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肉身坐佛
肉身坐佛
天色漸晚,大街上的店鋪小攤皆以打烊收攤,空中飄着微微細雨,一道白色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他的手裏提着一個木質的食盒正往城中牢獄的方向走去。
牢獄中的人都見過他,見他拿着食盒還淋着雨過來,不由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雲廖公子今日倒是清閑。”衙役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着他說道。
雲廖微微皺眉,在他面前收了傘,轉身就準備進去。
衙役卻一把将他攔住,盯着他的身體,淺淺抿了抿唇說道:“如今陳家主锒铛入獄,雲廖公子不重新找個靠山?”
雲廖手指緊捏了捏手裏的食盒,惡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直接拿出之前霄浔給他的手令:“你要再阻攔,小心你人頭不保。”
衙役見到那手令時,眼睛先是一瞪,随即哈哈大笑的道:“就憑一塊手令就想吓到我?這裏除了我二人,別無旁人,我若是想做點什麽,你覺得會有人來救你嗎?”
說完就伸出雙手打算将雲廖一把抱在懷裏。
“若是有人呢?”
一道極為不悅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衙役身後。
“你真就以為我只會單給他一塊手令嗎?”霄浔雙手環抱靠在門框上,眼睛狠狠盯着那個衙役,心中的厭惡感達到了極致。
衙役一個回眸,絲毫不在意的看着霄浔,似要把他看透。
他打量了一圈:“長相确實欠佳,不過這身姿……”
他看着霄浔竟發出了笑聲。
霄浔緩緩閉上了眼眸忍住沖上去的沖動,但那人卻以為霄浔是個軟柿子,好捏的很,伸出手就想摸他的腰。
霄浔的忍耐度已經幾乎達到了極限,他掙開眸子,眼中泛着寒光。
衙役被他這眼神吓的一愣一愣的,幾乎沒有注意到霄浔的動作。
他先是一腳踹倒衙役,待他向後倒的時候一記手刀将他砍倒在地,衙役沒防備,幾息時間而已就昏倒在地。
雲廖站在他身後,看着霄浔的動作,默默向他行了一禮:“我若是有公子這般能力,也不至于被人欺。”
霄浔拿出手帕,嫌棄的擦了擦剛才碰到那人的手。
轉頭走到雲廖面前,将他扶起,眼神裏的冷色消失,逐漸被哀傷代替:“雲廖公子不必這樣,我們都是一樣的。”
雲廖微微一愣,略微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曾經也和你一樣。”霄浔閃過眼眸,長嘆口氣。
雲廖懂了他的意思,想起之前見到他時,許淩那般關心他的樣子,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出聲問道:“那許大人知道嗎?”
霄浔雙手隐在衣袖裏緊緊握成拳:“我沒告訴他。”
雲廖點點頭,沒在繼續說這件事情。
牢房內,陳毅雙手帶着鐐铐坐在床邊,只一天不見,整個蒼老了不少,頭發亂糟糟的,臉上,身上的衣服也落了不少的灰。
雲廖将食盒放到地上,将裏面的飯菜一點點端進去。
他看了眼陳毅落魄的樣子,對着裏面喊到:“陳老爺,看在你曾經幫我贖身的份上,今日我來看你一眼。”
陳毅回過神,從床上爬起,搖搖晃晃的走到他面前坐下,笑着對他說道:“還是你最了解我,帶來的菜全是我愛吃的的。”
雲廖微微一笑,将筷子遞給他:“陳老爺帶我出了那腌臜之地我怎麽能不報答一下呢?”
陳毅看着他白皙纖細的手,終究還是忍不住摸了一把,他接過筷子,拿起地上的白米飯就開始扒拉。
“還是你好,不像那個婆娘,娶了她這麽多年,碰都沒讓我碰幾次。”他說着夾了菜塞進嘴裏,眼裏的目光卻一直盯着雲廖看。
“你說你要不像之前那般抗拒,我興許還能休了那婆娘,把你扶正,可惜啊。”陳毅說着說着不由自主的輕笑一聲。
雲廖蹲坐在他身邊面上帶着微笑,聽着他的抱怨。
他面上有多平靜心裏的反胃感就有多重。
他看着陳毅一點點将飯吃完,将面前的菜也端近了些:“光吃飯不行,這些菜也得多吃點,以後或許就沒這個機會了。”
陳毅心底也猜了個大概,許淩和陳緒交情不錯,就算他離開淮陽城這麽多年,心裏肯定還惦記着他,如今他這剛回來,聽到的消息就是他沒了,心中定然也有怨,這最後的結局怕是不會好了。
他嘆了口氣,将地上的菜都倒進碗裏抱着碗就開始扒了起來。
雲廖看着他一點點将食盒裏帶過來的食物一點點吃盡,他低着頭開始收拾食盒,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的上挑。
陳毅看着他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哪裏來的奇怪。
雲廖收拾好再次擡頭的時候那抹笑意已經消失不見,他從地上站起,低着眸看着盤坐在地上的陳毅:“陳老爺,這時候不早了,我也就先回去了。”
陳毅看着他,笑着說道:“明兒還了不?”
雲廖垂頭笑了笑:“明兒就不來了。”
你也沒機會看到我了。
說完,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轉頭就走。
陳毅戰旗生來他回味似得聞了聞剛剛碰到雲廖的手,滿臉的享受。
雲廖出了牢獄,見霄浔還站在門口等着他,出聲詢問道:“你出來這麽久,你家大人不着急?”
霄浔搖搖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塊沒用過的手帕遞給他:“他今天一大早就被陸城主領走了,我閑來無事就想看看你前幾天找我要手令到底所謂何事。”
雲廖接過手帕用力的擦着被陳毅摸過的地方:“今日就當是報了當年他贖我的恩情吧,從此和他互不相欠。”
霄浔看着他,想了許久才再次開口問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雲廖搖搖頭。
從前風月樓是他的歸宿,被贖出來後陳府,陳緒是他的歸宿,現在陳緒沒了,陳毅入獄,陳府能做主的只有徐忻,以她的脾氣,想來是容不下我的。
霄浔躊躇了一會兒,從自己袖子裏拿出一個荷包遞給他,說道:“我這裏還有點銀子,你要不先去客棧住幾天,我去找城主商量,看看能不能給你尋個住處。”
雲廖吃驚的看着眼前着他人,有些不解的問道:“你為什麽想要幫我。”
霄浔一愣,為什麽想要幫他?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才想幫別人撐傘吧。”他将荷包塞到雲廖手裏,笑着說道。
雲廖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想他們這樣被人玷污過,□□過的人,要麽都懷着極大的恨意,要麽就是變成瘋子,最終不知在哪個地方悲慘死去。
想他這樣看的開的反倒占少數。
霄浔見他盯着自己一動不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将傘遞給他道:“回去吧,一會兒雨要下大了。”
雲廖接過他手裏的傘,對他輕輕一笑,轉身離去時,回眸撇了他一眼,只怕沒有這個機會來報答你了……
霄浔撐着傘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極為苦澀,他擡手接住天上飄下的雨滴,急促細密的雨落在他手心裏很快就染濕了他的整條手臂。
他收回手,看着雨水從指尖滴落,難以發洩的情緒在此刻突然蹦出。
霄浔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着,眼中浮現出那一幕幕可怕絕望的畫面,他緩緩松開傘,雙手緊緊抱頭,傘順着一遍反落在地。
雨滴一滴一滴的打在他的身上,他忽然伸開雙臂,仰頭看着天上落下來的雨。
要是能洗幹淨這幅殘軀……
雨漸漸變大,沒多久,身體便本能的軟了下去,他趴在地上眼皮沉重,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許淩剛從陸黔那邊回來,在府裏找了大半圈都沒看到霄浔,整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陸霖從拿着傘剛從北苑的書房裏出來,他雙手交叉抱臂,看着許淩東奔西跑的,找來找去,頭都要被他繞暈了
“他去了牢獄。”最終他忍不住對許淩翻了個白眼,淡淡道。
許淩聞言停下了腳步。
“你看到他出門了?”他着急的問道。
“兩個時辰前剛出去。”陸霖擡頭走到灌木旁,折了根枝條回道。
兩個時辰……
許淩眼眉皺了皺。
從這裏到牢獄來回也不過半個時辰,若是去審問陳毅也用不着這麽久。
回想起之前在縣令府,他渾身是血的樣子,心裏一陣不安。
他立馬沖出了府,朝着牢獄的方向跑去。
霄浔渾渾噩噩的躺倒雨裏,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模糊的畫面裏,突然出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他奔來。
許……淩……
許淩看見躺在地上的霄浔,平靜的心早已亂了,他将霄浔抱在懷裏搖了搖他:“霄浔,阿浔?”
懷裏的霄浔不管許淩如何叫他,都沒有反應,顯然已經陷入昏迷了。
霄浔了淋雨,回來就發了高熱,許淩回頭換了身衣服,就立馬回到房間裏寸步不離的照顧他。
“哪有人會想不開淋雨?”站在床邊陸霖白了床上的霄浔一眼,不耐煩的道。
許淩卻不以為然,用毛巾細致的擦拭着他額頭上的汗,沒有理會一旁的陸霖。
陸霖見他沒理自己,回到桌上喝了口茶,對許淩說道:“我那天看的很清楚,他臉上有□□,你就不怕被他騙了?”
許淩聞言,放下毛巾,提霄浔掖好被子後,轉身坐到了陸霖的對面:“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他略微驚訝的問道。
許淩拿着茶杯嗤笑一聲:“我都能算得上你半個師父了,你能看出來的,我還看不出來?”
陸霖聽完羞愧的低了低頭,但又覺得很是奇怪:“你既然都知道為何不揭穿?”
“揭穿?我為什麽要揭穿?”許淩悶頭喝了口茶,長舒口氣:“人人都有愛美之心,再說了他的面具又不是人皮做的,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陸霖聞言,不可思議的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說道:“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扒別人秘密的嗎?”
許淩笑了笑:“遭受了毒打,良心發現了呗。”
陸霖将手放到坐上靠了靠身,死死盯着他,想要找出他撒謊的微表情。
“去去去。”許淩面上嫌棄的推了推他。
陸霖莫名被嫌棄一把。
他看了看床上的霄浔,心裏忍不住幻想,□□下的臉到底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