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決裂
決裂
金麟臺。
點金閣內氣氛嚴厲肅然,伴着外面的暴雨雷電,愈發緊張。
幾十位家主依席而坐,均都不約而同地盯向前列的一張桌案,眼中閃着不明意味的光。
不時,低語一兩句:
“我就知道,”“遲早會這樣的,”“且看怎麽收場,”的話語。
那張被盯桌案上的紫衣人面色陰郁,一言不發地聽着席上金光瑤恭敬的講解:
“……在窮奇道催動陳情,将那溫寧和堆積在谷後樹林的屍體全數兇化,殺六名督工,傷者七十有餘。随後他便抱着溫情,帶着這些兇屍去了岐山的拘禁地,要把那裏的溫氏殘黨帶走。在岐山的監視者們出面阻攔,又被他驅使惡靈和兇屍擊退,帶着那五十餘人揚長而去。進入亂葬崗後,他讓幾百具兇屍守在山下巡邏,我們的人到現在都一步也上不去。”
聽完之後,周圍的竊竊私語立即大了起來。
半晌,一個聲音從前方的席面上傳出:
“這件事确實做得太不像話,我代他向金宗主賠罪。若有什麽補救之法,請盡管開口,我必然盡力補償。”
……
江澄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終于開口。
他眼下發青,雙眼微紅,明顯是休息不好。
這幾年來,他每天都是被門派事務纏得脫不開身,常常忙到深夜;好不容易今日的事情較少,正準備難得的早些休息,卻被這個消息炸到了金麟臺。
聽着金光瑤複述窮奇道上發生的事情,江澄的青筋就沒停止過跳動;他思索良久,才終于說出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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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善要的卻并不是他的賠罪和補償,道:
“江宗主,本來看在你和江小姐的面子上,我蘭陵金氏本來是絕不會多說一句的,不過幾個門生和下級修士而已,殺就殺了。可這些督工和低階修士,并不都是金家的人,還有幾個別家的。這就……”
江澄眉頭緊蹙,揉了揉太陽穴處跳動不止的筋絡,再次無聲地吸了一口氣,解釋道:
“……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諸位有所不知,魏無羨要救的那名溫姓修士,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他話音未落,聶明玦便冷冷地道:
“有恩?江宗主莫非忘了,雲夢江氏滅族血案的兇手是誰?即便是有恩,也早就抵消了吧。”
……江澄本就強壓着三分火氣,他生性要強,被迫當衆道歉,心中已是煩躁不已;此刻又聽聶明玦再提起滅族兇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這恨意不光無差別針對在座所有人,還針對魏無羨。
一提到蓮花塢覆滅,江澄就會想起作為導火索的魏無羨;就會想起別人說魏無羨比自己強,就會想起魏無羨的強出頭。
……
他勉強将這些想法壓了下去,再次回神時;席面上的人此刻的話題,已經從魏無羨轉到了溫氏的暴行。
金光善本欲講話,見狀不快;金光瑤觀其神色,連忙揚聲道:
“諸位還請稍安勿躁。今日要議之事,重點不在于此。”
邊說,邊讓家仆們送上了冰鎮的果片;轉移注意力,點金閣這才漸漸收斂聲息。
金光善趁機道:
“江宗主,原本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關于這個魏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
江澄道:
“金宗主請講。”
金光善道:
“江宗主,魏嬰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這個我們都知道。可反過來,他是不是尊敬你這個家主,這就難說了。反正我做家主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哪家的下屬膽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你聽沒聽過外面怎麽傳的?什麽射日之征裏雲夢江氏的戰績全靠在魏無羨一個人撐起來,簡直是無稽之談!”
聽着這些,江澄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心中的那根刺,随着金光善當衆說出的傳言;一起深深嵌入了心窩,根深蒂固。
金光善見他面色不善,繼續道:
“百家花宴那麽大的場合,當着你的面都敢甩臉色,說走就走。昨天背着你就更放肆了,連‘我根本不把江晚吟這個家主放在眼裏’這種話都敢說,在場的人全都親耳聽到了……”
江澄的臉色正随着金光善的話越來越陰沉,卻忽然聽到對面席位上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沒有。”
江澄一愣。
這是……藍忘機?
他随着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藍忘機正襟危坐,波瀾不驚地道:
“我沒聽過魏嬰說這句話,也沒聽到他表露半分對江宗主的不敬之意。”
見衆人望來,藍忘機繼續逍:
“魏嬰并未說過不把江宗主放在眼裏。他原話的意思是,他一向如此肆無忌憚而已。”
江澄震驚了。
他一是驚藍忘機這座千年冰山,竟然會突然開口;二是驚藍忘機竟然會為魏無羨說話,要知道,他們一貫是水火不容的。
之前在驿館中,還有過沖突矛盾。
可也是因為藍忘機與魏無羨的關系并不好,所以他開口為魏無羨說話才更有說服力。
江澄看了藍忘機一眼,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為魏無羨說話;但有了他的作證,他便相信魏無羨并沒有對自己不敬。
江澄的臉色略微緩和,心中也好受了些。
那邊,金光善被藍忘機堵住了話,下不來臺;金光瑤立即救場,找了臺階給父親下。
衆人便紛紛開始指責魏無羨,說他跋扈、不服管教之類。
江澄飲了口清茶,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
突然,一個女子插話進來,維護魏無羨。
江澄一頓轉頭一看,覺得有些眼熟;略一思索,突然想起。
這是魏無羨當年在屠戮玄武洞救過的那個女修,好像叫什麽……綿綿?
魏無羨好像還向自己索要過她送的那個香囊來着。
綿綿被衆人痛罵,卻仍在為魏無羨說話;最後甚至脫下了家紋衣袍,猛地拍在了桌子上。
她大聲嚷道:
“好!你們聲音大!行!你們有理!”
這個動作是……退出家族!
看着綿綿大步走出點金閣的背影,江澄心道:
倒是個有情義的。
衆人對此嘲笑不已,越說越難聽;藍曦臣開口制止了下,衆人便噤聲了。
金光善趁此,繼續對江澄道:
“我看他這次去亂葬崗恐怕是蓄謀已久了吧,畢竟以他的能耐,自立門戶也不是什麽難事。借此機會脫離江氏,以為外面海闊天高任鳥飛。你千辛萬苦重建雲夢江氏,他身上争議大的地方原本就多,還不知收斂,給你添這麽多麻煩,根本就沒有考慮到你。”
“那倒不會,魏無羨這個人從小就是這樣;狂妄慣了,連我父親都拿他沒辦法。”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江澄還是信魏無羨的。
上座的金光善呵呵笑了兩聲,道:
“楓眠兄是拿他沒辦法嗎?”
江澄心頭一緊,總覺得他不會說出什麽好聽的話。
果然,下一刻,金光善便開口道:
“楓眠兄,那是偏愛他。”
……聽到“偏愛”二字,江澄好不容易緩和一些的面色,立即又陰沉了下去。
他嘴角抽了抽,正想說些什麽,金光善就又繼續趁熱打鐵:
“江宗主,你跟你父親不一樣,如今雲夢江氏重建才幾年,正是你立威的時候。他也不知避嫌,讓江家的新門生看到了,作如何想法?難道要個個以他為榜樣?不把你放在眼裏?”
這一句句,步步緊逼。
成功讓江澄的自尊心和自強感到了危機。
他緩緩地道:
“……金宗主不必再說了。我會去一趟亂葬崗,解決這件事的。”
金光善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
“這就對了。江宗主,有些人和有些事,不能姑息啊。”
江澄心中煩悶,集會結束後,一語未發,回了雲夢。
回到蓮花塢後,江澄便進入了書房之中,再未出門。
兩日後,他帶了三十名門生,禦劍出行。
夷陵,亂葬崗。
山腳下,有數百具兇屍游蕩着。
他們搖搖晃晃,序列地交相走動。
江澄走上前去,他們無動于衷;可當門生們靠近之時,他們就發出了低聲的咆哮。
這是警告的意思。
見此情形,江澄想了想,開口道:
“你們留下,我去看看。”
說着,他只身上崗。
江澄穿過黑壓壓的樹林,又向前走了很長一段路,前方這才傳來人聲。
走近一看,山道旁用樹樁做了一套天然桌椅。
而此時,一個女子和魏無羨正坐在兩個樹樁上,争執着什麽;幾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則在一旁背朝太陽的翻土。
江澄聽了會兒他們的争執,冷冷的哼了一聲。
魏無羨和那女子回頭,并沒有吃驚。
魏無羨起身,一言未發,負手朝山上走去。
江澄看了那女子一眼,認出了她是溫情。
既然溫情在這兒,那溫寧……也必然在了。
他也沒說什麽,只跟上了魏無羨的腳步。
沒一會兒,前方的山路旁又出現了另一群漢子:他們有的扛着木材稻草,有的拿着錘子鋸子,正忙上忙下,滿頭大汗。
他們應該都是溫家的修士,此刻脫去了炎陽烈焰袍,穿上了粗布衣衫;勤勞的幹起活來,和普通的農夫獵戶毫無區別。
江澄發現,他們似乎對自己心有餘悸。
魏無羨也看了出來,對他們擺了擺手:
“繼續。”
他一開口,那群人便安心的繼續了。
江澄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
“這是在幹什麽?”
魏無羨:
“看不出來?建房子。”
江澄:
“建房子?那剛才上來的時候那幾個在翻土的是在幹什麽?別告訴我你真的打算種地。”
魏無羨回道: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就是在種地。”
江澄簡直不可思議:
“你在一座屍山上種地?種出來的東西能吃嗎?你還真打算在這裏長期駐紮?這鬼地方人能待?”
魏無羨:
“我在這裏待過三個月。”
沉默了一陣,江澄終于再次開口:
“不回蓮花塢了?”
魏無羨:
“夷陵雲夢這麽近,什麽時候想回了就偷偷回去呗。”
江澄嗤道:
“你想的倒美。”
他還想說話,忽然覺得腿上一重,低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偷偷蹭過來抱住了他的腿,正擡着圓圓的臉蛋,用圓圓的黑眼睛使勁兒瞅他。
倒是個玉雪可愛的孩子,可惜江澄這個人毫無愛心,他對魏無羨道:
“哪來的小孩?拿開。”
魏無羨一彎腰,把這孩子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道:
“什麽拿開。怎麽能用這個詞。阿苑,你怎麽見人就抱腿?去!不要剛玩了泥巴就咬指甲,你知道這是什麽泥巴嗎?手拿開!也別摸我的臉。外婆呢?”
一個白發稀疏的老太太急急地杵着一只木杖歪歪扭扭走了過來,看到江澄,也認出了這是個大人物,有些害怕的樣子,佝偻的身影越發佝偻了。
魏無羨把那個叫阿苑的孩子放到她腿邊,道:
“去旁邊玩吧。”
那老太太趕忙牽着小外孫離開,那小朋友走得跌跌撞撞,邊走還在邊回頭。
看着這樣的場面,江澄心裏不知作何感受。
他道:
“那些家主們還以為你拉了群什麽逆黨餘孽來占山為王,組建大旗,原來是一幫老弱婦孺,歪瓜裂棗。”
魏無羨自嘲地笑了笑,江澄又道:“溫寧呢?”
“你為什麽突然想起來要問他?”
魏無羨有點驚訝。
江澄冷冷地道:
“這幾天無數人沖我問他。他們問我,我問誰?想來也只能問你了。”
兩人繼續前行,沒一會兒,便行至一處山洞門口。
一股森森涼氣迎面襲來,江澄皺了皺眉,可仍是走了進去。
進入之後,筆直走了一段,江澄忽然踢到一樣東西。
低頭一看,是半只羅盤。
魏無羨連忙道:
“別提這個,我還沒做好,有用的。”
他撿了起來,江澄走了兩步,又踩到一樣東西。
一看,是一面皺巴巴的旗子。
魏無羨又道:
“當心踩壞,這個也是有用的,快做好了。”
江澄有點無語,半晌才道:
“ 你自己亂扔,踩壞了也不怨誰。”
魏無羨撿起那面旗子,看了他一眼,道:
“這是我一個人住的地方,扔點東西怎麽了?”
再往前走,沿路都是符咒。
貼在牆壁上的、扔在地上的、揉成團的、撕成片的……仿佛有人發瘋了,在這裏亂撒一氣;而且越往裏走,就越亂。
江澄看的一陣窒息。
他道:
“你要是敢在蓮花塢這麽瞎搞,看我一把火,把你所有東西都燒個幹淨!”
這亂的,都快成菜市場了!
進入主洞,地面上躺着一個人。
他渾身畫滿血色的符咒,躺在大殿中央;雙目圓睜,眼白外露,一動不動。
正是溫寧。
江澄掃了他一眼,開口道:
“你住這裏,你睡在哪裏?”
魏無羨把剛才撿起來的東西往角落裏一扔,指着另一個角落裏皺巴巴的一堆毯子道:
“裹着,哪兒都能睡。”
江澄不想再跟他繼續讨論這方面的問題了。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一動不動的溫寧,道:
“他這是怎麽了。”
魏無羨道:
“他有點兇。我險些控制不住,所以先封住了,讓他暫時別動。”
江澄有些不明:
“他活着的時候不是個膽小的結巴嗎?怎麽死了還能這麽兇。”
這口氣說不上和善,魏無羨看了他一眼,道:
“溫寧生前是比較怯弱的一個人,正因為如此,各種情緒都藏在心底,怨恨,憤怒,恐懼,焦躁,痛苦,這些東西積壓太多,在死後才全部爆發出來。就跟平時脾氣越好的人發起火來越可怕是一個道理,越是這種人,死後越是兇得超乎想象。”
江澄也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一向都說,越兇越好?怨氣越重,憎恨越大,殺傷力越強。”
魏無羨:
“是這樣。可我不打算把溫寧練成這樣的兇屍。”
江澄瞥了他一眼。
“那你想練成什麽樣?”
魏無羨看着地上的溫寧,開口道:
“我想喚醒他的心智。”
江澄聞言,立即嗤道:
“你又在異想天開,這樣的兇屍,和人有什麽區別?無堅不摧,不畏傷,不畏寒,不畏痛,不會死。我看若是你真能煉出來,誰都不用做人,也不用求仙問道了,都求你把自己煉成兇屍就行。”
魏無羨笑道:
“是啊,我也發現真的太難了。可是牛皮我都跟他姐姐吹過一沓了,現在他們都相信我肯定能辦到;我是非煉出來不可,不然老臉往哪擱……”
江澄沒等他說完,猝然拔出三毒,直斬溫寧咽喉!
魏無羨反應奇快,在他手臂上一擊,打偏了劍勢,喝道:
“你幹什麽?!”
他這一句在空曠的伏魔殿裏回蕩不止,嗡嗡作響。
江澄不收劍,厲聲道:
“幹什麽?我才要問你幹什麽。魏無羨,你這段日子,很是威風啊?!”
這一路上來,兩個人心中都始終有一根弦緊緊繃着。若無其事地聊到現在,故作平靜地壓抑了這麽久,終有爆發的弦斷一刻。
魏無羨早知他會說什麽,道:
“要不是溫情他們被逼得沒辦法了,你以為我想這麽威風?”
江澄:
“他們被逼的沒辦法了?我現在也被你逼得沒辦法了。前天金麟臺上大大小小一堆世家圍着我一通轟,非要我給這件事讨個說法不可,這不,我只好來了!”
魏無羨:
“還讨什麽說法?這件事已經兩清了,那幾個督工打死了溫寧,溫寧屍化殺死了他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到此為止。”
江澄真是被他的愚蠢震驚到了:
“到此為止?怎麽可能!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盯着你那只陰虎符?被他們逮到這個機會,你有理也變沒理!”
魏無羨無所謂的道:
“你都說了,我有理也變沒理,除了畫地為牢,還能有什麽辦法?”
江澄:
“辦法?當然有。”
他用三毒指着地上的溫寧,道:
“現在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搶在他們有進一步動作之前,咱們先自己做個了斷!”
“什麽了斷?”
江澄眼中閃過森寒。
“你馬上把這具屍體燒了,把這群溫黨欲孽都交出去清理幹淨,如此才能不留人話柄!”
說着,又舉劍欲刺。
魏無羨卻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愠道:
“江澄!你――你說的是什麽話!你別忘了,是誰幫我們把江叔叔和虞夫人的屍體火化的,現在葬在蓮花塢裏的骨灰是誰送來的,當初被溫晁追殺又是誰收留了我們!”
江澄看似冷靜地道:
“是,你說的不錯,他們是幫過我們,可你怎麽就不明白,現在溫氏殘黨是衆矢之的,無論什麽人,姓溫就是罪大惡極!而維護姓溫的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所有人都恨姓溫的,恨不得他們死得越慘越好,沒有人會為他們說話,更不會有人為你說話!”
他知道溫情姐弟對他們有恩,但現在的形勢……難道還顧得上這個嗎?
魏無羨:
“我不需要別人為我說話。”
江澄怒道:
“你到底執着個什麽勁?你要是動不了手就讓開,我來!”
魏無羨将他抓的更緊,指如鐵箍:
“江晚吟!”
江澄甩開了他的手,喝道:
“魏無羨!你究竟懂不懂?還是非要我實話告訴你?站在他們這邊的時候,你是怪傑,是奇俠,是枭雄,是一枝獨秀。可只要你和他們發出不同的聲音,你就是喪心病狂,罔顧人倫,邪魔外道。你以為獨占山頭,就可以游離世外,獨善其身逍遙自在?沒有這個先例!”
魏無羨也喝道:
“沒有先例,我就做這個先例!”
劍拔弩張一陣,江澄開口道:
“你還沒看清現在的局勢嗎?你非要我說的這麽明白嗎?!”
他握緊了雙拳。
“魏無羨,你若執意要保他們,我就保不住你!!!”
氣氛霎時陷入冰點。
半晌,魏無羨抿了抿唇。
他轉身,道:
“不必保我,棄了吧。”
……
江澄的臉扭曲起來。
“棄了吧。”
魏無羨背對着他,說出的話一字一字傳入江澄的耳裏,猶如一拳一拳砸在了江澄的心上。
“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後魏無羨無論做出什麽事,都與雲夢江氏無關。”
“……就為了這群溫家的……?”
江澄咬緊了牙關。
昔年少時情義、撫養之恩,竟比不過這群愚徒……
江澄道:
“魏無羨,你是有英雄病嗎?不強出頭惹點亂子你就會死嗎?都這樣了,你還打算做什麽事?”
魏無羨沉默不語。
須臾,他開口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後還會做出什麽事。所以與其等到那時,倒不如現在就斬斷聯系,以免日後禍及雲夢江氏。”
“……”
江澄喃喃道:
“……我娘說過,你就是給我們家帶麻煩來的。當真不錯。”
他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
“……‘明知不可而為之’?好,你懂雲夢江氏的家訓,你比我懂。你們都懂。”
收回三毒,長劍铮然入鞘,江澄漠然道:
“那就約戰吧。”
魏無羨什麽都沒說,徑自走了出去。
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
看着魏無羨的背影,江澄仿佛看到了他前路的深淵。
那是無邊的幽暗,與……
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