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山谷兵亂,琴會親眷
山谷兵亂,琴會親眷
諸侯連縱之心因一朝審問而亂。
在相互猜忌之下,湯池侯文宗放下一言,“今日我等就坐于驿站,有一萬兩千兵馬,看蒼祝小兒奈何。”
這是他們最後一個手段。諸侯無法同心,但為了各自的利益,都同意了湯池侯的提議。他們只要不歸玉臺山,就可逼急一萬兩千兵馬發亂。
以兵亂換天子妥協,乃諸侯之計。
此計之下,又有公主府中人來驿站邀: “煦陽公主将在軍營等候,邀衆夫人以琴律相送諸侯兵馬。”
諸侯未動,夫人未動,就此從白日耗到夜晚。
山谷有營,營周環高山,峰巒延綿有萬裏。
駐營在此的兵馬尚是安靜。
營分為兩處,一處乃諸侯一萬兩千兵,一處乃蕭青所帶一千騎兵。兩處皆無眠,互相有兵将對望,以窺對方之勢。偶聞馬鳴之聲于山谷回蕩。
今日是第三日,諸侯未歸,一頭的營帳蠢蠢欲動,蕭青緊繃了神經。
鄧先于夜中歸,前來回禀, “蕭将軍,韓将軍已率一萬兵馬等候在山,只待将軍令下。”
不到三刻,又要急報, “報!對面有四路兵馬跑出。”
對方已出兵,蕭青指鄧先率人去阻,“你帶一百騎兵前去。他們四路小隊偷偷出發,人馬定然不多。只需趕至一起,我方急攻,一隊四心定然潰敗。”
鄧先得命,領一百騎兵而出。
蕭青遂持長槍在後,跨上戰馬,“九百騎兵,我們和韓将軍彙合,同會諸侯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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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諸侯營內兵馬雖多,但勇将士氣不足。蕭青以同行練兵探過,唯有回乾侯勇将蒙歸尚可與他追跑。
諸侯營中已去了一百人,分別由四位諸侯常新侯,分瑞侯,成居侯,天陸侯的将領帶二十五人跑出。由蒙歸與剩下七位諸侯兵馬坐鎮營內。
湯池侯之将王田,良玉侯之将李長,祿新侯之将趙芒,榮亞侯之将常輝,三分侯之将顧深,水添侯沈岑,東奇侯張廷分列在營。
諸侯未歸,十二将領商量此行既定之策。四路人馬闖入驿站,護諸侯與親眷同出。若四路人馬在半個時辰裏未歸,剩下兵馬就揭竿而起。
深夜山谷火把滿山,似一片天火傾下。
聽馬蹄之聲踏響高山,蒙歸與其他将領持上弓箭而出,營前已是諸多騎兵交錯圍繞。
蒙歸問身側兵将,“可看清有多少人?”
兵将答,“看不清,他們繞來繞去,擾我等視野。”
火把如熊熊烈火,映着一身身盔甲透出光來。蒙歸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他們就是圍着營帳,像遛馬一樣随意騎着。
蒙歸難知,這是當真看不起他們,還是故意擾亂軍心。
“蕭将軍,我等無心與你拼個你死我活,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蒙歸只能靠這等聲喊,來引出那這群騎兵的将軍。
他未能看到騎兵之将,只聞一音在營前響起,“我亦無心阻你們去路,不過是給你們另外一個選擇。”
那聲自若,複帶刀劍的剛硬。
“哼,君逼我反,還有選擇?”王田急怒。
此聲一急,諸侯營中順勢起了反責之心。
張廷即刻問道,“我等君侯未歸,莫不是你們将其困死。”
“那若君侯反,是否爾等同反。”此問随着火光一起聚攏,終于讓諸侯之兵視線清晰。
騎在最前的那人就是蕭青。這夜色中的火團團繞繞,擾亂了對面的視線,也擾亂了他們的軍心。
然無将領可答此問。
諸侯之間的将領本非一心,各為其主,各司其職。不過在這裏臨時搭了個營。同為将,迎戰而不知如何作戰,只想着沖出這營帳便是。
有小兵從營外報來,但見營前已是對峙,茫然無措。
蕭青對那小兵道,“你就報給他們吧。”
小兵到營前喊道,“四路兵馬已被俘,”小兵報完未朝營內跑,“蕭将軍,我借條路!”
他反朝敵軍而去。
看此勢,王田難忍,“蕭将軍欺人太甚!”王田言罷,下令弓箭舉起。
彼時騎兵散作一團。
在夜中作戰不比在白日,縱以火把為标,可騎兵跑來跑去,這弓箭從何處射,都左右上下換個不停。
須臾,騎兵就已是遠離了弓箭可及範圍。
“将軍,他們跑遠了。”有兵士禀道。
張廷便扔了弓箭,反是指罵了這兵士之将顧深,“你的兵是不是欠罵,這種事需要報嗎?”
顧深反推了張廷,“你的兵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報完就投敵。”
非有所成,一點潰敗就叫他們起了紛争。
營內吵吵嚷嚷,更多的紛争是如何從這裏出去。三言兩語,口舌之争,堪比朝堂。
騎兵皆可聽到這營內商讨個沒完。十二諸侯,每人一千兵,兵馬又各自為攻。手下兵将互不妥協,吵翻了天。
最後王田就對着蕭青的騎兵罵,“爾等以韓邪之術制我們,何有君子可言?”
蕭青在戰馬之上,看得一方緊迫,心中已有大概,“韓邪戰術盡在我心,我不懼韓邪,你們又為何懼?
營內衆将羞于與蕭青争辯,一時又起了動搖之心。
“算了,我們沖去了得了,總不能被他們耗死在這裏。”張廷揚鞭就要上馬。
趙芒阻攔, “沖出去你也沒有勝算。”
“這黑燈瞎火的,我就不信他們能有勝算。”常輝舉弓而起。
又是争得不可開交,陸平安伸了個懶腰, “你們商量好沒有啊,行不行啊?怎麽這麽磨叽,小爺我都困了。”
年輕小将一言,激怒了為将數十載的老将沈岑。他提起大刀跨上馬就沖了去,“他奶奶的,老子先宰了你。”
随沈岑沖出,諸侯之兵都不管策略,頃刻皆出。
陸平安快馬而出,“喂馬的,這家夥和你挺像,我讓給你個軍功。”
陸平安讓了路,讓韓末沖上。
韓末看這老将眼熟,但他騎馬慢,沖不上去,“你個瘦猴子,你就不能開條路,我跑不快。”
“來咯!小爺我頭一次遛一群馬。”陸平安摩拳擦掌,一拍馬,就率兵奔向迎來的大軍。
蒙歸不與其他兵馬為伍。他讓所帶的一千兵馬原地待命,一人直朝蕭青而去。
蕭青可見對方兇光,亦一人馳馬而去。
二人相迎,戰馬周旋,馬蹄淺踏。
蒙歸作揖道, “蕭将軍是英雄,我與英雄獨戰。若是我贏,還請将軍放我等歸去。”
“好。可若是我贏呢?”蕭青問。
蒙歸無退縮之意, “将軍只管拿我性命。”
蒙歸與蕭青同為用劍,于馬上作戰,就都換做了長槍攻敵。
蒙歸先行一槍,蕭青馳馬下腰,脫身而出。後以一道回馬槍,劃上蒙歸肩頭。
蒙歸見之利害,以長槍抵住,旋身掙脫。
此番争鬥不分上下,耳邊又聞四周之争。
陸平安正笑聲連連,直讓諸侯之軍羞惱。
王田難忍這嘲笑之聲,直問,“混小子,你笑什麽!”
“小爺我笑你們只會當縮頭烏龜。”陸平安嘲諷連連,諸侯之軍不知何意,只覺羞辱。
“你把話說清楚,我們為将為士,什麽時候怯懦過。”沈岑作為老将,怎擔此羞辱。
“北有韓邪步步來犯,你們就知道趕着回家縮進被窩,難道不是縮頭烏龜!”
陸平安大刀橫指諸侯之将,他的譏諷尚且亂心。還有那騎兵營中的喂馬将軍對他們道,“這些個馬跑不快,喂得竟長肥肉,馬都喘了。”
可那喂馬的将軍說着,自己也喘了。
彼是半斤八兩,還敢笑一路人馬,莫過仗着身在城北軍營。
一方對局,已顯敗勢。蒙歸就已亂了陣腳,又見自己的兵馬翹首以盼,心中有急。
可他與蕭青的這一場戰,譬如君子會劍,不戰就已窺得心境。
深夜緩緩而過,黎明悄悄而來。
山谷軍營皆空,一襲裙角覆過枯草。漫漫之步下,蒼婧踏入廢棄的營中。
營中未滅的火還在灼燒,依稀看得橫沖而出的痕跡,并沒有大動幹戈的模樣。
此時,諸侯正靜坐驿站,等待兵馬之亂。
蒼婧來此,乃蒼祝之計,“朕尚不願大動幹戈,恐天下諸侯借此生事。勞煩皇姐從諸侯之眷入手,助朕解諸侯之兵。”
蒼婧方邀衆夫人來此,從親眷入手,望能助蒼祝止亂。
三萬兵馬對一萬兩千兵馬,殺得天翻地覆無益日後。于天下諸侯,更在收服人心,不在拼個你死我活。
此戰不止是蕭青在前兵戎相見,還有一場人心之戰。
十二輛馬車匆匆趕來,正是驿站裏被召出的十二位夫人。
她們拖到了黎明終究來了。
她們來了,是因為諸侯沒等來援兵。她們才出驿站,為她們夫君而來。
她們為夫君打個頭陣。所以她們不會歸去,她們只能在這裏。如果沒人接她們,她們就無處可去。
馬車到時,十二女子出。輕履踏上土壤,不敢見腳下之痕。那是遍布的馬蹄之跡,春日裏長出的青草都被踏平。
廢營中有琴音,音律悠緩。十二女子見有一女坐于營中,玉簪素绾,雲紗飄搖。
一見如山間之靈,複看是人間至貴。遠觀她顯嬌柔,近身才她俊厲的眉目。
在她對席已擺十二座琴,十二席連成半環之狀。
“本宮聽聞諸位夫人琴藝卓絕,特引高山流水,讨教一二。”蒼婧奏之一樂,邀衆夫人入席。
夫人們互相一望,她們未料想,這般素衣清高女子,正是大平惡名遠揚的煦陽公主。
諸侯之妻相坐于席,不與蒼婧同奏,也不出一聲。
旬安城正流傳着煦陽公主種種不堪,見了其人,她們就再次想到那些罪狀。
雖然蒼婧看起來很難與傳聞相提并論,但久居深閨的女子,恪守為妻之道,最是聽不得放蕩之女。何況今日相見,是在蒼祝與蒼婧的苦苦相逼下。
她們為了夫君來到了這裏,自然帶着十足的埋怨。
蒼婧能感覺到那些幽怨的目光,她手中琴音撥了兩兩,擡頭一望衆女,“諸位夫人是覺得琴不好嗎?”
“我等尋常婦孺之輩,難與公主同奏。”有一年長者直身而坐,行禮有嘉,出言推辭。
此人乃湯池侯之妻江徽。她乃出身大家之女,素有賢妻良母美稱。湯池侯為諸侯之首,江徽亦為這群夫人之首。
來此十二位女子,江徽坐于正中,直面蒼婧。
蒼婧拎起絲弦一根,淺望那名門之後,“文夫人乃名門之女,難道看不清今時之事。”
江徽看蒼婧之貌,有些驚。她最是年長,見過先帝。她驚蒼婧的眉目承了先帝的樣子。
先帝眉中有陰幽,有傲氣,這二者在蒼祝和蒼婧之身皆有。不過陰幽更多的在當今帝王身,傲氣又更顯在蒼婧之身。
可惜先帝之女承了傲,卻也做了最惡的事,那惡事就是她不守婦道。
“不過是韓邪要求和親。公主不如韓邪所願,才蠱惑陛下行此事端。”江徽目平視,高貴顯然。
這就是江徽及諸侯夫人認為的一切。她們認為一切之錯,不過是蒼婧。
誰讓她不是芳齡二八,處子之身。誰叫她許了姻緣,斷了姻緣。孤寡之人行為放浪,這才引人嫌惡。是她為一己私欲,不願和親,蠱惑國主,亂朝亂綱,攪得天翻地覆。
絲弦于蒼婧手中落,聞一音鳴,鳴得哀。
“本宮事事罄竹難書,确實惹了諸人除之後快。文夫人最重德行廉恥,那韓邪要大平再送和親公主,文夫人膝下有女,可願為國大義,李代桃僵,解此之難?”
蒼婧手下琴音越來越緩,撫以她此刻多擾心緒。
衆夫人聽此惡事,羞憤難當。
江徽手擡起,就差拍案,可還是忍着禮節,“他們要的是公主,公主為何不去?”
“本宮乃歹惡之人,豈會前去?”
“我等女子為夫為君犧牲。我們做得到,公主做不到,是公主自私自利。”江徽似若平和,似若傲慢。
蒼婧撫之琴弦,咣的一聲,弦音重落。她只掌覆上,尤覺琴弦振動。
“為男人就是大公無私?那本宮此行是為兩個男人。一個是我男人,一個是我弟弟,我比你們多一個,應該更大公無私吧。”
營地一片寂靜。
江徽微動了唇,頓了兩三下,終是惱了,“公主巧舌如簧,颠倒是非。”
“真論是非,不在本宮,而在韓邪。就算本宮如你們所願,被押上和親馬車,來年又到和親時,你們又該讓誰犧牲?”蒼婧撥起琴弦,拎着它随意而動,“你們會讓你們的女兒犧牲嗎?”
斷斷續續的琴音,又悶又重。彈在她手,落在旁人心。一點點磨動心弦。
江徽猶豫後,咬牙堅持,“若到那時,為國大義,無可厚非。”
蒼婧抓緊了弦,赫然放手時,聲弦如崩裂的雷鳴,“說得好,本宮相較之下确實自私自利。本宮的嫆妹妹不願奉夫奉子,自盡于韓邪。你們既然甘願犧牲,那就做好準備吧。”
她們面色皆凝,身若浮絮。她們根本不知和親的三公主到底怎麽樣了。她們還以為芳齡二八,處子之身在韓邪是順理成章,所以當真信了。怎知那塊地談的不是這些,而是讓整個大平都不容之事。
“你說什麽?此等污言穢語,豈能從你一個公主口中說出。”江徽只想塞耳遮目,躲去這不知廉恥之語。
“這污言穢語就是事實!你們以為的廉恥,在韓邪就是換個帳篷的事。子承父妻,兄終弟及,今朝是誰,明朝是誰,自認犧牲,偉大如此?”蒼婧一身白衣無華,由她這生來的面目,顯得高傲無憐,“他們逼死一個又要一個,只要大平給,他們就永遠把你們的廉恥碾成稀碎。你們要人犧牲,可敢于承受這樣的廉恥?”
凡是在此世者,都歷過那一日。即便是在深閨中,身處王孫官族,如何不會聽說大平的三公主和親韓邪?
那時的三公主,還是一個趕着安慰人,強作歡笑的小姑娘。那時的她才十三歲。她是含苞待放的花,在韓邪風吹雨淋,未開就落。
她死了,大平淡忘了她的容貌。她死了,韓邪就又要大平送公主。借着大平人人自以為然的道義,不費一兵一卒,讓大平羞辱了自己。
或是有所感念那已去的三公主,又或是對這廉恥不勝承之。
有兒有女的夫人已是氣白了臉,紛紛看着江徽。江徽是唯一能夠替她們說句話的女人。
江徽一人獨站而起,“難道公主要逼我等獻女?”
蒼婧亦站起身直對,“本宮是在問你們,知道了韓邪是何地,還願不願意犧牲!”
江徽合目而哀。
說着大道大義的人,都不忍想象那方蠻夷之地。
有人低頭不敢直面。
有些聲響傳出:
“我們的女兒怎麽能去哪種地方。”
”去了簡直丢盡顏面。“”
“到那時,還不如死了算了。”
是羞于啓齒之事,亦是聽了就覺羞辱之事,她們寧死不可受之。
江徽聞之就低吼,“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藏于恥辱裏的事永遠被壓得最低,蒼婧就要挑出來,“嫆妹妹就是不願丢盡顏面才自盡。她不願蒙羞,也是不願讓你們蒙羞,不願讓大平蒙羞。可真正要保全尊嚴,只能不去和親。”
江徽這時顯出了軟弱,橫然坐下,“此事我們如何做得了主。”
江徽張揚的氣勢全無,一衆夫人就更無聲。
在半環的圈裏,蒼婧對十二位夫人宣道,“我大平帝王已拒絕韓邪和親。”
她們似若松了一口氣。
多是女子嬌弱,不涉國政。可她們知,這與歷朝歷代不同,這是頭一個回絕此事的君王。
她們都生了疑。都說大平的煦陽公主揮霍奢糜,蠱惑君王,大平的帝王亦昏庸聽之。那樣的他們,偏是他們,敢與韓邪相抗。
她們尚在慶幸,卻又聽聞那公主道,“但若無相助,韓邪很快會來犯。我大平騎兵再骁勇善戰,現在只有三萬兵馬,還不夠阻擋韓邪數十萬騎兵。”
一時驚起駭聲連連。
“我們能做什麽,一做不了主,二又不能上戰場。”低低之言,甚至不敢讓人聽清是何人所訴,卻已然說出了無奈。
蒼婧行步而出,站于她的琴前。一身白衣似喪,終讓衆夫人覺得此目,這身白衣多像為死去的三公主悼念,又多像為所謂的廉恥而送葬。
“本宮想請諸位夫人相助,勸諸侯交出虎符,獻兵于國。”
江徽面色極難,“這是何等違逆夫君之事!”
“你們要尊嚴廉恥,可只知犧牲,不知争取,哪裏來的尊嚴?我大平今朝不屈蠻夷,便是要争此尊嚴,”蒼婧雙手舉額,大禮相邀,“本宮邀衆夫人同奏,迎我大平千軍萬馬。”
她們做不出選擇,都望着江徽。江徽卻是難斷。
有一女忽然行出,憂憤含淚,“我先奉上良玉侯兵符!”
江徽怔怔,那正是陳偉新婚的妻鄭靈。念及那陳偉為惡,她正傷懷,江徽不作斥,可江徽還是提醒,“這等事,我們去做,對君侯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的是他!”鄭靈之淚極烈,手攥一玉石兵符,“他來此臆想公主,只顧下藥,棄了兵符。”
山谷之中,聲聲哽咽,那是鄭靈隐了多時的哭聲。
“你們不知,那放蕩子亦曾下藥給我,他以禮教廉恥挾我相嫁。一時廉恥,一時羞辱,皆是他給。我為他守什麽道義?” 鄭靈将兵符摔在地上,頃刻碎裂。
玉碎時,聲同泣。
又有女子問江徽,“文夫人,我們随你來此,皆為君侯獻大義,可這大義君侯能知?”
廢營中的火還在燒着。茫茫山間,黎明初光已現,火把還在馬蹄間飛舞流竄。
這一亂已僵持了許久。
随一道長槍來,蒙歸分了神。此槍繞過了本該刺向他的咽喉,在蒙歸眼前劃了一道長圈。好過在他眼前劃上了一道光亮。
蒙歸摔下馬,敗下此戰。然馬上将軍未再進攻。
“蕭将軍為何不殺我?”
蒙歸本就說了,若敗,則可取他性命。如此,也算一個軍将最好的下場。
“殺你一人又能如何?” 蕭青勝利了,卻不像一個勝利者。
他的騎兵已經把諸侯之兵戲弄。諸侯的兵跑不動了,馬也跑不動了。一副落敗之景下,蕭青的先鋒鄧先已帶着俘獲的四路人馬而來。
如此慘敗蒙歸還沒想過。諸侯擁了這些兵馬,整日說着護一地城池,可兵馬竟是潰不成軍。
大敗難言,蒙歸拿長槍直指心口。
蕭青下馬一把奪過,以蒙歸的長槍擲向了亂作一團的諸侯之兵。
此槍落地,刀劍兵戎皆止。
萬人鐵騎中,只聞蕭青之恨, “将軍覺此戰羞辱,可想過你們皆為将領,旁看大平為蠻夷所欺,才最為羞辱!”
天空已經顯露晨光,照破天跡。
在那營地之處,琴聲悠揚。十二諸侯在驿站竄逃之際,被蒼祝堵住。他們被蒼祝帶到了蕭青留下的營地裏。
營帳無兵無馬,只有十三位女子正在奏琴。琴樂正是由一女引領,十二位夫人都戰戰兢兢。
諸侯各個面色難看,那領着琴樂的女子與蒼祝的眉眼相像,定是煦陽公主。
蒼婧擡頭與他們一笑,“本宮與各位夫人切磋琴藝,不知各位君侯為何愠色。”
營地已再置席,待帝王及諸侯入。
帝王已坐其中,諸侯未動。
湯池侯不恥道,“蒼祝,蒼婧,你們挾持我們的家眷,這是相談的态度嗎。”
“什麽叫挾持,不是你們讓她們來的?你們趁着她們走,自己逃了。”蒼祝戳破了湯池侯的妄語。
帝王一語,琴聲則亂,君侯的夫人們雖大義犧牲,可聽此怎會不亂。自認為君侯犧牲,君侯又記得她們的犧牲嗎?
在琴亂時,蒼婧一奏悠揚,再将琴樂引入高山流水之中。
諸侯面不敢對,皆道,“我等也是被迫。”
他們意料仍是偏差,蒼婧不以內室為脅,反領內室在此旁觀。個中虛假的嘴臉,都要被扯得幹淨。
他們卻還抱有一線僥幸,就是他們的兵馬還在奮戰,能給蒼祝顏色瞧瞧。
然帝王更胸有成竹,“朕在這裏問諸位君侯,是否願意棄兵?”
蒼祝太清楚他們在想什麽,即便蕭青勝算在手,蒼祝也不想抱有同樣的僥幸。那将會是一個失敗的君王。他要做的是在将軍之上,拿下戰機,不問後路。
諸侯初來旬安,就遇下馬之威,在旬安三日,帝王已不留餘地。
湯池侯領諸侯在後,尚且平靜,“陛下,我等看到程時的信才知,程勇是個狂徒。我們無意與陛下作對。施恩之令,分裂封地,這些我們都忍了。可陛下容得下忤逆之臣,卻容不下我們,是否太過分了。”
湯池侯暗指蒼婧與蕭青,論誰不恥,也不及他們吧。
紛紛擾擾間,琴聲仍是平緩,似水洗淨心火。
蒼祝知曉蒼婧何意,不做争論,心平氣和道,“朕既然容得下他們,當然也容得下你們。”
湯池侯難拿旁人說事,盯着一旁的家眷郁郁不平。她們都在幫這個令人不齒的公主。明明她們最不看不慣她這樣的人了。
“陛下請我們這麽多人來,圍困我們在此,到底想把我們怎麽着?我們各占一方,各管各的,不是都過來這麽多年了嗎?”回乾侯索性不再遮掩。
蒼祝也順之道,“各占一方,各管各的,大平永遠好不了。”
湯池侯終是怒指一罵,“你果然動了這個心思,要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