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歸家
歸家
江澄啃着西瓜，邊啃邊道：
“聽說……父親解除了阿姐和金子軒的婚約，你還被阿娘打了一頓？”
魏無羨也啃着西瓜，口裏含含糊糊的道：
“婚約确實是解除了。至于虞夫人，有師姐攔着；她只抽了我一鞭子而已，沒事的。”
他們吃的西瓜是今早忽然出現在會客廳的。不知是誰送的，應該是受過蓮花塢幫助的附近農家；他們經常送東西過來，弟子們也并不感到意外。
西瓜的外皮青青綠綠，好看的紋理分布均勻；一拍砰砰響，一看就是熟透了的。
用長刀一切，汁水橫流、瓜肉鮮紅；一口咬下去，香甜涼爽，居然還是沙瓤地哩。
藏在陰涼處，吃一塊冰鎮西瓜，在炎炎夏日中，簡直就是一種幸福！
江澄呸的吐出幾顆西瓜籽，邊吐邊道：
“解除了正好！當誰真的稀罕他們家嗎？看他那滿臉不情願的樣子吧，阿姐要是真嫁過去了，肯定過的不好！”
“可不是。”
魏無羨也用力吐出幾顆西瓜籽；那動作，仿佛不是在吐籽，而是在吐金子軒。
“對了，你打架受的傷怎麽樣了？”
江澄問道。
“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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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扔掉吃完的瓜皮，又拿了一塊西瓜。
“就金子軒的那幾下，簡直就跟撓癢似的；我什麽事都沒有，拿藥膏塗了幾天就全好了。倒是他，被我打腫了半張臉；怕是一個月都好不了了，哈哈哈……”
聞言，江澄也笑了。
“他活該。”
“對，他活該！”
兩人罵了半天金子軒，神清氣爽；吃完西瓜，擦了擦手，江澄問道：
“今天不用練劍，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魏無羨想了想，道：
“去摘蓮蓬吧！”
“等等，我可不去！”
聽到‘摘蓮蓬’三個字，江澄像打了雞血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
“我不去。上次被老頭打，你還沒長教訓嗎？”
江澄想起上次的拼命逃竄，至今仍心有餘悸，後背好似又隐隐疼起來了。
“沒事，”魏無羨勾過江澄的脖子，道：
“這次把師弟們都叫上一起去，肯定跑的更快！要是挨打的話，他們也可以分擔！”
“……那行吧。”
江澄勉強同意了。
……
又是那片青翠翠的蓮塘。
蓮葉被搖的晃晃悠悠，明顯是有人在做小動作。
十幾個身着雲夢将是校服的子弟，乘着小船穿梭其中；伸手輕輕一掰，蓮蓬莖便被脆生生的折斷了。
少年們摘的不亦樂乎，看着碩大飽滿的蓮蓬群，邊摘邊誇道：
“還得是這兒的蓮蓬，又大又脆！”
江澄則有些焦急，道：
“摘完了就快些回去，我可不想再挨竹篙的打了！”
魏無羨打了個哈哈。
“江澄，你多慮了。老頭還能整日都在船上呆着嗎？肯定也會上岸休息的，別那麽疑神疑鬼的。”
江澄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忘了上次你還說老頭去串親戚了，我們不也是被打了嗎？”
話音未落，蓮塘的左側，突然傳來一陣竹篙入水的聲音。
……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江澄臉色一變，二話不說，立即抄槳。
衆少年也都知道老頭的恐怖，當下都跳了起來。
“快跑，快跑！”
衆人七手八腳，落荒而逃；快速劃出蓮塘，做賊心虛的回頭一看。
魏無羨發覺了一絲異樣。
“奇怪！”
江澄也顧不得劃槳了，站起身來，道：
“那船為什麽走的這樣快？”
衆人一看，那老頭正背對着他們，挨個數着船上的蓮蓬；沒有劃水，但那只船卻走得又穩又快，竟是比他們十幾個人一起劃的還快。
衆人都警惕了起來。
“劃過去！”
魏無羨叫道。
少年們小心翼翼的将船劃了回去。離到近前，衆人看的分明：老頭的船邊，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白影，在水面下游蕩！
江澄眉頭一皺，将手伸進袖中，準備甩出符咒。
魏無羨立即發現了他的舉動，搖了搖頭。
江澄明白他的意思，暫時還不能驚動這只水鬼；于是他便親自劃水，水波近無，跟在那艘船的後面。
突然，一只青白的手從船底濕淋淋的揚起；從老頭堆滿船的蓮蓬裏偷偷拿走了一個，無聲無息潛入水中。
片刻之後，兩個蓮子的殼子浮上水面。
……
少年們驚呆了。
水鬼……竟然也會偷蓮蓬的？
老頭終于發現身後來了人，轉過身來；這動作驚動了水鬼，呲溜一下，白影竄入水中。
“哪裏跑？”
魏無羨猛然入水，沒一會兒，便拖着一個東西鑽了出來。
“抓到了！”
只見他手裏提着一只小水鬼，膚色清白，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模樣；十分惶恐，在衆人的注視下，幾乎要縮成一團。
就在這時，老頭一杆打來，罵道：
“又來搗亂！”
魏無羨背上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杆，嗷的一聲，險些疼松了手。
江澄不幹了，怒道：
“好好說話，幹什麽動手打人？好心當成驢肝肺！”
“沒事沒事，老……老伯你看清楚，我們不是鬼，這只才是鬼。”
魏無羨連忙打圓場。
老頭道：
“廢話！我只是老，又不是瞎，還不把它放了！”
江澄心道：這老頭簡直不可理喻。
當下便不再理，對魏無羨道：
“你別放，咱們把這水鬼抓回去。”
老頭聞言，橫眉一瞪，又舉起了竹竿。
“別打別打，我放他下來就是了！”
魏無羨忙道。
“別放，萬一這水鬼殺人替死怎麽辦？”
江澄道。
“這水鬼身上沒有血腥氣，他年幼游不出這片水；最近這片水域沒說死過其他人，應該是沒害過人的。”
“就算之前沒害過，今後也不一定不會……”
話音未落，竹篙呼呼飛到；江澄吃了一記，大怒：
“你這老頭不分好歹嗎？！知道是鬼不怕被他害了呀！”
老頭很理直氣壯：
“一只腳都進棺材的人，還怕什麽鬼！”
“別打了，別打了，我松手！”
魏無羨生怕老頭再繼續糾纏下去，便松了手；那水鬼嘩啦一下，竄到老頭船後，似是不敢出來了。
魏無羨濕淋淋爬上了船，江澄皺眉看着他，正想說些什麽；卻又看到老頭挑了個蓮蓬，丢進水裏。
水鬼藏在船後，‘咯吱咯吱’的吃了起來。
衆人心裏都很是納悶，尤其是江澄，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終于，魏無羨忍不住問道：
“老……老伯，為什麽他偷你的蓮蓬，你讓他偷，還送給他吃；我們偷你的，你就要打？”
“他幫我推船，給他幾個蓮蓬吃吃，又有什麽？”
說着，老頭審視的看向他們。
“你們這幫小鬼，今天又偷了幾個？”
衆人心道不妙。
江澄一看船艙裏堆成小山的蓮蓬。想也不想，抄起船槳，在魏無羨的撤退呼喊中，拼命劃向遠方。
上次已經被打過一次，江澄有了些許經驗，特意離船尾遠了些。
于是，站在船尾的魏無羨就遭殃了。
他悲憤呼喊：
“不公平，為什麽只打我？為什麽只打我？！”
“師兄，你頂住啊，都靠你了！”
少年們回答。
江澄也道：
“是啊，你好好頂着。”
魏無羨大怒。
“呸，我頂不住了！”
說着，他抓了船上一只很大的蓮蓬，扔給了水鬼；水鬼一喜，去搶蓮蓬，老頭的船便停住了。
趁此機會，蓮花塢的船終于得了個空，逃掉了。
逃離了老頭的竹竿圍打，衆人坐在船上，慢悠悠的聊天：
“大師兄，鬼能吃出味道嗎？”
一名弟子問道。
他明顯是對于這只小水鬼愛吃蓮蓬，表示非常不解。
“一般吃不出吧，不看我看這只小鬼，大約是……啊……阿嚏！”
他剛才在水裏翻滾一遭，又被冷風一吹，終于着涼了。
“大約是生前想吃蓮蓬，吃不到偷偷來摘的時候掉進湖裏淹死的，所以……啊……啊嚏！”
“所以吃蓮蓬就成了執念，會有滿足感。”
“唔，對。”
魏無羨應道。
他摸了摸新舊傷交加的後背，凄凄哀哀道：
“這可真是千古奇怨，為什麽每次一有什麽事兒，永遠都只打我？”
衆師弟們立馬開始了追捧：什麽……你最英俊、修為最高、不穿衣服最好看……
江澄本來不想參與這些毫無營養的話題。但是聽到魏無羨不但不謙虛，反而還想繼續被人吹捧，終于聽不下去了：
“都住口！再不好好說話，當心我紮穿了船底，一起死了幹淨！”
恰在此時，小舟途經一片水；兩岸是農田，田裏有幾名身姿嬌小的農女在耕作；見到他們便放下手中農活，奔向水邊，遠遠招呼。
衆人應了，七手八腳去捅魏無羨。
魏無羨便笑着起身了。
“你們是不是又去偷蓮蓬了？”
“快說，挨了多少下？”
“還是去藥人家的狗了？”
……
江澄聽了幾句，恨不得把他一腳踢下船去，痛心疾首：
“你這臭名遠揚的，真是給咱們家丢臉！”
魏無羨狡辯道：
“人家說的是‘你們’，我們一夥的好嗎？要丢臉也是一起丢。”
這廂兩人正掐着。那頭，一名農女喊道：
“我們送的西瓜，好吃嗎？”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放下西瓜就走的好心農戶，便是這幾名俏麗的農女。
魏無羨邊把船裏的蓮蓬抛上岸去，邊高興地應道：
“謝謝，西瓜很好吃；請你們吃蓮蓬，下次進來看我練劍啊！”
江澄嘲道：
“你練劍很好看嗎？”
魏無羨朝岸邊丢着蓮蓬，他也抓了幾只往江澄胸口塞，搡他：
“愣着幹什麽？你也趕緊的。”
江澄被搡了兩下，不得已接了，略有些茫然：
“趕緊的什麽？”
“你也吃了西瓜，還不得給人家回禮啊？來來，不要不好意思，都丢起來，丢起來！”
“笑話，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江澄嗤道。
雖這麽說，可一船師弟們都丢的不亦樂乎了；他還沒有動手，魏無羨又道：
“那你丢啊！這次丢了，下次就可以向她們問蓮蓬好不好吃？就又可以搭話了！”
江澄：“……”
衆師弟們則是恍然大悟，紛紛笑了起來，皆感嘆受教。
本來要丢的江澄一聽這話，瞬間清醒，深覺丢人；便盤腿坐下，剝開一只蓮蓬，自己吃了起來。
魏無羨和師弟們胡亂閑扯，聊到了姑蘇的藍忘機；江澄全程一言不發，鐵青着臉坐在船尾獨自吃蓮蓬。
魏無羨笑夠了，回頭看他，嘆道：
“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江澄怒了：
“我就想自己吃，怎麽了？”
魏無羨連連搖頭。
“你呀你……江澄……算了，你沒救了，你就一輩子自己吃吧！”
也不知江澄是否就會這樣，自己一個人吃上一輩子的蓮蓬；總之，偷蓮蓬的小船，再一次滿載而歸。
蓮花塢。
江楓眠和虞紫鳶正在亭中喝茶，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但氣氛卻也難得平和。
沒聊一會兒，二人皆聽到了門廳處的喧鬧聲。
轉頭一看，原來是江澄和魏無羨在領着弟子們上竄下跳。
江厭離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魏無羨，你慢點！”
江澄笑着追着前面的人。
“不要，說好了誰先到誰就是第一的！”
六師弟為江澄鳴不平：
“大師兄耍賴皮！若不是你先跑，江師兄是可以追上你的！”
其餘的弟子們也是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江厭離在一旁笑道：
“小心！慢點別摔了，晚上想吃什麽呀？”
“蓮藕排骨湯！”
“還有辣子雞丁！”
……
虞紫鳶又好氣又好笑：
“這群臭小子，都快瘋上天了！”
江楓眠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年輕人嘛，精力就是充沛；難得今天休沐，就由着他們吧。”
歡聲笑語環繞着整個蓮花塢，滿是青春的氣息。
江澄跑累了，便在湖邊坐下，看向湖裏的粉荷。
風吹過，花搖葉顫；挨頭擦肩中，更顯幾分嬌美可愛。
清新的蓮花香悠悠飄飛，江澄一聞，只覺心曠神怡。
他躺了下來，閉上了雙眼。
這裏……是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