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摔斷腿
摔斷腿
值得讓人欣慰的是，在村長的勸說下，彩霞重新回到學校讀書。林安看着彩霞努力的身影，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只可惜，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去幾天，壞消息來了。
彩霞摔斷了腿。
當林安趕到她家，她正坐在凳子上做手工，左腿被木板固定。
彩霞察覺到有人來了，擡起頭，看到是林安，瞬間露出燦爛的笑容，跟那天邀請留下吃飯般燦爛，仿佛沒受過傷，“林老師，你來啦。”
她的聲音還是很甜。
無名的情緒在心間飄蕩，林安很不好受，才解決上學的事沒多久，怎麽會發生這種意外。
“你的腿怎麽樣了？”林安問。
“好很多了，醫生說能好，時間要久一點。”彩霞笑着回答。
低聲的啜泣響起，林安望過去，是彩霞的爺爺，他捂着臉，像是失去了希望。
林安繼續問，“怎麽摔的？”
“我那天上山撿柴，想着多撿一點能少走兩次，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把腳扭到了，柴很重，我沒站穩，從上面摔下來。”彩霞依然樂觀。
“以後可怎麽辦啊？”彩霞爺爺的哭聲在屋子裏回響，彩霞安慰他說：“沒事爺爺，醫生不是說能好嗎？沒事的。”
“要好多個月，我們怎麽活啊！”哭聲越來越大，連牆似乎都在哭。
“別怕爺爺，我可以上學，也可以做飯，慢一點而已。”
“彩霞啊，命苦啊。”
“別哭了爺爺，很快就會好的。”
“嗚嗚嗚——我的彩霞啊，你怎麽這麽命苦啊——”爺爺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眼淚停住了，問：“彩霞，你怎麽去上學啊？”
“我可以慢慢走過去。”
“哦，哦，好，你記得一定要去上學，那個資助人給了錢。”
“嗯嗯，我早點出門，慢慢走。”
從彩霞家到學校，光走路都要半個小時，她現在受了傷，就算走得動，也要花費成倍的時間在路上，要是碰到刮風下雨，又該怎麽辦？
她剛受傷沒多久，根本經不起這麽折騰。
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買個輪椅？
就在林安思考的時候，村長忽然來了。
盡管村長已經盡可能地表現出放松的姿态，但林安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他來這裏必定有事。
“彩霞，你的腿好點了嗎？”村長問起。
“好很多了。”
“那就好。”
村長欲言又止，聽到彩霞爺爺還沒停住的抽泣聲，更是說不出口。
彩霞似乎是感受到村長的不對勁，問：“村長是有什麽事嗎？”
“嗯，有件事想跟你們說說，不是什麽大事，以後還可以再找。”村長難以啓齒，每個字都宛如擠牙膏式一點一點擠出來。
彩霞爺爺一聽到這話，立馬坐不住了，抹一把眼淚，杵着拐杖走過來，“什麽事？”
村長望着他，不好意思開口，但這事不說又不行，久久才說：“資助人他說不資助你們家了。”
短短幾個字像驚天巨雷，瞬間把彩霞爺爺最後的心理防線炸掉，他雙手抖了幾下，直接倒地，雙眼像被挖空一樣，無神且空洞。
過了十幾秒，他才回過神來，崩潰地大哭，“老天爺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家，為什麽要這麽對彩霞！”
“老爺子，你起來，小事情，每年都有好幾個資助人來問我，以後他們問起，我第一個推薦彩霞。還有機會。”村長想拉他起來，他推開，不論怎麽樣都不肯起來。
看着爺爺坐在地，彩霞不知道要怎麽辦，只能用她能想到的話來安慰爺爺，“爺爺，我沒事，沒人資助也能讀書，我的腿很快就好，以後我還是能跟以前一樣。”
聽到這番話，爺爺更是哭得厲害，“嗚嗚嗚——怎麽就這麽命苦！”
哭着哭着，爺爺把目光轉移到林安身上，他拉着林安的長褲，像是抓住唯一的可能性，“林老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家彩霞，只有你能幫她了。”
林安被吓得趕緊蹲下，拉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拉起來，“爺爺，別這樣，我受不起，你快起來。”
“你不幫她，我不起來！”
見到這場面，彩霞心裏很愧疚，所有事情的源頭都是她，可她卻沒有解決的能力，她忽然對自己産生厭惡，痛恨這種無力感，眼底的淚水順着臉龐落下，“爺爺！不要這樣！我們自己想辦法，不要麻煩林老師。”
“林老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彩霞爺爺繼續祈求着。
無形的壓力瞬間壓到林安肩上，她不是不想幫，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幫！她真誠地看向彩霞爺爺，“爺爺，您說，您想我怎麽幫？”
“資助彩霞，資助她讀書。”
他的眼神充滿了求人的卑微，可林安做不到，以她的經濟條件，她負擔不起！
“求求你，幫幫她，幫幫我們彩霞。林老師，你那麽好，你一定會幫的是不是？”見林安沒有給出答複，他又繼續追着說：“彩霞對你這麽好，你幫幫她吧！這點錢對你們大城市的人來說不算什麽錢，你這麽關心我們彩霞，幹脆幫人幫到底吧！！”
一連串話下來，林安想幫人的心頓時少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鎖，似乎只要她不答應，他就不會解開。這種感覺，很像道德綁架。
“不好意思，我幫不了。”林安回。
“林老師！你怎麽這麽冷血，見死不救！明明這點事情對你來說很簡單，為什麽你不能幫幫她，幫幫我們，你不想彩霞她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嗎？你看她，瘸了，連路都走不了，幫幫她能怎麽樣！”
彩霞爺爺見林安還是沒有給出什麽答複，轉眼望向不遠處的門，“林老師，你要是不肯幫我們彩霞，我，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話音剛落，他直沖沖地往大門的方向撞過去，林安連忙趕過去拉住他，村長更是跑到大門當肉墊，被他撞個了正。
他見撞門不成，跌在地上大哭，眼淚卻沒擠出幾滴，只是幹嚎着，“彩霞啊彩霞，你怎麽就這麽命苦！沒錢，又摔斷腿，嫁又嫁不出去，幫也沒人幫，後半輩子怎麽活啊！是我對不住你啊，是我沒用！”
“我真的沒錢，沒這個經濟能力。不好意思，爺爺。”
村長硬拽把他拽起來放到凳子上，說：“你不要為難她，她還是個學生，确實沒資助的能力。”
“怎麽沒有？那一點點錢，他們都有的，想不想拿出來而已。”他說得很篤定，“他們外面的人那麽有錢。”
“……他們有錢也是他們的事，跟你……跟我們沒什麽關系。資助本來是自願的，不要為難人家一個小姑娘。”
“爺爺，我不要林老師給我錢。”彩霞怯怯地說，卻被她爺爺一眼瞪回去，“你閉嘴！”
村長沒有別的反應，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想法以及目的，“她們學生真的沒什麽錢，資助這事先放一邊，先說說彩霞上學的事。”
“啊，對，她上學怎麽辦，她這腿上不了啊。”
“我跟學校說了彩霞的情況，有個老師家裏有副輪椅，可以借給彩霞，我去看過了，挺好的，還是電動。”
彩霞爺爺對這事并不關心，當他聽到上學的事被解決時，一點都沒有露出開心的表情，似是沒聽到想要的結果，在心裏盤算什麽。
“您看怎麽樣？讓彩霞坐那副輪椅上學？”村長問。
彩霞爺爺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兩聲，“挺好，挺好，麻煩你了。”
“對了，我找林老師還有點事，我們先走了。”村長說。
“欸，欸，好。”
“我送送你們吧。”彩霞拿起旁邊的拐杖，執意要送他們兩個人，“你們為了我的事走來走去，真的很謝謝你們，讓我送你們到門口吧。”
“好吧，你慢點。”村長承了她的意，林安不說話，跟着他們一起。
“爺爺，我送送他們，很快回來。”彩霞跟她爺爺交代了一聲，她爺爺點了點頭。
送到門口，彩霞愧疚地看向林安和村長，“不好意思，我爺爺他那麽說話，一定讓你們很不舒服吧。對不起。”
“跟你沒關系。”村長伸手扶了一下拐杖，讓她站得更穩一點，“他什麽人我清楚，你要真的不想辜負我們的好意，一定要好好讀書，從這裏走出去。”
“嗯，我會努力的。”彩霞眼裏泛起一絲淚花，“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我不知道我要怎麽做才能感謝你們。”
“走出去，就是最好的感謝。”村長目光堅定，這是他最大的期望。
彩霞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低聲說：“我盡力。”
“如果他還鬧，一定要來找我。”
“謝謝村長。”
“回去吧，好好讀書。”村長囑咐道。
“嗯。”
林安看着彩霞，“一定要走出這裏。”
“謝謝林老師。”
“林老師，還有什麽話要說嗎？”村長問。
“沒了。”
“我們先走了，彩霞。”
“好。”
道別後，彩霞望着兩人遠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見，才杵着拐杖慢慢走回屋子。
風迎面吹來，林安默不作聲，她覺得很累，身心疲憊。
幫助應該是自願且開心的，而不是被迫和一味地付出。如果以後遇到類似的情況，那個時候的自己又恰好有那個能力以及條件，會選擇幫助嗎？
林安沒有答案。
見林安心事重重，村長猜到她還在為彩霞爺爺說過的話耿耿于懷，便說：“你還年輕，見過的事少，要是見得多了，你會跟我現在的心情差不多。人，該笑就要笑，別為其他事想太多。”
林安看向村長，他笑得很從容。
焦頭爛額的事那麽多，每天都處理不完。數不清的壓力，數不清的煩心事，重壓之下，他心态還能這麽平穩，真厲害。
像是知道林安在想什麽，村長說：“不想開點，我天天都要被那群臭老頭子氣死。”
“當然，我也快變成臭老頭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在鄉間響起，村長的頭發似乎又有兩根從黑色變成銀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