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紅蓮海
第21章 紅蓮海
01
姜宛的人生座右銘是,命運給她的所有饋贈,都是暗中放的高利貸。只要有所期待,就是滿盤皆輸的開始。
但淩然這人,自從他出現,就有種讓所有事情按照他的意願運轉的能力。冀州也好,曼谷也好,只要是和她要做的事有關,就繞不開他。
“對我這麽好,都有點感動了。”姜宛只消沉了一瞬間,營業微笑又挂上臉。
“能演,能開機車,看來體力恢複了。今晚繼續?”
他把她扶起來,擺正。掀起的上衣整理好,手指掠過漆皮裙時,摸到了觸感堅硬的一塊,眼角跳了一下。
“刀?”
“防身。”
“哦,防身。”他沒再問,手伸進漆皮裙,順着大腿,摸上去。皮帶扣解開,取回折疊刀,收在衣兜裏。
整個過程很短暫,甚至沒怎麽碰到她。但姜宛手按着車廂皮質座椅,咬住唇,額角出了一層薄汗。
艹。什麽欲擒故縱。
“我等下有事,送你回劇組酒店。”他收了刀,在她身邊正襟危坐,閉目養神。要不是硬得那麽明顯,姜宛差點就被他清心寡欲的表情迷惑了。
“下次,什麽時候?”
車停了,但誰也沒動。淩然像是沒聽清,投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姜宛想,這是個好時機。
“我說,我們要不要繼續。”她喉嚨有點幹澀。“還是你不想。”
車門沒開。他把姜宛按在角落,聲音很低,但嘴角是笑的,黑色瞳仁在暗夜裏閃閃發亮。
“車上沒套。”他慢條斯理,眼神從她鎖骨往下溜:“下次應該多備幾盒。”
姜宛用三秒鐘就跳下了車,點頭哈腰:“您客氣了,您慢走。”
她蹦噠回酒店,知道他在後面看着她。快進門時,手機響了。接起,是淩然的聲音,心情愉悅。
“忘了說,有個忙,想請你幫我。下周三在京城,老爺子過壽宴,要我帶未婚妻。”他停頓了一下:“你可以麽?假扮。”
“好啊。”她繼續谄媚:“能幫到您是我的榮幸。”
淩然又低聲笑:“你別走,讓我再看看。”
隔着玻璃窗她轉過身,看不見車裏的人影,于是她使勁晃了晃手臂。這樣是有點傻,但在他面前沒必要裝聰明,傻子才能活得久。
“姜宛。”他聲音還在,隔着聽筒在她耳邊震。
“下次想用刀,我教你。”
姜宛在那瞬間有種錯覺。好像冀州十一月的那場初雪,落在了回歸線以南的地方。
車開走了,淩然靠在後座長呼一口氣,抽掉所有筋骨般,整個人陰沉下來,被黑暗籠罩。
擋板降下,開車的林助理回頭看了看他,摘下藍牙耳機。
“還要去警署?”
他沉默點頭,盯着後視鏡。“諾坎的事,不能只有北邊盯着。”
“六哥,你真打算插手?”林燃方向盤打得穩,車速陡然比方才快了許多。摘了金絲眼鏡,目光銳利,瞬間變了個人。
“嗯。”
淩然雙手交叉,看起來疲憊至極,眼角卻帶着笑意。他從後視鏡裏看了林燃一眼,轉移話題:“話說,你怎麽換了件外套?”
林燃嘴角抖了抖,像是在回憶什麽精神創傷:“下午遇見個奇怪小姑娘,我查了她的履歷,三年前在西藏做軍醫,轉業做經紀人半年,帶過一個不紅的藝人。”
他空出一只手,把兜裏名片遞給淩然:“名字是宋燕。微博簡介已經更新成了姜宛工作室經紀人。話說,姜小姐她什麽時候注冊新工作室的¨?”
淩然接過名片,陷入沉思。
“看樣子是……今天。”
02
劇組複工比想象要快。拍攝場地一天算一天的錢,浪費不起。姜宛剛回酒店,就接到了導演電話,要她淩晨三點起來化妝,趕早拍外景。
這場是和許煦搭戲。外景地在烏隆他尼的紅蓮海。每年十二月初盛開,近來正是花期。
她是後來才知道,紅蓮海的最佳觀賞時間,就是在日出時分,所有赤紅蓮花在湖水上綻放的那一刻。
如果知道,她可能就會早點,或者晚點到,總之不會剛剛好,在紅蓮開得最豔,旭日恰好升起的時候,在岸邊看見許煦撐着支獨木舟從湖心蕩過來。
真是老天爺賞飯吃的一張臉。
她帶着純粹對美的欣賞,站在攝像大哥身後偷窺他的單人鏡頭,盯到心如止水。導演帶着他的新劇本上場了,十分激動地把新劇本劃線內容指給她:
“小姜老師,辛苦你。這段新劇本昨天剛加的,多了幾句臺詞。”
她早就背了劇本,瞄一眼新臺詞,發現都是吵架段落。這場戲恰在劇情的中後段,姜宛演的卧底女主在船上,為了徹底獲取毒枭養子的信任,替他擋了一槍。
許煦的船到了,撐一支長蒿穩穩停在岸邊,把手遞給她。姜宛跳上船,等待場務說開始。
“昨夜為什麽丢下我一個人?裏面都是誰你知道嗎?要不是帶了槍,我差點死在夜總會。”
場務剛喊開始,姜宛就上了戲。但畢竟身份是大佬身邊排不上號的莺莺燕燕之一,連質問都底氣不足,倒像是嬌嗔。
“但你最後逃出來了,不是嗎?”許煦摟過她的腰,小船緩緩朝湖中央駛去。襯衫領口解開幾顆,她瞥了一眼,好巧不巧,看見他右肩上昨天的咬痕。
還挺深。
“我倒想問你,昨天接你回去的男人是誰。”他把她摟得緊,幾乎是按在懷裏。“別告訴我是警察。”
“不是警察,一個朋友。”姜宛拿捏着時間,找攝像頭角度。湖裏比外面涼快,但太陽已升起來了,許煦握着她腰的手熱意騰騰。
“朋友?”他咬她耳朵,語氣兇惡。“朋友會半夜拖手,車裏接吻,酒店告別?”
姜宛愣了一下。許煦NG了,這裏原本的臺詞是“街角告別”。
但導演沒示意暫停,他們就繼續演下去。
“三天後,我要去趟緬北。”他把她額角頭發挽上去,恢複了狐貍微笑。
“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交給你選。但選了他,你必定後悔,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什麽人?”
“用全身骨血鍛一把刀,全靠意志力支撐到今天。”風吹動他衣領,那雙邪氣的眼睛顯得單純天真又自由瘋狂。
“重生那日,要見到不義之人的血光。”
紅蓮開滿湖面,蜻蜓在水上飛。姜宛從不知道朝陽的顏色能是這種血紅。
道具和群演已經準備好,幾十只獨木舟從湖面無聲出現,包圍了他們。幫派二把手反水,在他與她獨處時把安保都換成了自己的射擊手,決意要在湖中狩獵他。
幾乎在道具槍音效響起的一瞬,她就下意識撲上去,擋在許煦前面。原先綁好的血袋被紮穿,血汩汩流出來。
“姜宛!”
他這一聲吼叫劃過寂靜寰宇,導演喊了卡。
“許煦,你NG兩次了。這條重拍。”
姜宛捂着血袋,用力掙了掙許煦攥着她小臂的手,沒有掙脫。紅蓮海那麽靜,靜得他眼底恐懼一覽無餘。
剛剛那一瞬,他當真了。
03
“宛姐,許煦今天怎麽回事啊,NG那麽多次。”
早戲拍完,回酒店的車上,宋燕在用卸妝棉給姜宛處理脖子上的道具血。這位劇場熟練打工人适應能力一流,還沒待她安排,就不知從哪裏搞來了工作證,還能在第一時間把拍到虛脫的她扛離工作現場,借到車,從包裏流暢掏出小電扇,檸檬水,卸妝棉。
姜宛朝她豎起大拇指,拿過水一口喝到見底,緩過氣,向後靠倒在椅背,生無可戀開口:
“燕子,開工切記第一條。以後沒事,別招惹他。”
“怎麽,他很難搞嗎?有什麽怪癖,還是你倆有過節。”對方眼睛亮晶晶,筆記本都掏了出來。
姜宛有氣無力笑笑:“我前男友。”
宋燕:……
“那,我可以再冒昧問一句,姜姐,你和淩然……”
“現男友。”
宋燕緩緩豎起大拇指:牛啊,姜姐。
姜宛:……
此時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淩然。姜宛順了順氣,接起時已經恢複了甜美商務聲線。
“六哥?”
“姜宛,晚上六點素萬那普機場,林燃去接你。”
“好。”她想起什麽,欲言又止。
“許煦也會去。”淩然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但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們在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