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個月的最後一天
三個月的最後一天
混雜了塵土的寒風迎面吹來，刺骨又冰冷。公交車站人不算多，林安裹緊圍巾，把手塞進口袋擋風。要不是葉蓁來找她，她這時候一定窩在宿舍絕不出門。
今天溫度比前幾天還要低，才十度。風一吹，連皮都要裂開。
好冷。
“安安！”
葉蓁從車上下來，不懼寒冷地沖向林安，“終于見到你了！我看看你瘦了沒？”
二話不說，一雙冰手貼到林安臉上，凍得林安抖了一下。
陰謀得逞的葉蓁把手一翻，手背也貼上去暖了一把，“暖和。”
“……葉蓁女士，你這樣做是不道德的。”林安始終沒有躲開，按照以往的經驗，就算躲了，葉蓁也會想辦法凍她兩下，幹脆不躲了。
“嘻嘻。我就知道我的安安寶貝對我最最最最最好了！”
“既然都到公交站了，不如送你回去？”
“別啊，人家大老遠跑來，還是頂着這——麽冷的天，你舍得？”葉蓁委屈巴巴地眨眼睛裝可憐，林安沒有買賬，葉蓁直接抱着她的手臂搖啊搖，“安安對我最好了是不是？”
“行了行了，走吧，帶你走走。”
“好噠~”葉蓁習慣性地挎過林安手臂，“你學校飯堂的東西好吃嗎？種類多不多？”
“還可以，要不我們先去飯堂看看？這個時間人不多，不過可能有些窗口沒開。”
“我還不是很餓，先逛逛學校吧。”
“我的姑奶奶，這麽冷的天，你是怎麽想到要在今天逛？睡懶覺多好啊。”林安只想念她那暖暖的被窩，沒有哪個季節比冬天更适合賴床。
“年輕要多運動，別躺到四肢退化才追悔莫及。你看，這種天氣多适合走路，多适合運動，多适合兩人甜蜜約會啊！”葉蓁開始瞎扯，扯到連自己都笑了，“反正有事沒事多出來走走，總有點好事，說不定天降餡餅呢對吧，躺宿舍可吃不着。”
“很好，說得很好，繼續說。”
“算了，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對了，不是有個男生追你嗎，叫出來見見？”葉蓁壞笑，她真想知道追安安的男生到底長什麽樣。
“再說吧。”
“嗯哼？那你對他有沒有小心動呢，就是那種撲通撲通小鹿亂撞臉紅害羞之類的。”葉蓁非常期待地看着林安，企圖從臉上看出一點點變化。
“……不知道。”
“嗯？是不是有可能？”葉蓁靠得很近很近，幾乎要把臉貼上去，見林安沒有說話更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哦豁？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我們安安有心動的感覺~”
“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歡，我也不确定。”
“怎麽說？讓我這個戀愛達人來幫你鑒定一下。”
“他……”
林安正要将心裏面的想法說出來，忽然看到并肩走的兩個人從另一條小路走出，是張佳和……何念秋？
何念秋，她回來了？
“安安，你說的張佳是他？”
“嗯。”林安反應過來，驚訝地看向葉蓁，“你怎麽知道是哪個？”
“這校道沒幾個人，認識你這麽久，看你眼神還看不出來嗎？”葉蓁若有所思，“她旁邊那個女生……”
“怎麽了？”
“可能是我看錯了吧，感覺她的側臉乍一看跟你有點像。”
像嗎……她倒沒看出來。
“哪裏像？”不知怎麽，林安對葉蓁說的話有些在意，心裏的某個地方似乎生出了刺。
“說不出來，只是一種感覺。第一眼有點像，看多了又覺得不像，還是你好看點。”
林安掏出手機，在聊天界面打了幾個字，又重新删掉。
上次在海洋館，他們有說要給何念秋辦一場派對。畢業季，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不要想太多……
這天之後，每次林安見到張佳，腦子裏總會想起葉蓁說過的話，對張佳的态度也發生了變化。
張佳自然察覺到，當面問了出來，“安安，我最近做錯了什麽嗎？”
“沒，家教有點累而已。”
“如果我哪裏做得不好，請你一定要說出來，好嗎？”
“我前幾天好像在學校見到念秋師姐，她回來了？”林安想了想，将心裏的疑問說出來，與其自己盲猜，不如借這個機會問個清楚。
“嗯，他們畢業生回來拿些資料，趁着人齊，我們社團給那些要畢業的師兄師姐辦了場派對。”張佳打開手機相冊，裏面有很多合影，“你看，這是我們的合影。”
确實辦了派對，看來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你，這麽關心我，是不是有點喜歡上我了？”
“……臭美。”
張佳的手機忽然彈出一條何念秋發來的信息：想你了，小佳佳。
？
……
張佳有些慌亂，他解釋道，“師姐她本來就是這種性格，不光是我，她對所有人都這樣，真的！她這麽說一定是要找我辦事！”
“你先回信息吧，如果真的有急事，耽誤不好。”林安說，萬一張佳說的是真的呢，而且看他這麽着急，應該不是騙人。
“我，我這就回。”張佳說話開始結巴，敲打鍵盤的手抖到敲了半天才打出幾個字：需要幫忙？
“還是你懂我~”
“看，是吧！”張佳徹底松了一口氣，緊接着，下一句話瞬間讓他石化。
“來我宿舍~有點事需要你幫忙~”
張佳唰的一下站起來，臉紅得像紅彤彤的燈籠，“安安，你聽我說，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等等，我現在問清楚。”
手速極快地敲擊，林安看不清聊天內容，只看到張佳一會兒急一會兒笑。
幾分鐘後，張佳熄滅屏幕，可人沒坐下，“那個，安安，師姐她是讓我去搬東西，真的，真的只是搬東西。”
“嗯，好，我知道了。”林安語氣沒有變化，“去吧。”
“真的只是搬東西，你別想太多啊。”
“我知道，去吧。”
得到許可，張佳立刻轉身，沒有半點猶豫。
……
當晚，張佳發來很多快遞箱的圖片，試圖證明他除了幫何念秋搬東西，其他什麽也沒做。
只可惜，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它生根發芽的速度比想象中的還要快得多。
還有兩天，三個月的時間便到了。
晚上十點，窗外瓢潑大雨，雷聲陣陣，而林安，被困在圖書館中。她出門忘了帶傘，只好等雨小一點再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回去。
明明出門沒有一片烏雲，天氣預報也說不會下雨……算自己倒黴吧。
半小時過去了，雨越下越大，絲毫看不到停或者轉為小雨的希望。
“安安，你在圖書館嗎？”張佳發來信息問。
“在，忘帶傘了……”
“等下，我來接你。”
十分鐘後，張佳到了。
林安來到圖書館門口，看到張佳披着雨衣騎在車上，車柄位置挂了一把傘。
張佳脫下他的雨衣，拎過來，“你快穿上。”
“你呢？”
“我在前面載你啊，我這把傘很大的，不怕。”張佳咧開嘴，又露出那個招牌笑容，“別磨蹭了，快點穿吧，這兒挺冷的。”
說完，雙手抱臂抖了幾下，“再不穿，我把手放你脖子上。”
光是聽他這麽說，林安已經開始覺得冷了。
林安穿上雨衣，坐在自行車後座，才發現張佳的背很寬，寬到能完全擋住她整個人。
“坐穩了！”
張佳單手撐傘，腳一踩，瞬間飛了出去。即便林安已經做好準備，還是會順着慣性撞上他的背。
風吹得雨衣嘩嘩響，那些飛濺的雨滴毫不留情打在她臉上，冰得她不由自主往裏縮，雙手緊緊抓住雨衣的領口。
好冷。
他一定更冷。
“張佳，我幫你拿傘吧！”林安大聲喊，怕張佳聽不到。
“好。”張佳沒有拒絕，邊看路邊把傘傳給她。
林安單手接過傘，沒幾秒便感受到風強大的力量，只好雙手握住，以免被吹走。
自己穿着雨衣都濕了不少，他前面的衣服差不多全濕了吧……
這麽冷的天，明天會感冒的。
林安盡力把傘前移，想要替他擋住更多的雨，卻被張佳推回來。
“太前會擋視線。”
“這樣呢？”林安往後挪一點。
“還是有點擋。”
“這樣還是擋嗎？”
“嗯。”
傘的大部分已經往自己的方向偏移，真的還會擋住眼睛嗎，林安很懷疑。
“安安，注意，前面有個小坑，避不開了。”
林安聽到張佳這麽說，做好了被颠的準備。然而，自行車速度漸漸變緩變平穩，經過那個小坑時，并沒有明顯的痛感。
“疼嗎？”張佳問。
“不疼。”
“快到你宿舍了，再堅持一下。”
到宿舍一樓的架空層，林安下車，抖落雨衣上的水。她看向張佳，果然，前面衣服都濕透了。
不冷嗎，怎麽還笑得出來。
林安把雨衣拎給張佳，“快穿上回去吧，記得沖點沖劑喝，預防感冒。”
“感冒好啊，我傳染給你。”張佳還在笑，本想把手搭在林安頭上，忽然發現自己手是濕的，只好放棄，“快上樓，洗個熱水澡。”
“你也是。”
“你先上樓，看你上去我再回去。”張佳撐着下巴，笑着看她，似乎她不先回宿舍他就賴在這裏不走。
林安拿他沒轍，這種時候還是讓他趕緊走，“我回去了。”
“嗯。”
“快回去。”林安催促道。
“聽到聽到~”
……
第二天，張佳很成功地感冒了。
晚上，張佳來找林安，心事重重。
“怎麽了？掉錢了？頭一直看地面。”林安問。
他今天這個樣子還真難得，平時都是像個小太陽朝她跑來，想來定是碰到棘手的事情。
張佳有些心虛，“安安，我，我待會兒去一趟後門，跟朋友吃頓飯。”
“可以啊，這點事不用跟我說，到時間直接去吧。我這邊沒什麽急事。”林安說。
“今天是三個月的最後一天。”張佳眼神閃躲，不敢直視林安。
哦~原來是因為這個，難得看你這個樣子，我要好好逗逗你。
林安神情失落，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看起來像是要拒絕他，“張佳，我想好了。雖然你這段時間表現确實很好，但是……我可能……還是……”
“我懂了，拒絕也挺好。”
“你真的這麽認為嗎？你認為我不會給你個機會？”
“一半一半吧……拒絕也好，拒絕也好。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嗯……我想想——”林安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可以試試啦。”
“什麽？”張佳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安。
“我說，恭喜你考核結束，及格啦。”林安笑着說，以為張佳會喜出望外地抱着她轉圈或者緊緊抱着她說些甜言蜜語，但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表情。
他呆站着，似乎不希望是這種結果。他沒有笑，甚至一點開心的反應都沒有，眼神裏全是愧疚和自責。
“對不起，安安。”
“什麽？”林安嘴角的笑僵住，笑意完全消失，直覺告訴她，情況不對，一定有事發生！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張佳反複念着。
“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難道，這所有都是假的？她被耍了？
“張佳，你說清楚，什麽意思？”林安用質問的語氣問出這些話，期待張佳跟剛剛的自己一樣，只是想逗一逗彼此。
等待的後續沒有到來，一句解釋也沒有。
林安徹底明白了，這就是一場騙局，可笑的是，自己還騙自己走進去。
痛，好痛——
情緒被拉到極點，連肚子也像被針刺猛紮。
林安捂住肚子，痛彎了腰，五官似乎也被擰成一團，“好痛。”
張佳慌了神，連忙扶住林安，“怎麽了？”
“好痛……痛……”
絞痛、刺痛還是鈍痛，林安已經分不清，只感覺自己快要痛到喘不過氣，痛到暈厥！
“我送你去校醫室。”張佳扶着林安走，可林安提不起勁，連走路都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
“車在那邊，快到了。”
好痛！
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路燈的光漸漸變得模糊，身邊的嘈雜聲像被隔開，此時，她只聽見張佳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像泡在水底，咕咚咕咚。
手機鈴響了，是張佳的手機。
林安瞥去，看到何念秋三個字。
是她嗎？跟他吃飯的人，是她嗎？
他接了，接了電話。
“等等，我這邊有急事，很快過去。”張佳匆忙地說。
“真有急事，我現在過不去！”張佳看上去很着急。
“你等等，我會盡快的。”
“再等一下好不好？”
“我……”
林安看到張佳猶豫了，他居然在這時候猶豫了，是想抛下她跑掉嗎，在她病着的時候？
“林安？”
熟悉的聲音傳來，那張面孔越來越近，林安看清了，是陳丹梅。
“林安，你怎麽了？怎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送我，去……”
林安還沒把話說完，張佳搶過，說：“她肚子不舒服，能送她去校醫室嗎？那輛是我的車，橙色那輛。”
“可以啊。”陳丹梅一把接過林安，“你走吧。”
“好，麻煩你了。”張佳用帶着歉意的語氣說着。
陳丹梅掐了兩下林安，嫌棄地說：“瘦巴巴的。”然後一只手環住林安的腰，另一只手放到膝蓋附近，用力一提，用公主抱的姿勢将林安抱起，陳丹梅更嫌棄了，“比我想象中還要輕，沒有肉吧你。”
林安忽視陳丹梅的話，往她身後看去。
張佳真的就這麽走了，只看到一個背影。
“還惦記呢，這麽沒出息。”陳丹梅見狀又補了兩句，“男人如衣服，不合适就換，爛衣服別拿來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