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場游戲
一場游戲
一到夏天，熱情如火的太陽經常被嫌棄，它跑去向大雨哭訴，聊完之後的結果就是下一場“開水”來發洩心中的委屈。
剛被暴雨沖刷過的操場還算幹淨，在太陽的照耀下，雨水很快被蒸發，又恢複往日的炎熱。
上體育課的同學不是在小賣鋪找冰棍吃，就是在大榕樹下三兩成群湊一起玩，喜歡運動的會挑靠教學樓附近稍微涼快點的地方打羽毛球。
林安坐在榕樹下，和同桌方芳聊起最近看過的小說或者班裏傳閱的漫畫雜志。
“男女主見面那段寫得特別好！寫得我都心動了，男主好完美！我好喜歡！”方芳兩眼放光。
“不知道後面會怎麽發展，希望他們快點在一起。”林安說。
方芳“啧啧啧”了幾聲，連連搖頭，“像這種肯定不會這麽快在一起，後面一般都會有很多誤會，一方拼了命地解釋，另一方死活不聽，要麽就是，躲一邊偷聽，話都沒聽完就跑掉，這個時候，重點往往就在後面，可是就是沒聽到那裏，看得我都想把他人按在那，聽完能怎麽樣嘛，少塊肉嗎！急死我了！”
林安回想起之前看過的部分小說，非常認同方芳的話，兩人對視一眼瞬間達成一致。
“唉，我們學校怎麽就沒有那麽好的人呢，代都沒得代，有個帥哥也行啊，帥哥沒有，美女也可以啊，再不養養眼，本公主這雙精致、漂亮、世界上獨一無二藝術品般的眼睛可真要瞎了。”方芳靠在林安的肩膀上，假裝看不見任何東西，伸手摸索，“安安，安安！你在哪！我怎麽看不到你了！”
“可惜了，剛剛有個帥哥經過。”
方芳瞬間彈起來，四處張望，“哪裏哪裏！”
“過咯。”
“哼，我看根本沒什麽帥哥，是你故意逗我！”方芳插着腰，臉嘟得圓圓的，林安沒忍住捏了一下，“手感真好。”
“安安！”方芳被偷襲，立刻捧着林安的臉揉了兩下，“肉不夠我多，手感一般，我割兩斤給你。”
林安想反駁卻被揉得說不出話，便使了個小招，戳她腰。
這招是上次不小心發現的，當時兩人鬧着玩，林安無意碰到她的腰，她笑了好久，就像點了笑穴。後來才知道，她很怕別人戳她腰，一戳她要笑很久，至于原因，連她本人都不知道。
林安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腰。她放聲大笑，下一秒覺得丢人迅速收斂，努起嘴看向林安，“哼！大壞蛋！”
“诶诶，安安，那邊有個美女。”方芳激動地拍林安的手，“真沒騙人，快看，好漂亮！”
林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方舒正往這邊走過來，步态輕盈，落落大方。
“氣質真好，活脫脫從小說裏走出來的女神啊！”
方舒，她确實很美。
“好看，真好看啊，小說裏說的完美校花就是這樣的人吧。”
“世界上哪有什麽完美校花，我看跟我們也差不多。”身邊一個長頭發的女同學突然插話。
方芳掃了那個同學一眼，是平時經常跟她唱反調那個，“是不是很羨慕啊？酸不溜秋的，十個檸檬都沒你嘴巴酸。”
“我才不羨慕，從小我爸就跟我說，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完美的人，如果真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完美，滴水不漏，沒有瑕疵，這個人一定很可怕。”
“我說李桐，這嘴就不能香點嗎，老那麽臭，你是不是有口臭啊？”
“我實話實說，有些人确實表面功夫做得很好，背後還不知道做什麽道德敗壞的事，亂扔東西，破壞公物……”
“李桐，沒見過別造謠啊，你這麽說別人不好。”
“我又沒說她，我只是舉個例子，意思就是沒有完美的人，說不定哪天我就看到。”李桐随口一說，也不管方舒此時恰好從她旁邊經過。
林安本是看着方芳和李桐，忽然感覺有人看自己，下意識擡起頭，看到方舒正看着自己，溫柔禮貌的眼神裏似乎藏着惶恐與不安。
那天之後，林安再也沒見過方舒，下一次再見到她是在一個周五的傍晚。
這天跟以往并沒有什麽不同，林安把作業收齊送到辦公室再回來，班裏還剩五六個人。林安收拾桌面，将周末要做的練習冊整齊放進背包。
一個女同學來到她桌前，說：“安安，有人找你。”
林安往門口看一眼，沒看到什麽人。
或許是被牆擋住了，可是她印象中今天沒跟任何人有過什麽約定，會是誰呢。
走到門口，林安愣住，居然是方舒，她怎麽會來找自己？
“同學，你好呀，方便問你件事嗎？”方舒禮貌地開口。
“什麽？”
“一個小問題，就當幫我個忙，好嗎？”
“你說。”
林安一頭霧水，可是方舒看起來似乎真的有事要找她，便沒有直接拒絕，稀裏糊塗地來到另一個教室。
“這裏沒人，別擔心，我真的只是想問個問題，不會害你。”方舒再次解釋。
“什麽問題？”
“嗯......你是不是喜歡陳羽啊？”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宛如驚天巨雷，直擊心底，林安又是震驚又是警惕地盯着方舒，想不通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方舒走近一步，“嗯？”
“我和他不熟。”這句話倒是真的，她跟陳羽甚至沒說過多少次話。
“也就是說，你不喜歡他？”
“嗯。”
林安只想結束這個話題，她不想跟其他人說起陳羽的事，更何況眼前這個人，還是陳羽喜歡的女生。
她來這麽問，是想讓自己放棄嗎？以什麽身份？
林安看着方舒的眼睛，想從裏面看到點什麽，卻什麽也看不出。
方舒很平靜，像不費吹灰之力擊敗對手，再優雅拿下獎杯的勝利者。這種感覺讓林安很不舒服。
“好，雖然輸了，還是要謝謝你的配合。”
？
腳步聲從後面傳來，林安順着方舒的眼神，轉身，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走進來的那個人竟然是陳羽！
他一步步朝林安的方向走來，準确地說，是朝方舒走過來。
每走一步，落在他身上的耀眼陽光便少一分，直到整個人站在離林安不遠的前方，光黯淡了。
那個不斷被拿起來縫縫補補的東西，又出現了新的裂痕，再好的粘合劑都沒辦法将那些碎塊粘好。
她本以為，只要沒人知道，珍藏在心裏面以後也會是一段青澀的回憶，雖有苦，但那些因他而起的雀躍也曾甜過，這就已經夠了。可是現在，兩個人明晃晃地把這個秘密放大，像是把她架到舞臺中央，接受公開目光的打量。
“什麽，意思？”林安問，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壓着自己的情緒。
陳羽笑得很輕松，把事情原委都告訴林安，“我們剛剛在玩游戲，方舒選了大冒險，內容是，她随便找一個人問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喜歡對面的人，剛好她位置對面的那個人是我，就有了剛剛她問你的那個問題。”
方舒接過陳羽的話，“對，我出門看到你走回教室，這個時間點人不多，就選了你。”
原來是一場游戲，與自己無關的游戲，只是剛好被選中當了一次幸運兒。
林安想裝大度，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連禮貌假笑也做不到。
“抱歉，占用了你一點時間。”方舒說。
“沒事。游戲而已，你們繼續，我回去了。”林安不想再在這裏多呆一秒，也不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直接丢下一句話便離開。
本以為就此之後再沒聯系，沒想到星期一晚上，陳羽竟在校外的路口那裏等她。
“林安，有時間嗎？”陳羽先開的口。
“有什麽事嗎？”
“那天的事，如果有冒犯到你，或者有哪裏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不好意思。”陳羽說得很誠懇，語氣也比平時放低了一點。
“那天的事我沒放在心上，玩游戲很正常，類似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游戲，我平時也有接觸，你不用專門過來跟我說這些。”
陳羽聽到這話，瞬間放輕松了很多，“那就好，我看你那天臉色不太好，以為你很在意那天的事。”
“沒有。”林安知道陳羽有留意到自己的情緒，心底竟然有一絲緩緩升起的開心。
或許，未必是一件壞事。林安這麽想着。
“方舒她其實也是跟着游戲規則來，沒什麽其他意思。”
......
............
原來，是因為方舒才來找的我。
是我想多了。
“嗯。”林安回着，沒有帶任何情緒。
“這周周三，我們幾個還一起玩游戲，你要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嗎？那天的事，方舒她覺得有點尴尬，想叫你過來，還提了好幾次。”陳羽見林安沒在意，便直接把來的目的說出來。
“謝謝邀請，不過，我還是不去了。”
“來玩玩，就當多認識幾個朋友也好。”
“不了，你們玩得開心就好。我真的沒多在意那件事，真的。”林安看着陳羽，距離好近。
這個畫面，她以前幻想過無數次。他站在自己身邊，兩人輕松地聊日常，聊生活，聊興趣愛好，什麽都聊，那時候多憧憬啊，就等着能有這麽一天。
現在倒是出現了，他真實地站在自己身邊，跟自己聊天，甚至還邀請自己去他的圈子，有更多能接觸、能了解他的機會，可她卻沒有了那份心情。
她清醒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方舒。
“真的不來嗎？方舒真的挺想你過來的。”陳羽繼續說着。
“嗯。以後要是有學習方面的問題，我們可以多多交流。”
“好吧。”
“嗯，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林安看着陳羽的自行車，也不知道他家離這有多遠，回去可能挺晚了吧。
陳羽沒有再多說什麽，幹脆利落地騎上車，“好，你回去注意安全。”
“你也注意安全。”
“好。”
陳羽騎車離開，漸漸隐入黑夜。
朦胧的燈，模糊的人影，有什麽東西悄然升起又無聲落下。
它起初無意闖入荒蕪之地，留下一顆生命力極其頑強的種子，生根發芽，散播希望，無限蔓延。而後，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将它們連根拔起，留下漫天飛舞的黃沙，和一堆枯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