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從劉尚書府中搜出的, 正是滿滿寫了兩冊的兵器,從性能,再到制作方法, 全都寫得清楚。
按劉衍親口交代, 他私造兵器,不過是為了斂財, 可這其中偏偏多了一個盉丘國的奸細,性質可就大為不同了。
劉衍不肯承認自己賣國求榮, 口口聲聲說他也被道士騙了, 可亡羊補牢, 已經太晚, 眼下的情況是, “清羽真人”尚未抓住, 而這份冊子, 很有可能早已經洩露了。
如此一來, 就算劉衍不願承認, 他也成了徹頭徹尾的賣國賊。
這廂顧星河的陣仗雖大,可一直是秘而不宣, 從劉衍下獄的消息一日內就傳了開來,廷臣也只是知道了結果,而不知原因。
到了第二日,謝滔所查的謠言終于水落石出,于是寫好了折子禀告嘉月, “臣已經查出了謠言的出處, 是為曾在雲枝觀修道的‘清羽真人’, 只是此人行蹤不定,觀主說已将他逐出師門, 如今他卻堂而皇之的以‘清羽真人’之名出入于達官顯貴的府裏,以此斂了不少財。
“只是臣無能,在追蹤此人的時候,竟讓他跑丢了……”
顧星河皺起濃眉道,“等等,謝尹說,謠言出自于這個‘清羽真人’之口?”
謝滔扭過頭來,視線與他撞到了一起,訝然問,“是,有什麽不對嗎?”
顧星河緩聲道,“昨日某奉命捉拿盉丘國的細作,巧的是,這個細作也曾在雲枝觀修道,道號正是‘清羽’。”
話音剛落,諸臣嘩然。原來謠言出自于外番,那麽,其居心就更加險惡了。
如今神州大地海晏河清,誰也不想國家陷入囹圄,妻離子散。
盉丘國自從吞并了幾個小國後,氣焰愈發嚣張,沒想到,它竟還打了起了大綏的主意。被一個彈丸小國牽着鼻子走,所有大臣都憤懑不平,所有人面面相觑。
終于有人開了口,“不過是個蠻荒小國,竟打起了我泱泱大國的主意,聖淑、皇上,何不此時出兵掃平了盉丘算了!”
有人說不妥,“盉丘近年來,實力不可小觑,只可懷柔,不可大動幹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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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月善于察言觀色,不過短短一瞬,諸臣百态已經落入了她的眼,她輕叩着扶手,沉吟道,“眼下,還是抓住這個細作為首要。”
“這個細作很狡猾,臣在追蹤他時,發現他入了劉尚書府中,迫不得已搜了劉尚書之府,可沒想到,那人竟穿了劉尚書家仆的衣服,金蟬脫殼了。
“不過,也并非一無所獲,臣竟然在劉尚書府中發現一個密室,而密室裏又發現了兩本冊子,劉尚書已經招認,他私造兵器斂財,而這兩本冊子,恐怕也已經落入了盉丘國的眼。”
這話一出,底下的臣子愈加滿臉惶惑,沒想到朝中竟出了叛國賊,而且這人還是兵部尚書。
嘉月一拍扶手,冷然開了口道,“果然,若沒有人與他裏應外合,盉丘國又怎敢如此狂妄自大?”
底下的大臣登時噤若寒蟬。
顧星河道,“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卿不妨直言。”
“攝政王丁憂不在朝,外番蠢蠢欲動,青州尚未重建,又出了這樁事,眼下劉尚書雖被捕,可那細作卻仍不見蹤跡,倘若……與他裏應外合之人,并不止一人,後果不堪設想,因而……臣懇請奏攝政王孝期以月代年,奪情歸京,以主持大局。”顧星河臉上很平靜,眸色如清輝皎潔,就連聲音也不見一點躁意。
如今時局不穩,請攝政王回朝無可厚非,可這話對于某些人來說,不啻于當頭一棒,不過既然把話擡到了這等地步,若是堅決反對,可就要被懷疑居心不正了。
因而大家腹诽歸腹诽,卻無人敢再開口否決。
良久,謝滔出聲附和道:“臣附議。”
餘通政也跟着道:“臣附議。”
接着,所有人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開口,“臣等附議。”
“好,既然如此,等三月期滿,就請攝政王回朝吧,”嘉月說完,話鋒一轉又道,“不過,盉丘國細作既然已現身,大家就要時刻警惕,不可放過一個可疑的人。”
“是。”
嘉月又與廷臣議論了搜捕的策略,讓畫師畫了畫像發往各個衙門,各個城門的進出也更加警備了起來,後續情況,暫且按住不提。
再說藺楚芝歸寧回了廣陽,住了小半月終于回來了。一回到家,聽說顧星河這幾日公務繁忙皆不着家,她眉心蹙了蹙,沒說話,換了身衣裙進了宮。
她此次回廣陽是為姑父祝壽的,那個出家為道的表姐也難得回了一趟家,給父親祝賀。
表姐名喚郁金,年已二十有一,早年因身子不足,聽從道長所言上山修道,沒想到竟成了一副澹泊紅塵的模樣。
按道長的話來說,到了十八歲便可還俗歸家,怎知她竟吃齋打醮上了瘾,更不願嫁人,這可令姑父姑母愁壞了。
楚芝雖在姑父家長大,可對這位表姐倒不是很熟悉,直到這次見了她一眼,才發覺是她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樣,只是性子孤清冷僻,與她說不到一處去,更有一句話噎得姑父姑母說不出話來的本事。
所以她回了京,還帶着姑母的托付而來,原來,姑母,姑父為表姐的婚事操碎了心,可這表姐堅決不嫁,他們也拿她毫無辦法。
郁夫人見楚芝此次歸寧,氣色紅潤,雙頰也比以前豐腴了不少,便省的她婚姻美滿,心下一動,便将她拉入房中,絮絮叨叨地說了一籃子話。
楚芝安靜聆聽着,聽了半晌終于反應過來,姑母是要她向太後提提此事,畢竟堂妹的親事都做主了,表妹的親事又怎能不管呢?皇命不可違,到時候不嫁也得嫁了。
一想到前一晚,表姐在吃飯時惜字如金地擲出了一句話,“男人都是臭的。”
氣得姑父七竅升煙,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道:“什麽意思,要你嫁人你不嫁,難道你阿爹也是臭的不成!”
表姐飄過一個四大皆空的眼神,淡然道,“自然不敢說阿爹臭。”
姑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胸前起伏,強壓怒火。
楚芝看出了表姐是真的不願還俗,況且她這怼天怼地的性子,就算成了親,能與郎君琴瑟和鳴?婆媳姑嫂關系又該如何相處?她腦裏思索了半天,結果是一點和諧的畫面都想不出來。
姑母既然開了這個口,她又怎敢說掃興的話,于是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其實表姐如此,每日生活雖然枯燥乏味,可她樂在其中,倒也并非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怎能以自己的觀點妄加在別人身上呢?
只是這話楚芝不敢說,畢竟姑父姑母的心,她也明白。父母盼着兒女幸福,總是希望自己百年後,能有人代替他們照顧自己的好女兒。
楚芝嫁為人婦後便冊封為诰命,又得嘉月親口應允可随時觐見,于是趁着天還亮便趕到了宮門前,準備把話說了,至于成不成,那也不是她能決定得了的。
嘉月在書房裏與廷臣議事,過了半晌,門簾微動,那臣子退了出來,在偏殿等候了片刻的楚芝才被引進書房裏。
“阿姐萬福,”她屈膝行了禮道,“你還忙嗎?”
嘉月從翹頭案後走了出來,活動着脖子道,“還好,都忙完了,快來坐吧。”
“多謝阿姐。”楚芝說着,款款跟在她身後坐了下來。
嘉月喚春桃,“春桃,把湃好的甜杏湯端來。”
又轉頭對楚芝道,“外面暑氣重,喝點這個解暑。”
楚芝卻赧着臉道,“阿姐,不必了麻煩了。”
春桃笑,“這有何麻煩,娘娘早就交待了,拿冰湃好,奴婢去取來便是了。”
“嗳……”楚芝剛開了口,卻見春桃已經踅身出去了。
嘉月道,“你跟她客氣什麽?”
楚芝這才支吾了起來,“倒也不是,只是……近來,胃口不佳。”
嘉月仔細端量起她來,半晌才噗嗤一笑,“胃口不佳,我怎麽瞧着,你好像胖了一圈。”
“阿姐,”她扯了扯她的袖口,猶豫着湊到她的耳邊,悄聲道,“是……郎中說我有喜了,我是真的不能吃這個啊……”
嘉月訝然的目光往下望去,看着那個略微隆起的小腹,沒想到昔日才到她腰間的小女孩,腹中已經懷了一個小小的人兒。
“這是好事,不必羞怯,”嘉月彎了彎唇,露出了姨母般慈祥的微笑,“我可以摸摸我的小外甥嗎?”
楚芝輕點螓首。
她伸出手,輕輕地覆在硬邦邦的小腹上,像是感受到姨母撫摸似的,肚皮輕輕地動了動,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感受到生命的神奇,眼裏一下子泛起雪亮的微茫來。
“幾個月了?”
楚芝輕輕一笑,“四個月了。”
嘉月算不上多喜歡小孩,她難以有孕又時常吃避子丸,也未曾失落,反而覺得輕松不少,可大約是年紀漸長,心裏也驀然多了些慈愛,再者,這是她牽橋搭線的親事,能等到這一幕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那年底我就能抱小外甥了。”
楚芝也赧然一笑。
春桃剛端着兩盞甜杏湯來,卻聽嘉月又改口道,“這兩盞你們拿去分了吧,另換了紫蘇熟水來,溫的就好。”
春桃微怔。
楚芝溫聲解釋,“麻煩春桃姐姐了,郎中說,我不能吃杏子。”
嘉月補了一句,“縣主有喜了。”
春桃震驚地看着她的肚子,這才連連點頭,又重新煮了紫蘇熟水端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