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危機
危機
沒過幾天,魏無羨的身體便好的七七八八了。
岐山的‘教化司’徹底散了,子弟們都各回各家;溫家也難得沒找麻煩,倒也沒鬧出什麽太嚴重的事情。
因為魏無羨老是惹禍,虞紫鳶便痛斥不許他邁出蓮花塢的大門半步,連帶着江澄也受了牽連。
他們只能在校場上射風筝。
但是,一個游戲,再好玩,玩久了也會膩;江澄越來越沒有興趣,即使拿了第一也高興不起來。
這日,弟子們射完了最後一輪,落日餘晖正灑下金光,明熠燦燦。
魏無羨興致缺缺。
“收了吧,別玩了,家去吃飯。”
江澄收回弓,道:
“今天這麽早?”
魏無羨把弓一丢,坐在了地上,悵然道:
“沒意思,不射了。剛才誰名次最末?去撿風筝吧。”
有弟子開口道:
“大師兄,真狡猾;每次都讓別人撿,真賴皮。”
江澄贊成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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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魏無羨擺擺手。
“我這也沒辦法。虞夫人不讓我出去,說不定金珠銀珠正監視我呢;我要是出去了,虞夫人肯定又要抽我鞭子了。”
六師弟幾人調侃幾句,嬉笑着推搡出門去了。
江澄站着,看了魏無羨一眼。
“你還好意思說?阿娘連帶着都不讓我出去了!受你拖累,我也只能宅在蓮花塢裏不出去,都快悶死了。”
魏無羨笑道:
“有難同當嘛。等這陣子風聲過去,松懈松懈,咱們還是能再去摘蓮蓬的。”
“滾,你怎麽不說有福同享?而且你還沒挨夠老頭竹篙的打嗎?忘了前兩次了?!”
……
兩人閑扯了幾句,魏無羨突然道:
“江叔叔怎麽還沒回來?趕得上晚飯嗎?”
今天早上,江楓眠和虞紫鳶又吵了一場;期間好像還不小心弄壞了什麽東西,兩人不歡而散。
“還不是因為咱們的劍?一想到我的‘三毒’現在說不定被哪只溫狗握在手裏,我真是……”
江澄面露嫌惡之色,內心反感至極。
魏無羨道:
“可惜咱們的劍還不夠靈,要是能自動封劍,那就誰也別想用了。”
江澄嘲道:
“你在修煉個八十年,說不定可以。”
兩人正互相損彼此,幾名少年卻突然沖回了校場,惶惶叫嚷:
“大事不好!大師兄,江師兄,大事不好了!”
他們正是方才去撿風筝的弟子,魏無羨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
江澄眼尖,一眼就發現少了個人。
“六師弟呢?”
他問道。
剛才跑的最快的就是六師弟,他卻不見了。
一名少年上氣不接下氣,道:
“六師弟被人抓走了!”
……
“抓走了?!”
江澄和魏無羨異口同聲驚問。
“誰抓的?為什麽要抓他?!”
“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要抓他!”
江澄也急了:
“什麽叫不知道為什麽?!”
“都別急,你先說清楚!”
魏無羨率先冷靜下來,開口打斷了這混亂的局面。
那名少年便開口,把事情敘述了出來。
原來,他們剛剛去撿風筝,卻遇到了溫家的人;為首的女人手裏拿着風筝,上面插了一支箭。
她問是誰的。六師弟說是他的,那個女人忽然變臉;說了一句:‘好大的膽子’,就這樣把人抓走了。
……
魏無羨道:
“就這樣?”
“對,就這樣!我們問為什麽,那女人不停的說他大逆不道,包藏禍心;吆喝着把六師弟押走,我們沒辦法,就先跑回來了。”
江澄罵了一聲。
他道:
“抓人連個理由都沒有,溫家要上天嗎?!”
“是啊,簡直莫名其妙!”
魏無羨突然反應過來。
他問道:
“那個女的是不是嘴上有顆痣?”
“是,就是她!她臉上确實有顆痣,在嘴巴的上方!”
江澄恨聲道:
“王靈嬌,這個……”
他話音未落,一道冷冷的女聲傳了過來:
“吵什麽,一天也不讓人清靜!”
一聽到這個聲音,江澄連忙迎了上去。
虞紫鳶紫衣飄飄,身後跟着金珠銀珠。
江澄走至她身前,道:
“阿娘,溫家的人來了。六師弟被他們抓了!”
“你們喊那麽大聲,我在裏面都聽到了。”
虞紫鳶看着他,道:
“這有什麽?是抓走了,又不是殺死了!你就這樣又急又恨的跺腳咬牙的,還有個未來宗主的模樣嗎?鎮定點!”
聞言,江澄立即收起了自己的情緒,低頭應了一聲是。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蓮花塢的大門外已經有十幾名炎陽烈日袍的修士們魚貫而入。
修士們的身後,一名女子扭腰邁了進來。
她确實有幾分姿色。但可惜,她那不斷掉粉的妝容和誇張繁多的首飾,再漂亮的臉也救不了。
她不斷的扭着腰,活像沒有脊椎一樣;渾身珠寶多如蜜蟻,像穿了一座首飾鋪。
仿佛是想把貴人對她的寵愛都體現出來。
但平心而論,她這樣……很跌品。
人們不但不會喜歡她,反而會厭惡她。
江澄一見到她,眉頭就皺成了麻花。
再看她那沒骨頭的扭腰動作,心中更是一陣惡心反胃。
此人,正是溫晁的近身侍女:狐假虎威的王靈嬌。
她扭到虞紫鳶身前,抿嘴一笑:
“虞夫人,我又來啦。”
虞紫鳶明顯懶得理她。
誰知,王靈嬌反而蹬鼻子上臉,要求進去坐下說。
江澄冷哼了一聲。
一個家奴,不經通報,不請求登門許可;堂而皇之地打着天下第一大派的名頭要求登堂入室,理直氣壯的讓人簡直不可思議。
虞紫鳶嘲道:“好,你進吧。”
王靈嬌也是真不客氣,扭着腰就走了進來。
她進了蓮花塢,卻沒有直接進試劍堂,而是先在周邊轉了一圈;邊走,還邊發表意見。
什麽房子老舊,該翻新了;木頭的顏色黑,不好看;應該再建幾間房屋,挂上紅紗才好看等等……
她一點都不覺得在別人家裏這樣随意地點評有何不妥,神情悠閑地仿佛在逛自己的後花園。
……江澄看着母親那抽動不止的眉頭、青筋暴起的手背,和不時‘嗞嗞’作響的紫晶指環,十分懷疑:是不是下一刻,她就會暴起殺人。
終于,指點游覽完畢,王靈嬌走到了廳堂。
她扭着腰,大咧咧地坐上了首席的位置。
江澄目光一寒。
那是父親的位置!
他十分想上前把王靈嬌踹下去,可見母親雖然眼中閃過殺意,但仍是在次席坐了下來。
無奈,他也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忍了。
虞紫鳶落座次席。紫紗的下擺和袖擺散開,愈發顯的她腰肢纖細、姿勢美觀;一雙美眸中泛着冷冽的紫光,腰杆挺得筆直,氣質高貴、傲然淩豔。
反觀王靈嬌。她落座于首席,周身珠光璀璨;可一動,臉上的粉就撲簌簌的往下掉。
不止這些,她的言行舉止毫無家教禮儀可言,醜态百出;活像一只披了紗的山林野猴在那兒吱哇亂叫,滑稽可笑。
這麽一對比,虞紫鳶簡直完勝,整整甩開王靈嬌十條街。
王靈嬌卻自我感覺良好,還要起了茶水。
……
江澄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不理會王靈嬌的鴨叫,江澄轉頭,和魏無羨悄悄耳語了幾句。
沒一會兒,虞紫鳶便問起了正事:
“你抓我雲夢江氏的子弟做什麽?”
王靈嬌聞言,開口道:
“虞夫人還是和那小子劃清界限為好,他包藏禍心,已被我抓去發落了。”
江澄道:
“六師弟能包藏什麽禍心?”
王靈嬌道:
“我有證據,拿來!”
一名門生呈上了一只風筝,王靈嬌拿起它抖了抖,開始了她的表演。
依她的意思,總結而言,她手中的這只獨眼怪風筝形狀滾圓,顏色金燦,很像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呢?太陽!
……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中,王靈嬌得意地叉起腰:
“這難道是巧合嗎?不,他是故意的!有那麽多種形狀的風筝,和顏色的種類,為何他偏要選獨眼怪?為什麽非要塗成金色?他射這樣的風筝,其實是借機暗喻射日!他想把太陽射下來!這是對岐山溫氏的大不敬,難道這還不是包藏禍心?!”
聽完他這強詞奪理的解釋後,江澄終于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辯道:
“這風筝雖然是金色的,圓形的;但是跟太陽差了十萬八千裏,到底哪裏像了?根本半點不像!”
魏無羨在一旁幫腔:
“那照你這麽說,橘子也吃不得了;它不也是金色的,圓形的!可是我記得你不止吃過一次吧?”
王靈嬌狠狠剜了他們一眼。
虞紫鳶冷冷道:
“所以你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風筝?”
“當然不是,”王靈嬌扭着她的腰,道:
“我這次是代表溫家和溫二公子,來懲治一個人的。”
江澄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刻,王靈嬌就指向了魏無羨:
“這個小子!在暮溪山上,趁溫公子與屠戮玄武奮勇相鬥之時;出言不遜,多次搗亂,害了溫公子心力交瘁,還損失了配劍!”
聽着她這颠倒黑白、信口胡編的可笑之言,江澄氣極反笑。
王靈嬌繼續胡說八道:
“還好天佑問公子,縱是失了配佩劍,也還是有驚無險的拿下了屠戮玄武;可這個小子,實在不能姑息!我今日奉溫公子之命而來,請虞夫人嚴懲此人,給雲夢江氏衆人做個表率!”
“阿娘……”
“住口!”
江澄正想說些什麽,卻被虞紫鳶喝止。
王靈嬌很滿意,繼續道:
“這個魏嬰,沒記錯的話,是個家仆吧?希望虞夫人認清局勢,如果雲夢江氏要包庇他,那可真讓人懷疑……有些傳言,是否屬實了……”
此話一出,虞紫鳶的臉色立時陰沉了下來。
江澄聽她意有所指,愠道:
“什麽傳言?!”
“不就是江宗主的一些陳年風流債……”
王靈嬌邊說,邊咯咯而笑。
江澄的臉色也黑了下來,忽然想到之前的某件事情,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魏無羨怒道:
“你這個……”
他話音未落,忽然一記鞭聲驟然出響!
江澄一驚,轉頭發現:虞紫鳶已經站起,紫電化為鞭形,在她纖細的手指中纏繞着。
他瞬間明白過來,失聲道:
“阿娘!”
虞紫鳶冷玉般的雙眼中掠過紫電的流光,她喝道:
“江澄,你讓開!不然你也跪下!”
魏無羨也勉強撐地爬起來,一把推開江澄:
“江澄你讓開!你別管!”
江澄被推的一個趔趄,他連忙站穩身形,看向魏無羨那邊。
虞紫鳶手中的紫電電光閃爍,他青眼看着魏無羨一動不動的受了一鞭又一鞭。
江澄握緊了拳。
他知道了。今日,如若不能讓溫家人滿意,那麽這件事便沒完沒了!
終于,虞紫鳶在抽完了幾十鞭後,終于将紫電收了回來。
江澄見魏無羨搖搖晃晃,似要撲倒,忙起身想去扶。
虞紫鳶立即察覺了他的意圖,厲聲道:
“站住,不許扶!”
金珠銀珠連忙牢牢拽住江澄,江澄掙不開,只能眼睜睜看着魏無羨倒了下去。
……夠了吧……這已經夠了吧!
江澄的雙眼已經微紅,他咬着牙,心中恨極了溫狗。
誰知,王靈嬌卻道:
“這就完了?”
……江澄怒道:
“你還想怎麽樣?”
王靈嬌道:
“溫公子寬厚,只要斬下他一只右手,他便從此不再計較了。”
江澄的心瞬時涼了下來。
他害怕至極,而且還看到母親繞着魏無羨走動,似乎在考慮這個主意,心更涼了。
江澄努力掙紮,終于掙開了金珠銀珠;撲通跪在了地上,用身體護住魏無羨,聲音都有些發抖:
“……阿娘,阿娘!您別……事情根本不是她說的那個樣子的!”
他正想力辯幾句,王靈嬌卻揚聲道:
“江小公子,你是在說我杜異嗎?”
……
江澄聽出來她說了白字,好好的‘杜撰’被他念成了‘杜異’這半鬼不鬼的東西;大字不識幾個,卻偏要裝有文采,實在是可笑的很。
可此刻的江澄卻全沒心思想這些了。
他緊張地看着虞紫鳶,冷汗緩緩流下。
不知已經出醜的王靈嬌繼續道:
“虞夫人,你最好想清楚,砍了他這只手,讓我帶回去,有個交代,雲夢江氏就能好好的;不然,下次溫公子過問起來,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虞紫鳶眼中閃過森寒光芒,陰聲道:
“金珠銀珠,去,把門關上。別讓血叫人家看到了。”
江澄聽到關門之聲,心徹底涼了下去。
他吓壞了,爬過去抱住了母親的腿;在那不住發抖的聲音中,甚至帶上了一絲恐懼:
“阿娘,阿娘!您這是要做什麽?您千萬別砍他的手!”
見虞紫鳶不理他,金珠銀珠也走了過來,江澄心中的恐懼更甚。
他抱虞紫鳶腿抱的更緊,簡直快要哭了。
“阿娘,阿娘您聽我說!我求您了,別砍他的手!如果父親知道了的話……”
他還未說完,虞紫鳶卻突然變臉,喝道:
“別跟我提你父親,他知道又能怎麽樣?殺了我不成?!”
“不,阿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江澄心道糟糕,知道自己這是觸到母親的逆鱗了,連忙想解釋;虞紫鳶卻扯回了自己抱住的那條腿,轉向王靈嬌:
“監察寮?”
江澄本想再去抱母親的大腿解釋兩句,卻猛然聽到這三個字,立即噤聲。
剛才他并沒有仔細聽王靈嬌說了什麽,現今聽到這三個字,心裏騰的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啊,監察寮。”
王靈嬌捂嘴而笑,扭腰道:
“這就是我來雲夢的第二件要事。”
依她所言,這所謂的監察寮,便是溫家出的新政策;他們下達監察令,會在每一城都設一處監察寮,以便溫家管理。
說白了,其實就是把各家囚禁起來,日日監視,像圈養畜牲一樣。
不僅如此,王靈嬌還宣布:從今往後,蓮花塢就是溫家在雲夢的監察寮了!
……難怪她方才指指點點,原來是真的把蓮花塢當成她王靈嬌的據點了!
江澄紅着眼道:
“什麽監察寮?這裏是我家!”
他真是恨極了溫狗。行事如此嚣張跋扈,還真把自己當太陽了!
王靈嬌皺眉道:
“虞夫人可要好好管教你的兒子,百家臣服溫家已有百年;在溫家來使面前,怎能說出我家你家這種話?”
聽着她把監察寮這種屈辱之事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仿佛吃虧的還是他們。
江澄真恨不得一腳把她踹出去。
他正在心中無數次的捅溫家人刀子,卻忽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巴掌聲傳來。
江澄一驚,連忙轉頭去看。
只見,虞紫鳶立于原地,将溫家門生們一鞭抽倒;紫衣獵獵,儀态優雅。
而方才不可一世,傲慢無禮的王靈嬌;正癱倒在地上,鼻血橫流。
江澄目瞪口呆地看着母親伸手揪住王靈嬌的頭發,又是一記暴怒的耳光扇去。
明顯怒氣值極高的虞紫鳶朗聲罵道:
“賤婢敢爾!”
……
江澄愣住了。
饒是他知道母親性子暴躁剛烈,卻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模樣。
但這也無可厚非,王靈嬌活該挨打,溫家欺人太甚。
所以,江澄愣了一會兒,便反應過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上前,将仍趴在地上的魏無羨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