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獻計削侯,帝王惑情
獻計削侯,帝王惑情
已過一個時辰,獵場宴上正待圍獵者歸,卻無蹤跡。美酒佳肴已是無味,即便閑聊幾句,目光也不由朝獵場深林窺視。
此時,有一侍人匆匆行至蒼婧身旁,耳語幾許。蒼婧擺手叫他退去,雖未露出什麽聲色,但已如坐針氈。
蒼婧仍笑臉相迎,舉酒至蕭如絲面前,剛屈膝而坐,面色就是一沉。
蕭如絲覺察異樣,問道,“公主,出了何事。”
蒼婧裝着冷靜,“你幫忙穩住這些人,讓他們若無其事地離開獵場。”
蕭如絲頓時心口直跳,直覺是蒼祝出了事。然蕭如絲亦知,此刻不是細問的時候,縱觀在場衆人,族親皆有,但凡有一點異狀走漏,就會大亂。
蒼婧作酒醉之狀,蕭如絲立刻喚人扶蒼婧先行離場。
而後,蕭如絲至席間,對衆人道,“陛下與金隆侯都未盡興,要比一比夜中狩獵。妾身與李美人在此等候陛下,其他宮妃先行回宮。另,此處有妾身與李美人及随身宮人,諸位待至夜裏,多有不便,也請回府吧。”
席間頓亂,有人上禀, “這夜中狩獵,前所未有,蕭夫人此言是真是假。”
蕭如絲正是憂心忡忡,周身滲着寒意,然此刻示不得半分弱,她挺直了身姿,端莊之态亦有威嚴,“卿看來對夜間狩獵頗感興趣,不如等夜深入林一探。不過月黑風高,弓箭無眼,小心被當成了豹子。”
那人尴尬一笑, “臣不擅狩獵。”
“如此,就都回吧。”
蕭如絲差遣侍人送行一衆人等,愈是裝得從容,也愈是繃緊了身姿。
直待衆人散,蕭如絲已是裏衣濕透,李佩瑕速來問候,“可是陛下出了大事?”
蕭如絲只道,“我們要在這裏等着,萬不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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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瑕輕握蕭如絲的手,以示寬慰,“我知道,你放心,我與你一起等。”
等待之時日甚是漫長,一刻譬如一年,蕭如絲挂念蒼祝安慰,又急出一身身冷汗。
獵場風大,潇潇彌漫。快馬馳騁間紗織揚起,如一抹浮光掠影與天一色。
“陛下就是進了此林,才沒了蹤跡?”蒼婧問道。
“不錯。”
随行護軍三人,護甲皆破,面有摔傷,臂有箭傷。三人是楊賀所派,前來禀報蒼婧。因其有傷在身,未免衆臣動亂,他們不宜現身,方請侍人相報。
蒼婧與護軍策馬入林,至深林,有異香,馬亂驚慌。蒼婧與護軍難制馬匹,摔落馬下。
蒼婧爬起,尤見地上殘箭數許,血跡斑斑。再行幾裏,就見山崖,章丘褚于崖上僵卧,已是死狀,唇發黑,乃中毒身亡。
蒼婧稍稍一探,此乃萬丈之淵,但見雜樹間有蒼祝護甲殘落。
深淵有鳥鳴,鳴聲幽遠,聽得人驚心動魄。
蒼婧頭腦一片空白,她斷然不信蒼祝會跌落山崖。蒼祝何等聰慧,在棋盤間四兩撥千斤,游刃有餘地主宰他人生死。他是從來不會把自己交付于別人掌控,即便一時氣急中了章丘褚的詭計,也定然有辦法保全自己。
“陛下定然無礙!”蒼婧于慌張之中道。
她尚未擡頭,肩上便有重壓,一刀橫在項上,雙臂被反制。
只聞帶她前來的護軍道, “公主莫要動,否則墜下此崖,就是屍骨無存了。”
蒼婧方明了,“你們不是護軍。”
“和我們走一趟吧。”
那三人押着蒼婧離開山崖。
行了幾裏路,跨過叢草,至一參天樹下。蒼婧見數多黑衣人停留在那兒,其中有一少年,約莫二十歲,背身而立,應是領将,想他就是掌此一行人。
那少年身側是蒼祝,他坐在地上,刀架于他肩上,同樣難以脫身。蒼祝護甲被脫,臂上有箭傷,還滲着血。
蒼祝見蒼婧被抓來,不知她是否被吓住,她連帝王之威都可以無懼,此刻雙眼泛着淚。
蒼祝擡頭怒視那少年,“章峰,朕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結果也只會耍些威脅人的手段。”
蒼祝喚那少年章峰,蒼婧委實一驚。因看他身瘦矮小,與章丘褚那肥厚流油的身材很不相配,甚至是病恹恹的。想是庶子,生母卑微,故章峰過得不如意。
章峰對蒼祝暗嘲道, “皇姐來了,陛下這會兒終于會開口說話了。”
“你抓她來,到底要幹什麽。”蒼祝立刻起身,肩上之刀頓時直貼下颚。
蒼婧與蒼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自己無礙。
“陛下,你沖冠一怒為紅顏,中了我父的圈套,若非是我以香亂馬,你這臂上一箭就是射在你心口。我若要殺你們,你們早就死了。”
蒼祝輕蔑道,“你父被你騙至山崖,見朕護甲摔落,一時大喜,血熱攻心,毒發身亡,你親眼看着他們死,不也很高興。”
章峰發出陣陣低笑,“他死前做了一場登基的美夢,我也算孝順他一回了。”不知是否太過激動,他說罷,就咳嗽了起來。
章峰咳嗽得厲害,背亦卷起,顯得瘦骨嶙峋。
蒼婧和蒼祝一時茫然,交換了一個眼神,蒼婧就道,“若身體有恙,我們又何必大動幹戈。”
章峰大喘了一口氣,轉過身。他面容枯瘦,膚色黑黃,更無什麽精神。章丘褚富甲一方,其子章峰倒像沒能吃上幾口飯似的。
章峰急呼,“子英叔伯,人都已至,你到底要躲到何時。”
此言一出,架在蒼祝及蒼婧身上的刀都落下了。不遠處有一人影從樹後探出,躬着身提着衣角前來。
這尾行者縮出頭來,蒼祝奪刀直指他,“章子英,朕今日非得拿你脖子磨刀。”
章子英左右避之,彎腰作揖道,“陛下恕罪,公主恕罪,草民出此下策,一是受太皇太後之令,要草民拿性命想出個好法子,以對衆諸侯占地自大,這第二,也是為了這可憐的侄兒。”
蒼祝低眉有怒, “那楊賀遲遲不來救駕,可也是你安排的。”
章子英繼續卑躬道, “陛下恕罪,楊賀已回獵場,保護蕭夫人去了。”
“恕罪,恕罪,你到底有多少罪要朕恕。”
章子英笑而不敢言,只懇求蒼祝留其性命,與衆人商議。
蒼祝扔了刀,衆人皆席地而坐,聽章子英道來。
“草民出此下策,實在是草民與章峰侄兒不宜現身。章丘褚已暴斃而亡,陛下對外如何言說,事關重要。諸侯之間,牽一發而動全身。”
蒼祝不假思索道,“皇祖母此次召你二人,去心留仁,實在苦心。今章丘褚在獵場而亡,便說是因貪勝心急,身寬體胖,不勝心力。”
章麗楚知章丘褚貪婪成性,以年輕侍女效仿她語氣神貌,裝作為她,才誘騙章丘褚吃下加了一味毒的長生藥。今在獵場,備上鴛鴦酒,再添一物與毒相融,章丘褚只要飲下敬他的那杯酒,就是等待毒發。因章峰施計,章丘褚死得更快了些。
章子英點頭認同,“此說法可行。就是我侄兒如何歸去。”
章峰又咳嗽起來,但覺他氣力甚弱。
蒼婧觀望片刻,“不如不急歸去,陛下寬厚,可先行讓侍醫替章峰診治。”
章峰連連對蒼婧擺手,“煦陽公主不必說好聽的話了。我為庶子,自小就是帶病之身,拖累至久,已無多少日子可以操勞了。此行是我奉太皇太後之令前來,只為殊死一搏。”
蒼婧與蒼祝大為震愕,章峰竟也是随召而來,且是将死之人。
蒼祝不解,“皇祖母讓你前來委此重任,那你所求為何?”
“承蒙陛下關切。我那嫡出的兄長,向來很愛管閑事。我帶父死訊歸金隆,本無多少日子,被他如何使喚也是無妨。就怕來日撒手人寰,家中妻兒要被他折磨死。”
蒼祝明了,原來章峰所念是家中妻兒。庶出從來在嫡出之下,自身已朝不保夕,為後人求一生機。
“見侄兒所困,草民才有一法,但此法不宜當朝言明。否則百官七嘴八舌,陛下又得頭疼,若是借章丘褚之死,倒是正好。”
不等章子英言明,蒼祝已知他所說何法。
蒼祝尚是猶豫, “此法于先帝時,就有人提及,但先帝并不敢宣,就怕一宣,天下皆亂。”
章子英唯有一看蒼婧。
此法蒼婧有所耳聞,“曾有臣子觐見先帝,憂心諸侯勢力,便提出變革,諸侯侯位歷來嫡出方可繼承,望先帝恩準庶出亦可繼承侯位。大平歷來都是嫡出承位,先帝恐諸侯大為反對。以此異議為由,擾亂朝政,故擱置此法。”
蒼婧言罷,便是一片寂靜。
蒼祝思量未多,便道,“二位今日辛苦,容朕再想想。”
章子英攜章峰離去,幽靜深林,唯剩生分了的二人。
蒼祝疲憊一笑,“連章子英都知道,要把最後的寶押在你身上。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只有你的話,朕才會聽。”
蒼婧剛想開口,蒼祝就又道,“你是不是要說,先帝不知庶出之痛,今諸侯姬妾成群,子孫繁多。朕若施恩,庶出亦可繼承侯位,其庶出子弟必感恩于朕。諸侯子嗣越多,封地就分裂越多。天下未亂,諸侯先亂,不過幾年,諸侯就已不再為懼。”
“陛下從來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們不是相信我可以說動陛下,而是相信我們可以無懼一切困難。”
蒼婧看蒼祝傷口頗深,便撕下衣角,蒼祝還帶着些氣,“朕不要你管。”
可他的皇姐忤逆了他一回,又忤逆了他第二回。她只管綁住他的胳膊,任性又刁蠻,委實沒有了身為公主的端莊。
“你猜,我出門前帶了什麽?”蒼婧言之忽然一笑。
“朕管你帶了什麽。”
忽而,她拿出一袋杏花糕,蒼祝稍愣。這是他們小時候常搶着吃的糕點,蒼祝已經很久不吃了。
“你就是這樣無聊了嗎。”
蒼祝剛說完,滿嘴被塞着糕點,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她還用袖擦了擦他滿嘴的粉渣。如斯親情,竟也空剩她。
“我給襄兒做的,不過味道好像不太對。”蒼婧認真道。
蒼祝慢慢嚼着口中的糕點,這何止是不太對,簡直就不是杏花糕,又甜又膩,難吃得很。可在此刻,只有這甜到發膩的糕點,在苦澀的口舌中給他一點欣慰。
“別以為朕會原諒你。”蒼祝仍是傲慢,可也到底偷偷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杏花糕。
她仿佛一點也不屑他是否原諒,“我本沒有做錯,何須原諒。”
她還是那樣不知悔改,蒼祝實也惱了,“皇姐此次甚是失算,竟被雕蟲小技騙了。”
“陛下無影蹤,我如何不心急。”
蒼祝緊皺了眉頭,原來她不是被吓住,而是因為心急。
蒼祝都快忘記了,三年前她也是這樣的。帝後大婚,蒼祝偷偷溜進了聖泉宮,在那裏獨自坐着。後來他的皇姐出現了,她心急如焚,在找到的他那一刻,她都快哭了。她向他承諾,他所擔心的一切,她都會幫他解決。
“可才三年而已,你們都變了。”蒼祝哽咽道。
蒼婧錯愕不已,蒼祝登上皇位之後,就再也沒有表露哀傷,他說眼淚不屬于帝王。
“母後曾說,朕登上皇位,是她一生榮耀,她會永遠為朕驕傲。姑母曾說,朕娶了千嬌,便是親上加親,她會永遠扶持朕。你曾說,朕是你唯一的弟弟,你會永遠與朕同道。千嬌曾說,她會做一個好皇後,她會永遠與朕一起。可到頭來呢,這些永遠不過三年便成了笑話。世人只道帝王薄情,薄情的不是你們嗎?你們至始至終以着情分的名義為己謀利。你們就是騙子,你們騙了朕,讓朕失去這麽多。”
蒼婧輕輕吹了吹他的傷口,“想當年我們自诩是情薄人,如今也為人情傷心。”
蒼祝突然抽開了手,“我們本該冷血無情,你與我都該如此,我們的身份你應該清楚,我們能有什麽。”
“我再不想過一無所有的日子。陛下還想過嗎?”
蒼祝忽然想到了他的父皇。
他曾問過他的父皇,“宮中人人為己,帝王到底算什麽?”
他的父皇答,“是天,是地,是孤木。帝王是世人的天,是皇權的地,至死抵不過是一棵孤木。即便再枝繁葉茂,到了黃泉路只剩爛死的根。你的枝葉都已成了新的根離你遠去,亦無人願意陪你相憩皇陵。”
若帝王注定如此,那蒼祝就要成為一個他最不願成為的人。自小他受到的期望就是成為一個帝王,除此以外,他沒有其他可以得到的東西,他被告知這座皇位是他的全部。
他的母後更告訴過他,世間無人愛帝王,帝王亦無需愛他人。他的母後說他的父皇就是孤獨地死去的。
但蒼祝不要做這樣的皇帝。既然是天地,就不可能成為一棵孤木。蒼祝覺得定然可以比父皇做得更好。他可以保全所有人,他不會失去任何人。
然短短三年,蒼祝回頭一望,竟光景全無。
蒼祝自以為是,想要權衡好一切,他同樣厭倦了這座深宮給予的宿命。他見過他的父皇和孝王一母同胞,曾經好得都穿一條褲子,最後為了一把龍椅,翻了臉面。
他想不通明明是手足,為何要殘殺?難道一面是親族,一面是君臣,就只能選一個?
非得他是君,她是臣,他是弟弟,她才是姐姐。
一面是親族,一面是君臣。蒼祝以着帝王的身份,要求蒼婧的臣服。明知着互相利用,又要盡享手足情分,親密無間,坦然以待。
無論是對蒼婧,還是對別人,蒼祝都渴求得到更多。因為從一開始,蒼祝要做的就是擁有一切的主宰,而不是那個老死在宮裏的孤家寡人。
他懷揣着如斯意志,堅信只要把那顆朽木砍去,他的人生将富饒美滿。
後來,蒼祝才覺自己是如何天真,他在這場權衡裏早已一敗塗地。
蒼祝整個身軀都冷極了,他眼中的蒼婧也愈加模糊。如果在親族和君臣裏,他只能選一個,那他根本別無選擇。
所以他不想選,一點也不想。
是蒼婧自己選了。
“你想擁有的無非是那些外戚想擁有的,你和她們根本沒什麽兩樣。”想到那日她與蕭青的叛逆之舉,蒼祝就無法原諒。
陽光于雲層中生出,金光穿出雲霧,群山峻嶺披上光芒。蒼婧無比向往這份光輝,眼中流光甚是思念, “可陛下眼中的天地,從來不是我眼中的天地。”
“朕才不信這些話。”
不管他信不信,蒼婧仍然與他誠懇道, “回頭看看那些年歲,我們就像是被安在宮殿中的花草,沒有見過太陽,可還是朝着太陽的方向不停地生長。終于,我看到了太陽,看到了,才不願再回去。”
光輝照在了蒼祝的頭頂,蒼祝頭一回直視這樣的光輝,這陽光耀眼刺目,要把一切陰霾撕碎。
“蕭青就是我的太陽,”提及他,她就笑容明媚,是蒼祝從未見過的笑,是權勢不能給予的笑, “世有至純心,亦有至真人,歡喜由心生,從來無真假。我要的天地就是這樣而已。”
蒼祝躊躇不前,望一片豔陽,但又見不到光亮一般,“朕不懂你說的真心。”
從無人告訴蒼祝,世間至真至純之心是何樣的,他不明白這些事情,只覺得蒼婧在胡言。可她這麽聰明的人,說胡話還傻兮兮的。
“陛下的身邊也有這樣的真心,陛下難道看不到。”
“你不過就是想說蕭如絲罷了。”蒼祝念着她的名,又不禁想起她。
縱然懷疑蒼婧是故意提起她,可蒼祝還是心頭一軟。自小他活着的世界裏,沒有出現過蕭如絲這般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她自說了喜歡他,就從來一股腦兒地直沖他而來。她攪得他心神不寧,他又依戀這樣的溫暖,想日日都在昭陽殿裏。
時時,他也會告訴自己,千萬不要輕易地沉在一個女人的眼裏。但每每,他自我的警告總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蒼祝搞不明白這種狀況,像是吃了什麽上瘾的東西。
“陛下不懂真心,那陛下的心也感覺不到嗎?”
“朕的心更不懂這些事。”蒼祝很固執。他深知宮裏的女人會騙人,他從李溫那裏學到的唯一有用的,就是如何對付女人。真心這種東西,他是從來沒有見過,也未曾擁有。
只是不知為何,他像是說了假話,眼睛不住往下瞟。
蒼婧看到了他的慌亂,他否認,是因為他沒辦法騙自己。
蒼婧多想讓蒼祝明白,蕭如絲是真心喜歡他的,很久之前,府裏的那個傻女子就喜歡他了。但是蕭如絲懇求她不要說。
蒼婧問過蕭如絲,“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你就是他尋覓的女子。”
蒼婧覺得,只要蕭如絲說了,她就不會那麽難了。
但蕭如絲一點也無所謂, “妾身不要因這個緣由得到他的愛,這種愛妾身不稀罕。還請公主不要與陛下提及此事。”
蕭如絲常說別人固執,她自己才是最固執的那一個。她呀,非要用她的真心來等蒼祝的真心。
蒼婧鼓足了勇氣問,“陛下喜歡蕭如絲嗎?”
蒼祝皺眉,“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想求陛下一件事。”蒼婧有些悲切。
蒼祝沒有出聲。他不知她哪來的把握,竟還敢求些什麽。
“如果陛下是真心喜歡她,就不要因為我虧待她,你有氣可以找我撒。可如果你不喜歡她,就放她走吧。她是真心喜歡你,你給她希望再讓她失望,她會難過的。”
蒼婧清楚,蒼祝的芥蒂是她,不是蕭如絲。故不管這是否時機妥當,祈求蒼祝給蕭如絲一點憐情。蕭如絲太傻,蒼祝又太固執,除了這般,蒼婧也想不到別的法子。
蒼祝一時無措,他以為蒼婧至少為自己求一份恩情。
“朕……朕為什麽要放她走。”蒼祝避身而過。
蒼婧眉眼稍動,不禁打趣一笑, “陛下還是喜歡她的。”
星夜已至,蕭如絲坐卧不安,終見月夜之下,蒼祝與蒼婧歸來。
蕭如絲不由分說就沖入了蒼祝的懷中。
“陛下,你終于回來了,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怕極了。”蕭如絲好像等了一輩子那麽久,她在他懷裏,貼着他的胸口。
她迎面沖來,讓他的心怦怦跳。她也聽到了,他的心跳至烈。
蒼祝多有恐慌這樣的心跳,他望着空曠的獵場,随口問道,“這些人都是你打發走的?”
蕭如絲心有戚戚,一擡頭雙眼有溫光, “妾身可是做得不好?”
她如柔水能解三千愁絲,更有情深在眼,觸他心頭。
蒼祝剛毅的眉眼又松動了,他看着自己越陷越深,竟也抽不出身來,随她就道,“不,很好。”連他的聲音也變得柔暖。
美人在懷,正是楚楚動人,傷口一疼,又叫蒼祝半是清醒過來,“你壓着朕的傷口了。”
蕭如絲一聽,立刻大驚,撫着蒼祝的臉頰,不住心疼,“傷着哪兒了。”
“無礙。”蒼祝只覺自己陷入了一場漩渦,他想游出來,可那漩渦又總是牽扯着他。
蒼祝不懂真心,更不知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麽。可還是一握蕭如絲的手。
這一切,蒼婧都看在眼裏。她想有一天,她這個固執的弟弟會開竅吧。
夜裏,宮車駛離,蒼婧與李佩瑕同坐一車,這日,也是蒼婧與李佩瑕在闊別後的頭一次相見。二人在車內多有唏噓。
“你是故意讓文琴出了醜,不怕她告狀嗎。”蒼婧擔心道。
李佩瑕苦作一笑, “她過得不怎麽樣,太後也不信她,我還瞞得過去。”
還瞞得過去,所以能瞞就瞞,走一步算一步,這就是李佩瑕入宮後的樣子了。
此夜過後,章子英歸朝,官複原職,為丞相司直,輔佐丞相,檢舉不法。
蒼祝告示天下,金隆侯狩獵貪勝,猝死獵場,國主痛心,為撫金隆侯親族傷痛,施恩并重。此行金隆侯之子章峰受國主恩令,以地封侯,以慰喪父之痛。今金隆侯子嗣不論嫡庶,皆以金隆城之地封侯。
另有國主令下:
經此一事,朕感念諸侯族親功勳偉業,然諸侯之承以嫡為繼,其餘子嗣雖為骨肉,但無寸土封侯進爵,仁孝之道難全也。今後諸侯子弟,無論嫡庶,皆以地封侯。(注:此處參考漢武帝:推恩令。)
章峰謝恩歸城,着孝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