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崇
水崇
酒足飯飽後,三人便回到雲深不知處了,
本以為第二天藍啓仁和藍忘機一定會來找某人算賬;但等了一夜,無波無瀾。
第二天,卻是聶懷桑來找的他們。
“江兄,魏兄。真真是鴻運當頭!藍老頭昨晚就去清河赴我家的清淡會啦,這幾日不用聽學了!”
他那被辣椒辣腫的嘴已經消下去了不少,此刻滿臉欣喜,眼睛也一閃一閃的發着亮。
聞言,魏無羨一咕嚕從床上爬起,邊穿靴子,邊大喜道:
“果真是鴻運當頭,祥雲罩頂,天助我也!!”
一旁,江澄正在悉心擦着佩劍;一聽這話,立即潑了一盆冷水過去:
“等他回來,你還是逃不脫一頓罰!”
“哎,”魏無羨擺擺手。
“生前哪管身後事,浪得幾日是幾日。走,我就不信藍家這座山上還找不出幾只小山雞來!”
江澄擦好三毒,邊收劍邊笑罵道:
“你就知道打山雞!”
“打山雞有什麽不好的,抓住了烤制後別有一番風味;懷桑兄,你說是不是?”
魏無羨勾着兩人的肩走出房間,一邊閑扯,一邊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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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
江澄冷哼一聲,轉過臉去,但眼中卻含着淡淡笑意。
聶懷桑倒是很給他面子,接茬道:
“烤雞是很好吃。只不過魏兄,你這一次,能別放辣椒嗎……”
三人勾肩搭背,走了一段,行至雅室。
魏無羨突然頓住腳步,咦了一聲。
江澄和聶懷桑見他停下,也停止打鬧,向雅室的方向看去。
只見雅士中正迎面走出數人。為首的兩名少年,皆是白衣若雪,冰雕玉琢,谪仙下凡。
兩人的眉眼間十分相似,不同顏色的眼眸中卻隐含着不同的光。
前者溫潤如水,後者冷若冰霜。
三人頓時明白,這兩位便是美名在外的“姑蘇雙璧”了。
藍忘機已然見過,便不再提。
站在藍忘機身旁的,想必便是那位世家公子排名第一的藍家大公子藍渙,藍曦臣了。
兩面雙方打了個照面,藍忘機狠狠的剜了魏無羨一眼,便別過頭去。
藍曦臣則笑着看向他們:
“兩位是?”
江澄示禮道:
“雲夢江晚吟。”
魏無羨亦禮:
“雲夢魏無羨。”
藍曦臣還禮。他明顯識得聶懷桑,且看樣子,與那位聶宗主也是交情不淺;問了幾句聶懷桑的課業,他抵不住,便向江魏二人投來求助的目光。
魏無羨便嘻嘻開口了:
“澤蕪君,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
雙方互相聊了幾句。原來,藍曦臣他們要去除水祟,回來是為了增派人手的。
江澄心中一動。
他和魏無羨交換了一下眼神。
對方即刻明白,便笑着看向藍曦臣:
“捉水鬼?我會呀!澤蕪君捎上我們成不成?”
江澄也忙附和道:
“不錯,澤蕪君,我們一定能幫得上忙。”
他有心想彌補一下,雲夢江氏這些日在藍家丢的臉(某人惹出來的)。
藍忘機似是有些不願,正欲開口。藍曦臣卻笑道:
“也好,那多謝了;準備一下一同出發吧,懷桑可同去?”
聶懷桑見到藍曦臣,便想到自家大哥,心中犯怵;便找了個理由,說要回去溫習功課,連忙走了。
江澄與魏無羨則回房準備。
……
彩衣鎮。
十幾艘小船漂在河面上。地處江南,衆人耳邊皆充斥着綿軟動聽的叫賣聲,熱鬧而充滿煙火氣息。
魏無羨見旁邊有酒家小船,心念微動,掏錢買了兩壇糯米酒;一壇自行打開,另一壇遞給了江澄。
江澄接過,喝了一口。
雖比不上‘天子笑’,卻也別有風味。
小船駛過彩衣鎮,向水祟聚集地滑去。
漸漸地,兩岸民居越來越少,河道也靜谧了下來。
江澄和魏無羨各占着一條船,一邊比誰劃的快,一邊聽藍曦臣講述水崇的相關事宜。
水鬼作祟處名叫碧靈湖,數十年以來從未發生水鬼作祟之事;近來幾個月,卻頻頻出現漁人落水、貨船沉水之事。
藍曦臣前幾日一連捉了十幾只水鬼,處理好詢問鎮上的百姓;卻無人認領,無人認識,且布陣再次捉上來的水鬼數目,只多不少。
聽完講述,江澄皺眉思考,魏無羨則和藍曦臣攀談起來。
水鬼這東西認域,通常只認一片水;便是他們淹死的地方,極少會離開。
所以,碧靈湖這樣突然發生大規模沉水事件,的确非同小可。
雲夢不似姑蘇的規矩多,以前他們除水崇,通常是跳進河裏,把水鬼拖上來;但這個辦法,明顯沒法在藍家人面前用。
他們若是看到了這種除祟辦法,定然又會念叨什麽不符禮儀、粗俗鄙薄之類的話了。
魏無羨也顯然想到了這些,他長嘆了一聲:
“唉,如果有什麽東西像魚餌一樣能吸引水鬼自己過來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羅盤一樣,如此,定會便利快捷許多。”
江澄邊低頭尋找水鬼,邊道:
“低頭看水,專心找你的,又異想天開!”
魏無羨道:
“修仙禦劍,曾經也是異想天開啊!”
江澄沒理他,繼續低頭看水。
搞魏無羨似是閑不住,沒過一會兒就又向藍忘機喊道:“藍湛,看我!”
……江澄無言,扶額默默将船劃得離魏無羨遠了些,想要裝作不認識他。
魏無羨險些潑了藍忘機一身水,藍忘機果然說道:“無聊!”
江澄搖搖頭,正想上船尾再看看。卻見魏無羨在藍忘機原先站立的那艘船的船弦上踢了一腳,竹篙一挑,船只被翻了個面。
那船只的底部木板上,竟然牢牢扒着三只面目浮腫,皮膚死白的水鬼!
江澄睜大了眼睛。
門生們連忙制住了水鬼。
聽到藍曦臣誇獎魏無羨,江澄也驕傲起來。
我雲夢江氏的人就是專業。
他的嘴角不禁浮上了點點笑意。
可這笑還沒持續多久,江澄就見魏無羨又跑去招惹藍忘機了。
……他那淡淡的笑意登時碎的四分五裂。
江澄黑着臉,向魏無羨喊道:
“要幫忙就別廢話,給我過來!”
可還沒等魏無羨回答他,仙網中就又捉住了十幾只水鬼。
他再也顧不得和魏無羨貧嘴,抽出佩劍,開始誅殺水鬼。
為了不想再被魏無羨氣到,江澄幹脆不再看向他們那邊,轉頭專心獵殺。
可他看不到,卻聽得到;他又不能把耳朵堵上,只能聽着魏無羨锲而不舍的,繼續撩撥藍忘機
他聽的臉越來越黑。
正巧這時,魏無羨嚷道:
“藍湛,你船邊!”
這一聲動靜不小,江澄也不禁回頭去看。
藍忘機背上避塵應聲出鞘,刺入水中;半晌,避塵呼嘯着飛回主人手裏。
藍忘機一把接住,定睛一看,頓時無語。
……只見避塵的劍尖上挂着一團濕淋淋、黑漆漆的東西,竟是一件衣服。
魏無羨笑的險些栽進河裏:
“藍湛,你好厲害!我第一次看到捉水鬼,把水鬼衣服抓上來的!”
江澄終于忍不了了,開口道:
“你閉嘴吧!剛才水底游過來的,确實沒有水鬼,只是一件衣服!”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魏無羨一定也看清了是什麽;這樣做,只不過是不逗藍忘機就渾身不舒服而已。
覺察到這一點,江澄立即閉嘴。
魏無羨轉了轉随便,道:
“難怪了,一件衣服溜來溜去,形狀各異;可總不能憑它就能吞掉一把仙劍,這水裏肯定有別的東西。”
本來不打算再聽魏無羨閑扯的江澄,聽到這句,心中也不禁戒備起來。
此時,船只已然飄至碧靈湖的中心。
忽然,藍忘機微微擡頭。
“現在立刻回去。”
“為何?”
“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只引到碧靈湖中心來的。”
話音未落,所有人都感覺船身猛地一沉。
江澄心頭警鈴大作。擡頭看去,碧靈湖的湖水已然變成黑色,正向船內蔓延。
而湖的中心,不知何時生出了一個巨大漩渦;他們乘着的船正随之打轉,邊轉邊沉,似是就要被這漩渦生生吸進去!
出鞘聲絡繹不絕,衆人皆都禦劍而起;江澄本來踩着三毒,好整以暇地升道距湖面處二十丈左右的高空;低頭一看,忽見魏無羨禦着劍,手裏提着一個人,卻生生飛不上來。
他滿心不快地沖了下去。
“你又在幹什麽?”
江澄真是不明白,自己都快顧不上了,還管別人幹什麽?
心中雖然腹诽,可他還是加快了下降的速度。
可還沒等到他下去,一只手已然把魏無羨和他手裏的那個人撈了起來。
藍忘機一邊承受着三個人的重量,一邊與湖中怪力抗衡,可他們卻仍在穩穩的升高。
江澄頓住劍勢,微微心驚:
“若是我剛才下去拖魏無羨,禦着三毒,恐怕沒法升的這麽快、這麽穩;藍忘機年紀不過跟我差不多大……”
他這邊在暗暗驚嘆,那邊,魏無羨發出抗議:
“藍湛,謝謝你啊。不過你為什麽要揪我的領子,拉着我不行嗎?我好不舒服,你拉我吧!”
藍忘機聲音冷冷。
“我不與旁人觸碰。”
“唉,我們都這麽熟了,算什麽旁人啊。”
“不熟。”
“哪有你這樣的……”
江澄回過神來,正好聽到這句,忍不住罵道:
“哪有你這樣的!被人揪着領子吊在半空中的時候能少說兩句嗎?!”
……
一行人禦劍迅速撤離,落到岸上;藍忘機放開魏無羨,從容轉身道:
“是水行淵。”
藍曦臣嘆道:
“這便棘手了。”
“水行淵”三字一出,江澄和魏無羨頓時明了。
有些河流湖泊因為特殊原因,會經常發生沉船或是活人落水之事件;時間一久,那片水域便養出了性子;隔一段時間就要有沉水獻祭,如若沒有,就要作怪自行索取。
但彩衣鎮的人都谙熟水性,很少沉船或落水,不可能養出它來。
但它既然出現,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它是從別的地方被趕過來的。
去除水行淵的辦法十分困難:要把這片湖泊的水全部抽幹,打撈起所有的沉水事物,再暴曬三年五載才可去除,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卻有一個損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決;那就是把它趕走,叫它去禍害別處。
藍忘機問:
“近日有什麽地方受過水行淵之擾?”
藍曦臣指了指天。
他指的正是太陽。江澄和魏無羨對視一眼,心中明了:
岐山溫氏。
岐山溫氏,太陽家紋,與日争輝;嚣張至極,百家之首,仙尊至高。
實力龐大可怖,百家望塵莫及,且嬌縱蠻橫,不講道理;以他們的風格來看,水行淵,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趕過來的。
知道了罪魁禍首,衆人卻瞬即安靜了。
看到藍曦臣正皺眉沉思的模樣,江澄心中嘆了一聲:
藍家這次,可真是攤上大麻煩了……
他們在渡口上了新船,重新進入彩衣鎮。
聽到魏無羨那張揚爽朗的笑聲,江澄知道他是又發作了;劃起船槳,掠到了魏無羨的小船旁。
正好,魏無羨喊了一聲:
“江澄,接着!!!”
一只金燦燦、圓滾滾的事物飛了過來。
江澄單手接住一看,發現是一粒枇杷。
他露出一點笑容,旋即哼道:
“又在搔姿弄首啦?”
魏無羨春風得意道:
“滾!”
扔下這句,魏無羨便跑去煩藍湛了。
江澄笑了笑,盤腿坐了下來,慢慢剝起了枇杷皮。
将剝好的枇杷放進嘴裏,輕輕一咬。
入口柔軟多汁,甘甜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