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殇起
殇起
“哇,哇!哇!!”
江大宗主懷裏抱着孩子,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竟難得露出了幾分窘迫不安。
“姐,他……他怎麽哭了?我……我是不是該哄哄他呀?”
他邊說,邊僵硬地搖了搖手中的孩子,生硬地哄道:
“乖,不哭,不哭……”
誰知,他這麽一哄,孩子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哇哇,哇哇!”
江澄更慌了,額頭上都不知何時爬上了一層薄汗。
“他,他怎麽越哭越兇了?姐,我……我是不是吓到他了?”
一直捂嘴偷笑的江厭離終于走了過來,接過孩子,解救了他。
她邊輕輕拍着孩子,邊笑着看向弟弟。
“沒有,你沒有吓到他。他只是餓了,該到吃飯的時候了。”
說着,江厭離将孩子遞給一旁候着的奶娘;囑咐了幾句後,便和江澄一起于屋中的書桌旁坐了下來。
江厭離見他還是有些緊張,笑道:
“你也是第一次當舅舅,以後就習慣了,不必這樣太過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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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看穿心事,江澄臉微微一紅。
“……他太小了,我抱他的時候都不敢用力,生怕傷到他。”
江厭離笑而不語。
江澄略微有些尴尬,便轉移了話題。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盒子,遞給江厭離,道:
“對了,姐,這個給你。”
江厭離接過,江澄繼續道:
“是給阿淩的,算是我這個做舅舅的一點心意。”
江厭離打開盒子,看過物件後,笑道:
“這個玉鎖精致華潤、寓意也好,一看就是費心了的,實是難得;等明天拈周禮的時候,就給阿淩帶上。”
江澄也笑了笑。
“阿澄,你從雲夢日夜趕來,想來也累了,先去客房休息吧。”
江厭離放下盒子,看向江澄。
江澄點點頭。
他這次要在蘭陵小住一段時間,直到阿淩滿月以後,再回蓮花塢。
所以,金麟臺一早就為他準備好了客居。
江澄與江厭離所言,去了客房休息。
次日,拈周禮。
大殿中擠滿了人,江澄的位置極好,站在人群前方。
金淩果然帶上了那枚平安鎖,瑩潤的玉石反射出點點豔光;此刻正在母親的懷裏咯咯而笑,小手不斷的揮舞着。
看着抱着孩子的姐姐和金子軒,江澄內心十分欣慰。
大家都洋溢着笑容,讓孩子去抓東西。
小金淩看了一圈,各種兵器書籍,他都不感興趣;選了半天,他居然轉向了父親的方向,小手向前夠去。
小金淩一下抓住了歲華。
衆人皆靜。
歲華是金子軒的配劍,金淩抓了歲華,意頭是極好的。
怔愣過後,周圍立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恭喜之聲:
“哎呀,這可不得了!金小公子以後肯定出人頭地,是為人中龍鳳啊!”
“子承父業,子承父業!金小公子未來鐵定是位了不起的劍仙,斬妖除魔,青史留名!”
“金小公子不愧是蘭陵和雲夢兩大門派的子孫,以後鐵定平安順遂,天命不凡吶!”
……
聽着這些話,雖然知道大多數都是恭維巴結;但江澄的臉上,也現了笑意。
江厭離和金子軒更是高興的不得了,笑就一直沒停過。
就這樣,拈周禮就在衆人的贊譽聲中熱熱鬧鬧的結束了。
拈周禮的排場就如此浩大,滿月禮就更不用說了,定是要大辦的。
但讓江澄有些意外的,是金子軒做出的一個舉動:
他竟然親自寫了一份請帖,邀請位于夷陵亂葬崗的魏無羨,前來參加阿淩的滿月宴。
得到消息時,江澄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一年多來,沒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就連江厭離都是能避則避,他已經太久都沒有聽過這三個字了。
怔愣了一會兒,江澄只道了聲‘知道了’,便揮退了前來禀報的小侍。
他立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一會兒;腦中有些亂,心中亦有些五味雜陳。
但沒過一會兒,他便舒展了眉頭。
……也好。
他內心是希望魏無羨回來的。即使不喜歡他的所為,兩人也有矛盾;但那些,其實都不算什麽。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江澄還是在意這個手足兄弟的。
魏無羨現在雖然住在亂葬崗上,還被人稱為‘夷陵老祖’;煉屍刨墳,修煉鬼道。
但……畢竟還沒有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縱屍傷人的事情;不至于人人喊打,無可挽回。
他所維護的那些溫家人,也不過是以前岐山的分支,并沒有到必須趕盡殺絕的地步。
也許……這次真的是個好機會。
借阿淩滿月宴的時機,魏無羨正好可以和衆家把話說清楚,解開誤會。
可能……
他真的可以再回到蓮花塢來……
這樣想着,江澄他一直懸在心中的石頭終于有了落地的可能。
……上次和姐姐去夷陵的時候,他的面色顯然是不太好。
那是當然的,那破山上的夥食,怎麽可能比得上蓮花塢呢?
這次回來後一定要給他好好調理一下。
然後……
然後再好好好的收拾他一頓!
江澄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就知道逞英雄!出去住了一年,好像很潇灑似的!死活都不聽建議,倔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等他回來,看自己怎麽罵他!
雖然在心中痛罵某人,但江澄還是有些止不住的高興。
就快回來了。
就快了……
這幾日來,江澄抱金淩的手法;明顯比一開始剛來的時候,要熟練多了。
現在的小金淩,被他抱時不但不會哭;相反的,被他抱着,還會咯咯的笑。
連金子軒都在旁邊戲稱:這孩子對舅舅比對他這個爹爹還親。
江厭離則是依在金子軒的懷裏,看着這溫馨一幕,掩嘴低笑。
距離滿月禮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這日,江澄正在幫忙看着滿月宴的賓客單;突然卻聽房門外一陣騷亂,其中還夾雜着侍從們的哭喊聲。
江澄被吵得頭疼,皺眉起身。
他心中還在想:發生了什麽事情,竟如此失禮。
剛打開房門,就有一名金子軒的侍從,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一見到他,這侍從就開口嚷道:
“江宗主!江宗主!:我們公子被鬼将軍殺了!!!”
江澄正在跨過門檻,聞言,驚得險些栽倒。
“什麽?!”
江澄撲過去就拽起那侍從的衣領,喝道:
“什麽?!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那侍從痛哭流涕,眼淚淌了滿臉。
“我們公子,被鬼将軍一掌穿心,當場斃命了!”
……
江澄只覺腦子‘轟’的一聲,炸了。
他赤紅着眼,搖晃着侍從的身體:
“到底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
侍從哭的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金子勳……金子勳公子去了窮奇道……我們公子趕去維護金子勳公子,其間和魏無羨起了争執;那魔頭不分青紅皂白,縱使鬼将軍溫寧,一劍穿過公子的胸膛,殺了我們公子!!!”
……
江澄只覺頭皮發麻,血氣奔騰上湧,直穿天靈蓋。
他一下子松開了抓着侍從衣領的手,癱倒在了地上。
金子軒死了……
死了……
金子軒死了,那阿姐怎麽辦?!阿淩怎麽辦?!
自己怎麽辦?!
……
阿姐。
阿姐?!
他一下子想起了什麽,猛地看向侍從。
“我阿姐呢?!我阿姐怎麽樣了?!她現在在哪兒?!”
侍從也癱倒在了地上,聞言開口道:
“……應該在卧房中,今早夫人約了斂芳尊夫人;一同照顧小少爺,此刻,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
江澄再顧不得其他,猛地起身,就向江厭離的院落奔去。
阿姐……
阿姐!
甫一到達江厭離的院落,江澄就見到了這裏的毫無章法:
所有人都慌亂無措,四處奔跑;他們邊跑,還邊大聲嚷叫:
“夫人暈倒了,快傳侍醫啊!”
阿姐暈倒了?!
江澄撥開重重人群,打開房門沖了進去。
“阿姐!”
侍從一見是他,連忙引着他走向內室。
到達內室,江澄的瞳孔驟縮。
江厭離此刻正卧在床榻上,臉上毫無血色,雙眸緊閉。
看着這樣的江厭離,江澄雙拳緊握,喝問道:
“侍醫還沒到嗎?!”
侍從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給他搬了張椅子,說再去催。
江澄氣極,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姐姐,他也沒心思去訓斥這些侍從了。
又過了半晌,侍醫終于姍姍來遲。
江澄也沒心思坐椅子了,他緊張地起身,看着侍醫打開醫箱給,江厭離搭脈。
約一盞茶的時間後,侍醫終于收回了診脈的手。
江澄立即問道:
“如何?”
侍醫似是松了口氣,起身給他行禮,道:
“江宗主請放心,夫人并無性命之憂。”
“那為何會突然暈厥?”
江澄還是不放心。
“回江宗主:夫人産子未足半月,身體本來就虛弱無力,尚未恢複;今日又突聞公子離世的噩耗,一時氣血上湧,才會暈厥,但并無性命之憂。一會兒,我給夫人開兩副調養身子的藥,每日按時喝下,便可以恢複。”
江澄終于勉強放下了一點心。
“好,你下去吧。”
侍醫點點頭,起身下去抓藥了。
江澄吩咐侍從好好照顧江厭離後,便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出了房門。
鬼将軍……
溫寧。
魏無羨……
江澄突然停下,擡手拍斷了一顆古木。
他的眼中猛然迸發嗜血的光芒。
魏無羨,你為什麽不聽我的,殺了那個溫寧?!
若是殺了那個溫寧,又怎麽會有這麽多事兒?!
還有,你不是說你控制的住嗎?
你不是沒問題嗎?!
……
蘭陵金氏讓溫寧和溫情來了蘭陵。
魏無羨沒來。
溫寧說是要來請罪,可是在金麟臺上卻大發兇性,又打死了好些修士。
到最後,才勉強壓制住。
金麟臺決定把他們挫骨揚灰,然後召開誓師大會,準備擒拿魏無羨。
不夜天城,廣場。
密密麻麻的仙門百家旗幟插滿了廣場前方,家主們立于各自家族的隊伍前。
江澄從金光瑤手中接過烈酒,傾倒在地。
他面容陰沉,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金光善在臨時祭臺上,捏碎了手中的骨灰盒。
江澄冷眼看着,內心毫無波瀾。
金光善繼續他慷慨激昂的演講:
“今夜被挫骨揚灰的,是溫黨餘孽中的兩名為首者;而明日,就會是剩下的所有溫氏,還有“夷陵老祖”——魏無羨!”
江澄的心微微一跳。
就在這時,一聲低笑打斷了他們。
衆人擡頭,紛紛向聲音的源頭看去。
只見一縷鮮紅似血的笛穗正随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晃蕩,從屋檐上垂了下來。
而這鮮紅的笛穗後方,有一名玄衣男子,正坐于不夜天宮的高殿廢墟上,低頭冷笑。
江澄的瞳孔一縮,手背青筋凸起。
……
魏無羨!
魏無羨和衆人爆發了激烈的争吵,可江澄沒有太聽。
他握緊了手中佩劍,紫電‘嗞嗞’作響。
最後,金光善率先攻了上去;魏無羨則拔出陳情,低頭吹奏了起來。
一具具兇屍破土而出,殺向各家。
卻唯獨沒有雲夢江氏。
原本準備出手的江澄止住了拔劍的動作。
他咬緊了牙關。
突然,在一片厮殺聲中,江澄聽到了一個熟悉,而又微弱的喊聲。
那喊聲很小,但江澄五感清明,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聲音在喊:
“阿羨!”
……
江澄立時臉色煞白。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