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琴問諸侯,懶問孤魂
琴問諸侯,懶問孤魂
蒼祝孤坐在前,大局為重的他刻意保持冷靜,“朕非斬各位性命,只是斬各位兵馬,為國所用。”
營地一片喧嚣。
回乾侯直沖而前。雖被湯池侯攔截,他一臂也難落,指着蒼祝一斥,“我可要提醒陛下,秦皇擁天下之兵聚之鹹陽,也不過守了十五年!此乃颠覆綱常,不顧前朝之政!”
有回乾侯沖在前,湯池侯就換了苦口婆心之态, “陛下,守國必以諸侯之兵,這是大平歷來國道。陛下要廢此道,不容諸侯,是拆了大平的根基。”
祿新侯旁加側擊,亦有祿新侯橫眉冷對,“你想要我們的兵,何不親自動手殺了我們,省得費這麽多心思。”
其他諸侯坐觀其勢,尋個應和的時機,連連稱是。
諸侯怎願罷手中兵馬?失兵則失勢,失勢則失天下。
氣勢洶洶的他們直斥帝王野心,那琴聲再靜心,蒼祝也有急火而來,“諸位若敢領兵前往韓邪,奪回我大平國土,救回我大平子民,帶回我三皇姐的屍骨。朕就不要你們的兵!”
人聲再靜,山谷鳥鳴更幽。聽溪水潺潺,配琴音悠長。
“韓邪?”諸侯皆悍然。
這個答案擾亂了諸侯此刻的咄咄逼人。他們根本沒有預料,蒼祝要去抵抗韓邪。
諸侯各自為勢,互相争鬥的日子太久了,久到他們已經忘記了大平的外敵。
“你,你要去和那群蠻夷一戰,我們從來沒有贏過。”湯池侯沒見過哪個帝王敢這麽做,就連想那都不敢想。
其他諸侯也是被蒼祝驚煞。
“韓邪多少惡鬼,風蕭蕭路迢迢,你不怕付之一炬嗎?”祿新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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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少年帝王意氣毫情,萬般無懼。
可在諸侯眼裏,那是少年輕狂。
“不怕?那韓邪之地不知勝算,你們孤軍奮戰,無援無助!”回乾侯急道。
那些默不作聲的諸侯也都紛紛而起,不過都是說着,“這一場仗如果要打,根本不知打到何時,根本不知能不能贏。”
琴音已無平和之意,一曲哀切,誰又能堪此哀樂?
諸侯擁兵守地,早已忘記戰馬之上不問生死的勇氣。韓邪犯大平國土,他們聽之任之,又有何人願意出戰?
可蒼祝願意,蕭青願意。他們都知道大平送公主和親,喪失尊嚴也不會換來和平。
韓邪要的就不是和平,是要攻下大平,掠取城池。
“不打就永遠不可能贏!那韓邪所犯之地,俘者為肉,死者削骨,生者卧雪眠霜,箪瓢屢空。大平子民已任人欺淩,韓邪現要我城池,你們還要朕忍氣吞聲?”
琴聲突止,在衆人心間一跳。
諸侯無兵援助,不敢輕舉妄動。帝王決心已定,絕不罷手。
無人肯退,無人能進。
蒼婧雙手在琴,沉一氣,再起樂,唱誦,“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注:出自詩經 《秦風·無衣》)
琴聲開始掌控着人心紛争,将他們扯入了無邊的沉默中。
此樂本高昂,此時徒悲傷。緩緩如細水流淌,在問諸侯,也在自答。
一切答案就在心口。聞此樂,諸侯皆透骨酸心。
而他們的十二位夫人原本心驚膽戰。此樂起時,指下皆随蒼婧而奏,同唱:“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注:出自詩經 《秦風·無衣》)
諸侯在此汗顏。他們不曾見過他們的夫人如此之逆。她們與蒼婧同奏同唱,是在指責他們今日的膽怯。
此奏一鳳高鳴,百鳥朝之。此樂亦哀,是念三公主出城,不是去和親,而是替他們去出征。
諸侯夫人何以同奏?
是蒼婧以君禮誠請諸侯夫人,“三公主一去未歸,永別故土。無論你們如何看不起我,但大平不該再有女子埋于韓邪。諸位夫人若是感念,不願大平之女再成亡魂,望勸夫君獻兵于國。不上戰場,亦是勇士,與軍同戰,與國同行。”
與公主同仇,正是十二位夫人的回答。
琴樂越奏越響,騎兵和一萬兩千兵馬都聽到了。
此樂出,何人能壓克大平歷年所受屈辱?
帝王最是不能。
“遙說犬戎攻城,周平王向諸侯求助,諸侯皆懼蠻夷而拒助君王。最後唯有一秦人相助。難道諸君要做昔日諸侯,今時大平,還要指望出一秦人來助?”蒼祝亦問及這天下衆将,難道戰甲在身,非要同室操戈,至國于身外。
大平的來日何去何從,就在這山谷之中指天而問。正由着這琴樂高歌傳遍玉臺山。
“蕭将軍,你告訴我們,陛下此行召十二諸侯同來,到底所為何事?”蒙歸思之想去,但生一思,此思甚駭。
“集天下兵馬,共抗韓邪,護我山河。”蕭青不作隐瞞。
諸侯之将面面相觑,此乃天下大變,乃前無古人之舉。
然城北軍營的騎兵乘風英姿,振臂高呼,“我等誓平韓邪,護我山河!”
此軍心之志,震撼諸侯兵将心魄。
同為大平之兵,看同袍同澤,不為君心争鬥,只為山河無恙。何能再做權術亡臣?
“小爺我全家被韓邪所殺,活着就是為了争回這口氣,”陸平安扯去戰甲,露出一道駭目的傷疤。陸平安的肩頭是一塊凹陷的黑疤,“這就是韓邪,他們砍了我的肉!”
衆将低頭不敢多見,韓邪是何等惡鬼,皆有耳聞。
時有王田擠着眼色問蒙歸,“蒙将軍,反水怎麽反?”
蒙歸扯下回乾侯的令牌,“反了不就知道了!”
“要反一起反,我看那陳偉不順眼很久了。”良玉侯之将李長應聲道。
“我也甚煩他們窩裏鬥,一點意思都沒有。”祿新侯之将趙芒同時附議。
衆将紛紛棄了諸侯令牌。
騎兵中有一人姍姍來遲,正喘着氣擦着汗,“你們都想反,那還讓我跑來跑去。我一喂馬的,都快累死了。”
老将沈岑盯着韓末看了半會兒,問,“你不是韓末将軍嗎?還以為你死了呢。”
諸侯之間都說城北軍營易将時,韓末将軍死于易将之争。這才引得衆将不敢與蕭青同行。
韓末破口就罵, “誰說老子死了?老子死了倒省力氣了,還跟着你們跑?”
戰罷便是同笑。
山間高歌仍在耳,琴樂已至高揚,衆軍一心,奔向營地。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注:出自詩經 《秦風·無衣》)
聲聲質問,諸侯一身驚汗起。又聞馬蹄踏響山間,與樂同行。戰甲兵将滾滾而來,燎盡蒼山。
駐紮在玉臺山的一萬兩千兵馬已由蕭青所領,戰馬戰将勢若大軍
諸侯見之,皆面如死灰,手下兵馬竟先投誠。
“陛下這是将我整軍。”湯池侯失意道。
蒼祝松了眉頭,不禁笑道,“各位不知,蕭将軍從來肆意妄為。朕拿他沒辦法。不過無礙,他們練他們的兵,朕等你們的答複。”
十二位大将在營前高呼,“同袍同澤,同赴韓邪。”
所帶兵馬盡數倒戈,諸侯卻還猶豫不決。
王田義憤填膺直問湯池侯,“湯池侯,你戰袍在身,良将之後。他将殲敵報國,你只顧權術安樂,難道要做卸甲小兒?”
湯池侯不忍此問,回身一拽回乾侯,“我們都是大将之後,要榮華權勢,還是去一戰外敵,現在再選一次!”
諸侯之間又起紛争,由湯池侯挾回乾侯責問。祿新侯,榮亞侯,三分侯,水添侯,東奇侯都紛紛困住其他諸侯。
十一個人,互相拉扯,互相猜忌。他們各自相望,實乃寸步難行。又非七竅玲珑心,一人想其他十人,實在揣測不過來。
樂終止,蒼婧一望諸位夫人,“千軍萬馬就在眼前,夫人大義已成,可各位的夫君卻把戲做作。”
由着他們口中最是不恥之人說出斥責,諸侯都面紅耳赤。
“大丈夫連這點主意都拿不住了?”江徽徑直朝湯池侯走去,湯池侯頓時一驚。
諸侯夫人們皆不複往日溫柔,婦孺之輩生了氣,堪比那傳說中的夜叉。諸侯自覺有愧,又不敢作聲,夫人們一把拉開了他們的衣襟。
“夫人,你這是作甚!”
十一位君侯驚呼連連,藏于他們懷中的兵符被掏出。
滿地玉石碎,從此兵将不留封地。
尤得衣亂含羞,整頓儀容時,湯池侯以手遮臉,“罷了,罷了,順了你們的意了,這總好了吧。”
此時諸侯方知羞愧,羞于名将之後陷入權勢,貪生怕死。不及婦孺,一朝大義。
有當闊別時,望盡高山駿景,山川秀麗。湯池侯忽有感慨,“陛下的騎兵快如閃電,當真想與他們同風而行,感受一回。”
“那何不盡情而歸,朕與騎兵随君侯同馳,就當送行。”蒼祝相邀道。
諸侯登上快馬,蓄勢待發。從未臨過戰場,這一回破了兵符,就當陪他們打一回,從此看他們酣暢淋漓也好。
君有壯闊之心,将有英勇之風,此興一起,舒意解愁。與騎兵同馳,不枉此行。
兵馬振奮浩瀚壯闊。臨別之際,諸侯夫人紛紛拜別蒼婧。
江徽看駿馬在前,憶起些往事,“妾身記得公主也曾喜愛騎馬。先帝在時,還誇贊公主英姿。”
蒼婧淺笑,“兒時玩樂,已經很久沒有騎馬了。”
蒼婧笑過後,是一道暗然之傷。
先帝喜愛騎射,蒼婧幼時與父同行。然那時,李溫見之一回,就不允許她再入馬場,只道公主不該做這些事。
再後來,蒼婧只能看着別人随馬馳騁。
傷懷過往,不應在此擾了興致。然待她走至馬車前,她聽到一聲喚,“婧兒。”
蒼婧駐足于車前不知回頭,還在想蕭青分明說過私下叫叫的。
蕭青騎馬走到她的眼前,九逸還朝她喚了一聲。
蕭青彎腰伸手而出,“可賞個臉,與我同行。”
明媚總是在他臉上,他笑得燦爛,總要把燦爛帶給她。
幾萬兵馬眼下,蕭青眼中只那公主。
蒼婧雙頰微熱,與他闊別多日。此時相見,仿佛與他相識相知很久,久到超脫這世間的歲月。
他肆意妄為,她就随心而動。
一聲馬嘯,蕭青從兵馬中穿出。風拂起輕紗,盔甲沾上了衣香。
二人同騎駿馬,他還讓她在前。
蕭青聽得諸侯夫人随口一語,就想起在陵城的時候,那時蒼婧甚是憧憬騎馬馳騁的自在。
蒼婧還給蕭青選駿馬,說沉靜膽大的馬與蕭青方是匹配。
她識馬,卻從不騎馬。蕭青以為是她不喜歡,今日才知她甚是喜愛。
那麽群山峻嶺,山河壯闊,他都要她一覽無餘。她愛駿馬愛藍天,就在此贈她山河明媚。
見山河多嬌,衆将齊心,蒼婧仿佛看到了身在韓邪的蒼嫆。忽熱淚盈眶,心中直念,“嫆妹妹,我們會帶你回家的。”
蠻夷之地屍骨未寒,何能忘卻前人之血。只願有朝一日,驅了韓邪,更望那惡鬼之地的冤魂,随着勇将一起凱旋而歸。
身後萬馬奔騰,蕭青已聽不到多少了,他的眼前就只剩她了。
“蕭将軍英雄難過美人關,陛下得此将甚是頭疼吧。”湯池侯看英雄駿馬,實有敬佩。可這英雄太顧美人,他又不太敬佩了。
蒼祝怎麽看蕭青和蒼婧,怎麽都是略有嫌棄。但今日大勝,蒼祝就随他們了,“蕭青從來不想過此關,還把人帶壞。”
行至玉臺山外,諸侯就此別過。且同賀道,“若聞爾等凱旋,必來賀之!”
來時諸侯及內眷二十四人,一萬兩千兵馬,去時,二十三人。
那良玉之地,無人歸去。
騎兵帶回一萬兩千兵馬,皆入城北軍營。
國主有令下:天下諸侯兵符,皆不可再調兵,今起召天下之兵,彙聚旬安。
十二諸侯已棄兵,中小諸侯不敢抗國主令。
大匹兵馬朝旬安而來,一千騎兵帶回的是總共三十萬兵馬。
國主歸朝,韓邪來使再欲論和親之事。大平天子未曾見,派人送行來使。
來使去時,放下一言,“大單于會讓你們後悔的。”
只待那來使車馬一去,皇城中人在城牆之上看他遠去北地,便想到了日後之戰。
“從今往後,前塵難鑒,後路唯你所開。将軍可要知道活命。”她拍了拍他的盔甲。
城牆有風,春暖有寒,他一手帶着鬥篷覆上她身,“那公主就不能不逞強,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可都未與我言明。”
“不過是那些貪生怕死之人,要我裝着二八芳華,處子之身,遠到韓邪。可惜我沒能年輕些,這樣裝小姑娘還能裝得再像些。”蒼婧仍然言笑自若,蕭青眼中已經傷情諸多。
“你是否嘲了自己,會讓我好受。”
他眉頭已緊皺,她陡然正了形,“只是玩笑罷了。”
他的氣未消,“有人故意諷你,你為什麽還跟着起哄。”
是她不知,他們已經撕毀了一封來自韓邪的書信,但是韓邪竟還親派使節,指明要和親的女子如何如何。這兩封信,他都放在心上了。
“芳齡二八,處子之身,這兩點我一點沒沾,有些人都氣壞了。我看他們氣,就覺得好笑。”
蕭青眼眸暗沉,“哪裏好笑?”
“諸侯王孫娶公主的時候,無人要他們芳齡二八,處子之身。世道如此,你偏偏逆了這世道而行。”
蕭青氣起來臉色可是難看。蒼婧捏着他的臉,想逗逗他,誰知他不理人了。
“蕭将軍生氣了,這可這如何是好。” 她一晃貼入他胸懷,趁得他寬大的鬥篷,緊抓着他的腰。
尤在城牆,她是故意放肆。他一時氣,一時羞,“你……你還鬧我。”蕭青氣着,又不敢亂動。
她便趁機道,“這世間有不少人覺得我撿了大便宜,嫉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她就似在炫耀她撿的這個大便宜。
“有時我也不知,是我逆這世道,還是世道本就是逆的。”他的臉已熱,還強撐着她的捉弄。
“真的生氣了?”蒼婧又一戳他的胸口,“你是我的人了,怎麽還這麽難哄。”
“少來這套。”說罷,蕭青還是不覺低眼一瞟。
他鬥篷下的她,绫羅紗織玉骨冰肌,整個人都像泛着淡淡的光輝。美人在眼,氣又消了三分。
她察覺了他那又想為君子,又難為正人君子的樣。故意剛正道,“不鬧你了,你還有事忙。”
蒼婧剛離了半身,就被他拽住,“我回來了,你過得好不好,我想你了。”
蒼婧本不如他,盡說這些想啊念啊的話。不過這回她還是重重對他說了句,“我一直在想你。”
說罷就擁緊了他,她想他了,很想很想的那種。
那一夜固守府邸,在漫長的夢裏,她都在想他。
以前蒼婧覺得這些是優柔寡斷之事,現在覺得那只是人心頭一念,不說會後悔。
路是他們選的,他是一個遠赴戰場的将軍,她要與他在一起,以後還要有很多回相思。
相思便是,越是親近,越難分離。
今朝一歸,旬安城中孤魂已散。因那裝作孤魂的人就在監牢。
她拒不認審,只留一言:“唯有陛下親自見我,我才願說真相。”
然而她的陛下在聖泉宮與将軍論千軍萬馬。他與蕭青論了一日,直至日落,茶飯皆忘。
棋盤之中皆是萬裏山河。
蒼祝手握兵符,目中精輪如日月,“蕭青,江山萬裏,你可見得?”
蕭青觀着棋局,随子而落,“臣見國泰民安,百姓安樂。”
“只要江山無限,百姓自會安樂。”蒼祝一棋到了盡頭,他還是敗給了蕭青,可蒼祝依然高興。
因為在現實裏,他贏了。
蒼祝不再落子,他握上兵符,又握上玉玺。他走向龍座,仰頭靠在了上面,“從今以後,朕将見萬馬奔騰,朕要大平成為天下第一!”
蒼祝的眼裏映入了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象。整座宮殿整個皇城,整個大平,都是他的。
這才是他的江山萬裏。不是一幅畫,一個女人手中的針線,而是真真實實握在手裏的。他雙手握着兩塊玉石,如他的江山就在手裏,這是他登位以來最大的勝局。
“蕭青,等三十萬兵馬到了,我們就放手一搏。”
“三十萬兵馬,需仔細分列才是。”
夜至,千軍萬馬的山河還在商讨。
嚴秉之很是不巧地前來觐見,“陛下,王臧之女王亦寒求見陛下。”
蒼祝沉于江山之夢,不想看無謂的筆錄。他擡起手持玉玺的手,一指嚴秉之,“傳朕旨意。不知輕重緩急,不分事端,險壞大局,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乃帝王定罪。可嚴秉之未退身,“陛下不問是非?”
“是她錯,毋需問。”
嚴秉之對此難以心悅臣服,“她是錯。可她的錯也得将證據道明。”
嚴秉之不管蒼祝願不願意聽,打開了筆錄念了起來,“王臧之女王亦寒,伴君身側,制香制毒。為李合密士,刺殺程時,同害煦陽蕭青。假扮孤魂,施毒煦陽,欲制驿站之亂。其言曰:意清君身側。”
“知道了。”蒼祝聽不進幾分。
“良玉侯陳偉招供。王亦寒贈他迷藥及情蠱,要他于驿站下毒于煦陽公主。”
陡聞劍聲起,那随坐一旁的蕭青持劍而起,一步一踏,英目聚火。
嚴秉之終于知道閉嘴了。
“何為情蠱?”蕭青問。
嚴秉之不知人情眼色,明見那人不似以往,面如鬼厲,嚴秉之還是答了,“陳偉說,與中蠱者合歡,中蠱者則永生相随。”
“事不議了,我先回府了。”
陰風而過,那人帶了一道青影擦肩而去。
嚴秉之不住抱了抱雙臂,“他剛才……像鬼。”
“蕭青這破毛病就是改不了,”蒼祝江山美夢被攪擾,他坐起身瞪着嚴秉之,“朕看你才是鬼,朕說了要見你嗎?”
嚴秉之仍然立在殿裏,“臣要查明真相,望陛下前往吏府,以證是非。”
外頭星辰伴月,一個不識眼色的吏長竟然拉着帝王尋真相。蒼祝不想搭理,躺回了龍座,“王全,送客。”
蒼祝不想知道真相。
獵場的迷香濃烈,引人麻痹,蒼祝還未曾想到。嚴秉之尋到的殼衣上有殘留之味,蒼祝覺得熟悉。現在方知,正是在王亦寒身上聞到過,少許一點使人飄飄然。
這個真相就已經足夠了。
從此只有江山萬裏,千軍萬馬。其他都不重要了。哪怕那個女人告訴他,“旬安的孤魂是孫冉,孫冉沒有死。”
未能見得蒼祝的王亦寒在吏府有了瘋态,她不住喊着,“煦陽公主欺上瞞下,忤逆聖令。未賜死孫冉,暗藏其人于旬安長明縣繡織坊。不忠于君,其心必異。陛下今朝用她,信她讴者騎奴,明朝就複外戚內親之禍。”
春日盛景正當頭,公主府中總添些許沉寂。
團扇又弄香風幾縷,蕭青已不躲這些逗弄,只問,“你不去見她,為何不讓我去?”
蒼婧懶懶躺到蕭青膝上,“陛下根本不在乎她,我們不要插手進去。”
見美人清眸含光,如棋在手,蕭青不禁問,“你說的不要插手,包括借別人的手嗎?”
她扇着風,輕作一笑,“你比我想的記仇。”
“是她陰狠,怪不得我。”
那将軍顯露些難見的倔色,怕是進了皇城朝堂染上的。人到這裏,就入塵穢。
蒼婧一扇直到他耳根,叫他散散火。
“她是陛下的人。我與陛下之間,不曾說破的事就不能說破。君臣血親,我們不想崩了哪一條線崩。”
不說破就永遠不說破,埋在昏暗的皇城裏,那就是她和蒼祝之間的一種妥協。未曾道明,可又心知肚明。好像那樣,他們就都習慣些。
“你們都聰明,可就是這樣被旁人利用。”蕭青不是這般人,喜歡說破的他對此十分擔憂。
伊人深長一望,君子本是動心。只是她的眼神還有點別的意味,蕭青不禁好奇,“你這種眼神是什麽意思。”
“我和陛下都做不到直接坦誠,你怎麽做到的?生來就這樣?”她靜望他榮寵不驚。
他點了點她的鼻子,一指落下到了她的唇,“是因為你而已。”
唇邊麻熱,她一雙淩厲的眼顯了柔愛,“我?”
“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不想再因為我的膽怯錯過你。”他唯有誠摯罷了。
因為蕭青曾經錯過,他敢和所有人說待她之心,唯獨不敢對她一表心跡。
因為曾經錯過,差點失去她,故而待她他不願有什麽隐藏。
“既是如此,那你就莫想其他事。”蒼婧拉住他衣襟,一力拽下,他随之俯下身。便這般猝不及防被她一吻。
既是她成了,他覺不夠,就反手摟過她,再求一吻。
正值雙唇相貼時,門外有聲至,“來府見公主與将軍相情正歡,不知可否打擾一下。”
那聲正是嚴秉之,跟一塊磚似的直直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