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兇架
兇架
金子軒卻像是沒看到兩人神色的變化。又或許是看到了,卻不以為意。
他傲慢開口:
“‘不必再提’這四個字,很難理解嗎?”
江澄的眼神寒了。
魏無羨則冷笑道:
“這幾個字倒是不難理解。不過你對我師姐究竟有何不滿,這倒是難以理解了。”
江澄也盯着金子軒,眼神愈發冷峻。
……
阿姐與金子軒從小便定下了婚約。以前在蓮花塢時,金夫人也帶着金子軒來過幾次;但每當金子軒與阿姐相處時,他總是冷冷淡淡,無甚言語。
今日,他倒真想聽聽:金子軒對阿姐,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聞言,金子軒并沒有回答魏無羨的話,卻是反問道:
“你為什麽不問:她究竟有何處讓我滿意?”
……
江澄霍然站起。
他雖然随了其母紫蜘蛛虞紫鳶的性子。平日裏脾氣不大好,多慣譏諷他人,卻從未真的生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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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子軒的這句話一出口,确是讓他真的怒了。
魏無羨卻先他一步,把他推到一旁。并迅速地向他使了個眼色。
江澄一滞。随即反應過來,不再向前,只站在原地;直直地注視着金子軒,眼神卻似千年寒冰,霜冷刺骨。
魏無羨擋在江澄身前,冷笑道:
“你以為你自己又多讓人滿意了?哪來的底氣,在這兒挑三揀四!”
金子軒從未被人如此看輕,兼之常年對婚約的不滿;讓他一時氣血上湧,脫口而出:
“她若是不願意,你讓她解了這門婚約!總之我可不稀罕你的好師姐,你若稀罕你找他父親要去!他不是待你比待親兒子還親?”
聽到最後一句,江澄目光一凝。
心中好像被什麽紮了一下,隐隐刺痛。
前方的魏無羨卻沒發現江澄的細小變化,他怒不可遏,飛身上去,對着金子軒的臉就是一拳。
金子軒那張俊美的臉一下麻了半邊。
他一語不發,當即也是一腿踹向魏無羨。
如此,兩人便打了起來。
……
當江澄回過神來時,局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原本被擺放在漏窗牆旁的蘭花雅草,此刻已經被打落的七七八八;花朵、草葉、泥土和碎裂的瓷片,散落的遍地都是。
原本寂清安然的白石小徑,此刻卻彙滿了衆人嘈雜的說話聲,其中還摻雜着掐架兩人的對罵。
魏無羨被推的又撞翻了一個花瓶。他又是一腳過去,一邊打一邊罵道:
“金子軒,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以前來雲夢做客,就擺着張臭臉,好像誰欠了你一樣!給誰看呢?你以為師姐就那麽稀罕你,非你不可嗎?師姐那麽好,才不會在意你呢!”
金子軒也不甘示弱,一拳砸向魏無羨的腹部,也是滿臉不忿:
“行啊,既然你師姐這麽好,那我們兩家幹脆就解除婚約算了!如此一來,兩廂清淨,誰也不用看不慣誰了!”
“好的很!”
魏無羨一肘撞向金子軒的胸膛。
“解除婚約就解除婚約!吓唬誰呢?若不是虞夫人和金夫人金蘭之誼,誰稀罕和你家定親!天下的好兒郎這麽多,你又算個什麽東西?師姐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江澄看着他們厮打,沒有插手。
一來是不想,二來……他也插不進去。
看聶懷桑就知道了。
魏無羨和金子軒被世家子弟們圍得水洩不通,聶懷桑向裏擠了三次,就被擠出來三次。
然後是這樣,他還是在邊擠第四次,邊高聲叫喊:
“魏兄,金兄。別沖動,千萬別沖動!賣我個面子,有話坐下來好好說;都冷靜一下,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啊!”
可惜,沒有人買他的面子。
中間的兩人仍在厮打不休,聶懷桑兀自喊了半天,人家非但沒有理他,反而還有越打越兇的趨勢。
聶懷桑心道這可真是兩位大爺,怎麽勸也不好使,真是苦煞他也。
正想再說兩句,他手中的折扇卻忽然被洶湧的人群擠掉了。
……
他登時花容之色(劃掉)他登時大驚失色,眼見一人的靴子馬上就要踩到折扇了,但他還在人群中,來不及搶救,頓時慘叫起來:
“我的極品山水仙鶴靈雲扇啊!”
就在他要為愛扇心碎不已,嗚呼哀哉之時,一只手忽然輕輕一勾,将扇子拿了起來。
你懷桑一怔,擡頭看到拾扇之人時,臉上頓時盈滿笑容:
“江兄!”
江澄把折扇還給了聶懷桑,順帶着把他從人群中拉了出來,道:
“別擠了,你也擠不進去;也別再喊了,他們不會聽的。”
聶懷桑此刻哪裏還顧得上金魏兩人的掐架,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折扇上;一邊努力給寶貝扇子擦灰,一邊重重點頭。
“好,我知道了,真是謝謝你啊,江兄!若不是你及時出手,這扇子怕是已經毀了!”
“無事,舉手之勞。”
江澄道。
擦好了扇子,經過仔細的檢查,并沒有發現破損後;聶懷桑将折扇小心收起,這才又重新看向掐架的兩人。
看着擁擠的人群,聶懷桑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向裏擠第五次的想法。
他轉頭問向江澄:
“江兄,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就看着他們繼續打下去嗎?”
江澄看了看前方,張口正想說些什麽,卻忽聽後方傳來一聲怒喝:
“放肆!”
怒喝一出,衆人瞬時就安靜了下來。
連正在掐架的金魏二人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紛紛轉頭,向這邊看來。
只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這邊趕了過來,白衣成群、讓人眼花缭亂,而帶頭的,正是面色冷若冰霜,青筋直跳的藍啓仁。
……
江澄看到山下的人,連忙小跑下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父親。”
江楓眠點點頭,一邊向山上走,一邊問道:
“阿羨現在在哪兒?”
江澄一邊引路,一邊恭敬答道:
“被藍老先生罰跪了,現在還未夠時辰。”
“好,我知道了。阿澄,我先去見藍老先生;金宗主應該快到了,你去看看阿羨吧。”
“是。”
白石小徑。
有一人跪在上面,卻一點沒有罰跪的覺悟;滿臉笑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受到表揚的功臣。
江澄遠遠走來,看到罰跪的人,譏諷道:
“你倒是跪得老實。”
魏無羨幸災樂禍:
“我常跪你又不是不知道,但金子軒這厮肯定嬌生慣養沒跪過;今天不跪的他哭爹喊娘,我就不姓魏。”
江澄低頭,看了罰跪的魏無羨片刻,淡淡開口:
“父親來了。”
“師姐沒來吧?”
“她來幹什麽?看你怎麽給她丢臉嗎?他要是來了,能不來陪你給你送藥?”
江澄沒好氣兒的道。
魏無羨嘆了口氣:
“……師姐要是來了就好了,幸好你沒動手。”
“我要動手的。要不是你推開了,金子軒另一邊臉也不能看了。”
魏無羨哈哈道:
“還是別了。他現在這樣臉不對稱,更醜一點;我聽說這厮像個孔雀似的,特愛惜自己那張臉。不知此刻看了鏡子有何感想?哈哈哈哈……”
捶地大笑一陣,魏無羨又道:
“其實我應該讓你動手,我站在旁邊看着;這樣的話,江叔叔沒準就不來了。但是沒辦法,忍不住!”
江澄哼了一聲:
“你想的美。”
雖這麽說,他心中的情緒卻十分複雜。
魏無羨這句話不過是随口說說;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魏無羨說的,并不是假話。
江楓眠從來不曾因為他的任何事,而一日之內飛赴其他家族;無論好事還是壞事,大事還是小事。
從來沒有。
就像剛才,江楓眠到雲深不知處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魏無羨在哪裏;這也就罷了,可一直到最後,江楓眠都沒有問過一句他的近況。
一句都沒有。
……
江澄感覺心中像有一根刺卡着,很不舒服。
魏無羨見他面色郁郁,還以為他是在為金子軒說的話不痛快,開口道:
“你走吧,不用陪我了。萬一藍忘機又來了,你就被他抓住了;有空的話代我去圍觀一下,金子軒那傻球罰跪的模樣。等我回去後,你再跟我描述描述。”
聞言,江澄微微詫異:
“藍忘機?他來幹什麽?他還敢來見你?”
“對呀。”
魏無羨對此也很是詫異。
“我也覺得他還敢來見我,真是勇氣可嘉;大概是……被他叔父叫來看我跪好了沒有吧。”
江澄本能的預感不妙:
“那你當時跪好了沒?”
“當時我跪好了。等他走出一段路,我就拿了個樹枝低頭在旁邊的土裏挖坑,就你腳邊那堆。那有個螞蟻洞,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江澄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左腳旁真的有個洞;洞口旁,螞蟻們還在不斷的爬來爬去。
……
江澄的嘴角一抽。
“然後呢?”
“然後?”
魏無羨想了想,道:
“然後等他回頭的時候,看到我肩膀在聳動;肯定以為我哭了還是怎麽樣,過來問我。你真該看看他當時看見螞蟻洞時的表情。”
“……”
江澄表示,他不想對此事做出任何評價!
“你還是快滾回雲夢去吧,我看他是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江澄的臉黑成了鍋底。
“怎麽可能?我這麽人見人愛,聰明帥氣……”
江澄轉頭就走。
“江澄,你走什麽呀?不再多陪我一會嗎?”
“鬼才陪你!”
……
當天晚上,魏無羨就收拾了東西,和江楓眠一起滾回雲夢了。
魏無羨走了,不代表江澄就得走;他還是要留下來,完成求學的課業的。
魏無羨走後,整個雲深不知處都安靜下來了。
沒了帶頭的人,世家子弟們再不敢通宵吃喝玩樂、屢屢犯禁了;全部都變成了溫順的小綿羊,乖乖接受訓導,再不敢興風作浪了。
藍忘機也再次回來聽學了。至于和魏無羨掐了一場兇架的金子軒,也在養好臉上的傷後,匆匆和金光善回了蘭陵。
而最高興的,莫過于藍啓仁。
看着一室端正,他滿意地捋了捋山羊須。
這,才是姑蘇教出的子弟!
江澄為了彌補魏無羨之前做下的種種事跡。學習愈發刻苦,在課上也積極表現,直讓要求極嚴的藍啓仁也破天荒地誇獎了他幾回。
江澄沒有魏無羨的天賦高,但他肯吃苦;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他在大考評級中拿到了甲等。
評級關乎着學子們的命運,如果評級過甲乙兩級,那皆大歡喜,學子可以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但如果沒過乙,那不好意思,第二年你還要來,直到評級過乙,才算圓滿結束。
聶懷桑就是個例子
他去年評級就沒有過乙,所以今年才會再次來到姑蘇,還鬧出紙條風波。
所以,除了像魏無羨那樣半途被家族接走的;剩下的人,全部都要接受考核。
江澄是甲等,他明年不用再來了。
……
彩衣鎮,碼頭。
一名眉目英朗的紫衣少年翩然而來。
他擡頭,看向前方。
一艘雙層大舟,靜靜地停泊在碼頭岸邊。
大舟前方懸挂着一個巨大的字: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