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八百裏飛馬快報不斷地上奏青州災情, 又過了五天,暴雨才止住。然而,此時的青州大地一片狼藉, 整座村莊淹沒在混滿泥沙的渾水之中。
嘉月下派官員督察, 一方面把百姓轉移,另一方面, 又嚴懲了在此在此情中不作為的官員。
災後的重建還在繼續,洩洪、修壩, 以及疫、情的防控, 整個朝廷的身心都撲在了青州災情上, 不要緊的其他事情都暫且擱置了。
然而, 就在嘉月與廷臣們一片焦頭爛額時, 謠言卻也越傳越廣, 愈加誅心的話, 猶如雪片一般層層疊疊地落了下來。
趁着災難, 潛伏在暗處的勢力, 已經坐不住了,此時的魏邵還在老家奔喪, 嘉月并不想再令他分神。于是自己硬是頂住了壓力,正常上朝。
又過了十來天,謝滔上奏,說終于找到了謠言的源頭,原來, 這“箴言”竟是出自一位叫清羽真人的道士口中, 而謝滔順着他的身份往下捋, 查到了舊日,他确實在一家觀裏修行, 可後來,因名氣漸盛,便再也沒回去了。
觀主卻說此人心術不正,已經逐出師門。
謝濤繼續往下查,發現他這些年來,頻繁出入于達官貴人的家,開壇做法,由此賺得盆缽滿缽。
所以他早已不是道士,卻以清羽真人之名,坑蒙拐騙。謝滔原本想将他捉拿歸案,卻沒料到,在跟蹤他後,發現了更大的隐秘。
那日他的部下來禀,“謝尹,屬下發現清羽真人有些不對勁……”
他立即問:“哪裏不對?”
部下撓了撓頭,不解道:“屬下跟蹤他時,發現他又去了劉尚書家裏,按屬下之前查到的,他應該在十天之內就去過一次劉尚書家,怎麽這劉尚書家需要這麽多樁法事,見鬼了不成?”
事出反常,謝滔敏銳地嗅出了這兩者直接,也許會有關聯。
他拍案而起道,“那清羽真人出入的這些達官顯貴,都有誰,你可有查清?”
“這個……倒是沒太注意。”
Advertisement
“查,就跟蹤他,與何人見面,次數,再仔細将這些禀報回我,對了……切記不可打草驚蛇,”謝滔負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最後說出了他的猜測,“我懷疑,清羽真人的背後,還有主謀。”
部下瞳孔微怔,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惡寒。
“屬下必定徹查到底。”
“很好。”他再度落座,門外卻響起了小厮的腳步聲,擡眸一看,竟是家裏的小厮,于是問了一句:“何事?”
小厮哈着腰走到了他跟前道,“郎主,顧銮儀下了貼邀您晌午到清風閣用飯。”
他接過貼子,一目十行地掠過,“我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剛走,部下忍不住問:“謝尹,您和顧銮儀交好嗎?”
“不熟。”
“那……您會去嗎?”
謝滔見他警惕的樣子,嘴角綻放了開來,游刃有餘道:“去,怎麽不去。”
很快到了晌午,謝滔依言赴約。
顧星河包下了一間閣子,謝滔則提前了一刻鐘來到約定的地方,沒想到将邁入閣子,便見一個身着滄浪直裰的年輕男子坐在那裏烹茶,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取了茶撥舀了茶葉添到茶壺裏,接着牽袖提起銅吊子往裏注水,而後,燙具,沖茶,不疾不徐,仿佛進行修道一般。
一見他來,他立刻起了身,拱手作揖道:“某唐突相邀,還請謝尹不要介懷才好。”
謝滔也深揖了下去道,“哪裏哪裏,顧銮儀這是哪兒的話,與您同席,實屬某的榮幸。”
顧星河比了座位道,“謝尹客氣,請坐吧。”
謝滔亦謙虛道,“您先請。”
于是二人對坐下來,喝過一盞茶,那邊的酒菜也都上齊了,顧星河屏退了其他人,不一會兒,酒閣子內就只剩下兩人了。
按常理來說,入了酒閣,少不了喚舞伎起霧助興,然而兩人都是清風朗月之人,不習慣這些項目,因而也一概免了。
酒過三巡,顧星河這才暴露了用意,“不知謝尹這些時日可查出了什麽蛛絲馬跡?”
謝滔抿了一口酒,滴水不漏道,“這是京兆府的事情,還未真相大白前,恕某不便相告。”
“謝尹可知某是什麽身份?”
“什麽?”
顧星河嘴角一勾,笑道,“聖淑将她的堂妹許配給某,認真算起來,某也算是聖淑的妹夫。”
謝滔瞬間便拐過彎來,“您是說……是聖淑讓您來打探案情的?”
“非也。”
窗外微風拂動一片竹海,沙沙的聲響有如海浪一波一波地湧了起來,淹沒了酒閣內的談話聲。
又過了十來天,清羽真人的行蹤已經被摸透了,這份達官顯貴的名單也就這麽被呈了上來。
謝滔仔細地将這份名單閱了一遍,最後,發現他“開壇做法”的這些府邸,無一不是與兵部尚書走得極近的同僚,兵部侍郎、太仆寺卿的大名赫然在列。
而這其中,他出入最多的當然還是兵部尚書劉衍的府邸。
謝滔隐隐覺得此事并不簡單,或許開壇做法不過是個幌子,實則是兵部尚書以及這幾個同僚之間藏着不可見光的秘密。
只是要查搜查證據,并非易事,所以散了朝後,謝滔就把這一切禀報給了嘉月。
“劉尚書?”嘉月眉心緊了緊。
“是,”謝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臣發現這個道士幾次進出劉尚書的後院,便讓人喬裝成木工混入了劉尚書的府中,沒想到竟然在他府中發現了一處暗道。
“只是還沒等臣查清暗道之後的秘密,劉尚書便走進了暗道,部下怕被發現,沒有繼續往下追查,趁機溜了出來,沒想到還是令他心生警覺,而今要混進他府裏,可就愈發難了。臣懷疑,這個清羽真人,實則為劉尚書的幕僚,只是苦于沒有正當的搜查令,因此,将此次報與聖淑,有請聖淑決斷。”
“好,辛苦你了。這件事不可操之過急,朕會派人暗中盯着。”
翌日朝堂之上,嘉月特地問起謝滔案子進度,只聽他叉手道:“臣無能,尚未追究查出結果,還請聖淑在寬限幾日,肯定能給聖淑一個答複。”
沒想到就在劉尚書再次召了清羽真人進府密談時,府邸竟被禁軍團團圍住了。
顧星河摁緊了佩劍長驅直入,徑自到了正廳,掏出了令牌對對匆匆趕來的劉尚書道,“劉尚書勿怪,某查到了一個敵國細作僞裝成道長竊取機密,事急從權,只好向聖淑調來搜查令,還請劉尚書海涵。”
劉衍眼睛瞪得銅鈴大,張大了嘴一直重複道,“什、什麽?什麽細作?”
顧星河冷冽的目光斜睨着他,一字一頓回,“盉丘國的細作。”
叛國的罪名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揭過的,劉衍臉上霎時血色盡失,絮絮叨叨道,“不可能?我府中怎麽可能有什麽細作,再說……盉丘國都是褐膚金眼,若是有這種人出入我府中,理應沒人不注意得到,你問問,我府上可有這等人……”
“劉尚書可別忘了,盉丘國褐膚金眼畢竟是少數,更多的是與我們外表相差無幾的人。”
話音一落,劉衍吓得幾乎站不住。
顧星河冷下臉道,“給我搜!”
“等等,顧銮儀,”劉衍急忙上來扯他的袖子央求道,“後院都是女眷,不大方便,要不在前院搜搜得了……”
“那可不行,”顧星河無情地拂下他的手,斜乜了他一眼道,“倘若讓細作逃跑了,我可擔當不起罪名。”
他擡手一比,那些禁軍便齊刷刷地分頭行動,将劉尚書府翻了個底朝天。
而那廂的清羽真人也覺察出不對,剛想溜出密道便看到幾個禁軍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什麽敵國細作。
他一聽,立馬警惕地縮回了密道,顧不上收拾東西,威脅劉尚書家的小厮,剝下了他的衣服,披在道袍之上,匆匆系好,從密道的另一頭逃了出去。
卻不想在他彎彎繞繞,繞了許久,從一處極為隐蔽的石門上鑽了出去時,卻發現原本外邊郁郁青青的藤蔓已經不知何時已被人砍斷,幾張冷冽的臉便怎這麽暴露在他眼前。
為首的人睨着他道:“鬼鬼祟祟的,你究竟是何人?”
清羽真人指着石門後的密道說,“官爺息怒,小人在此密道見到一個道長,他二話不說就想拿刀殺我,我只能拼命地逃了出來……”
“你是說這道士還在密道裏面?”
他點頭如搗蒜,一個勁的重複道:“沒錯沒錯……”
那禁軍頭領比了個眼色,其他人便一窩蜂的從石門裏鑽進了進去。
清羽真人眼見這裏只剩下了那位頭領,便哈着腰向他行禮,接着慢悠悠的繞到他身後我,往人來人往的市集上倉皇地逃跑了。
禁軍頭領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這人神色鬼祟,将才經過他身旁的時候,那灰撲撲的袍子裏面似乎又露出了一角明黃色。
禁軍很快從密道裏抓出個渾身□□的人來,只見那人叩首如儀,求饒道:“官爺饒命,小人是劉尚書的家仆,對于郎主和清羽真人的密談,小人是一概不知情啊!剛才那個人才是真正的清羽真人……”
兩廂對比,這人雖驚慌,可神色坦蕩,更像是真正的家仆,而剛才那人,眼神便透露出了詭異的光,看來,這人倒有點本事了,竟從這麽多禁軍手底下逃脫了。
頭領向顧星河複命,“顧銮儀,卑職失職,讓細作逃跑了,現在已經派人追過去了,定能将此人抓住。”
顧星河臉色不見半分愠怒,而是點頭道好,“這便收隊吧。”
“顧銮儀——”一個禁軍捧着幾本冊子匆匆跑了過來。
他向他瞥去一眼,淡然問,“何事着急忙慌的。”
“您看看這個。”
顧星河接過冊子大致掠了一遍,一旁的劉衍卻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整個人抖如糠篩。
顧星河合上了冊子,眯着眼睥睨着劉衍,嘴唇一彎道,“劉尚書——對不住了。”
說完,一擺手,幾個禁軍便手持長槍圍了上來,把劉衍團團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