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刺客現身,驿站破局
刺客現身,驿站破局
但恐被孤魂所害,城中之人皆避公主府而去。
煦陽公主驕奢淫逸等罪,又在城中起了一遭風雨。
除了那些罪之狀,孤魂還道,“大平煦陽家,無為妻之綱,無為臣之綱。放浪形蕩,一侍多夫。”
再有言曰:“有此公主待嫁,即便為韓邪之地所殺,也是為國效力。”
亂言紛紛傳入府,蒼婧未亂,偏覺了孤寂。她來來回回走在屋中,看屋中空空蕩蕩,嘗甜食酸酸苦苦。
蕭青人不在時,她方欲說出一個“想”字。可又說給誰聽?
回身又見屋中衣,正落椸枷處。(注:椸枷為衣架)
此屋所擺早非孤身物,蕭青一件棕色的裏衣正挂那頭。蒼婧起了思念便走去,一觸那衣,卻見他袖口有個大口子。絲縷半寸留出,乃刀劍所劃。
思念剎時一消,蒼婧頗有了些嫌棄,“旁些小事都在意,衣服破了竟不覺。”
于是就起針線。
未縫幾下,院中聞急聲, “都這樣了,你還坐得住。”
來者可是久違,蒼婧聽到他的聲音,沒放下手中之衣,還玩笑道,“楊軍長真是難得來關心我。”
他不僅來了,還帶着他的夫人。看這二人步履相近,蒼婧心中有數了。
楊賀一來,便先讓着蕭梅坐下,這廂溫情後又過來板着臉,低聲與蒼婧道,“你騙我。”
蒼婧還是一針一線縫着,只與蕭梅會了個神色,才擡眼故作困惑,“我騙你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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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賀不好意思說,那日她唬了他。天下之人,相似諸多,動心為誰就為誰。他還真當她有過幾回相似,幾回肆意心動。
分明沒那回事,翻來覆去竟還都由她自己說。
楊賀在眼前走來走去,兩袖随着他的步調搖晃,“你這丫頭,既然詭計多端,能說會道,怎麽還任人指着鼻子罵。”
本是借着光縫衣,楊賀還踱來踱去,蒼婧的眼都快被他晃暈了,“原來你是來看我的,那端這麽大架子幹什麽。”
蕭梅趨步而來,拉過那做着脾氣的楊賀,“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公主不要見怪。三妹很擔心,我們也擔心,她不好出來,我們就來看看你。”
比起楊賀,蕭梅文雅多了。
“楊夫人這話聽得舒服多了,”蒼婧抓着蕭青的衣,抖生了委屈,可還是忍了忍酸楚,“他們罵就罵吧,韓邪一信是國難,亦會被居心叵測之人利用。我不能讓這事鬧大。陛下及蕭青都會為之而亂,亂則亂諸侯大局。”
“平日叫人少想點,到了自己跟前,想得比誰都多。”楊賀還幾分氣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煦陽公主,竟能忍到了這份上。
蕭梅用胳膊肘一撞楊賀,“你不是緊趕着過來,為何不能好好說話。”
楊賀輕咳了幾聲,他萬不想承認他自己要來。但駁了蕭梅說他說話不好聽,“夫人,我這麽多年,除了對你,對別人都沒說過好話。”
蕭梅瞬時紅了臉,低羞之下嬌容分外美好。他們真情使然,自如蜜罐。
看着別人的蜜罐,蒼婧覺着甜。這甜有些回苦,觸景生情罷了,不由他人。
蒼婧一笑,順着這笑抹了抹眼角,“你們不要擔心了,沒人能把我逼到絕路。回去告訴蕭夫人,讓她吃好喝好睡好。山雨欲來,我就看他們能狂到何時。”
已是諸侯來旬安的第二日了。今日是蒼祝到驿站親會諸侯,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了心思。
蒼婧正盼諸侯之争盡早落下帷幕,大計得成。盼着盼着,就想到了蕭青。
都怪那楊賀,他走時對蒼婧道,“知道你要強,等蕭青回來,就別這麽要強了。”
就這麽一句話,讓思念起了很久。
枉不知過了多時,日頭已經落下。
趙蔓芝來送些吃食,“你沒怎麽吃東西,吃些吧。”
清淡的小粥是正好,沒什麽胃口,蒼婧随口舀了幾勺。
“等今日熬過,明日就不會難熬了。”蒼婧在安慰趙蔓芝的擔憂,也在提醒自己千萬要冷靜。
清粥又飲幾口,蒼婧思緒仍亂。迷晃時,趙蔓芝一影飛速擋來。
案盤被趙蔓芝一手抄起,以做護盾。
只聽“咔嚓”一聲,案盤裂。趙蔓芝身微後仰,蒼婧扶住了她,但見一細小利刃直穿案盤中央。
“有刺客!”蒼婧大喊一聲,府內家兵皆動,将屋前圍住。
公孫旻帶人沖入而內,侯了一時未再有暗器而來。
一聲動靜從右窗而來,趙蔓芝放下案盤,鑽窗追了出去。
案盤之上乃是飛刀,大小不過兩寸。
案上還有一紙,寫道,“今夜不至驿站,就要玉臺山将軍之命。”
蒼婧半臂支起,輕咬一指,身仍未動。
公孫旻見此留信,謹慎問,“公主要去驿站嗎?”
公孫旻想,她終會坐不住前去一探。
齒痕留于指背,蒼婧微微閉目,”諸侯皆在驿站,此人引我前去,必和諸侯中人有所聯絡。不能自投羅網。”
諸侯一事,蒼婧選擇置身事外,就是怕因自己牽連他們。但有些人,總是絞盡腦汁要把她牽連進來。
公孫旻見她難安,那個什麽都不怕的公主就像被捏住了心。
“公主若放心不下,可去玉臺山的軍營。”公孫旻提議。
“大事在即,不能擾亂大軍,”她言下果斷,心下難免徘徊,又重重道,“他們就是不希望諸侯歸順。”
公孫旻覺她變了,竟變得替旁人想了。
寂靜時刻,趙蔓芝跌跌撞撞地回來。
公孫旻不知扶是不扶,猶豫之間蒼婧早已上前扶住她。
趙蔓芝尚是暈眩, “就是李合的密士。她使迷香逃了,我見其身影比之前纖弱許多。”
“既然他們非要礙事,那就陪他們做一局,”蒼婧的目光落到了案盤的書信上,“公孫旻,你去找嚴吏長。”
公孫旻去時不到一刻,嚴秉之就至。
他來得過快,蒼婧不免起疑,“嚴吏長難道就在府外?”
“近來旬安有孤魂傳聞,陛下派我查背後之人。我在公主府外等這孤魂多日了。”
孤魂一事終擾到了蒼祝,蒼婧深有無奈,“近來事出皆在本宮這兒。行刺程時的刺客剛才也已現身。”
“刺客和孤魂可能深有關聯,”嚴秉之坐入席中筆不離手,“公主覺得呢?”
“刺客是李合的密士,嚴吏長是何意?”
嚴秉之持書錄,筆微停,嚴正道,“公主,我是奉陛下之命查此案。陛下懷疑孤魂背後之人和孫司監之妹孫冉有關,他說近來也就那人事大。”
孫冉?那可是久遠的事了。昔日在府訴冤之聲如臨耳畔。可蒼祝怎麽會突然想起她?蒼婧不信蒼祝會記得那麽一枚棄子,定是有人故意提醒。
“李合拿此人做勢,不合常理。他們府裏該死的都死了。”蒼婧馬上道。
嚴秉之轉了轉筆,“這麽肯定?”
長袖之下,蒼婧捏了捏手指,面色無動,“這事陛下親眼見證。”
書錄沙沙翻閱,由那吏府吏長再度提醒:“呈揚侯于驿站見一女屍,女屍渾身毒瘡,面容腐爛,渾身惡臭。此殺案缺乏證據,那女屍如何斷定是孫冉。可陛下與公主非要我再查。我後找仵作驗,這女屍死期與孫府府中人一致。孫冉明明應該只死一日,因為前一日她就在公主府邸。此後這案卻為陛下和公主所左右。”
此案已定,卻被重新提起。孫府死屍如何,孫冉如何,皆在記憶一處被挖開。
蒼婧望着眼前春景,敲了敲窗框,“嚴吏長,你的廢話太多了。”
哆哆哆的敲擊聲比她言辭焦急。
“公主你當日就這麽吓我,說我說的是廢話。”嚴秉之好不服氣。
當時案錄呈上:此案誣告。
嚴秉之得來一句蒼祝的再查。蒼婧也給了他一句廢話過多,阻他多言一句。
今日孤魂風聲遍布,嚴秉之再查此案,自要問個水落石出。
那明豔女子轉過身,風目低壓,“孫冉已被本宮所殺,正如陛下親眼所見。”
“陛下說是孫冉,可那孤魂根本不是孫冉。”嚴秉之一下被人按下了頭。他整個人趴在案上,拿着筆和錄,雙臂亂揮不止,嘴裏叫叫嚷嚷,含糊不清。
“嚴吏長,公主說她死了就死了。你告訴陛下那孤魂與孫冉無關不就好了?我們還有要緊事!”
嚴秉之聽此聲,雙臂便落。
看他消停,趙蔓芝松開了他。
一張秘信拍在嚴秉之面前,嚴秉之擡頭見趙蔓芝雙目直對他。這女子秀顏本如嬌花,言行卻野蠻,唯是那雙眼睛讓嚴秉之稍愣。
“你們這是胡鬧,我要查證據。”
“嚴吏長,你別查孤魂,先查這個刺客。”趙蔓芝道。
嚴秉之速來筆不離手,被趙蔓芝盯着,一時手抖了半分,筆落到了地上。失去了筆的嚴秉之盡顯慌亂,“我憑什麽先查……”
嚴秉之撿筆之時,才看到了案上的信,信上一語讓他跳了起來。
“驿站?此事事關重大,需禀報陛下。”嚴秉之道。
“陛下就在驿站相會諸侯,嚴吏長要禀也得去驿站禀,”蒼婧步步踱到書案前,拿起筆疾書,“吏府可纖瘦之人,扮作本宮前去驿站?”
嚴秉之恍然,“有倒是有。”
“嚴吏長到了驿站,別提什麽孤魂,不然就幫了不該幫的人。”蒼婧走到嚴秉之身前。
趙蔓芝又替他撿起筆,“你不說,我們不說,就神不知鬼不覺,誰會知道孤魂是誰。”
“你們這是糊弄,我怎麽向陛下交代。”嚴秉之說着接過筆,然筆又掉了。
“嚴吏長,本宮不會害你的。這一些事,你千萬記住了。”蒼婧把一紙疊起交給了他。
他還眨巴着眼,趙蔓芝拿過塞到嚴秉之手裏,“記住了,別亂說話。”
嚴秉之起身,筆直地跟個筷子一般走了出去。
“我們把他吓到了。”蒼婧覺得些許愧疚,嚴秉之竟然也會怕。素來嚴秉之看到什麽,都鎮定從容,一切皆在筆錄之上,世間萬事不過過眼雲煙。
“他沒了筆就會變笨,當時被吓住了,” 趙蔓芝轉着嚴秉之落下的筆,忽然想道了什麽,“公主,我也去驿站。”
“陛下此刻正在驿站,你平日盡力避着他,怎麽上趕着去見了。”
“她瞞着李合留我這條命許久,恐怕另有其意。不如直接去會會她,省得她再費心思。”
趙蔓芝固然淡然,但蒼婧還是為她焦心,“你這是在為我?”
“你救一個人都得瞞着。互不扯破就稀裏糊塗活着。你就當我是為我自己活吧。”
這個已經隐藏太久的秘密,趙蔓芝決定由自己戳破。無論将面對什麽,趙蔓芝都無懼,她的人生應該由她自己擔了。
星空正好,月通透如明鏡,正是這大好的夜晚,驿站之內迎來了一個假扮的煦陽公主。
今日旬安聲聲讨伐的煦陽公主,仍然在公主府中。
蕭青留下的衣,蒼婧已縫好了。她看到破了個口,想着他回來的時候問問他,怎麽這麽大的人了,穿個衣裳還不知破了。可又想着他在軍營裏着實辛苦,風吹雨打,練兵練劍,還是免了這訓吧。
蒼婧未料這短暫別離,不過幾日就坐立難安。蒼婧疊好了蕭青的衣,沉了沉氣,觀上一場棋。隐在暗處的人不正是在和她較勁嗎?
公孫旻今夜守在這裏,以帶刀之勢警戒着。
蒼婧心神不定,是公孫旻在府裏這麽多年少見的。
“公主打算何時去營地?”公孫旻還是這樣問。他想着,蒼婧自然是要去尋蕭青的。
“我沒打算去,” 孤燈之下孑然一身,春花滿園,春天的夜已不再冰冷,蒼婧的手腳還是涼着,“我相信蕭青,相信他的騎兵。他們擾亂不了軍心,只能來亂我,妄圖以我來亂蕭青。”
蒼婧在府內等着,用最亂的心,在這裏坐着。
不能壞了大局,也不能把危險帶給蕭青,那就只有坐在這裏,和隐藏于暗的人一起熬着。
“那公主在等什麽?”
棋中落下一子,甚是沉悶,蒼婧冷言,“坐觀雲海,待妖邪原形畢露。”
驿站之內,酒宴之中,陵城侯程時奉蒼祝之令,同會諸侯。此行程時就是為了說清程時遇刺之事,還有李合的野心勃勃。
席間突然來了一位公主,以面紗相遮半臉。金簪玉衣身姿窈窕,一行一步多為嬌嬈。單是以此步态就引了蒼祝和程時疑心。
蒼祝借口酒醉,道,“我出去醒醒酒。”
蒼祝游蕩幾步,見到了嚴秉之和四個吏府的人。他此行還帶了一個面生的丫頭,那丫頭把筆給了他。蒼祝未問,但已覺是公主府裏那位藏了很久的人。
蒼祝随他們坐在一角,旁觀這場戲。
“煦陽公主果真名不虛傳。”随着席間一諸侯的贊嘆,酒宴更至了興頭。
那誇贊的諸侯是何人?嚴秉之不認得,不過依着他還扶着腰,想來是被蕭将軍吓下馬的良玉侯陳偉。
嚴秉之囑咐過這個假扮公主的嬌小男子,學個公主清冽之音甚是難,不若掐着嗓子道,“本宮感了風寒。”
遠望席間三兩意,言之酒罷多飲。蒼祝聽不得嚴秉之與他們在說什麽。只看得程時遙望四處,酒意寥寥,而席間的良玉侯陳偉總是偷瞟着這半遮面的假公主。
幾遭酒後,酒宴諸人皆醉,眼觀着他們都倒在席間。
陳偉卻沒了酒意,直朝假公主而去。昏睡不醒的假公主被陳偉扶起,他強撐着腰還偷摸了假公主的臉。
那陳偉笑得奸邪,“你的蕭将軍害我丢臉,我也要他丢盡顏面。”
趁得陳偉得意時,趙蔓芝已孤身逼近,一腳踢飛了陳偉。
陳偉應聲到地。
嚴秉之随吏府中人沖出,蒼祝仍穩坐在內,不動聲色。
此聲勢頃刻引來了諸侯內眷。
她們只知道今日有個小酒局,不知酒局還鬧出了事。看陳偉被一女子踩在腳底,皆驚呼放肆。
可又見一面生黑衣的少年,拿了個小瓶,瓶內散刺鼻之味。以此瓶在酒席間昏睡之人鼻下一繞,他們就醒了。
那黑衣少年便是嚴秉之,他解釋道,“他們中了迷藥,此物辛辣之味,可解迷藥。”
待衆人清醒起身,身着華衣的公主這才扯了面紗。抹去了胭脂,那是身形嬌弱的男子。
見假公主的真面目,陳偉才知恐慌。
嚴秉之亮出吏府令牌,直對陳偉的臉,“還請良玉侯到吏府一趟,你夥同賊人威脅公主,對公主欲行不軌。”
正要帶人時,一道白影沖向了陳偉。那是程時沖上來打了陳偉一拳。
陳偉哀嚎時,趙蔓芝察覺了一處異樣,奔向了他處。
陳偉正嘲程時, “難道你還惦記着她,她跟誰不是跟?”
程時又揮上一拳,二人扭打在一起,誰也拉不開。
陳偉對着湯池侯喊着,“大哥,你不幫我?”
“幫你?你給我們下迷藥的時候,就沒想過我們嗎?”湯池侯本有放言,今陳偉又犯事,為免殃及自身,就轉過了身當做沒看見,“吏府秉公辦事,抓到誰,就交給嚴吏長處置。”
湯池侯已表明不再插手,故其他諸侯也随湯池侯一般。
無人相助陳偉,陳偉只能一人對程時,“程時,你瘋了,你真為了一個賤人要我命。”陳偉吼道。
“我看是你要我的命。定是你和李合串通一氣,他們殺我,你就挑撥其他人支持程勇。”程時掐着陳偉的喉嚨。
他為當日的遇刺而憤,沒有提及煦陽公主一字。
陳偉反抗間四肢亂舞,由着一聲骨響,陳偉的腰徹底別住了。
但此刻,也聞程時一聲吃痛,他的掌間有一蟲鑽入,直鑽掌心,入骨肉再至心脈。程時痛不能已,渾身抽搐。
他們扭打之地有一個白瓶破了,瓶內何物,無人知曉。程時痛到無人可以近身。
“陳偉,你到底見了誰!”湯池侯文宗一把拎起了陳偉。
“一個蒙面的人,她只是讓我下藥給蒼婧,我不知那是什麽。”陳偉吓呆了,他的腰已痛得叫他直不起身了。
了他迎來一踹,是那久坐在外的帝王一腳大踹了陳偉,“嚴秉之,你給朕好好地審,朕非要把那個人揪出來。”
公主得書信要挾,陳偉在這裏下迷藥,這顯然是一場串通好的局。要坐實一樁局,煦陽公主與君侯于驿站私通。
吏府帶走了陳偉,陳偉此刻高喊着,“夫人,你救我!”
随那聲聲高呼,一聲冷憤輕落,“惡心。”
由得此時,程時是冷汗淋漓,虛弱不已,“陛下,他就不是個好東西。”
“送陵城侯就醫。”蒼祝下令道。
驿站人去些許,擡着程時離開。
嚴秉之環顧一圈,與蒼祝承禀,“陳偉已成吏府之犯,臣還需審問此行随來諸侯及親眷。念及事大,臣建議不去吏府,在驿站內落一僻靜處,陛下旁聽。”
此意蒼婧所交代。
那紙上所書:此等鬥筲之徒,嚴吏長無需費心。只要她發現本宮沒有上當,定惱羞成怒。嚴吏長盡管審諸侯。
他們已在眼前,陛下沒有退路。諸侯之中,有人與李合暗結往來,但本宮更覺他們個個知道誰與李合為伍。但此行一心對抗陛下。
你此去審問,要使他們分崩離析。
嚴秉之素來不通竅門,突然會說話,蒼祝暗想此舉是蒼婧意會就應允。
然諸侯聽了都有異議。
回乾侯道,“那陳偉把我們一起藥倒了,此事與我等何幹?”
諸侯內眷多是戚戚不已,深閨婦孺,少見亂事,自多憂情。
嚴秉之又亮吏府令牌,“吏府查辦,遵從聖令。王孫百官要皆從之,望各位配合審問。”
此令下,諸侯皆靜。
但有一聲而來,“嚴吏長小心!”
趙蔓芝人未至,聲已到,嚴秉之方見有暗器襲來,立刻躲開。
暗處又傳來一聲吃痛。
剎那間,吏府之人都随聲而去。
幽香浮影在驿站蔓延,蒼祝捂住口鼻的同時,也一手捂住了嚴秉之的口鼻。
這方亂事起,諸侯皆旁觀其事,他們是否知曉今日此地暗藏歹人,又是否知曉陳偉打算做什麽?蒼祝都不得不起疑。
吏府之人追去皆中迷香,然不及多久,一蒙面人被踢出了暗角。趙蔓芝從高處跳下,手持弓弩,身手矯健。那身影之快,那落地之勢,皆與蒼祝記憶裏的一幕重疊。
蒙面客肩上中了短箭,不能使飛刀。此時逃脫已無路,就直沖趙蔓芝而去。
她不知嚴秉之在其後,抄起一木案向她砸去。那蒙面人受木案砸身,跪在地上,趙蔓芝随即扯去了她的面罩。
攪弄風雨之人面容顯露無疑,蒼祝見其容,目中生起熊熊之怒。
嬌弱女子捂着肩,仍然誠摯進言,“陛下,你看到了,公主對陛下總是有所保留!”
任那女子之訴,蒼祝只道, “嚴秉之,把她給我押走。”
此當口,蒼祝還沒有閑心在意這惱羞成怒的小人。
蒼祝望着諸侯,不改堅定,“想諸位此時有很多要交代。”
諸侯皆不敢言。
湯池侯身正言厲,作揖道,“陛下盡管讓吏府審問。
嚴秉之以蒼婧收到的來信為證,一一提審。
審問的第一句就是,“得人暗報,是由你謀劃,陷害煦陽公主。”
僅憑一句話,諸侯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關系開始動搖。
他們互揭其短。
回乾侯被舉,四大諸侯支持程勇,是他的主意。因他得了李合的秘信。
李合信上道,“除掉煦陽公主和蕭将軍,我等再行壓制丞相和禦史大夫。陛下便會失謀失将,再沒本事針對諸侯了,天下從此太平。”
此次聯手各取所需,李合可除眼中釘,諸侯則可再度分權。
有常新侯,分瑞侯,成居侯,天陸侯為回乾侯之伍,共同書信于湯池侯。以朝政荒唐,帝王昏庸,不容諸侯為由,望湯池侯支持程勇之亂。
祿新侯,榮亞侯,三分侯,水添侯,東奇侯是随他們而來。至于李合之流,他們合也可,不合也可。只顧着争一方利益罷了。
而今日陳偉之事,他們都道,“事前陳偉就說,要煦陽公主來驿站一敘。至于陳偉如何敘,我未過問,陳偉所備之藥我确實不知。”
可若問他們是否猜到什麽?
沒有一個說不知道。
嚴秉之審到此處時,已是心疲。他見過人心之惡,可從不做事實以外的深想。
但今日之事,他不可避免地一問,“你猜到了,卻沒打算阻止?”
他們也莫過一句,“煦陽公主名聲本就不好,還差這一回嗎?”
一遍兩遍到第十遍,蒼祝聽多了這些話就惱了。等第十位君侯出去時,蒼祝也出來對着諸侯道,“你們犯了結黨營私之罪,也不差多一條作奸犯科之罪。”
諸侯皆緘默。
蒼祝靜望一陣,就召了湯池侯問審。
驿站局勢蒼祝已經明了,十二諸侯中,與李合同道六人,另五人觀望。良玉侯在其中雖随李合,但如鬥筲之徒,無人看中。至于湯池侯随哪一方,被審者皆難道明。
湯池侯為諸侯之首,他的左右最是重要。
嚴秉之還是那一問,“得人暗報,是由你謀劃,陷害煦陽公主。”
湯池侯暴跳如雷,“你小子少玩花樣!”
嚴秉之用筆記着湯池侯之态,不緊不慢道,“湯池侯是唯一一個這麽說的。”
湯池侯頓沒了怒色,他已是猜到,其他人都招了不少。
于是他一瞥蒼祝,滿心皆郁,“你就真的容不下我們?”
蒼祝聽了一宿的審,見了一宿的人心,他更嗔怒而問, “到底是朕昏庸,還是你們朱門繡戶,錦衣玉食,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不知現在是誰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就是判了那些深藏已久的人。他們選擇在今日事發,以卑劣的手段擾亂民心軍心,忘了他們生在何處,也忘了良心。
驿站審問到了盡頭,虛妄就快散了。
固守在棋前的人撐臂一落,睡在了棋盤上。
散落一地的黑白子,在衣裙周圍鋪散,似要将沉睡的人困住,卻又怎堪這本是她手中之棋。
“不知你為何這樣,我也不懂。”公孫旻收起了刀,鋒刃既去,只剩下春日裏的暖風。
蒼婧睡着了,皺着眉頭,揪着衣袖。這是惶恐者的模樣。
公孫旻無數次看着這個公主,從她來到尋安的那一刻,他就奉命監視她。
無數次,他以着聖令窺望着旁人不敢直視的公主。或許,他是少有細看過她容顏的人,以着聖令之由,将她的美麗盡收眼底。
她的笑,她的哀,她的怒,他已經看了她很多年。
聖令已經從監視,變成了保護,他仍然可以看着她。時到今日,他卻看不懂了。
相思相憂,蒼婧從沒有這麽清晰地流露過這兩情。
在以往,這兩情公孫旻以為她是不會有的。
她睡得揪心,碎碎念着什麽。公孫旻就蹲下看看她,見她睫毛濕潤,聞她口中輕喚,“蕭青。”
她的喚就像驚濤。
公孫旻轉身,見了蕭青的裏衣安放在她的床榻上。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自那将軍回來後,已是很多回避了。
以前常聞琴瑟起,幽琴聲聲寄愁語。自他歸來無多時,琴弦積灰再無音。琴音本為訴情,可她的情已訴于一人,毋需琴音再多擾。
公孫旻的諸多揣測都不及這一身裏衣,将一些不想知道的事道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