起裙上一縷輕紗,遮了遮被太陽照着的眼睛,“婧兒,我想得頭都疼了。”
那美人只是彎腰細觀他的無助,一臉幸災樂禍,“原來還有難倒大将軍的時候。”
他兩手抓着輕紗,薄紗覆面時,仍可見佳人,他便眨着眼偷看美人無情,“送不好禮,姑父也難當了。”
美人卻道,“我可是選好了我的兩份禮。”
“可是什麽新奇之物?”
“尋常之物。”
蕭青覺得他被逗了,松了她衣角,就在草地裏捂臉翻過身去,“不可能。”
蒼婧忍不住輕笑,“你平日聰明,這個時候被陛下将了一軍。”
“什麽意思?”
“你的聰明腦袋多厲害,自己想想。”
蕭青就卧在那裏不動,抓着頭不言一聲。
那是個可憐的迷糊人,蒼婧等了許久不見他出聲。就走近了些,誰知立刻被他一擒在懷。
“欲擒故縱的本事,你倒是用得順手。”蒼婧被他擁着,腰間的手可是緊固。
“那以後長公主莫要輕敵了。”蕭青抱着她,只依着衣香便好。
蒼婧就着他的臂彎靠下。随後躺在他膝上,以發輕挑了他的下巴,“看來以後我得勤學兵法。你和襄兒都會兵法,那我豈不是被你們糊弄得團團轉。”
他忍不了這癢,頗愁又怨,“婧兒聰明,兵法手到擒來。可我連個禮都想不出。”
蒼婧撥弄一縷發絲,拂過蕭青的嘴角,“你還真當陛下缺稀罕物,來考驗你呢?他就是替玥兒要四份祝福。這孩子得來不易,福多傍身才周全。”
嘴角癢時,蕭青忍不住一咬,“原來意在此啊。”
蒼婧晃了晃身, “既然大将軍解了愁,可否放了我。”
若要放美人,大将軍還是得想想。蕭青看了她好半會兒,才道, “不舍得放。”
後日,蒼祝收到了四份禮。
姑姑贈玉如意一對,姑父贈玉馬一對,賀小公主一生如意,自在天地。
舅舅贈長命鎖一對,舅母贈鳳凰金花簪一對,賀小公主鳳凰來儀,長命百歲。
四禮至皇城,蕭如絲聞之便道,“這禮俗得很。一來陛下收了四份,二來陛下肯定會說沒什麽新意,比不過他的。”
“還真被你說準了,蕭青也不管,就是強送了禮。”
床榻旁正是蒼婧,她晃着撥浪鼓逗着小玥兒。已睜開眼的小玥兒調皮又好動,看着撥浪鼓張着雙手,一副躍躍欲試之狀。
嬰兒純淨如一汪明月,抵消了世間很多煩擾絲。
“玥兒啊玥兒,以後長大了,就能見最好的世間了。”蒼婧忍不住對玥兒道。那一雙生來淩厲的眼睛,多了幾分溫柔。
“等玥兒滿月的時候,就去看舅母。”蕭如絲輕輕拍着玥兒,她低頭間細眉彎彎,眼中多是慈愛。
那就是母親對孩子的模樣吧。蒼婧有點羨慕。
“玥兒眼睛像你。嗯,好像鼻子嘴巴像陛下。”蒼婧細看着嬰孩,憶起自己就是遺憾。
那時候蒼婧就沒有好好看過程襄,現在也看不到了。
這份傷悲不合時宜地撞着心扉。
可蕭如絲已是不同,臉上都泛着幸福,“陛下是真疼玥兒,以前都是我多慮了。”
“我看陛下就是偏心玥兒。”蒼婧道。
蕭如絲随着她笑道,“陛下的心思總藏着。他還不好意思說,希望你們趕緊成婚,和和美美的。”
“我真想你出了月子再辦。這樣你和陛下,還有玥兒都可以來了。”蒼婧拿着撥浪鼓上下一搖,卻見蕭如絲沉了嘴角,“你怎麽突然不高興了?”
“我不來你還不能成婚了嗎?”
“我就是想想罷了,如果你和玥兒能來該多好。”蒼婧輕碰了玥兒的手,玥兒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
那小小的人實在太可愛,蒼婧看得都移不開眼睛。
瞧着一個長公主和一個小公主在一旁玩,沒個大人心性。蕭如絲開始操兩分心了,“我生玥兒的時候,陛下差點就走了,他被你推了回來。我就在想,一定是因為你生孩子的時候沒人陪着,所以知道沒人陪的滋味。你不要再虧待自己了,趕緊和蕭青成婚吧。你不知長壽宮哭得很兇。你再拖,太後一出來,我怕又節外生枝。”
蒼婧聽到太後,眉目複了些強硬樣,“陛下已經緊趕着讓少府備起來,你好好坐月子,別瞎着急。”
蕭如絲左右覺得不安,“少府乃九卿之一,掌宮中內務。骨子裏和朝堂那幫人一樣,辦事怎會貼心。你們的婚事我讓長姐幫襯着點,到時候別手忙腳亂的。”
“好啊,她辦事妥帖。還有你妹妹素兒,叫她一起幫忙吧。”
蕭如絲本是帶笑,此時卻有些尴尬,“素兒她兒子叫什麽,我都沒問過。”
“叫常壽。”蒼婧道。
“聽起來就望他長命百歲。”
蒼婧看她念着蕭素兒,就多言了一句,“有個算命的說他命中帶兇,便取了這名。”
“算命的術士哄騙人罷了,她就是容易被騙。”蕭如絲雖是低斥,可那挂念的神色是騙不了人的。
蒼婧直把撥浪鼓晃到蕭如絲眼前,“明明記挂着她,還嘴硬。”
哆哆的鼓聲直敲心頭,拆穿了蕭如絲的嘴硬。一陣嬰孩的叫聲,又直擾了蕭如絲。
“當了母親心性就不同了。以往覺得她不争氣,可想想要她落了孩子,是我當時為難她,”蕭如絲輕拍着玥兒,落了一道淚。她擦了擦,頗顯無助,“如今再想想我母親,我也難怨她了。”
蒼婧拿了絹給蕭如絲,“你們都放下了和你們母親的怨怼,那是好事。”
蕭如絲手攥着絹,望那公主已覺不同,“以前我絕對想不到你會說這些的話。”
“和蕭青在一起,我确實變了許多。”蒼婧已能感覺到,她也會有意無意收起一些性子。
蒼婧多了柔和與溫婉,性子少了尖利,待人不再冷冰冰的。
可有一事,她還未變。
一場生命的誕生,讓他們都已經放下了對母親的執念。陛下也好,蕭青也好,蕭如絲也好。
唯獨蒼婧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