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蹤
失蹤
來到雲花村，最開心的莫過于當地的蚊子。從昨晚開始，它們便展示了精心準備的歡迎儀式，在人們耳邊敲鑼打鼓，愣是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它們不知疲倦地載歌載舞，像是有儀式感，非得在美美的大餐面前表演一番，其實還不如直接狼吞虎咽的好。
一覺醒來，渾身酸疼不說，臉部、雙手、雙腳都被叮上好幾個紅點。這本來是件極為平常的事，但那幾只蚊子叮的位置過于巧妙，像是提前商量好般，害得林安又被許夢夏笑了好久。
蚊子一共在林安臉上叮了三個包，一個在眉心，另外兩個在臉部顴骨的位置，像極了幼兒園登臺表演時化的濃妝，大紅點與圓形腮紅。
“安安，待會兒要給孩子們上課了，緊張嗎？”許夢夏問。
“還行。”林安沒什麽感覺，畢竟之前有做家教。
“真好。我好緊張，第一次給小孩上課。”許夢夏說。
“樹立起老師的威嚴，不然小孩會搗亂不聽話。”林安傳授自己的經驗，曾經她就碰到一位很頑皮的小孩，溫柔親近那套完全不管用，兇起來才正經開始學，“不過，不同性格的孩子用的方法也不同，随機應變吧，軟硬總有一套适合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放松點，你一定可以的。”
“不行也得行！”許夢夏眼神堅定地說出這句話，下一秒又像洩了氣的皮球塌下去。
“加油~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
夏天的太陽總是起得很早，早晨七點的陽光是舒适的，擡眼望天空也不會有刺眼的感覺，迎面吹過來的風涼爽又清透，與大學裏的不太一樣，更多了些自然的味道。
學校是響亮的，孩子們早早地便來到學校念書，大聲又整齊地朗誦，不禁讓林安想起中學時期的自己，至于小學，印象已經不多了。
邁入學校，村長便簡單跟支教組的小老師們介紹情況，“這邊是我們的小學，你們要負責的是三年級、四年級、五年級的學生，至于教什麽，得問帶你們的老師，我提前跟他們說過了。”
村長望着那簡陋的兩棟樓，眼裏像看自家孩子般溫柔，充滿愛意，同時也對現狀感到有心無力，語重心長地說：“我們這比不上那些大城市，條件環境是差了些，可這也是他們改變命運最好的一條路啊。你們在這裏時間不長，我希望你們能做出表率，讓他們看看外邊是什麽樣的，好讓他們有個目标，努力學，離開這裏。”
“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幫得上的我都會幫，剩下的，靠你們了。”村長看着他們，言辭懇切。
話中之重所有人都清楚，他們也都希望自己能真正幫得上忙。
按照安排，他們各自找了相對應的老師，開展一系列的教學工作。第一堂課不講授課本上的知識，而是讓他們跟學生打成一片，相互認識接觸，回答他們這個年齡段對未來以及外面世界的憧憬。
由于提問的學生很多，一節課的時間不夠，便讓他們在休息時間問，例如中午的吃飯時間，或是下午放學後的時間。
學校中午是包飯的，大鍋飯，所有孩子老師坐一起吃。飯後不久，便有個孩子過來問問題。
“大姐姐，有沒有比車還要快的東西？”一個小男孩問。
“高鐵？飛機？”林安回答。
“飛機我知道！天上飛來飛去的那種！另外兩個是什麽？”小男生眼裏全是對未知的好奇。
林安拿出手機，把以前出行時拍的照片給他看，“這個是高鐵。”
“這個比大巴還要快嗎？”
“嗯，比大巴快很多很多。”
“快很多？”小男生思考着什麽，眼睛亮亮的，“這個快，還是飛機快？”
“當然是飛機啦。”
“那我長大以後要做飛行員！這樣爸爸媽媽就不用坐那麽久的車回來了。”小男孩低着頭，愣愣地看着手機中的圖片，“大姐姐，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嗎？他們離這裏到底有多遠？”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小男孩有些失落，但也像提前知道答案般，很快又重新露出笑臉，“大姐姐，你轉過來，給你看這個。”
小男孩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小小的照片，上面是一家五口的合照，“這是我，爸爸，媽媽，姐姐，奶奶。爸爸媽媽出去打工了，姐姐去外面讀書，還剩下我和奶奶在這裏。要是你回去看到我的爸爸媽媽，可以幫我叫他們早點回來嗎？”
“好啊。”縱使林安心裏非常明白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還是不忍直接拒絕。
有些時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能讓人産生很多念想，足夠抵消日日夜夜掰着手指頭數天數的煎熬。
“謝謝大姐姐。”小男孩笑起來很甜，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真可愛。
“大姐姐？嘴巴好甜哦。”許夢夏走過來，拿出一顆巧克力給他，“叫我一聲大姐姐，我給你東西吃好不好？”
“大姐姐！”小男孩不加猶豫脫口而出，瞬間便得到一顆巧克力。
其他小孩看到有東西吃，紛紛圍過來，左一句大姐姐右一句大姐姐地喊，喊得許夢夏很開心。
就在許夢夏逗小孩，給小孩分零食的時候，林安觀察到不遠處站着個小女孩，她穿着一件印了小花的紅色短袖和藍色短褲。她沒有過來，只眼巴巴地看。
林安拿上一顆糖果，幾包牛肉幹過去，蹲下來看她，“這份是你的。”
小女孩沒有接，怯怯地扭頭，耳邊有一塊舊疤。
林安耐心繼續說：“每個人都有哦，你真的不要嗎？”
小女孩還是沒有接，不知道看向哪個地方，小聲地問：“你從哪裏來的？”
“我呀，從那條大馬路過來的呀。”林安跟她說着，發現她的眼角也有愈合已久的疤痕，很小，不近看根本看不清。
……
那些深處的記憶再次被喚醒，林安似乎看到相似的場景，難道她的成長環境跟自己一樣？還是說，比自己還差？
“大馬路……真的能出去嗎？”
“嗯。”
小女孩沒有回應，背着雙手，呆呆地望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拿着，這些都是給你的。”林安把零食塞到小女孩手裏，“好好讀書，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裏，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小女孩還是沉默，她回過頭來看向林安，像是屈服于現實，又像抱有一絲希望。
這種眼神，林安很熟悉。
“好好讀書。”
除了說這些話，別的，什麽也做不到。
命運怎麽樣，靠她自己，也靠環境，現如今，環境已經不能改變，只能靠她自己闖。但願上天能多給她點機會，讓她走出大山，走出這閉塞的地方。
下午的燥熱持續很長時間，沒有空調的教室很沉悶，光靠着那幾臺轉得咿咿呀呀響的老式風扇根本靜不下心來學。直到最後一堂課的鈴聲響起，才恢複一點活力。幾分鐘不到，學生、老師差不多走完，學校又重新變得安靜。
“夢夏，感覺怎麽樣？”林安問。
“最大的感覺是，我很幸福，也很幸運。”許夢夏說，“我小學的教室有空調，學校很大很新，上下課有司機專門接送，到家有阿姨做好的飯菜。相對比起來，我真的很幸運。”
雖然自己家境沒有許夢夏那麽好，但比起這裏的孩子，林安覺得，自己也很幸運。
“安安，你為什麽選法學這個專業？”
“以前我看過一本小說，主角是律師，他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了很多人，很有魅力。我想像他那樣。你呢？”
“我媽媽是學法的，我希望我能跟她一樣。”
“有大神在身邊，學起來會不會容易很多？”
“才沒有。其實我媽很反對我學法學，她恨不得偷偷把我志願改了，後來跟她商量好久，才同意的。”許夢夏忽然想起什麽，忍不住笑出聲，“我媽說，學法會變光頭。”
“哈哈哈哈哈哈。”林安也笑了，她對這點深有同感，“阿姨說得對。”
“唉，不聽美女言吃虧在眼前，我的頭發啊，你要撐住啊。”許夢夏心疼地摸了兩下頭發，随手一梳，又斷了兩根，“沒救了。”
“那你現在有後悔嗎？”
“不後悔，如果能像我媽媽那樣，光頭就光頭，大不了買多幾頂假發，實現假發自由。”
“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喜歡你媽媽以及這個專業。”
“我媽媽是我的偶像啦！”說起偶像，許夢夏眼睛多了幾分敬佩之意，以及對她媽媽的喜愛，“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成為像我媽媽那樣的人，又飒又美。她跟我說，對人對事，永遠要保持理性，客觀，不能被情感左右，同時也要有同理心，不能變成冷冰冰高高在上的空殼。”
“說得真好，我相信你會成為那樣的人。”林安确信，因為她剛剛所說的那些，在她身上都有看到。
“在成為那樣的人之前，我需要先洗個澡，真的好熱哦。”
“先去吃飯吧，吃完再去打水。”
飯後，兩人迅速沖了個涼水澡，黏膩卸下後的清爽與舒暢瞬間釋放出來，連呼吸都變得輕盈。
晚霞挂在天邊，吹來的風依然有些熱，地面也還殘留着暴曬過的餘溫。
“今晚打牌嗎？”何芳出來問，手裏拿着一副撲克牌。
“好啊！我先報名。”方晴火速回應。
“我也玩。”林安說，說完許夢夏也說要加入。
正當四個人準備打牌時，遠方有個騎自行車的人沖過來，等他靠近，才看清是村長。
村長火急火燎地喊：“你們看見春苗了嗎？”
“沒看到。”一個本地的村民回應道，“咋了？”
“不見了！放學沒回家，不知道去了哪？”村長滿頭大汗，像是找了多個地方沒找到，急得五官全皺一起，“這下怎麽辦喲，我去其他地方再問問。”
“村長，春苗穿什麽衣服，我們也幫忙找找。”林安說。
“春苗，紅色短袖，藍色短褲，小女孩，五年級，也就這麽高左右。”村長比劃着身高，“麻煩了啊，我去別處問問。”
說完，村長騎車走了。
村長的年齡有些大，頭發白了一半，他彎着腰一蹬一蹬地踩，在人們的視野中漸漸消失。
身邊的其他人紛紛分頭行動，大喊春苗春苗。林安她們也不例外，四個女生分成兩隊，往相反的方向找。
找了半個多小時，嗓子喊得有點沙啞，還是沒看到春苗。
“別說一整套衣服了，連藍色褲子的小孩都沒看到幾個。”許夢夏說。
确實，會去哪兒呢？
藍色褲子，紅色短袖……
林安忽然想起中午那個小女孩，會是她嗎？
“夢夏，中午吃完飯之後是不是有個小女孩穿着紅色短袖，藍色褲子？”林安問。
“中午？”許夢夏想了會兒，猛地點頭，“對！你當時還拿東西給她，是不是？”
“對！她會不會就是春苗？”
“有可能！不過我們知道也沒用，還是不知道她在哪。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說過什麽？
林安努力回想兩個人的對話，“她問我從哪裏來，我告訴她從大馬路那邊來，她說能出去嗎……”
能出去嗎……大馬路……
“她不會沿着大馬路往外面走了吧？”林安恍然醒悟，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她有說要去哪裏嗎？”許夢夏問。
“沒說具體去哪，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先去找找。”
“借輛車，快點。”
林安跟許夢夏跑到附近的村民家，看到那裏有臺舊的電動車，想要借來開。
“你好，能借輛車嗎？我們想用它去找一個叫春苗的孩子。”林安問。
林安心裏并沒有多大的把握，因為他們不認識，而把車借給陌生人的風險很大。如果他們不願意借，林安也能理解。
“去吧，找孩子要緊。”面容和善的婦人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把車鑰匙拿給林安。
這一瞬間，林安被這份善良和信任感動，要知道，相信陌生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快去吧。”
“嗯。”
林安插入鑰匙，坐上車，載着許夢夏往大馬路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