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母親與女兒
母親與女兒
敲下最後一個字，林安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兩點半。
還有半小時，再檢查一遍。
鼠标滾輪滑動，将文檔滑到第一頁，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檢查，內容、格式、文字大小、行距等通通檢查。
差不多了……還有十分鐘，發吧。
林安修改文件名，打開郵箱，拖入文檔，發送。
雖然是按時完成，但她絲毫沒有一點放松的感覺，反而比剛剛還要緊張。
幾秒後，她收到回複，“已收到。”
林安擡眼悄悄看向那個透明格子間，心髒跳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東西在專業人士看來是怎麽樣的，能到及格線嗎？
“安安，你發了嗎？”許夢夏問。
“發了，剛發過去。”
“我也發了，終于完成，還以為搞不定呢。”許夢夏松口氣，整個人靠在椅子上，順手拿起桌面的零食吃。
半小時後，群裏有一條新消息：準備一下，四點見委托人。
！
林安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能見委托人？
這種感覺很刺激又很期待，林安重新将委托人的相關信息看了一遍。
許蕊，35歲，因丈夫林嘉出軌提出要跟他離婚，并要求盡可能讓他淨身出戶，同時必須拿到女兒的撫養權。
現有的證據是，林嘉與小三約會的親密照片，兩人同居情況以及暧昧錄音。
其中提到，許蕊因工作時常不回家，近期已連續兩個月沒有回家，被男方質疑有外遇，但目前無證據。
他們的女兒林霜已有12歲，平時的飲食和上下學接送由專門的阿姨負責，成績優秀。
孩子已經12歲，也就是說，突破口在孩子這邊，如果孩子選擇跟媽媽一起生活，撫養權大概率會判給女方。
不知道孩子跟媽媽之間的關系怎麽樣……
“委托人快到了，等下我會說你們是我的助理，你們負責将信息速記好。”秦東走過來向她們講一些基本的要點。
不久，前臺走進來，說：“許蕊女士跟她的孩子到了。”
“走吧，去洽談室。”秦東說。
秦東帶着兩人來到洽談室，敲門，打開，“你好，許女士。”
“秦律，又見面了。”許蕊靠着椅子，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樣，細長的丹鳳眼打量起秦東身後的兩人。
“這兩位是我的助理，許夢夏和林安。”秦東給許蕊介紹，許蕊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已經知道。
秦東看向她身邊的孩子，“這位應該就是您的女兒林霜吧？真可愛。”
“嗯。話不多說，趕緊進入正題，我時間寶貴。”
“好。資料我們已經看過，你這邊還有別的訴求嗎？”秦東問。
“離婚，他淨身出戶，女兒撫養權，他給小三買包的錢，我都要。”
許蕊說到離婚時，她的女兒林霜沒有任何反應，表情非常冷漠，一點情緒波瀾也沒有。
桌面的文件袋被推到秦東面前，許蕊說：“這裏面是買包記錄，他那天跟我說他舅舅快死了，急要錢，我給他轉了五萬，結果他都拿去給她買包了。”
秦東翻開文件袋，看了一眼買包的小票和轉賬記錄，發現兩者的時間只差了五分鐘，“這小票怎麽來的？”
“他錢包夾着。除了這個，還有兩個包也是用我的錢買的，加起來一共二十萬，我要那個女的一分不少，通通還回來。”
“這個大概率沒問題。”秦東說，“現有的證據來看，你起訴離婚的勝率很大，財産分割會偏向你這邊。至于淨身出戶，這個比較難，鑒于他有跟其他人的同居行為，你可以追加損害賠償，金額不等。”
“判給他的那份財産能全部算進損害賠償中嗎？”
“可能性比較低。”
“最高多少？”
“我需要跟你先說明情況，婚外情離婚賠償主要是兩個方面，物質損害賠償和精神損害賠償。物質賠償是收集證據、起訴、律師費等較為直接的物質損害，精神賠償沒有範圍，只要不是過于離譜，一般會準許。具體數額沒有限定值。”
秦東繼續詳細跟她說清楚，“離婚後，如果孩子的撫養權在你手裏，對方在孩子成年之前，必須每個月給一定的撫養費，具體費用需要你這邊提供，最好合理一點，這樣容易贏。”
許蕊若有所思，“財産分割占比大概多少？”
“四六，或者三七。”
“想辦法幫我搞到七成，至于損害賠償……我回頭跟你聊。”
“可以。”
秦東知道她的意思，現在人多不方便具體聊錢，需要他們兩個人私聊确認。
“我女兒撫養權呢？”許蕊問。
“鑒于你女兒已經超過八周歲，判的時候會以她的意願為準。”
“必須跟我，沒得商量。”許蕊非常強勢，她看向林霜的眼神沒有愛意，像在看一個木偶。
林霜坐在那，不出聲，不看任何人，也不發呆，完全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她穿着寬松的黑色及膝裙子，衣領處有一個大大的斜着的蝴蝶結，她的頭發順滑有光澤，發尾剪得很整齊，還戴了一頂貝雷帽，帽上有顆紅色的愛心。
“要不要先問問你女兒想跟誰一起生活？”秦東問，他認為小孩的意願還是很重要的。
許蕊一口回絕，“不需要，她必須跟我。林霜，法庭上，你必須說跟我，聽清楚了麽？”
林霜點頭，“是的，許女士。”
許蕊對這個稱呼似乎沒感覺，“平時你想怎麽叫怎麽叫，在法庭上，你必須叫我媽媽。”
“是的，許女士。”林霜再一次重複。
“随便你。廁所在哪，我先上個廁所。”
“出門左轉盡頭，右手邊。”
許蕊拎起包，踩着高跟鞋走出洽談室。
等許蕊走遠，秦東看向林霜，問：“小朋友，你想跟誰一起生活啊？”
林霜轉頭看着秦東，眼神如千年寒冰，她的身上有着比成年人更甚的成熟與冷靜，“秦律師，請叫我林小姐，謝謝配合。”
秦東愣了一下，随即問道，“林小姐，你想跟父親還是母親一起生活呢？”
“這個問題不重要，既然是許女士的要求，我自然會做到。法庭上，我會選擇許女士。”
“林小姐，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怎麽看待你的父親？”
“他是許女士玩忽職守的丈夫。”
“你這麽恨你的爸爸媽媽嗎？”許夢夏實在忍不住，她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麽。
這個問題沒有引起林霜一點憤怒與不适，或者生氣，又或者其他什麽藏在心裏的情緒。她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連恨都沒有，“沒必要的問題我不回答，還有其他問題嗎？”
“你選擇你母親的原因是？”秦東問。
“她能給我更好的生活條件。”
“明白了，我沒其他問題了。”
林霜回過頭，繼續之前的狀态。
大概又過了一分鐘，許蕊回來，她的身上明顯比剛剛多了一股煙味，“繼續。”
秦東點頭，繼續問：“負責照顧你女兒的阿姨，她是住家阿姨，還是當天工作完成就可以離開？”
“住家阿姨，她有自己獨立一個房間。”
“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有些信息需要向她問清楚，如果出現不利于你的信息，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許蕊打開手機，點開一個號碼，“這個。”
秦東記下，随後問：“對于你丈夫質疑你有外遇這點，你怎麽看？”
“沒有。”
“好的許女士，耽誤了您一點時間，今天先聊到這裏，後續的事，我們找個時間再聊。”
“嗯。林霜，走了。”
許蕊喊林霜的名字，卻沒看她一眼，徑直開門往外面走去。而林霜，面無表情地走在她後面。
“這小孩經歷了什麽，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孩子稱呼自己的母親是女士，好生分，像談生意。”許夢夏回想起林霜的表情，心裏一陣膽寒。
秦東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神情，或許他做律師這麽多年，也是首次遇到這種情況，“可能就是談生意吧。”
以林安的生活經驗，她倒見識過一次，不過兩人的畫面完全不一樣。
當時，林安在公園坐，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女生拉着她媽媽的手，兩人的氣氛很和諧美好。
那個女生說：“魏女士，你的女兒已經長大了，要學會給孩子隐私的空間，知道嗎？”
“我知道，不是給你空間了嗎？你追星我也沒說你什麽，我尊重你的愛好，但是你也不能把那些東西堆得整個房間都是，亂糟糟的，跟個雜物房一樣，要是有蟑螂怎麽辦，有老鼠怎麽辦？”
“不要想太多魏女士，要是有，你女兒我一個掃把打死它們。”
“算了算了，随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知道就好魏女士。”
“別叫我魏女士，跟個外人一樣。”
“唉喲，媽媽，一個稱呼而已，我叫媽媽跟叫魏女士不都一樣嘛，叫的都是你，沒區別，叫魏女士還搞笑點呢。你看看，你女兒我跟其他人是不是不一樣？”
“得了，我說不過你。”
“魏女士魏女士魏女士！！！嘿嘿！”
女生靠在她媽媽身上，兩人有說有笑，相對比起來，那個稱呼更像是生活的調味劑，最多增加一些樂趣而已。
而林霜跟許蕊，明顯兩人沒有感情。
“你們兩個把剛剛的聊天內容整理好發給我。”
眼看着秦東要走，林安叫住他，“秦律師，我有事想問問你。”
“什麽？”秦東看向林安，林安瞬間變得緊張，“我想問問，我那份資料整理得怎麽樣，夠到及格線嗎？”
林安盯着秦東，她真的非常想要知道。
秦東看林安那份文檔時，她确實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想法過于青澀，不成熟，對一個職場人來說，完全不及格。不過，她才大二，專業知識有限，能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綜合各方面因素，這個質量他還算勉強接受，“還行，繼續努力。”
“好，謝謝秦律師。”
“我呢？”許夢夏連帶着一起問。
“不及格。”秦東笑着說，“這個成績我要告訴你媽媽。”
“啧，你我好歹一場朋友，別說了呗，不然我媽又得念我。”
“看你接下來的表現。”
“唉，免費勞動力也不容易啊。”
秦東沒有接她的話，轉身走回他的透明格子間。在他看來，她跟林安兩個人半斤八兩，沒有區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