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犯禁
犯禁
藍啓仁去清河參加清談會的這幾日,聽學的世家子弟們玩的昏天黑地,紛紛湧進了江澄和魏無羨的房裏打地鋪。
江魏兩人帶回來的彩衣鎮特産被他們瓜分的一幹二淨。衆人通宵吃喝、掰手腕、投骰子、看畫冊,好不快活。
這日,魏無羨投骰子投輸了;被打發下山去買天子笑,讓衆人都一飽口福。
“天子笑之名,真是名不虛傳啊!”
聶懷桑懷裏抱着酒壇,笑得一臉滿足。
“确實不錯。”
江澄打了個酒嗝,他白皙的臉龐因為喝酒而透着薄紅。
“那是當然!”
魏無羨得意道:
“連我這個閱酒無數的人,都覺得天子笑回味無窮,真乃世間極品!”
江澄搡了他一把,笑罵道:
“得了吧,你才喝過幾壇酒。”
“江澄,你小子!”
魏無羨不樂意了,把酒壇‘咚’的一聲砸到桌上。
“敢不敢和我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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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無所畏懼,直起身子。
“有什麽不敢的?來!”
翌日,清晨初起。
房內正睡着一地躺屍,門卻忽然被打開了。
有幾人被驚動,睡眼朦胧間看到了門口臉色冷若冰霜的藍忘機,吓得瞬間清醒。
聶懷桑愣了一瞬,馬上反應過來,狂推頭下腳上的魏無羨:
“魏兄,魏兄!”
魏無羨迷迷糊糊。
“誰?還有誰要來?江澄嗎?拼就拼,怕你!”
江澄昨晚喝多了,頭還疼着;睡得半夢半醒,只覺耳邊吵吵鬧鬧,煩死個人。
他随手摸了一樣東西,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砸了過去:
“閉嘴!”
那東西被砸到魏無羨的胸口,嘩啦啦翻了數頁;聶懷桑一看,險些當場口吐魂煙。
……江江江江兄!你用來扔魏兄的是我的珍藏絕版春宮圖啊!
藍忘機眼神冷冷,拎起魏無羨的領子,就向門外拖去。
這動靜可不小,其餘的躺屍都被陸續驚醒。
江澄剛一睜眼,就見到藍忘機正拖着魏無羨跨過門檻;登時驚得一跳而起,也不顧還在宿醉隐隐作痛的頭,沖出去追上了藍忘機,質問道:
“怎麽回事?這是幹什麽?!”
藍忘機腳步頓住,回頭一字一句的道:
“領罰。”
江澄面色一僵。
方才他是醉了,睡的遲鈍了;這才想起房裏的滿地狼藉,想起他們昨晚犯了不知多少條雲深不知處的家規。
看着魏無羨被藍忘機拖走,江澄覺得宿醉作痛的腦袋更疼了。
他剛才追的太急,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回過神來後,立即回屋,囫囵地套上衣物;連頭都沒梳,随便理了理,就馬不停蹄的向藍忘機離開的方向追去。
藍忘機把魏無羨拖到了姑蘇藍氏的祠堂,江澄和世家子弟們沖了過來,卻被藍家的門生攔在外面,不得入內。
江澄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
忽然,藍忘機也跪了下來。
江澄一愣。
只見,那幾人高的戒尺被高高揚了起來。
……
各自受了一百多下戒尺後,藍忘機先站了起來,對行罰的人一禮,走了出來。
衆人紛紛給他讓路。
魏無羨則完全相反。他在祠堂裏滾的鬼哭狼嚎,毫不矜持,嘴裏一直在大喊大叫。
門生終于不再攔着他們了。
江澄連忙沖了進去,将魏無羨背了起來。
魏無羨被背起來的時候,聲如蚊蚋地說了一句話:
“江澄啊,我感覺我快要被打死了……”
聞言,江澄心頭一緊。
把魏無羨從祠堂背出來後,衆少年一窩蜂地圍着他們。
“魏兄啊,到底怎麽回事?”
“藍湛罰你也罷了,怎麽他自己也跟着挨打?”
伏在江澄背上的魏無羨長籲短嘆:
“唉,失策失策,一言難盡吶!”
“廢話少說!你到底幹了什麽?”
江澄沒好氣地道。
“沒幹什麽啊?我昨晚不是投輸了骰子,下山去買天子笑嗎?”
“……別告訴我,你又遇到他了。”
“你還真說對了。”
……
江澄全程是鐵青着臉聽完事情經過的。
原來,魏無羨買完天子笑回來後。好巧不巧,又碰上了藍忘機。
藍忘機執意要他去領罰,魏無羨自然不肯,沒說兩句,二人便動手打了起來。
再後來,魏無羨索性破罐子破摔,抱住藍湛,就向雲深不知處的牆外栽倒。
後果可想而知,兩人這就都算犯禁了。
“……他沒掙脫你?”
聶懷桑目光已然呆滞。
“哦,有試過。不過我手腳一起用力鎖住他,他沒掙脫。”
……
“然後他就一聲不吭的走了,誰知道今早他來了這麽這一出……江澄你慢點,我快要被你甩下來了!”
江澄豈止是想把他甩下來,簡直想把他頭下腳上地往地上砸幾個坑!
“背了你還挑三揀四!”
……虧他剛看到魏無羨這個樣子時,還有些不忍;但聽完魏無羨的敘述後,他心中只有一個評價:
活該!!
魏無羨撇嘴。
“一開始又不是我讓你背的。”
江澄大怒:
“我不背你,我看你就能賴在他們家祠堂地上滾一天都不起來,雲夢丢不起這個人!藍忘機還比你多挨了五十尺呢,他都是自己走的,你好意思這樣裝殘廢嗎?我現在不想背了,快滾下來!”
魏無羨不依:
“我不下,我是傷號!”
“你這傷號很光榮嗎?仔細想想,你這傷是怎麽來的!”
一群人正在白石小徑上推推搡搡,恰逢一人白衣。
手攜書卷,飄然如仙。
藍曦臣訝然駐足,笑道:
“這是怎麽回事?”
……江澄真是十分尴尬,不知該如何作答。
還好,聶懷桑搶先答了。
藍曦臣了解了一下情況,但不是太清楚,便走上前來道:
“是忘機罰的,魏公子,這是不能走路了?”
江澄真是頭痛欲裂。
他昨晚上的那宿醉勁還沒有緩過來,一醒來就又發生了這種糟心的事情,此刻只覺頭更疼了。
他自然不好意思說魏無羨被罰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他們慫恿魏無羨下山買酒的;真要算起來,人人都該罰。
他只能含糊地道:
“沒事沒事,沒那麽誇張!他能走,魏無羨,你還不下來!”
“我不能走……”
魏無羨期期艾艾。伸出腫的老高的紅手掌,對藍曦臣控訴道:
“澤蕪君,你弟弟好生厲害。”
藍曦臣上前看了看,道:
“啊,這确實是罰的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沒法消了。”
“什麽?三四天都不能消!”
魏無羨還未說話,江澄便眉頭緊鎖,嚷了起來。
他不知道真竟然的打的這麽狠,還以為只要過個幾天就能好了,卻沒想到藍忘機居然罰的這麽重!
“他腿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過,藍忘機怎能這樣?!”
這句話中明顯帶上了點不滿。
魏無羨見狀,悄悄的拍了他一下。
江澄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就見魏無羨向他微微搖了搖頭。
他這才反應過來。
這畢竟是在姑蘇,不是雲夢。他們來了雲深不知處,就要遵從人家的規矩;何況藍曦臣還是藍忘機的同胞兄長,在兄長面前說弟弟的不是,怎麽也不算太禮貌。
好在,藍曦臣并沒有在意這些小事,笑道:
“不過這也不妨事,傷藥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訴你一個辦法,幾個時辰便好了。”
……
魏無羨依照藍曦臣的話,去泡了冷泉。
等他回到卧房時,江澄眼前一亮。
這個辦法果真好用,魏無羨身上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人也有精神了。
魏無羨回到床榻邊,直接癱了下去,嘴裏念叨道:
“這藍大公子可比藍二公子要溫和可親多了。不僅有人味,而且對我們還蠻不錯的。”
江澄給他倒了杯茶。
“好像還真是。”
“我就不明白了。”
魏無羨又坐了起來,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同樣的父母,為什麽生出的兩個孩子性格這麽迥異呢?澤蕪君溫潤如玉,藍湛卻跟個大冰塊似的……”
“阿姐和我的性格還不同呢,難道我們就不是親姐弟了?”
江澄坐了下來,看向他。
“這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同父同母生出的孩子,性格也不一定就相似。”
魏無羨想了想,還真是這樣;便将這個問題抛之腦後,忘記了。
經過今天一事後,世家子弟們都不敢再來江澄和魏無羨的房間了,生怕下一個受罰的就是自己。
又過了兩天,藍啓仁終于從清河返回了姑蘇。
藍老先生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魏無羨罵了一頓。
魏無羨無所畏懼,反而還一直笑嘻嘻的聽着。
藍啓仁一走,魏無羨就坐下對江澄道:
“我這算是第一個讓他如此生氣的學生吧?可以說是前無古人了。不過藍老頭這話都沒啥新意,都不如我們雲夢的人罵的厲害;除去那些引經據典的煩亂話語,罵來罵去就那麽幾句,真是沒意思。”
江澄本來是不想說話的,但聽到這句,不由開口譏嘲道:
“得了吧,你還挺自豪?人家這是在罵你是個漆黑的染缸,生怕自己的得意弟子受了你的玷污,近墨者黑;讓你有多遠滾多遠,聽不出來嗎?”
魏無羨聳聳肩,半點不生氣:
“現在才讓我滾,不覺得晚了點嗎?人都玷污完了才叫我滾,來不及啦!”
江澄拒絕和他交流。
……
這日,魏無羨幾人經過藏書閣,藍忘機一人坐在裏面。
聶懷桑納悶:
“他為什麽還是這樣看着我們?我們也沒喧嘩啊……”
魏無羨:
“多半還是在想怎麽糾我們的錯?”
江澄:
“錯,不是我們,是‘我’。我看他盯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魏無羨挑挑眉:
“嘿,等着,看我回來怎麽收拾他。”
江澄翻了個白眼:
“得了吧,你都多少次招惹他了,他不還是無動于衷?這才幾天,就忘了上次受罰,整日作死。”
魏無羨搖頭:
“錯,一個大活人,居然能無聊到這種地步,那才有意思呢。”
……江澄不知道魏無羨又以什麽樣的方式去撩撥了藍忘機。只知道,在他們偶遇藍忘機的次日,藍忘機沒有再來聽學。
雖然不太清楚事情始末。但江澄還是能猜出來一些的:
定是魏無羨又幹了什麽‘好事’,這才讓藍啓仁氣怒不已;終于不再讓得意弟子來此,受魏無羨這口漆黑染缸的禍害了。
于是,江澄和魏無羨又坐回了一處,倒也相安無事了小半個月
可惜,他們不找事,事情卻自己送上門來……
這日,藍啓仁在講學時,講到了姑蘇藍氏的歷史興衰:
雲深不知處的先祖出身廟宇,年少成名,通慧性靈。仙問道途巾,在姑蘇偶遇,‘天命之人’;結為道侶後,雙雙打下藍家基業,仙侶身隕後,又回歸寺中,了結此身。
在蘭室附近,有一堵漏窗牆,上刻四面漏窗,便是這位先祖的生平四景:
“伽藍”、“習樂”、“道侶、”“歸寂”。
衆人都沒想到,以古板聞名的藍家人會有這樣的先祖;在散學後,不禁紛紛讨論起來。
讨論中,話題不由自主地就歪到了‘道侶’上;衆人紛紛交流他們心中理想的道侶。
有人問道:
“子軒兄,你看哪位仙子最優?”
江澄和魏無羨本來無心在意,但聞此言,皆不約而同地望向蘭室前排的一名少年。
這少年眉目高傲,容貌俊美,額間一點丹砂;衣領袖口、腰封環帶上都繡着朵朵怒放的金星雪浪,華貴異常。
“這個你就別問子軒兄了。他已有未婚妻,肯定是答未婚妻了。”
聞言,金子軒的嘴角似乎撇了撇。
先前發問的那人卻未發覺,繼續樂呵呵地追問:
“果真?那是哪家的仙子?必然是驚才絕豔的吧!”
金子軒挑了挑眉:
“不必再提。”
“什麽叫做不必再提?!”
金子軒話音剛落,一聲喝問便從後方傳來。
衆人大驚,皆都循聲望去。
魏無羨立于衆人後方,他的眉間浮現上一縷顯而易見的戾氣。
江澄就坐在他的旁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斥責魏無羨。
他的臉色也是極不好看。
神情凝重,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