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求學(叁)
求學(叁)
魏無羨滾後,蘭室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氣氛之中。
藍啓仁似是沒想到他真的會滾。在原地站着,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藍忘機則看了一眼魏無羨離開的方向,眼神變得更加嚴厲了。
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都像烏龜一樣縮了起來,生怕連累到自己。
江澄愣了半天,才漸漸的回過神來。
剛剛魏無羨口出狂言,把藍啓仁氣的暴跳如雷;他也被吓得不輕,坐在魏無羨身邊,都忘了要提醒他少說兩句。
全程被他的話震得心髒狂跳,反應遲鈍;就這樣愣愣的看着魏無羨,跑出了蘭室。
……
在經過一陣尴尬的沉默後,藍啓仁像是終于恢複了一點神智,啞聲開口道:
“把書拿出來。”
衆人忙不疊照做。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多說一句,蘭室中,只剩下書頁被‘嘩啦啦’翻動的聲音。
……
衆人終于挺過了枯燥無味的授課,一下學,就開始滿雲深不知處的尋找魏無羨。
江澄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因為藍啓仁把他叫住,交代了一些話:
“江澄,你去告訴魏嬰!讓他把《雅正集》的《上義篇》抄三遍,好好學學什麽是天道人倫、伏魔殲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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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的時候,臉色仍是鐵青;渾身也有些發抖,看來是被氣的不輕。
這不,連姑蘇藍氏一以貫之的雅正都快維持不住了……
江澄連忙應承下來。
待他從蘭室出來,追上一衆世家子弟時,魏無羨已經被找到了。
他坐在一處高高的牆檐上,一腿支起,一腿垂下,在青瓦上晃蕩;左手撐腮,嘴裏叼着一根蘭草,好不快活自在。
下方有一人道:
“魏兄啊!佩服佩服,藍老頭讓你滾,你竟然真的滾了,哈哈哈……”
另一人附和道:
“你出去好一會兒,他都沒明白過來,臉鐵青鐵青的!”
魏無羨叼着草,閑閑道:
“有問必答,讓滾必滾,他還要我怎麽樣?”
江澄走上前,看向牆檐上的某人,哼道:
“他活該,答的那是什麽話?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家裏說說倒也罷了;居然敢在以迂腐、刻板出名的藍老頭面前說?找死!”
“反正怎麽答,他都不喜歡我,索性說個痛快;而且我又沒罵他,老實答而已。”
魏無羨無所謂地道。
聶懷桑聞言,竟流露出羨豔向往之情:
“其實魏兄說的很有意思。靈氣要自己修煉,辛辛苦苦結金丹,費時又費力;像我這種天資奇差的人,不知道要耗多少年。而怨氣是兇煞厲鬼的,要是能拿來就用,那多美。”
魏無羨哈哈笑道:
“對吧,不用白不用。”
江澄聞言,卻立刻警告道:
“夠了,你說歸說,可別走這種邪路子。”
雖然這世上的怨氣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上手快且功效巨大;但以往也不是沒有人修過這條道,無一例外,都是損身損心,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且往往下場……都十分慘烈。
江澄是真怕,魏無羨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魏無羨聞言,笑道:
“我放着好好的陽光大道不走,走這陰溝裏的獨木橋幹什麽?真這麽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放心,他就這麽一問,我只這麽一說。喂,你們來不來?趁着沒宵禁,跟我出去打山雞!”
聞言,江澄心裏松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也松開些許,但還是斥道:
“打什麽山雞,這哪兒來的山雞!你先去抄《雅正集》吧;藍啓仁讓我轉告你:把《雅正集》的《上義篇》抄三遍,讓你好好學學什麽叫做天道人倫!”
“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飛升了!我又不是藍家人,也不打算入贅藍家,抄他家家訓幹什麽?不抄!”
魏無羨從牆檐上跳了下來,吐出嘴裏的蘭草,拍了拍靴子上的灰。
聶懷桑忙道:
“我給你抄,我給你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有什麽求我的?”
魏無羨還能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思?
“是這樣,魏兄;藍老頭有個壞毛病,他……”
聶懷桑說到一半,卻忽然噤聲。
江魏兩人察覺有異,回頭一看。
一名白衣少年正站于一棵古木之下,目光不善,眼神似冰。
……
衆人自覺閉嘴。
魏無羨卻仿佛渾然不會察言觀色,他興高采烈的迎了上去:
“忘機兄!”
江澄扶了扶額。
果不其然,藍忘機壓根沒理他,轉身輕飄飄的走了;魏無羨讨了個沒趣,回頭控訴道:
“他不睬我。”
“是啊,”聶懷桑道,“看來他是真的很讨厭你啊魏兄,藍忘機一般……不對,從來不至于如此失禮的。”
“這就讨厭了?我本想跟他認個錯的。”
江澄嘲笑道:
“現在才認錯?晚了!他肯定和他叔父一樣;覺得你邪透了,壞了胚子,不屑睬你。”
魏無羨不以為然:
“不睬就不睬,他長的美麽?”
……
三日後,衆人終于知道了,藍啓仁的壞毛病是什麽。
他講的內容冗長無比,卻全部要默寫;饒是江澄這種每天苦讀背誦的人,也害怕這一招。
一聽到默寫,心裏就發苦。
聶懷桑更是不可能記全,他實在沒有辦法,給魏無羨抄了兩遍《上義篇》後,求他幫幫自己。
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小紙條漫天飛舞,被藍忘機截了個正着;導致藍老頭的山羊胡須又顫巍巍的飄起來了,飛書到各大家族告狀。
于是,魏無羨又被罰了。
江澄表示無語,默默地在書案前收起紙筆。
魏無羨本還不以為意,有的是人幫他抄;但誰知這次,聶懷桑卻道:
“魏兄,我愛莫能助了,你自己慢慢熬吧!”
“怎麽?”
“老……藍先生說了,這次《上義篇》和《禮則篇》一起抄;而且受罰期間,不許旁人與你厮混,不許幫你代抄。”
魏無羨奇道:
“代抄不代抄,他怎麽知道,難道他還能叫人盯着我抄不成?”
前方的江澄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
“正是如此。”
江澄為了給家族長臉,坐去了第一排,本來江魏兩人坐在一塊兒;但這位置太顯眼,魏無羨不願坐,而且藍啓仁估計看到他就得心梗。
所以,他便坐到了藍忘機後面。
魏無羨手裏的筆掉在了桌子上。
“……你說什麽?”
江澄理了理書本,把書放進書袋裏,邊放邊道:
“他讓你每日不得外出,去藍家的藏書閣抄,順便面壁思過一個月;自然有人盯着你,至于是誰,不用我多說了吧?”
魏無羨:“……”
……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在這一個月內,江澄身邊離了魏無羨,難得清淨,一直在不斷刻苦學習。
他的天資比魏無羨弱些,魏無羨學兩下就會的東西,他可能就要鑽研好些天。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魏無羨總能是第一,而江澄只能是千年老二。
江澄雖然在這方面心裏頗有微詞。但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情分不同,一個月見不到魏無羨,他還真有點不适應。
所以,當魏無羨放信說馬上要出來;讓他們去樹林裏等他時,江澄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但他卻沒想到,魏無羨居然是為了這種事情而叫他過來的。
……
聶懷桑一臉崇拜之情。
“魏兄,我第一次聽到藍忘機叫人滾,你是怎麽做到的?”
魏無羨哈哈大笑。
“可喜可賀,我今天就幫他破了這個禁。藍二公子的涵養、家教、雅正……在本人面前通通不堪一擊!”
江澄黑着臉,罵道:
“你得意個屁!這有什麽好得意的!被人喊滾是很光彩的事情嗎?真丢咱們家的臉!”
……把春宮圖僞裝成普通的書冊,去騙別人;別說是以雅正刻板聞名的姑蘇藍氏忍不了,一般人也忍不了吧?居然還當做是功績到處誇耀,臉都被丢盡了!
他直到來了才知道魏無羨要幹什麽,臉從剛開始就一直黑着。
“我有心要認錯,他不睬我,還禁我言,我逗逗他怎麽了?可惜了,懷桑兄你那一本珍品春宮,藍湛此人真是不解風情;好心給他書看,他還不高興,白瞎那張臉。”
聶懷桑一擺手:
“不可惜,要多少有多少!”
江澄則冷笑道:
“把藍忘機和藍啓仁都得罪透了,你明天等死吧!沒誰給你收屍!”
魏無羨擺擺手,笑嘻嘻的去勾他的肩:
“管那麽多,先逗了再說;你都給我收屍這麽多回了,也不差這一次。”
江澄一腳踹了過去。
“滾滾滾,下次幹這種事情不要讓我知道,也不要叫我來看!”
“好好好,以後不告訴你,也不讓你來看了……哎,別走啊江澄,我好不容易才出來;咱們幾個下山去好好吃一頓,慶祝我解禁!”
……
彩衣鎮。
江澄一行人在人流中看來看去,不知應該選哪家飯館才好。
正猶豫間,魏無羨像是看到了什麽,眼前一亮。
他指向某個方向,興奮道:
“就這家吧!”
其餘兩人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一家人來人往的飯館上挂着一個亮閃閃的牌子,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五個字:
“地道湘菜館”。
……
“剁椒魚頭、麻辣子雞、來個辣椒炒肉,另外再要五壇燒酒;先這些,不夠再要。”
夥計應了一聲,便下去備菜了。
因為今天是為了慶祝魏無羨罰抄結束,所以兩人便默許由他來點菜。
等了一會兒,三人胡亂聊了幾句,聶懷桑看了看四周的食客,道:
“這麽多人,看來這家味道确實不錯。”
江澄道:
“就是不知道當不當得起‘地道’這兩個字了。”
魏無羨給幾人分了筷子,道:
“地道不地道,一會嘗嘗不就知道了。”
恰好這時候,夥計端着菜上來了。
他把四碟佳肴和五壇酒擺上桌,笑眯眯的道:“客官請慢用。”
魏無羨和江澄各自夾了一塊肉,品嘗後,都給出了贊賞的評價。
“嗯,味道确實好。”
“還不錯,是地道的湘菜。”
“那是當然!”
見他們誇贊,剛起身準備離開的夥計立時高興起來。
“小店別的不敢說,菜是一定地道的;客官再嘗嘗咱們家這酒,醇厚綿和,勁兒足的很!在咱們這鎮上可是出了名的呢!”
說着,他便再次回到後廚,忙起來了。
聶懷桑也不禁心癢難耐。他放下了扇子,夾起一塊燒魚,放進嘴裏。
……
下一刻,他大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辣辣辣辣辣辣辣辣!水,給我水!!!”
他一蹦三尺高,不斷呼着舌頭,連淚水都被辣了出來。
魏無羨和江澄吓了一跳,連忙起身給他倒水。
聶懷桑接過江澄手裏的水,一口飲盡;勉強壓下了口中逼人的辣味,開始猛咳起來。
江澄上前給他順背,焦急道:
“你怎麽樣?要不要叫大夫來?”
魏無羨也走上前來。
“是啊,你臉都紅了!”
“咳咳咳……不用,咳咳……”
過了好一陣,聶懷桑才緩過勁兒來。
他水光滿臉,被辣椒嗆出來的眼淚還未擦掉;腫着嘴,期期艾艾的道:
“江兄,魏兄。你們點的菜也太辣了……咳咳,我吃不了啊……”
……江澄和魏無羨都有些不好意思。
雲夢人喜食辣,且無肉不歡;但聶懷桑卻是清河人,不太接觸辣椒這種刺激性的食物。
由是,他第一次吃湘菜,便被辣的不輕。
各地人文不同,口味自然也不相同;不問對方忌口,直接點菜,實在是有些失禮,也不厚道。
懷着愧疚的心情,江澄和魏無羨便又點了幾道不辣的湘菜,以作賠償。
這回,聶懷桑終于沒有再被辣出眼淚了。
雖然嘴還腫着,但他還是舉起了一壇酒,咧嘴道:
“沒事。江兄……你們愛吃辣,一時忘記也是有的,我不介意;今天最重要的是為了慶祝魏兄罰抄結束,來,我們幹一個!”
二人聞言,也笑了起來。
飯館內,響起少年們開懷的笑聲。
三壇酒碰到一起,發出純厚的聲響。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