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教化
教化
江澄緊緊盯着自己的風筝,不時看一看魏無羨的那只;那只風筝已經飛的很高,可魏無羨還是在默默看着,沒有半分要挽弓的意思。
眼看風筝已經快要飛出自己有十足把握能射中的距離,江澄一咬牙,搭箭拉弦。
“嗖——”
白羽射出,風筝被一箭貫目,落了下來。
江澄眉頭一展。
“中了!”
随即,他問向身邊的人:
“你的飛了那麽遠,還射得着嗎?”
他們正在比射風筝,這種休閑又可以練習劍術的活動,在雲夢一帶十分流行。
魏無羨眉毛一挑:
“你猜?”
他這才抽出一支箭,搭弓而射。
箭穩穩飛至天空,将那只風筝射了下來。
江澄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鼻子裏哼了一聲。
自小,他就什麽都比不過魏無羨;無論是修為,還是其他的什麽,都比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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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不禁又一次微微失落。
少年們見他們射完了,便跑去撿風筝。
兩人自是懶得去撿的,每次都是六師弟給他們撿回來。
衆人正嘻嘻哈哈的在九曲蓮花廊上打鬧,前方忽然閃出兩個身形窈窕的年輕女子。
江澄見到他們,心念一動,連忙站直了身體。
果然,在他們問完魏無羨的話後,一個佩劍的紫衣女子站了出來。
江澄露出笑容,上前一禮:
“阿娘。”
“虞夫人。”
衆少年見禮。
虞紫鳶掃了江澄一眼:
“又在瘋玩?過來給我看看。”
江澄挨到她身邊,虞紫鳶用纖細的五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肩頭啪的一拍,教訓道:
“修為一點長進也沒有,都快十七歲了,還像個無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鬧,你跟別人一樣嗎?別人将來鬼知道會在哪條陰溝裏撲騰,你以後可是要做江家家主的!”
江澄被拍的一晃,不敢辯解,只得低頭。
不過,他也聽出來了,阿娘這是又在明着暗着罵魏無羨了。
果然,下一刻,虞紫鳶就道:
“魏嬰,你又在作什麽怪?”
江澄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魏無羨習以為常的站了出來。
虞紫鳶罵道:
“又是這副模樣!你若是自己不求上進,就不要拉着江澄跟你一起鬼混,帶壞了他!”
魏無羨驚訝:
“我不求上進嗎?蓮花塢裏最上進的不就是我嗎?”
江澄一聽這話,心道糟糕;眼見母親眉心現出一道煞氣,他忙道:
“魏無羨,你閉嘴!”
他轉向虞紫鳶:
“阿娘,不是我們想窩在蓮花塢裏射風筝,可現在不是誰都沒有辦法出去嗎?溫家把所有夜獵區都劃分為他們的地盤,我就算是想出去夜獵,也沒有地方可以下手;呆在家裏,不出去惹事,跟溫家人争搶獵物,這不是您和父親交賣過的嗎?”
虞紫鳶聞言,冷笑道:
“只怕這次是你不想去,也得出去了。”
江澄不解母親為什麽會這麽說;虞紫鳶卻不再理會他們,穿過長廊,徑直回房去了。
直到晚間,他們才知道:“不想去也得去”,是什麽意思。
原來,岐山溫氏派特使過來傳話了。他們以世家教導無方,荒廢人才為由;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內至少派遣二十名家族弟子赴往岐山,其中還必須要有本家直系子弟,由他們派專人進行教化。
……
江澄愕然。
“溫家的人果真說的出這種話?太厚顏無恥了!”
魏無羨道:
“自以為是百家之長,天上的太陽呗;溫家不要臉,又不是一回兩回了。仗着家大勢大,從去年開始就不允許其他家族夜獵了;搶了別人多少獵物,占了多少地盤?”
江楓眠位于上首,道:
“慎言,用餐。”
“還用什麽餐?過幾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沒有飯給他們吃;不如趁現在開始多餓幾頓,習慣習慣!”
虞紫鳶冷冷的道。
聽着父親與母親的争吵,江澄連忙開口道:
“阿娘,你別生氣,我去就行了。”
“當然是你去,難不成還讓你姐姐去?”
虞紫鳶斥道。
他看到江厭離給魏無羨剝蓮子,怒從心起,道:
“江楓眠,我問你:這次,你打不打算讓他去?”
她指向魏無羨。
江楓眠夾了一片藕,道:
“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無羨立即舉手:
“我要去!”
虞紫鳶冷笑:
“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憑什麽阿澄就非去不可?給別人養兒子養成這樣,江宗主,你可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飯廳中靜默了半晌,江楓眠放下筷子。
“三娘,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澄坐在原地,仰頭看向虞紫鳶,道:
“阿娘。”
虞紫鳶站起身來,譏嘲道:
“你叫我幹什麽?跟你父親一樣,讓我少說兩句?你是個傻的!我早就告訴你了,你這輩子都是比不過你旁邊坐着的那個了;修為比不過,夜獵比不過,連射個風筝都比不過!”
“沒法子,誰讓你的娘不如別人的娘?比不過就是比不過,你娘為你不平!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跟他鬼混!你不但不聽,反而還幫他說話,我怎麽生出你這種兒子的!”
她撂下這番話,徑直走了出去,獨留江澄坐在原位。
江澄的臉色忽青忽白,并不是因為虞紫鳶的話難聽;而是因為:這些……确是事實。
從小,他就什麽都比不上魏無羨;修為、天資、悟性……通通都比不上。
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了,每天都在刻苦修習;一刻都不敢懈怠,可還是比不上整日游山玩水的魏無羨。
換句話說:魏無羨就是第一,萬衆矚目,天之驕子;而他就是千年老二,永遠都不會被人注意到。
第二的位置很尴尬,明明與第一只差一點距離;可就是這一點距離,卻如同隔着萬水千山,怎樣都無法越過。
而人們,永遠都只記得光輝燦爛的第一,卻無人會過問常年黯淡的第二……
想到這兒,江澄心中的失落與不甘又逐漸漫上心頭。
江厭離悄悄将剝好的另一盤蓮子,放到了他的食案上。
半晌,江楓眠開口了:
“今晚我會再清點十八人,你們明日便出發吧。”
江澄聞言,回過神來;他點了點頭,卻遲疑着不該說什麽。
他從來都不懂,該怎麽和父親交流。
曾經也不是沒有想過和父親親近,可江楓眠對他的态度總是淡淡的,他實在是不知道,究竟要怎樣,父親才會喜歡自己。
他不懂,魏無羨卻得心應手,他喝完了湯,開口道:
“江叔叔,你們有什麽東西要給我們的嗎?”
江楓眠微微一笑:
“要給你們的東西早已給了。劍在身側,訓在心中。”
“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對吧?”
江澄聞言,立即警告:
“這意思可不是讓你明知道要闖禍,還硬要去作怪!”
“安啦,我當然知道的。”
魏無羨笑嘻嘻的道。
席間氣氛這才活躍起來。
次日。
江楓眠交代完必要事物後,只多說了一句:
“雲夢江氏的子弟,還不至于如此脆弱,經不得外界一點風浪。”
江厭離則是送了一段又一段,給每個人的懷裏包袱都塞滿了幹糧吃食,生怕他們餓着。
于是,二十名少年便各自背着一身沉甸甸的食物,乘船從雲夢駛向了岐山。
……
不夜天城。
大大小小的仙家仙門弟子都來了不少,大家互相都見過幾面;皆低低聲交談,神色不好。
明顯,都是用不太客氣的方式召集而來的。
江澄見魏無羨要上前與藍忘機打招呼,連忙警告道:
“勿生事端!”
……不知為何,姑蘇來的子弟們皆都憔悴不已,仿佛遭受了什麽打擊一樣。
正在這時,前方有人發號施令。
子弟們在一座高臺下結合成陣,幾名溫家門生斥道:
“都安靜,不許講話!”
臺上立着一人。一副油膩膩的樣子,趾高氣昂。
此人正是岐山溫氏家主最右一子:溫晁。
他左側是一名靈豔少女,身姿婀娜。可惜脂粉塗的太厚,珠寶也帶的太多;一走起路來,脂粉撲簌簌的向下掉;身上的金銀也發出碰撞的響聲,吵鬧不已,實在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而他的右側,則是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左右的男子;神色漠然,氣勢冷沉。
溫晁站在臺上高處,俯視衆人,揮手道:
“現在開始,挨個繳劍!”
此言一出,衆人皆都騷動起來。
有人抗議,卻被溫晁吓得不敢再說話了。
江澄緊緊握着手中的三毒。
他心中雖恨,但如今的岐山溫氏如日中天,各家皆如履薄冰;如若惹怒了溫晁,說不準就會被扣上什麽奇怪的罪名,累及家族,只得忍氣吞聲。
想到這兒,江澄按住了魏無羨。
“你按我幹什麽?”
魏無羨轉頭看向他,滿臉不解。
江澄哼道:
“怕你亂來。”
魏無羨的性子他是了解的,一般對于這種事,魏無羨總是第一個跳出來。
魏無羨道:
“你想多了。雖然這個溫晁油膩膩的讓人惡心,但我就算要揍他,也不會挑這個時候給咱們家添麻煩,放心吧!”
聞言,江澄心中暗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不顯,他繼續道:
“你又想套麻袋打他?恐怕行不通,看到溫晁右邊那個男的沒有?”
“看到了,修為雖高,不過容貌保持的不夠好,看來是大器晚成。”
“不錯。”
江澄道。
“他那雙手掌很可怕,而且助纣為虐,之前幫溫……”
兩人正低聲說話,見收劍的溫氏家仆走近,立即噤聲。
魏無羨首先解了禁江澄,使勁握了握手中的三毒,也将劍解了上去。
由此,他們便開始了在岐山接受教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