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穢亂宮闱,宮女出嫁
穢亂宮闱,宮女出嫁
團圓佳節,月無陰晴。宮中深庭,亦難圓滿。
太後當場捉獲外官與宮人不軌。宮人正是昭陽殿裏那個無名無姓之人,而那外官是禦史大夫卓安。
他們被抓到時是在廢殿,卓安飲了酒實為無理強之。周辰逃之遇太後,衣衫亂,太後就說他們穢亂宮闱。
太後還傳來侍醫,診出周辰是喜脈。
周辰一句話都不說,就被帶走了。
殿中之人穢亂宮闱,蕭如絲正值安胎之時,又深陷泥潭。
李佩瑕見機行事,向太後讨了個活,代為查辦。太後難得見她主動行事,便同意了。
但此事并不能就此搪塞過去。
随後李合上奏,“丞相以德仁義禮法察舉,為何輔佐在側的禦史大夫在其位,亂其政。是否新政有所纰漏?”
更有衆官群奏,要當朝就審卓安,以明新政。
新政已箭在弦上,只待禦史大夫卓安上呈各方賢士谏令。蒼祝再擇賢士,就可更替無用之官。
招賢納士本是戳了那些舊官的心窩,卓安卻因酒色而使招賢納士一事耽擱。
新政當頭,禦史大夫為官不端,還是和昭陽殿的宮人糾纏。一舉就把前朝後宮的安穩攪亂。
蒼婧随召入聖泉宮,就聽到蒼祝在摔奏書。
“卓安是不是沒腦子,一個宮女,他既然要,為何不早點收了她,惹出這些事端。”蒼祝心中難平。因這等微小事,引起一陣風雲變幻,就像在陰溝裏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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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婧從蕭如絲口中聽聞過,卓安早早中意這周家女。後來也不知他們如何了。只知周辰心如鐵,在宮中一步一行,未想過靠這禦史大夫。
“眼下前朝群官施壓,陛下只能問審卓安了,” 蒼婧有一份悻悻然,“也許問審,能別有轉機。也許卓安有心力保周辰,到時候成人之美,也算一個解法。”
皇袍晃在蒼婧眼中,帶着怒氣在殿中來來回回,“皇姐你以為人心就都是一樣的嗎?卓安在吏府一言不發,卓上公去看過後,就咬死是被構陷。卓家世代為官,卓上公已給他選好了門當戶對的妻子,為了兩家姻緣,他是不可能承認與這宮女的私情。沒有誰會幫一個宮女作證,他們就是要讓這周家女替他去死。”
蒼祝又推開了案上的滿眼奏書。他不用細看,那些地上的奏書滿眼都寫了卓安二字。
奏書落在蒼婧腳胖,她低掃一眼,只覺那兩字透着涼薄。
蒼婧彎身拾起地上的奏書,那些字眼是朝堂緊逼,是李合死咬不放。
他們不僅是要讓卓安丢了禦史大夫這一官位,還要讓新政無法推行。卓安即便涼薄,他也不會因此失了官位,否則新政就是為人诟病。
層層疊疊的奏書覆了一份又一份,壓得都看不到底了。
蒼祝相助來拾,就在那一瞬,一份奏書被扯開,蓋住了所有的一切。
奏書乃平南公方盈齊所上,寫道:臣于大平恐終其一生,魯越無歸,願為大平之婿。
“你看,連這件事都沒個好法子。”蒼祝煩惱不已,好像上天總是喜歡把困難成堆地擺在他面前。
既然諸事難辦,蒼婧只能勸慰,“陛下,我們現在無計可施。只能等他們動手,再見招拆招了。”
蒼祝無法之下,擇一日問審卓安,以示公正。
風風雨雨傳遍,在卓安問審的那一日,方盈齊卻出現在了公主府邸。
而這一日,蒼祝召集要官前來聖泉宮,一同審問卓安。
卓安由吏府帶來,押上聖泉宮。他退去朝官朝帽,只着囚醫,已是雙眼烏青,想來是夜夜難眠。
嚴秉之奉例在側記錄,以待結案。
蒼祝便行審問,當堂問,“卓安,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卓安俯首而跪,不敢直面蒼祝,“臣罪該萬死。”
蒼祝懶聽這些萬死之辭, “朕要殺你還不容易?朕是問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凡說出個一二來,也好給朕和這些大臣一個交代。”
滿堂同僚,或是異己,或是同道,都站在兩側。
卓安看了看那位膽大的車騎将軍,不免低下頭。他
心頭想着那嬌女,眼前卻只有家族之榮。他咬了咬牙, “臣是被構陷的。”
一如此番說辭,蒼祝意料之中。
“你說是被構陷。好啊,那就讓她來說說吧。”蒼祝望了望身後,屏風之後正是查辦宮闱之亂的李佩瑕。
她聽卓安此言,頗覺失望。于是她走出屏風。
李佩瑕俯瞰卓安,多少寒心,“卓禦史,我代行中宮之法,需明察秋毫,不能單信你一面之詞。來人,把那個宮女帶上來。”
卓安一時心慌意亂,他沒想過如何面對周辰。
聖泉宮再被押入一女。長發若水,嬌娥冷情,她一步一行,孤身可憐。
衆官皆見那女子何人,周複之女周辰竟是未死,然又無人敢作聲。殿內所跪之人見她又生膽寒。
卓安記着他父親來見時的那句話,“你不能因為一個女子,把我們整個卓家毀了。”
周辰跪在他身側,卓安便對她避之不及,連餘光都不敢去看。
他只對着蒼祝不盡哀求,“陛下明鑒,是這婢女構陷臣。”
周辰聽了,連笑幾聲,她良久沒見到卓安這幅樣子了。
卓安曾親自将她捉回,一去一回半月,他騙了她半月情愫。直到把她押入牢車,她才知道這是來捉拿她歸案的禦史大夫。
她的心早随着這座深宮而死。即便卓安還是日日前來噓寒問暖,以表真心,在周辰眼中也不過是虛情假意。
那一夜,是他因婚事無法做主,借酒消愁。愁未解,膽卻壯,他酒醉前來,和她訴盡無奈,訴盡真心。她不願聽,他糾纏不清,才惹了這事端。
太後說他們有亂,尋了個侍醫,就報她是喜脈。
無從辯駁的喜訊,無人能證的清白,周辰就死了心。
卓安的求饒就在耳畔,李佩瑕發問周辰,“我問你,你可是故意構陷禦史大夫?”
周辰不禁看看這些在朝官員,說來她曾為官家之女,先前也叫過一些人世伯。不過這些人,翻起臉面最是快。
他們看到她這個罪女,都開始添油加醋。若是禦史大夫彌天大謊,則新政不足以清明官場。若是宮女構陷,則是蕭夫人管教不當,不足以掌後宮之權。
人人都是兩幅面孔,說着煩人的話。
只有那個車騎将軍說,“陛下召我等來,自然會真相大白,各位同僚在真相未明前,就下定論,未免操之過急。”
周辰更不明白,大平已經有了肆無忌憚的将軍和公主。可為什麽,卓安說他是真心卻做不到車騎将軍那樣。
卓安做不到不顧所有,帶走他喜歡的人。卓安只會說他是真心,然後強人所難。
是一個奴帶走一個公主難,還是禦史大夫帶走一個罪女更難?
周辰比不出來,也許沒有誰比誰難,是因為不是人人的情都是真的。未到真情,卻非要說是真心。
耳邊亂語紛紛,天子後妃皆看着她。
“是我構陷。”周辰一語認下,作了涼薄。
李佩瑕詫異,“周辰,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周辰已不想辯駁什麽罪孽。這個朝堂之上,為難的不是一個卓安,而是禦史大夫。新政路上的輔臣,亦是在為難當今的國主。
周辰只作面目可憎, “因為我恨卓安,是他把我抓了回來,我更恨蕭如絲,就是因為她礙了皇後的眼,我才會家破人亡。我構陷卓安與我私通,我就是在報複他們。”
違心之論,何嘗不苦,說罷,周辰已是淚眼婆娑。她清白之身,認下所有,腹中無骨肉,卻在作痛。
蒼祝沒想到周辰會認得這麽快,她一心求死,擔下全責,算是把一切阻礙都清除了。
只是可惜啊,當日放她一條生路,她卻沒能逃過這宮中的深幽。
李佩瑕心下焦急,忙是斥問,“你認此罪,可知這是死罪!”
“我說的就是實話。”周辰心河已幹,一切罪責,就由卓安所示,她一人之過,由她一人擔下,如此也好。
如斯放肆,讓卓安脫罪,讓蕭如絲脫了罪,讓朝政不再困擾,今生就此了斷。是她當日看錯了人,走錯了路,又害了不想幹的人,理應受此過。
“奴婢願領死罪。”周辰伏在地上,不願再多說一字。
卓安仍然沒有看他,他膽戰心驚地伏在地上跪着。恐懼與他的眼淚加雜在一起,他分不清此刻是懼是痛。
“既然如此,那就賜你……”蒼祝死字未落,聖泉宮的門就被撞開了。
侍人王全正是喊着,“平南公,你不能進去。”
王全未能攔住那闖入的質子。
那男子是何人,周辰沒有見過,可他卻朝她而來。他站在她身前,褪下身上的披風,他想給她披上。
這是頭一回有人相護,但周辰驚慌退開,她如驚弓之鳥一般。她聽到此人名諱,大惑不已。平南公,魯越世子方盈齊,他與她根本不相識。
衆官皆驚,一個質子沖入聖泉宮,竟然是為了一個即将赴死的宮人。
“平南公,你這是何故?”蒼祝不解。
方盈齊直把披風扔向周辰,覆住了周辰單薄的身體。
她滿眼驚恐望去。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
“陛下恕罪,是臣要來求娶一女。”方盈齊單膝跪地,看向那個已是死罪的宮女。
蒼祝這才明白他的那封奏書,這幾日他屢屢不滿所選女子,竟是為了這堂下的罪女。
那他今日能進宮,想必也是尋了他的皇姐幫忙吧。
蒼祝撚着指尖,無棋的他心裏不定,拿不定這注意。周辰會是他心目中擺平魯越的好棋子嗎?
然那甘願赴死的罪女不住磕頭求死。 “罪女萬死,求陛下成全。”
她雖不知一個質子為何要娶她。但她知道,大平女人對一個魯越質子而言意味着什麽。這些人與人之間的把戲,周辰一點都不想理會了。
“臣求娶周辰,請陛下成全。” 方盈齊道出了她的名字,周辰震愕不已,為何他會知道她的名字。
蒼祝無比為難,“你們二人都要朕成全,朕如何成全?一個要死,一個要娶,總不能讓平南公娶個死人吧,”蒼祝直接看向那幫臣子,“你們說,該怎麽辦?”
臣官們都面面相觑,他們的算謀裏沒有一個質子。
方盈齊不顧周辰的求死,對着蒼祝雙膝跪地,舉手加額,行了大平之禮 ,“求陛下成全!”
正是那質子的禮讓衆人震驚。
方盈齊為了周辰俯首稱臣,他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只有這個女人可以讓他交付出魯越。
蒼祝來不及細想方盈齊之意。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平南公既然執意,那朕準了。”蒼祝一言恩準,伏首在地的卓安當場昏厥。
蒼祝讓人把禦史大夫拖下去,且對衆官道, “衆卿,事發突然,你們想個名目吧。這平南公要娶妻,可她穢亂宮闱,構陷卓安的事,要怎麽解決。”
蒼祝把這燙手之事甩給了衆官,這本就是他們甩過來的事。
“既然,額,不如這樣,就說平南公與周……與昭陽殿宮人兩情相悅,陛下成人之美。穢亂宮闱,那是誤傳。構陷卓禦史,也是……”
那些平日裏奏書上得勤的官員,都語無倫次。誰能知道,平南公一腳插了進來,打亂了這場問審。
“哼,既然是兩情相悅,那就是卓禦史是自作多情。” 方盈齊抱起那昭陽殿的宮人,她已是冷瑟發抖。
那些官員眼看着方盈齊把她帶走,便附和道, “就依平南公所言,卓禦史自作多情。”
嚴秉之結案之詞上呈蒼祝,他寫道:“禦史大夫疑罪從無,衆曰:自作多情。”
蒼祝合案,速讓吏府之人退下。
此事了結,算得圓滿。
蒼祝正欲退衆官,李合身後一員忽然站出, “陛下,此事既然了結,蕭夫人亦無管教不嚴。可究其身世,陛下要重新思量。蕭夫人執掌後宮終歸不如李夫人名正言順。”
李佩瑕身未退,卻成了這朝堂之上的論資,她的父親李合正是高傲自大,半眯着眼,自若而站。
蒼祝冷漠道,“李夫人乃太尉之女,太尉是本朝太後親弟。如斯看來,确實出身顯赫。不過單以出身論,太過偏頗。”
李佩瑕當下跪叩,自謙道,“陛下,妾身不敢自居名正言順。”
其他的話,李佩瑕不知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怕又像上次那樣,一句話,就讓他們抓住了名頭去害人。
李佩瑕一跪下,就見李合雙目緊盯蒼祝。這朝堂之上,他突然要這樣争,李佩瑕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蒼祝未和李合再做多言,便予聖恩,扶起李佩瑕。也就此刻,李佩瑕才知她跪錯了。
當朝國主不必假作深情,也無需施以愛憐。因為她的父親,要的是國主在朝堂上對太尉的敬畏。
李佩瑕或想要道歉,蒼祝狠狠一握她的手,“李夫人不必自謙。你乃太尉之女,出身名門又聰慧過人,不會整日學着妯娌,七嘴八舌的讨論流言。太尉覺得朕說得對嗎?”
李合便低頭作揖,“陛下所言極是。”
蒼祝以李佩瑕諷了這幫人,一句流言,掩蓋了這場喧鬧。
流言有時候可以噬人心,可有時候就是最好的借口。
在皇城有人一路而去。宮中人可見,來自魯越的平南公将他奪來的罪女抱出了宮。
從此,那昭陽殿也再也沒有罪女,只有一位平南公之妻了。
當堂審問的結果傳入了昭陽殿,殿中人續着的清茶終于見了清明。
“公主竟會想到這般解法。”蕭如絲慶幸此事過去。
暖好的棗茶正是甘甜,蒼婧予了蕭如絲一盞, “這事不是我解的。平南公如今的府宅是周複那座府邸。他當年來大平險遭遇刺,就是周複所救。我近日方知,那座府邸是他親自向陛下要的。住故人居,救故人女,我未料他能做得如此極致。”
方盈齊在今日才對蒼婧道明,他早已打探好了,周複之女周辰就在深宮。他打算拖延時日,讓蒼婧與蒼祝都不耐煩了,再說出要周辰。可事出突然,那個穢亂宮闱的宮人,都快死了。
都說昭陽殿的宮人無名無姓,也無牽無挂。
但方盈齊知道,她就叫周辰,是周複之女。
蒼婧問過方盈齊,“那麽就是她的故居植滿了紅梅?”
方盈齊望着紅梅,諸多傷懷,“ 很多事不必告訴她了,往事傷懷,我不願回首。我背棄魯越,不是為她,但我臣服,卻是為她。”
于是,蒼婧帶方盈齊入了深宮。
蕭如絲聞之則驚,“平南公當初親自讨要府邸,陛下竟然看不破?”
那樣深知棋局的帝王看不破,蕭如絲想不明白。
蒼婧飲了半口茶,深思其中,卻只有一個答案,“陛下還不明白此等人心吧。”
蕭如絲目生苦色。
冤事罷,今日紅裝的平南公府邸死寂。
那被帶出宮的罪人充滿恐懼,一個素未蒙面的質子為救她不顧所有,而她成了天子對魯越的一枚棋。
周辰穿上了嫁衣,與方盈齊同塌而坐,沒有一點喜結連理的歡悅。
這座府邸是她昔日的家,這間屋子是她昔日的閨房。她沒想到兜兜轉轉會回來,方盈齊把一切都保留得很好,屋裏的每一件裝扮都如初。
“我不懂,為什麽你會住在這裏,為什麽這座故居你維護的這般好。”
方盈齊說,“是天意。”
周辰不信,“那你為什麽非要娶我。”
她不是很懂,這世上怎還會有人要她活着?多一份溫暖,就是多一份來日的涼薄。她是一個穢亂宮闱之人,被說懷有他人骨肉,平南公又怎會不知。
“因為我需要一個大平的妻子,我需要一雙大平的眼睛。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裏平安。只有這樣,我才能告訴抛棄我的魯越,這就是他們的代價。”
方盈齊是個躊躇卻不得志的質子,他的眼睛只被悲傷填滿。待周辰望向他,他那雙眼睛才有一點光潤。
“那為何是我?你可以選的人很多。”
“不多,只有你一個。”方盈齊定定道。
周辰凄凄笑道,“若是只有我一個,便是我這樣一個犯了死罪的人,不足以為了大平來算計你。”
她想,要麽他選擇她,是早已算好的。
方盈齊皺緊了眉,再無多言。
周辰起身倒了兩盞酒,尋着禮與他交杯而飲。她已無處可去,唯有遵從。
酒飲下,她酒腹痛難忍,痛得渾身冒汗,整個人都像被撕裂。慢慢的,床單在她身下染上了一點血。
“你……這是小産?”方盈齊轉身要去找醫工。
“我沒事,是癸水來了。”她道。
方盈齊怔怔,片刻才大驚,“你沒有身孕?”
周辰咬牙恨道, “我豈會和一個騙我之人在一起。”
“你是被構陷,那你為何還要認。”
周辰冒着冷汗,與他道,“不認是死,認也是死。可認了還可以讓別人活命。”
一身嫁衣,只讓她更顯得蒼白。
方盈齊替她蓋上被子,“你放心吧,從此這裏只有你和我,沒有人會害你。”
方盈齊與她一些暖茶,但于事無補。周辰痛得很厲害,這一回是傷了心,又傷了身她,蜷縮着身,難以起來了,“你需得知道,我這般的人,誰也不會再信。”
即便如此,他也想要擦去她眼中落下的淚。
她這才看清他。那個平南公并非少年,看起來已至三十,臉頰瘦削,沉沉郁郁,滿目滄桑。
周辰還看到他為她落淚,這眼淚是真的嗎?她不禁伸手去觸,可是痛暈在了他的懷裏。
她依稀聽到他說 ,“也好,你誰也不信,就不會被人騙了。”
卓安之罪,疑罪從無,官複原職,并順着他父親的意思成了婚。
禦史大夫再度歸朝,已不複往日朝氣,今呈谏令于上,滿目幹涸。
“禦史大夫這一職,你若不要做,那朕就從這些谏士選一個做。”
蒼祝已是警告,卓安張皇跪下。
谏令諸多,蒼祝一閱多時,有宮人前來上茶。一身宮衣身姿多嬌,眉目清麗,仍比萬裏山河巧繡時。
蒼祝已多時未見此女,今日前來,想必有所求。
她誠心相跪,道,“奴婢自請于平南公府邸為婢,為陛下做最後一件事。”
侍奉在側三年多,她心機缜密,事事俱到,很多事連蒼祝也不及她。蒼祝尚有所憂慮周家女,王亦寒便來了。
蒼祝打量着王亦寒,“你不恨朕?”
“奴婢一生只有陛下一人,而陛下想要什麽,也只有奴婢才知道。”她驕傲道。
蒼祝淡淡道,“那你便去吧。”
蒼祝不憐此女,随她去了。她被棄冷宮,仍不改狂妄,就由着她自己做這回癡夢到底吧。那周家女和平南公有個人看着也好。
朝堂事,新政事又恢複了原來的步軌。朝堂來來去去間,正待新生。
宮巷之間蒼婧與章子英相逢,下朝之刻,宮中相遇,章子英轉身躲開。
蒼婧在後步履悠悠,“丞相躲着我幹什麽?”
章子英半避半回頭,“怕你看我不順眼。”
章子英把蕭青拉進來,他确實過早地破壞她的美夢。所以章子英有愧。
“事事難避,子英叔伯提醒了我。可是你說我該如何?”蒼婧走到章子英身前,一身華衣珠光流霞。
章子英見珠寶配美人,便道,“你該像個女人服個軟。”
“服個軟做女人,就會好嗎?我之前不就是任人宰割?”
那些留存在身體上的,心裏的東西還沒有填平。蒼婧才知道它們埋得有多深。
章子英無法解答,就像他對春花樓那般無解。
蒼婧苦笑了下,“算了,是我為難你。你又不是女人,屈從的也不是你,你當然會讓女人屈從。”
“那我只能說,我好在不是女人。”章子英解不開皇城裏女人的難題。
這是多大的難題?一朝之相難看破,就像看一團亂麻。可好在他不是女人,不用經歷女人經歷的事。
比起解決這等難事,當丞相都簡單多了。
章子英就會看破一點,用着丞相的口吻對她說,“可你整日做男人,和陛下旗鼓相當,就會讓他忌憚。”章子英只能這樣提醒蒼婧。
因為她和蕭青在一起,後宮還有一個蕭夫人。外戚內親啊,前車之鑒歷歷在目。蒼祝被他們壓得太慘了,他不會容忍一點點重蹈覆轍之事。他會事事算在前頭。
這根本的源頭章子英就看得很清楚。他畢竟是丞相,他看不懂女人,但他能看得懂帝王。
蒼婧身處一方宮闕,她仰望着頭頂的天,“你說我想要陛下旗鼓相當?不,我要站在比他更遠的地方。”
那個皇族公主野心勃勃,氣勢洶洶,直讓章子英倍感揪心。
“我要站在更遠,要看得更多。只有這樣,我才能看到陛下看不到的,我才能更冷靜。我不想和陛下有前車之鑒。我想保全所有。”她看着那片天,就想要沖出去,就想要站在帝王更高的地方。
她太貪心了,什麽都想要了。
章子英為她捏了一把汗,“你可知,連太皇太後都沒有做到保全所有。”
“我想要做到,我會竭盡全力去做,”她信誓旦旦,可同樣是充滿恐慌的,“我……我不知道未來怎麽樣,但我希望那會和以前都不同。”
蒼婧憧憬那個未來,她與蕭青,蒼祝與蕭如絲,他們都和和和美美的。
這種期盼章子英想都不敢想,“你想留住你的弟弟,卻對帝王沒有屈從之心。那你覺得他是要當你弟弟,還是要當帝王?”
蒼婧無法自信地回答。
章子英亦無法給她答案。
人生如是,誰也無法果斷預見未來。從來沒有未來的答案,只有現在的選擇。
深巷在眼,像要把蒼婧拖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