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麗楚隕落,李溫掌勢
麗楚隕落,李溫掌勢
施恩之令昭示天下,諸侯聞之有異。然未等諸侯上谏,家中子弟已為分地之事,行鬧諸侯。
有官上奏,談及此狀。蒼祝閱之,批閱二字:知悉。
時光匆匆而過,很多事就變淡了。
夏已過,秋已來。一陣涼風過,黃葉掉入座上的棋。
“再亂一段時日,他們就四分五裂,為旬安俯首聽命,”蒼祝摘去落葉,落下一棋,迎頭便又有一棋争鋒相對,蒼祝随即大悔,“這棋不能算,剛才朕批閱奏書,沒看清皇姐的棋。”
蒼祝順手就要悔棋,然指尖剛觸到棋,就被蒼婧一手拍了回來。
“陛下這是耍賴。”
“耍個賴也無妨吧。”
蒼祝這下心性如稚子,小心翼翼地從蒼婧眼底拿回了棋。他即便是孩童時,也沒這樣耍過賴,蒼婧笑他幼稚,索性撇開了眼睛,當做沒看見了。
棋又落,聖泉宮外卻有急報。
“陛下,魯越急報!”
蒼婧聽聞魯越,即刻轉頭,面色焦灼。
這些日子滴墨染紙,萬語心頭,蒼婧未敢落下一筆。
蕭青捷報未至,寄予相思,恐擾他行軍。千言萬語,相問安好,若是書下,又怕難以自控,寄了出去。
她想,還是作罷吧,等他歸來,再告訴他。陛下賜藥,身上的傷痕已經好了,府中的酒她也一口沒喝,等他陪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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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婧就是這樣告訴自己,莫要擾他。于是相思只是擾了自身,她每回想蕭青,就畫着他的模樣。
她念着,等他歸來,她非得把畫給他看看。見他好好知道知道,他走了多日,她還記得他幾分模樣。
日複一日,筆下的畫無法生動,他的模樣深刻在心。她筆下卻難繪出真容三分。
終有了消息,蒼婧不敢相問,就怕那是個不好的消息。
王全帶一士兵前來觐見,那士兵呈上快馬加鞭之信,蒼婧的目光随着那信凝住。
蒼祝急閱之,一時之間院內頗是寂靜。
蒼婧屏息而望。
忽然,蒼祝長舒一口重氣,仿佛卸下千斤重擔,“有此良将,大平之幸也!”
蒼祝又對蒼婧道, “魯越捷報,蕭青擊退東吳,将與魯越世子方盈齊一同歸朝。”
蒼婧終是心頭一熱,激動不已,“陛下,那我,我先走了。”
蒼婧雀躍無比,失了穩重。蒼祝既得良将凱旋,也再無過多芥蒂,點頭默許,“去吧,若要寫封家書,代朕問他安好。”
蒼婧提着裙,快奔而去。旬安城裏沉着冷靜的公主不見了,像是個歡悅的女孩,追逐着自己的心頭人。她衣上的墜子清脆悅耳,甚如她的歡笑。
王全在側悄悄望着,嘴角忍不住一揚。
蒼祝一紙打在王全的帽上,“老東西,胡笑什麽?”
“老奴是笑陛下嘴硬心軟。”王全親眼目睹,蒼祝自獵場歸來後變了很多。想來對公主和蕭将軍的事也釋懷了吧。
“什麽嘴硬心軟,”蒼祝拿着軍報看了又看,“是他贏了,而且贏得漂亮。”
就是因為蕭青贏了這一仗,蒼祝緊繃的心弦才松動了。
蕭青捷報後附的那一封行軍文書記錄了作戰過程,蒼祝看出了這位将軍是個奇人。
文書道:
此一戰,東吳重兵壓來,我帶重兵迎面直上,東吳見有重兵,傾巢出動。敵不知我派另一路小兵襲東吳重地。東吳王将被俘,我方損兵三十而獲全勝。
蒼祝拟下诏書快馬回傳:
衆将有功,得此勝戰。待軍歸朝,按功行賞。車騎将軍一等軍功,特賜将軍府,以待歸來。魯越世子方盈齊歸大平為臣,晉為平南公,賜宅府一座。
蕭青的捷報傳來,蒼祝看起來釋懷了一些執拗與倔強。他開始心存僥幸,大平如果有一個可以取得勝利的将軍,而他要的只是皇姐,又沒有別的野心的話,那是否可以作為最好的交換。
如果蕭青沒有別的野心,那一切就好辦多了。或許是這樣呢?或許是會有例外呢?蒼祝開始想要得到這個答案,這個答案很重要。關乎着蒼祝對蒼婧還有蕭如絲的來日。
蒼祝還不敢輕易相信人心,從獵場歸來後,他過了些尋常日子。與蒼婧再度對弈時,蒼祝可以任性耍賴,蒼婧可以慣着他悔棋,這些時日,若說不快樂,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昭陽殿中的人讓他放不開手。蕭如絲滿心滿眼都是他,情意綿綿叫人難舍。
蒼祝掙紮在這場漩渦裏太久,他習慣了權衡利弊,又苦于找不到利弊的緣由。如今看來,那緣由就只有蕭青了。
宮中傳遍車騎将軍蕭青将凱旋歸來,年少之士,一戰便勝,蕭氏出此英雄,惹多人眼紅。就連太後都因此捷報而惴惴難安。她沒有想到,一個騎奴竟然真的贏下了這場仗。
捷報亦報至長壽宮,退居深宮的章麗楚只是一笑而過。
不過是一朝風雨百花落,待雨過天晴,擡頭一望,蕭如絲一枝獨秀。章麗楚看着這一切,就像是一朝朝輪回,誰留誰去,皆随了她們吧。
章麗楚懷揣着長生藥,走到鏡前看了看自己。她的面容早已枯老。
章麗楚曾向往長生,召百裏扶央來問他,“你見此藥,說你難辨,我看你是早就知道此藥不能長生。”
百裏扶央告誡道,“此藥不僅不能長生,久服可致人死。”
她活了這麽久,也沒見世上有人可以長生,幻想自也破滅。
是時候放手了,章麗楚已經做了最後一件事,那便是除去章丘褚,掃平阻礙蒼祝大業的一大諸侯。她親手建立起來的外戚帝國,由她親手毀去。
今,諸侯國大勢已去。國有明君、良臣、勇将。如老樹複新生,破舊立新,欣欣向榮。
長生藥是謊言,年邁的章麗楚已經知道,但年輕的君王是否知道?章麗楚有點擔心。
她望了一眼偏殿,拿起筆墨寫道:
陛下有福德,行政聖明,大平之幸。老身此去,不必鋪張,安于皇陵一處即可,宮中無需長哀。所有長壽宮中財物,充入國庫,不留一分在宮中。但留長河居一宅,身後骨肉若有變故,承請陛下恩于此宅,了其殘生。
寫罷,章麗楚把剩下的長生藥全吃了,喚來婢女周辰替她梳頭。
婢女周辰乃周複之女,章麗楚收此罪女,本意是為了警告蕭如絲莫要再僭越。然有些事,終不是她能掌控。她的外孫女馮千嬌生來嬌慣,如今瘋癫,不知後位能保幾時。
章麗楚要周辰拆了她的發髻,将金飾移去,梳順白絲。
“周辰,梳完這頭,你就去昭陽殿侍奉吧。”章麗楚道。
周辰目生寒光,“奴婢不願。”
“別以為老身死了,你就能出去。太後會把這裏的人都清算幹淨。你來到這裏,就出不去。”
章麗楚的警告讓周辰最後的希望破滅,她指給的生路,是周辰根本不願去的。
待周辰走後,章麗楚穿上了年輕時的素衣,拿着一壇酒踏出了長壽宮。
章麗楚來到長麗臺,已是夜至。此閣至高,觸手可及星辰。
章麗楚年輕時曾登上此閣,與身畔之人相依。今時唯她一人,卸去一身金裝,只留皮囊肉骨。
此行一路宮中景,繁花如夢,叫她憶起塵封的歲月。
那時,她為待召,他喚她麗楚。
他說,她是他在世間見過最好的女子。他說,他的宮闕只能容下她一人。
從窈窕女子,到一代賢後,他的身側從來是她。
她以為這樣的歲月永遠不會改變。
可是後來,變了。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變的。
只依稀記起,她為皇後,她的家族愈發壯大時,他開始說她不懂君心。
他看着年輕的宮人,喜歡她們純真的模樣,像小兔,像飛雀,歡笑嬉鬧,天真無邪。
而她坐擁中宮,一國之後,他嫌她再不複往日爛漫。
他說她心思深重,她怨他情之不複。他道她心如蛇蠍,她斥他神思昏庸。
他歡寵旁人,她冷眼旁觀。他問世間何人最愛他,泱泱皇城無人敢道是皇後。
後來,她終于知道了,是他成為帝王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忌憚二字。是她被封皇後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妻子,而是外戚。
從此,她看他亦如敵人。
他到最後無人可信,臨終托付時又字字忌憚。用着親兒的皇位來壓她,寄望于她的私心可以保全蒼氏的江山。
他喚她皇後,說會在天上看着她,閉目遠去。他不信她,怎會信她,是他尋不到人才選擇她來托付。他說在天上看她,是在吓她。
他撒手人寰時,她在他耳旁痛訴,他已多年未喚她麗楚。
她已經忘了,是依着他臨終所托,還是怨着他背棄承諾,她就這樣握着虎符,握着大權,不肯罷休。
他們都怨她,怨她大權獨攬,只手遮天。她亦問過,為什麽不肯放手,是權利的滋味太過美好,還是孤苦的內心唯有以權利來填平。
章麗楚想問這上蒼,若世間真無至情,是否太過殘忍?世人都道君王為她散盡後宮,可這君王之情,臨了之刻,全是生分,早已沒有了。
章麗楚多想相信一回,世間是有真情,天荒地老,亘古不變。那樣的話,她曾經付出的真情,也不算大錯特錯。
章麗楚思起文居帝,只笑嘆此刻還做多情,便輕抹眼角。
星夜一道隕星落,照亮了沉寂的天。長麗臺紅綢紛亂,懸落符文。這是她為他所寫超生符文,願他遠去,永不再見。她才不要他在天上靠着她,她怨透了他。
今朝,她亦手持超生符,對天長嘆,“今此一去,一切皆放下,恩怨兩相忘,願大平不再有章麗楚。”
熱淚落下時,章麗楚便毒發了。
她已把長生藥全吃了下去,又飲了酒。藥性比章丘褚大了多。她只覺渾身疼痛,氣血上行,熱而昏沉。一口血嗆出,章麗楚渾身無力。
她感覺已經到了盡時。
章麗楚倒在地上,她仿佛她回到了年輕時,是在沒有遇到文居帝的時侯,但此刻亦是彌留之際。
世間一切皆虛幻,章麗楚眼前只有很久前的歲月,那是她一人泛舟,她望便青山駿景,肆意灑脫。章麗楚笑了,原來那才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時日。
風吹紅綢,沙沙作響,秋夜涼風把章麗楚手中的符文吹走了。
太皇太後章麗楚,甍逝。
朝日照常升起,一聲哀鐘響,宮中皆換了喪服。人人都着白衣哀泣。太皇太後章麗楚遺體入棺,白發蒼蒼,八十老婦,棺木封存。
人已變,宮中暗流湧動。
長麗臺上的高陽很是奪目,蒼婧就站在章麗楚倒地的那一處。
此刻來懷念之人,亦有那侍奉在長壽宮的侍醫,百裏扶央。
“宮人們都說,發現她的時候她就像睡着了一樣。”百裏扶央道。
這位太皇太後從只手遮天到散盡一切,有許多事往事蒼婧并不知曉得透徹,但她知道她的皇祖母在最後選擇一身皆空,定是無怨無悔。
“無論功過如何,她定然走得無牽無挂,”她的皇祖母經三世國主,一世為夫,一世為子,一世為孫,風燭殘年之時,抛卻一切。也許沒有人明白她為何要這麽做,但蒼婧想,這可能就是她的高傲吧,就連她放棄權利之時,也是如此,”陛下曾困惑,為何皇祖母為何如此輕易交出虎符。我卻不曾憂慮,因為一件可以被放棄的東西,就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
章麗楚那時所說的每一個字,蒼婧都猶言在耳。
太皇太後走了,把一切帶入黃土。後人要走得是一條全新的路,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
這座高閣,從此也成了故跡。
“說的不錯,一件可以被放棄的東西,就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所以,我打算辭官了。”
蒼婧頗感驚訝,因她以為,百裏扶央一生所志就在官途。今要辭官,是認為官仕不再重要了嗎?
“那你欲往何處?”
百裏扶央釋然道, “游歷四海,從此再無所求。”
蒼婧想,百裏扶央乃修道之人,或許是他從那兒來,就該回那兒去吧。
“只要是你心中所願,就去吧。”
蒼婧望向西南之方,期盼着什麽,那是魯越之地。
百裏扶央一笑,這世上本無他心中的煦陽,煦陽也從不需要他來渡。她一直在那兒,只想成為自己成為的人。這世間紛擾,他為之困擾,都是庸人自擾。他無需再告訴她,他這一生,從未為了官仕,只是為了她長樂未央。
百裏扶央褪去官服,朝聖泉宮而去。這座深宮,他在或不在,其實都無所謂。這裏的人不會因為沒有他,而活成另一副模樣。
大平宮喪鐘長鳴,衆親皆往皇城而來。
有老臣曰:“文居帝娶太皇太後時曾言,生而同寝,死而同葬。不若以合葬之禮安之。”
然蒼祝奉章麗楚遺召,未做鋪張,以尋常禮葬之,安于皇陵。尋常之禮,則不必合葬。
章麗楚寫遺召時,亦想起此誓,生而同寝,死而同葬,是他喚她麗楚時所誓。既他不再喚她麗楚,此誓已背,故章麗楚不願合葬。
太皇太後已去,葬禮已結。按于舊理,長壽宮是太後所居,因有太皇太後,太後李溫方下居豐月宮。今章麗楚已去,李溫急不可待叫人重新整頓,準備安住長壽宮。且也道,是依太皇太後遺召,宮中無需長哀。
長壽宮中奴皆被太後宮人清出,凡有往日不順心,不順眼者,皆拖去了暴室。
周辰方知,章麗楚臨時之意。正不知何去何從時,昭陽殿的念雙前來,與太後宮中人道,“昭陽殿缺個人手,蕭夫人已定好,特來領人。”
昔日之婢,憑主高貴。太後宮中人只好任念雙領人。
念雙領了周辰前往昭陽殿,“蕭夫人留你在昭陽殿,是為兌現承諾。”
念雙執周母絕筆之信前來,信上道:
此劫難逃,母随你父而去。蕭氏允我,護你安好。此生勿念,只要平安。
絕筆之書,字字鑽心,恰似昨日煙火,今日灰燼。周辰跪地難起,宮中繁華一場夢,皆與她無關。本只願有一日,得以出宮,粗茶淡飯了此一生。又怎知,但凡來此就難離開。
宮人分置完畢,長壽宮新宮已備好,徒留偏殿皇後不知安于何處。
李溫亦召蒼祝詢問,“偏殿所居瘋後,陛下要如何處置。”
李溫話語不複往日溫和,聲音尖銳十分傲慢?入住長壽宮後,衣着裝扮皆是奢華。直至今日,宮中諸人才知,謙卑節儉的太後,從不存在過。
但蒼祝并不驚奇。
“她是皇後,自然是接回鳳栖宮。”
李溫大為不悅,“皇兒不覺得,後宮應該有能人主持大局了嗎。”
母子相談間,甚是不歡。
蒼祝輕揚眉目,目光銳利,“母後所言甚是,故朕決定,讓蕭夫人協理後宮事宜。”
“皇兒不是說她不能擔此重任,人心不服嗎。”李溫華衣揚起,微光五彩刺目不已。
“車騎将軍凱旋将至,更有魯越世子前來。得此勝仗,朕卻不大行封賞,豈非讓将士寒心,讓魯越笑話。”蒼祝先行一步,以勝戰為由,給了蕭如絲一份權位。緊迫之際,他無從顧忌其他,只知後宮之權不可盡落太後之手,否則又是一朝元年之景。
李溫但恨此時不巧,蕭青得勝歸來,她又無再多理由反駁。
蒼祝又溫恭道, “母後,舅父為太尉,先前助朕派兵魯越,如今良将之功,亦是太尉之功。朕打算讓舅父親自出城相迎,受萬民朝賀,也算誇官之榮。”
李溫這才有喜色,“這當然得算你舅父功勞。”
一面打了臉面,一面又給了臉面,蒼祝此行來長壽宮,實在百感交集。
章麗楚一去,蒼祝本有傷感。自登位起,他就與章麗楚一直抗争,這座長壽宮是壓在他頭頂的大山,卻在最後一刻,自行了斷,為他的江山鋪平了路。
然舊山轟然倒去,又起新山。長壽宮新來的主人,他的生母李溫,正朝着她所渴望的權勢逼近。
太尉李合是她親弟,又是一支毒箭在前。蒼祝眼下要安撫住他們。他逝去的皇祖母為免太後罷財而傲,将長壽宮所有財物充入了國庫。
可蒼祝知道,太後不滿意這褪去了珠光寶氣的長壽宮,還是需以榮華來迷惑。
一朝變故,鳳栖宮在上,然已無皇後之實。蕭如絲今時已不同往日,宮妃皆來昭陽殿拜見,她們剛從長壽宮回來,仍戰戰兢兢。妃妾之中,少了李佩瑕和文琴。蕭如絲便知,長壽宮的新主人定然沒了好臉色。
“不必拘禮,今日我身乏,姐妹們還是各回各處吧。”
長壽宮中正值一場訓斥,原是李溫見了蒼祝後,得知蕭如絲理後宮事宜,脾氣十分惡劣。退別行禮時,文琴渾渾噩噩地拐了腳,惹了李溫厭煩。
文琴因獵場之事,已被冷落數月。因行禮出錯,李溫越看她,越是礙眼。
李溫眼神帶着厭惡,文琴不敢擡頭,李溫拿起茶盞便朝文琴砸去。頓時,文琴一聲慘叫,額上被砸了通紅,破了口子,茶水與茶葉順着文琴的發和血流下。
“沒用的東西,你到底會幹什麽。”
文琴跪地求饒,眼中淚水不敢流下。李佩瑕見此,心有不平,便去扶文琴。
李溫見李佩瑕幫襯文琴,一時之恨,擡起一手就要朝李佩瑕揮下。
李佩瑕回頭瞪着她, “太後,你這是做什麽。”
李佩瑕面容強硬,又念她乃李家女,李溫一巴掌沒能打下去,甩手怒問, “你什麽時候能除掉蕭如絲。”
“此事還不急。”李佩瑕淡然地扶起文琴。
“不急?她就差一個兒子當皇後了。哀家在彤史裏看到你侍寝次數也很多,為什麽肚子一點跡象都沒有。”
李溫步步緊逼,李佩瑕只好道,“有太後坐鎮,佩瑕不愁來日,可是太後也知君心難測。要握住帝王之心,太後當年都沒有把握,何必此刻求一個孩子。”
談及過往,李溫有怒,那人若非李佩瑕,李溫已叫她生不如死了。
“那不一樣。當今國主是哀家的兒子,就連如何欺騙女人,都是哀家教會他的!”李溫目中已無他人,當今國主為她所出,自也為她所用。
她花了多少的心思把他養成今日,他本不會騙人,本也保留真心,對欺騙心存愧疚。
是李溫告訴他,“不要學你的父皇,不要學你的姐姐。你不該有這些東西,你是帝王,是天子,你的欺騙不是欺騙,是謀劃。”
于是,蒼祝從一個真誠之人變作看不透心的人。從一個不會欺騙的人,變成一個只會欺騙的人。有時候就連李溫都分不清,他是不是也在騙她。
所以李溫還會常常告訴蒼祝,“你要聽母後的話,這世上只有母後是真心待你的。”
李溫在蒼祝耳旁日日的念叨,已使她自信蒼祝只會為她所用。她等待了多年,就是為了今朝。
“他是哀家的兒子,必須聽哀家的,只能聽哀家的!你的手段若是不夠,哀家就來幫你。無論如何,哀家都不要看到蕭如絲那種低賤之人當皇後。”
李佩瑕只行了退禮,“那就有勞太後操心了,這個被你打罵的女人,我帶走了,要她替我做一件事。”
李溫揮手讓她們離去,“這個蠢女人,你愛怎麽使喚,怎麽使喚。”
待到茶涼,李佩瑕才到了昭陽殿。蕭如絲眺了一眼,未見那佳人,便問,“另一個呢?”
李佩瑕感慨千萬,“原來她也是個可憐之人。”
蕭如絲聞之,不過冷嘆,“為何今日想到幫她了。”
“我是瞧着她頗有意思,也不知是真的犯蠢,還是故意犯蠢。後來我問她,是不是不願意幫太後,才惹出這些事的。”
蕭如絲才不信文琴能有多天真,單憑當年她處心積慮随同入宮,便可知文琴心思深重。
“你心思單純,她可不是。”蕭如絲警惕道。
李佩瑕亦點了點頭,因為文琴确實承認,她是有所求的。
“其實一開始我很願意為太後賣命,我從來都想要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文琴談及榮華富貴,還是免不了向往,然又瞬間暗淡了目光,“可自從成為了佳人,我越來越讨厭這裏。我與你不同。你入宮之時,陛下對蕭姐姐很是珍愛,他根本不想利用你做些什麽,所以他可以和你一起做戲,在彤史上做些手腳。而我被幸時,陛下對蕭姐姐很是生氣,他拿我氣蕭姐姐,所以接受了太後的安排。他待我一日好後,就根本不想見到我,我再怎麽努力讨好也沒有用。我無用,在太後那邊就活不下去,太後的脾氣你也看到了。”
所以,文琴故意做些蠢事。被人所棄,她倒也好過些。這裏很多事、很多人,都不是她想象中那麽好。特別是太後,她最希望能離開太後。
李佩瑕從李溫那裏帶走了文琴,是文琴沒有預料到的。她好像尤若解脫。
但李佩瑕可憐她,對她道,“你若可以出宮,就好了。”
文琴反問她, “連你也出不去,我又出得去嗎。”
這就是一場死局,李佩瑕無從解起。
蕭如絲看着自己一身榮華,又想着李佩瑕和文琴,忽而自嘲一笑,“這宮中好像只有我不想出去。”
“你雖得盛寵,但我看你宮裏也并非真的歡喜,只有陛下來的時候,你才高興。你所有的喜悅,都是因為陛下,”李佩瑕更可憐蕭如絲,“那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你不難過嗎。”
蕭如絲的心被戳痛了, “我難過,可他是陛下啊,”說罷,蕭如絲可憐起了蒼祝,“其實我不高興,陛下也一樣不高興。他不喜歡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還非要逢場作戲。”
李佩瑕神情呆落,“我覺得你們都很奇怪,違心地做着不想做的事。而我,也快變成你們這樣了。”
今日,李佩瑕奉例在彤史上落下一筆,太後卻派了身邊的老婦前來侍奉。
彤史只是記錄,蒼祝當然不會來,老婦又遲遲不走。
李佩瑕便直對那婦人斥道,“你問問太後,長壽宮是不是沒弄幹淨,你今日一來,陛下都不來了。”
老婦徒生恐懼,被李佩瑕此言吓退了。
逢場作戲,颠倒黑白,李佩瑕不得不這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