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節一念之差
呂慶湊在餐館洗手間的水池前洗掉頭上的茶葉,垂頭喪氣地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領子濕漉漉地黏在脖子上難受極了。路過一間酒吧時,忽然産生了強烈的進去喝幾杯烈性酒的沖動。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去酒吧是為了抓捕,不禁為自己古板的人生感到遺憾。他擡頭望着閃爍的霓虹燈,踟蹰了一會兒,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頗具小資情調的酒吧,薩克斯抑揚頓挫的旋律令人愁腸百結,昏暗的燈光下,小酌的男男女女暧昧地湊在一起。呂慶徑直走到吧臺前坐了下來。
男招待迅速遞過來一張酒單:“先生喝什麽?”
呂慶接過酒單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沒看出什麽名堂,只覺得價格都好貴,便幹脆問調酒師:“哪種度數最高?”
調酒師微微一笑:“度數最高當然是伏特加。我看你心事重重,給你調一杯自由古巴,有助于你的大腦分泌多巴胺,如何?”
呂慶搖搖頭,掏出錢包:“算了,不喝這花裏胡哨的,就伏特加好了。”
招待沒一會兒就拿來了酒,呂慶慢慢地喝着,一杯下去就頭暈起來,心想,這烈酒不是虛有其名的,也不知道再來幾杯還能不能回家。他對自己苦笑了一下,在家被父母當小孩子看管,在許夢靜面前也跟孫子似的,難得讓自己放縱一回吧。三杯下肚,有人輕輕搭了下他的肩。他有些吃力地轉過頭去尋找觸碰他的人,驚訝地看到站在他旁邊的是傅老師。此刻的她一襲黑裙,披肩長發,紅唇烈焰,散發着魅惑的氣息。
“真的是你,呂警……”傅老師覺得在這種場合稱呼他“警官”不太恰當便迅速改了口,“呂慶!”
呂慶想笑一下以示友好,卻發現表情和舌頭都開始不受控制:“傅、傅老師……你、你怎麽也在這裏?”
“在這裏就不要叫老師了。”她做了個“噓”的手勢,“那桌是我大學同學,有人明天要結婚,今晚出來開單身派對。”
呂慶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離吧臺不遠處的一張西餐桌上五六個打扮時尚的年輕女性正嘻嘻哈哈地喝酒聊天。
“就你一個人嗎?”傅沛菁問,“要不要過去和我們一起喝?”
呂慶神使鬼差地答應了,拿起剩下的一酒跟着傅沛菁走向那一桌來狂歡的女人。他坐下來,在一片喧鬧之中又喝了幾杯啤酒,身邊的世界變得瘋狂而模糊,他忘了自己是誰,只覺得腳踏祥雲,飄飄欲仙。
當他再次感知到自己的身體時,只覺得頭昏腦漲,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一絲不挂地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他一陣驚慌,從床上翻滾下來。四周靜悄悄的,他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才扶着床頭櫃爬起來,看到了枕邊的手機和錢包。他檢查了一遍錢包,分文未少,打開手機一看已經是早晨七點十五分,有三個未接來電,其中兩個是母親的,一個是搭檔孫振越的。他踉踉跄跄地走進廁所,看到洗漱臺的鏡子上貼着一張便箋:
你的衣服全在陽臺上,應該已經幹了。昨晚你說不出自己家在哪裏,只好把你帶回來了,結果吐髒了我兩床席子,記得欠我的人情。走的時候把防盜門關上。傅沛菁留。
“我的媽呀!”呂慶使勁捶了捶腦袋,恨不得桶自己一刀。他用冷水沖了個澡,頭腦似乎又清醒了些。坐在馬桶蓋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宋紅玲接到電話的時候,語氣十分激烈:“你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通宵加班不回來也不提前找個招呼,還好我托人問到了孫振越的電話,害我白白擔心大半夜!”
呂慶如釋重負,對孫振越感激不盡。他又坐了會兒,等身子幹了才走出去。這是一間裝修簡約的酒店式公寓,床頭的牆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德國新天鵝堡的拼圖,看得出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個極其有耐心的人。這時,手機響了,是他定好的起床鬧鈴。他小心地來到陽臺,确定對面樓窗邊沒人,快速取下衣物,穿上以後匆匆逃離。
他走到大街上才知道自己就在離單位不到1公裏的地方。在食堂喝了點粥,呂慶頂着暈乎乎的腦袋走進辦公室,差點和孫振越迎面撞個正着。
孫振越像警犬似地吸了吸鼻子,笑嘻嘻地問:“昨晚和你女朋友出去沒跟你媽打招呼——不對呀,酒味這麽重,看你這臉色,應該是斷片了吧?”
呂慶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沉重地“嗯”了一聲,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
“衣服褲子都是幹淨的,肯定沒露宿街頭。”孫振越煞有介事地推理起來,“在你女朋友那過的夜?”
“嗯。”呂慶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目光呆滞地盯着電腦屏幕。他的內心已經開始尖叫,昨晚竟是在一個陌生女人家過的夜,這要是讓許夢靜知道了,他不得被活剝了。更令他無法面對自己的是,他吐在了人家床上,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自己脫的還是被她脫的。就在他捂着臉欲哭無淚的時候,有人給他發來了短信:
“呂慶你好,已經去上班了嗎?我是傅沛菁,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再見一面吧。”
呂慶像被燙着了似地把手機丢了出去。也許是急中生智,他忽然反應過來,趁這事還在天知地知的階段,必須先拉攏孫振越。
見孫振越提着暖水瓶進來,他趕忙上前接過暖水瓶,把孫振越摁到了椅子上:“師兄,這回你得救救我!”
“我這才出去幾分鐘,怎麽就變這樣了?”孫振越想笑又不忍笑,“被你媽發現昨晚沒在加班?”
呂慶哭喪着臉:“我昨晚犯錯誤了。你得救我,你要不救我,許夢靜一定會殺了我的。”
“那妞殺傷力這麽強?”孫振越更想笑了,“到底怎麽了,昨晚把誰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你記着,兩個月內來找你的都是坑你的。”“不是不是,哪有那麽嚴重。”呂慶連忙否認,“就是萬一許夢靜要追究起來,你可千萬幫我作證作昨天晚上8點以後我被叫回來和你一起通宵加班了,求求你了……”
“好小子啊你,平時看着蔫不拉幾的,背着女朋友在外面玩花樣呢?。”孫振越露出一臉壞笑,“幫你瞞着女朋友是小事一樁,不過你得請我吃飯。”
“吃飯當然是應該的!謝謝師兄,謝謝師兄!”呂慶朝他作了個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沒有回傅沛菁信息,暗暗祈禱她能快點把這件事忘記。
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了醉酒關,裝修這關呂慶就沒過得去。他把許夢靜換掉餐廳吊頂的要求說了,宋紅玲當即暴跳如雷:“你去告訴她,要換可以,拿錢來!”
一向寬容的呂濤也發火了:“這丫頭太得寸進尺了,這次你要再聽任她鬧,接下去裝修的錢都你們自己出吧,我們不管了!”
呂慶不想給她打電話,發短信把父母的反應告訴了她。許夢靜這才作罷:“這次我就不計較了。再有新的進展你得提前告訴我。”
呂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覺得身體像灌了鉛似地一直往下沉。他羨慕起秦海洋和沈躍然,和他們一樣,幹脆一無所有,靠兩個人一起奮鬥,誰都不占誰的便宜,也就不糾結了。他以前只覺得許夢靜直爽率真、潑辣可愛,完全忽略了她的刁蠻任性、自私精明,所以現在自己是後悔了嗎?他不敢再想,用被子蒙住頭,閉上眼睛,希望可以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