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後報複,蕭青婚書
太後報複,蕭青婚書
細細的風吹着,一道人影從狹窄的小巷中走來,是李溫牽着程襄。
宮中繁華多是,偏偏所經之地皆為清冷,曾遍地血流的巷口蒼婧再熟悉不過,故她一眼便瞧到了他們。
那一眼,就叫蒼婧如驚弓之鳥。
程襄對于生母,雖也算不得親近,如今他只能孤望着蒼婧,無助極了。
“哀家殿裏冷清,來熱鬧熱鬧吧。”
李溫冷漠地轉身,蒼婧是奔着而去的。
蒼婧沒有想到,豐月宮中人已皆換上白衣,好似喪服。他們一個個都在為李佩瑕悼念吧。
“哀家知道,佩瑕的死你脫不了幹系,可我李家的女兒死了一個,還能有第二個。你呢,”李溫拿起一塊杏花糕遞給程襄,“襄兒,這是你最喜歡吃的。”
蒼婧急沖上去,卻被李溫憤然一指,“你敢動一下試試。”
蒼婧未敢動身,視線随着那身素衣變得模糊,曾經的傲氣亦不複存在,“他不愛吃這個。”
看蒼婧終是服了軟,李溫悻悻然,“哀家說他愛吃,他就愛吃。”
程襄僵僵站着,眉眼愈是深沉。
他曾喜歡吃不假。大抵一年多前,他聽說蒼婧也最愛杏花糕,就一個人跑出府買了許多,想以此讨母親的歡喜。
未料,蒼婧見到杏花糕,就憤然打落了,對程襄道,“我永遠都不會吃杏花糕。”
因蒼婧一言,程襄也再不曾吃過杏花糕了。
Advertisement
程襄此刻接過了這塊杏花糕。
縱然蒼婧喊着不要吃,眼下的局面程襄也深知難破,豐月宮并不是像外頭看的那樣簡樸,就連他不可一世的母親都低聲下氣了。
程襄塞了滿口,塞的兩頰鼓鼓,嘴邊都是粉渣。杏花糕苦的跟藥似的,還有一股腥臭,程襄拼命咽下,仍是一股惡心湧了上來,他按奈不住,随即狂吐不止。
“太後,你與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
蒼婧此時急惱的模樣,李溫是讨厭極了。李溫讨厭任何抗逆她的玩意兒。
“哀家是在與你計較,哀家就是想看看你心疼的樣子。哀家失去佩瑕的時候,心也是這麽痛,”李溫拿起盤子砸向了蒼婧,“哀家真想殺了你。”
程襄印象裏的母親永遠高不可及,也必不會受制于人,今日的蒼婧不僅沒了分寸,還十分狼狽。
蒼婧的發亂了,臉上也都是杏花糕殘留的粉末,唯獨那雙眼睛毒如血紅,“你沒種殺我。”
“哀家沒有什麽不敢。”一記耳光打下,怒火仍在李溫手中沸騰。
這是程襄第一回看到他母親的落魄。
蒼婧未曾喊痛,仍是惡狠狠的毒辣模樣,“你以為你的野心沒人發現嗎,李家之女能死一個,也能死第二個。”
一記又一記的耳光響徹,李溫拉着程襄旁觀着,程襄不禁雙拳緊扼,蒼婧莫過冷淡。
程襄聽說過許多皇族親眷之間的厮殺,今日是真切在他眼前,在他心上。但是他什麽也做不了,因為他年歲尚幼,無法抗衡,除了忍耐,畢竟他的母親也正是極力忍耐着。
“襄兒,你可要記住,不要學你的母親,總是自讨無趣。”李溫極盡慈愛地擡起他的臉頰,微微一笑,卻是滲人。
程襄睜大了雙眼,即便害怕也是忍着,似也頗為真誠地點了點頭,“皇族母今日教誨,孫兒銘記在心。”
話音一落,殿外忽有長聲禀道,“太後長樂,妾身蕭如絲前來請安。”
也便是這聲請安,李溫沉思之下,又複了淡然高貴的太後本色,替蒼婧整了整衣衫,在她耳邊慢慢道,“你忘了你是什麽樣的女人,你是一個永遠都不能再有孩子的女人,一個永遠為了皇族的利益沖殺的女人。別再癡心妄想了,皇家姻緣你最清楚不過,合謀時,歃血為盟,同仇敵忾,得利時,分崩離析,你死我活。”
蒼婧悄然側身,李溫的每一個氣息都讓她泛着惡心,“母後還是好好的做一個不問世事的太後,這樣皇祖母才不會把禍事殃及李家,陛下也不會對母後有任何猜忌,這不就是母後一直以來的手段嗎。”
蒼婧帶走了程襄,她極為失意地走出了豐月宮,慘淡的妝容,紅腫的雙頰,這一副難堪樣,殿外的蕭如絲見了驚異不已。
蒼婧只顧低頭走着,把程襄帶回了朗華殿。
她并不娴熟地擡起手,替程襄擦了擦嘴角。程襄更是呆立,不知如何反應。蒼婧只也怯怯道,“是我不好,總是連累人。”
程襄不懂怎麽安慰,呆呆看着蒼婧走了。
他轉身之際,發現蕭青就在身後。在這個世上,程襄只見過母親對他笑過,所以也只有他,才知道如何叫母親開心了。可他怎麽也滿臉郁愁,程襄想到他是很傻的人,該不會……
“你不要去找皇祖母。”程襄急道。
蕭青低眉撫了撫程襄的頭,雖然程襄習慣了他這個舉動,但覺得蕭青還是有點不一樣,就是他比以往少了笑容。
“我拿點藥給你母親。”蕭青的眉目就像沉在了陰霾裏,見她之痛,尤在自骨,她逢難時,他竟不能相護。
“蕭青,你這是要去哪裏,”蕭如絲咄咄逼人的腳步踏來,橫在蕭青和程襄面前,“公子,妾身要與蕭青商議些事,還請公子回避下。”
程襄随即拉了拉蕭青,雖也不安,仍是作個孩子般乖巧道,“我正好困了,去偏殿睡了。”
一張案,兩盞茶,內閣萬籁俱寂。是手足,是至親,對坐皆不動聲色。
茶涼了又沏上新的,終究是寡淡無味。蕭如絲遂執筆到他眼前,他不曾落下一眼,神思飄忽,只擔憂着蒼婧今日會不會很難受,她會不會好好對自己。
“公主已經走了。”蕭如絲苦笑道。
蕭青無奈一嘆,“三姐何必這般度人心思,我只是擔心。”
“再擔心,你也不是她的丈夫。你終究是要成家的,今日趕緊寫下婚書。”
“既然三姐只要婚書,那也無妨。”蕭青奪過蕭如絲手中的筆,蕭如絲心方落下半分,卻見他寫道:
星月寥寥,河漢皎皎。初雪化雨,百草青盛。
彼岸迢迢,此岸遙遙。蕭風無名,煦陽在心。
“寫好了。”蕭青淡淡一笑,行禮起身,不願再說了。
蕭如絲看着婚書,氣至心頭,又不知何處去撒。她真的不懂,世上怎麽會有人喜歡那樣一個公主。
“我與你尋良配,你說你喜歡她,我讓你寫婚書,你還是寫她。你就真的非她不可?”
蕭青一下僵了步伐,背影落在此屋,心又在哪裏呢?念到她,就像他的心頭肉。
蕭青如此,蒼婧也是如此!那夜蒼婧落荒而逃的模樣蕭如絲始終難忘,他們兩個就是這樣惺惺相惜了嗎。
“對,非她不可。”
聽着蕭青那一句篤定,蕭如絲慌亂不已,“你要葬送自己,葬送前程不成。她可是皇家的公主,是你昔日的主人,你去招惹她,日後我們将如履薄冰。”
蕭青只是靜靜站着,蕭如絲一字一句,他都不曾聽進一般,“三姐不必對我說這些,更無需将我算入你的謀劃之中。寵辱不過一場浮華,三姐要争的也不會永久。三姐的榮與我蕭青無關,三姐的辱蕭青會一同承擔。但也請三姐記着,我成為今日這樣的人,斷然不是為了你口中的前程。”
“不是為了前程,那又是為了什麽?為了她嗎?不過是她當日救你一命,你心存感激罷了,哪裏是什麽情愛。”蕭如絲試圖去澄清蕭青這場可笑的憐惜,他這樣至情至聖的人,一定分不清楚的。
蕭青想着蒼婧,溫柔一笑,“心存感激者諸多,但無一人與她類似。”
“你何以為蛇蠍女子瘋了魔。你這般熱烈燦爛之人,與孟家姑娘方是匹配。”蕭如絲真的慌了神,是蕭青太過單純,他不懂世間險惡。
蕭青回身,那是他最為冷漠的樣子,是蕭如絲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她十分詫異,好像面前的人從未認識。
“三姐可知,我也并非是生來熱烈燦爛之人。”
蕭如絲錯愕,在蕭如絲的眼裏,蕭青從來都是溫潤柔暖之人。
“我是一個被世間遺棄的人。”蕭青說着便面露痛苦。
那些镌刻在心頭的傷痕屢屢出現,蕭如絲也收起了劍拔弩張的面目,“我以為你和我們不一樣,不會在意母親這些事。”
蕭如絲以為蕭青沒有親眼見過母親,就不會在意母親那麽多事。
他們的母親因無力撫養那麽多孩子,将蕭青交付給了鄉下的農戶。
蕭如絲只知道她有個弟弟,卻從來沒有見過一眼。
後來,蕭如絲跟着蒼婧去置辦送給陵城各大官吏夫人的首飾。出府時,在府門外撿到了一個乞丐。
蒼婧那時候都懷疑他,但他昏死過去,蒼婧猶豫片刻還是把他拖進了她院裏,讓人救他。
蕭如絲就是在那時看到了他脖子裏戴着的銅錢。那是母親留給他的,刻着他的名字,蕭青。還有他的生辰,文景十二年,正月十五生。
蕭青後來只說過,他自生來無父無母,農戶把他賣于富家為奴,成一放牛郎。
生如草芥,終日受盡打罵,此生無所挂念。偏遇一行路人,告訴他,他脖子裏的銅錢是陵城侯府的。所以他逃出來,來了陵城。
其他的,蕭青也沒有說過。
“我那時非一路向生而行,而是我來問問,既然我有父有母,為何将我遺棄。這世間生我為何!可是我問不到了,因為母親已經死了。我枯骨之軀,形神與死屍無異,因這世間對我而言沒有什麽值得的,”蕭青靠在了門前,一身盔甲照在斜陽中,冰冷的一面慢慢被陽光照亮,“我本以為一生如此,是主人讓我見了不同。”
蕭如絲嗤笑他的呆笨,“她讓你見了什麽不同,她就是那樣一個蛇蠍女子,而你竟可憐她。”
“是她先可憐我的。”蕭青道。
蕭如絲笑不出來了,“她怎麽會……”
蕭青倚在門口,抱着劍望着陽光,眼中多了柔情萬種, “你們都說她心如蛇蠍,但只有她看出我很痛苦。她還塞了我一塊棗泥糕,讓我嘗嘗甜的味道,跟我說不要學她。你們從來不知,我是因她看到了世間最燦爛的日月。”
誰又能知,眼前朝氣蓬勃的少年,是因蒼婧而存在的。
他這副癡癡的樣子讓蕭如絲想起了母親,總是執着一些錯誤的事,到頭來都沒有好下場。
相思之苦,病矣。是病便毀人身心。
“緣是我想錯了。我以為你靠近她,照顧她,是為了讨好她。我以為你練武,騎射,習字,是為了出人頭地。原來你是在向她靠近,為了她,你才不想再做一個奴,”蕭如絲想到了什麽,滿臉惶恐,“以大平之律,奴若娶主,罪及棄市,立當處死,其子女終生為隸妾。你莫不要告訴我,就是因為這個,你才不想再做奴,你才要離府。”
跪直的雙腿無比緊繃,蕭如絲屏息望着他,這番猜想可不是真的吧?
一個主,一個奴,以大平律例,若是在一起,就是死罪,殃及子女。所以,蕭青才會離開府邸……
可即便他不再是奴,單單是流言就足以摧毀他們,何況他要的是堂堂公主,諸侯之妻。
“正因她燦若日月,我方想與日月同輝。”蕭青根本沒有畏退之意,他面着太陽,無比堅定。
蕭如絲默了良久,苦澀一笑,她還不明白這樣的情深,“可是無論你當了多大的官,哪怕封侯加爵,在世人的談資裏,你永遠是煦陽公主鞍前馬後的奴,你立了再大的功勳也改變不了你的過往。甚至會有人說,你是靠着曾經的主人才獲得了地位。
什麽比肩之時,說白了,不過是害怕世人的議論,你若當真情真意切。你這個婚書敢交給她嗎?你敢告訴她,你喜歡她,要與她在一起嗎?”
蕭青沉默了,他确實不敢,因為他遠不及他的主人。
“既然不敢,就是還知道自保。”蕭如絲還有幾分僥幸。
“我不敢,不是為了自保。是我現在還不夠好,我只會牽連她。”蕭青總是回想那一日,她為了他斬下那酷吏的頭顱。
她被叫去了朝堂親自解釋,回來時若無其事。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總是不說。
一定是不好的事,他知道的。所以又怎麽能在他什麽都不是的時候,再牽連到她。
蕭如絲一時無措,她難以理解這番情愫,一人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好,而不敢說出自己的情衷。
在蕭如絲的世界裏,總是充滿了争奪。
可是蕭如絲不能看着蕭青毀了自己,仍然以着刻薄的面目,笑這蕭青的癡笨,“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她心裏面到底是如何待你的。你這是自作多情。”
“我喜歡她,無關她是否喜歡我。只要見得她歡喜,我便是歡喜。”夕陽照在蕭青的盔甲之上,卻堪比朝陽的光輝,那仿佛是人間至熱的光芒。
蕭如絲沒有見過這麽固執的人,蕭青已經拿定了主意,要與蒼婧走相同的路。
朝政紛亂,即便不能為她遮風擋雨,也要有資格與她患難與共。這是多麽荒唐之事。
“你知不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忤逆聖心,也是萬死之罪。且這萬死,也只是你一人死。到最後,她一個公主可以全身而退,可你呢?”蕭如絲哀求着他清醒,她太清楚皇族中人是什麽面目,他們會有一絲一毫的真情嗎?蕭青是在付出性命的代價,這種愛不值得。
可性命對他而言,也不足成為阻礙,他依然道,“我只知,我生來與她已相隔這麽多,所以我必須再努力一點去趕上她。”
已經情深至此了嗎?蕭如絲一點也看不明白,“你承受不起和她在一起後的日子。皇族的人和我們不同,皇城裏宮妃成群,公主也可以面首三千。別看陵城侯有這麽多的姬妾,那是公主不喜歡他,給他挑的。像她這樣的性子,又怎麽容忍得了夫君妻妾成群。”
蕭青突然轉身,疑慮萬千地看着蕭如絲,“三姐為何認為我會妻妾成群,又為何認定公主一定不會容忍我這樣。三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蕭青的眼中還有點亮光,甚想打探出什麽。
蕭如絲一時緘默,連口舌都似僵硬,“你真是被她迷昏了頭,到底在想什麽?你知不知,若非與她在一起,不令做納妾,你……”蕭如絲握緊了雙手,也有遲疑,也有可憐。她起身走到蕭青身側,在他身旁說出了那本不願戳破的秘密,“你知不知道我查到了什麽,她與馮千嬌一樣,永遠不可能有孩子。”
蕭青眉心一斂,竟是滿目痛煞,“這件事已經被抹得幹淨,連陵城侯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蕭如絲心底一震,整個人都回不過神來,“你早就知道?”
蕭青的雙目如布滿冰霜,這些遺忘的事不該再提及,一提及他就為蒼婧感到痛切。
蕭如絲捂着嘴,大驚之下竟出不了一聲,她費盡心力去查了馮千嬌為何不能有身孕,才知道了那些久遠的事。
蕭如絲以為蕭青不知道蒼婧的秘密,所以她才來逼他寫下婚書。
可她不曾想到,就在那時,蕭青就已經知道了那杯酒的秘密。
直到現在蕭如絲才回想起來,蕭青确實是該早早知道了。
帝後大婚後沒多少日,蕭青就帶着蒼婧回來。他們沒有随着陵城侯的車馬一同歸來,是蕭青抱着她回來,入府就急匆匆地喊着侍醫。
蒼婧半醒半昏地蕭青的懷裏,捂着肚子,看起來痛得很厲害,卻仍然倔強,“我不要侍醫!”
蕭青輕輕把她放在塌上,“那我去外面請醫工。”
他轉身,她一把拉住他,“我不要醫工,沒人看得好。”
府內燭火幽暗,他望着她,是痛,是憐,亦有溫柔。
那時蕭如絲惶恐地拉走了蕭青,替他懇求主人的原諒。
可蕭青還是奪門而出。
後來蕭青把醫工帶來了,那時只有他和蒼婧在一起。那時醫工診出什麽也只有他們知道,所以連看着蒼婧喝下寒酒的陵城侯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而那時的蕭如絲卻在擔心一個違背了主人意願的奴,要受到何樣的懲罰。
蕭青好像根本不知他在幹什麽,所以蕭如絲告訴了蕭青,這個府邸有多殘忍,這個公主又有殘忍。
即便如此,蕭青也依然要去靠近她。他知道了所有,還是要去喜歡她。
蕭如絲覺得呼吸困難,眼角泛出一點淚,也不知那是否是因太過震撼,“你……你是不是瘋了。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千萬,比她善良,比她單純,可與你執手一生。你是沒有見到,還自認為非她不可。”
他們的母親就是這麽執着得不肯回頭,蕭如絲見過的,他們不應該向母親一樣,最後葬送了自己。
可是蕭青在最為張揚的陽光下仍然坦然自若,“是三姐不明白,不是因一人是女子,我便可喜歡她。茫茫人海,衆生一律,唯她一人,我此生不枉。”
蕭青踏一履塵煙而去,胭脂濃豔也抹不去蕭如絲唇角的蒼白。
唯她一人,此生不枉。蕭如絲忽地如鲠在喉。
蕭如絲來此之前,蒼祝斥責了她,“朱明之日,衣着不符。朕不喜歡恃寵而驕。”
蕭如絲不禁自問,若她這算恃寵而驕,那皇後又算什麽呢?那個可以把她棄在冷宮,又可以再擁她入夢的帝王,會為了誰而此生不枉?
在皇城裏,最為不可信的是情這一字,無論是哪般的情,都帶着不可言盡的利益,那就是一把利刃。
可到底還是人,血肉做的人,如何能不被這把利刃所刺。
一盞苦茶入了肝腸,蒼婧還不覺得苦,一縷琴音在指下亂奏,訴一回心底的怨。
妄不知人愈是清醒,就愈是張狂。琴音莫過知己,琴亂則心亂。
心亂則是因為那宮中衛君送來的藥,他憂心忡忡,相見故人,可她這個故人不敢見他。
夜時,月下有信來,寫道:
佩瑕遠走高飛,從此生老病死都與皇族無關。但念朱明事變,公主險遇害,恐吾父已知我等事端,甚有勾結長公主之意,行後宮之變。若佩瑕不得生死,望公主保自身為重。
蒼婧看罷,了無所樂,自作多情的丫頭片子,她又如何不會保住自身。
但蒼婧心頭還是一揪,終歸還是這個結局嗎?朱明之日刺來的那個官員,蒼婧她仿佛看到了李佩瑕将不得所求。
在李佩瑕相求之時,蒼婧也猶豫過。
蒼婧曾告誡她,“曾有人與你一般,她是諸侯之女。為了不嫁先祖,甘願與家族斷絕往來,隐姓埋名。後來,她還是被找到了,還是被獻給了先祖。成婚當日,坐在紅轎子裏的是一具屍體。”
李佩瑕自然是情神戰栗,可她還是對着自由的高空無比向往,“可若不争一回,怎麽知道不行呢。”
李佩瑕不願入宮廷,不願坐鳳塌,她想自己做主,成為想成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李家之人蒼婧從來不屑,獨是這李合之女與他們從不相同。
就是因為李佩瑕這番情志,蒼婧亦不免自問,不争一回,怎麽知道不行?蒼婧看着蕭青送來的藥,縷縷琴音更是擾亂。
蒼婧心頭有熱流流淌,她也多想像李佩瑕一樣,在渺茫的希望裏奮力一搏,就算失敗也無怨無悔。
可是蒼婧不敢一搏,因為她已不配這些幻想。
倒是李佩瑕還可以去争,所以蒼婧答應幫她。蒼婧借着蕭如絲,為李佩瑕拖了些日子。
蕭如絲以為沒人能看出來,可蒼婧經歷過那些宮中你來我這,爾虞我詐,怎麽會看不出。
蕭如絲自己下的毒,引皇後定奪,不過是借刀殺人。
皇後之事從來是蒼慧定奪,她也定然會與蒼慧商議如何行事。蒼慧又如何能看着旁人觊觎皇後之位。
蕭如絲欲借刀殺人,長公主欲除之後快,李佩瑕就與蒼婧合謀,以詐死之舉逃離了李府。
蒼婧現在能幫李佩瑕做的,就是閉口不提李佩瑕之事,只當為她祈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