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節喬淑疑雲
“呂慶要裝修新房”的消息确确實實刺激到了每一個人的神經。蘇雯和周瑤都陷入了某種焦慮之中，她們開始關注這個城市的房價，讨論和研究不同地段的優勢和劣勢，她們迫切地希望男友能夠盡快表達買房的意願，可是看遍了新樓盤的開盤價，她們又不約而同地更加擔憂起來，那麽高的價格，單憑一方家庭的能力，恐怕湊50%首付都成問題。她們感情宣洩的出口只能是高睿。高睿今天安慰一下蘇雯，隔天又得把同樣的臺詞對周瑤說一遍。沈躍然和秦海洋何嘗不憂心呢，他們的焦慮指數早已是女方的數倍，但他們不會像女人一樣選擇傾訴，只是默默地探尋着解決問題的辦法。然而買房這種人生大事，有幾個人能全靠自己完成？年輕人們思來想去，還是只能向家裏伸手要錢。
秦海洋剛開口說買房的事，就先挨了父親劈頭蓋臉一頓罵：“你是白眼狼吧你，缺錢花了知道爹媽的重要了？我們倒是心疼你，不想你去外頭漂泊，你小子領情了嗎？之江房價這麽高，你是要掏空咱們家啊！”
秦海洋懊惱不已，正要挂電話，轉念一想，這回要不來家裏的支持，買房就只能下輩子再考慮了，只好任由父親發洩。
父親罵完了，長長嘆了口氣：“我和你媽全部能動的就四十五萬，給你當首付，餘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貸款還吧。我們為你鋪好的路你不肯走，非要自己另辟蹊徑，将來你若是過得好，說明你的選擇是明智的；若是過得不好，後果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擔，我們做父母的只能幫到你這裏了。”
秦海洋忽然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他哽咽着向父親道了謝，難掩心中的感激與喜悅。
秦海洋把湊到錢的消息告訴了沈躍然，本想是分享一下自己的快樂，無形中卻又給沈躍然制造了壓力。沈躍然回想起蘇雯傷心失落的神情，便心如刀割，他已經令她失望過一回了，不能再讓她的願望落空。他決定找個周末回家去跟父母認真商量一下買房的事。
“樂尚”KTV門外的人行道上圍着三三兩兩看熱鬧的人，場面有些混亂。報警的是個年輕姑娘，讓人打得鼻青眼腫，根本分辨不出原本的面貌，外套夾克被撕壞了，左邊的衣袖完全掉了下來，牛仔褲的膝蓋部位都磨破了，露出腿上血淋淋的傷口。她見到穿着制服的沈躍然，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哆嗦得說不出話來。輔警簡單地詢問了圍觀者們，不消說，打人的幹完壞事，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沈躍然先把姑娘帶回了派出所。
回到派出所，女孩哆嗦着從挎包裏掏出一張學生證：“警察叔叔，我叫喬淑，是新海岸職業技術學院的學生，我不是壞人。”
沈躍然被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人稱呼“叔叔”，有些哭笑不得：“是什麽人打了你，為什麽打你？”
“我不知道……”喬淑哭了起來，“他們有好幾個人，什麽都不說，上來就打我。”
女孩在極度的驚恐中根本記不得細節，只說自己從KTV出來，剛走到門口就被3個男的一頓拳打腳踢，混亂中好像聽人說他們什麽會所的保安。沈躍然問不出名堂來，只好先帶她去醫院驗傷。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鼻梁骨折、眼眶撕裂、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
把喬淑送上出租車，沈躍然才回到派出所。他憤憤道：“幾個男人打一個小姑娘，下手還這麽黑，太無法無天了！”
謝彬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你懂啥，這明擺着就是道上的糾紛。”
“不會吧？”沈躍然立刻反駁，“喬淑還是個學生，她能招惹什麽‘道上’的人？”
謝彬露出一絲猥瑣的笑容，沈躍然最讨厭他這種表情，世俗裏透露着小市民的狡詐。他拍了拍沈躍然的肩，小聲說：“你還是見識太少，這些技校的女學生就仗着年輕混飯吃呢。你以為進夜總會的男人都喜歡濃妝豔抹的風塵女？青菜蘿蔔，各有所愛，有些老男人就喜歡女學生，最好還是穿校服出臺的。”
沈躍然覺得好像吃了個蒼蠅，着實被惡心了一下。這個社會他接觸得越多越深入，就與他原本理解或者說是想象的出入越大。他當警察的初衷是有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讓父母老有所依，他沒想過這份職業會讓他在短時間內迅速看清這個世界如此多的陰暗面，為此他經常被負面情緒困擾，并倍感壓力。
第二天，沈躍然和搭檔陳軒去了一趟“樂尚”KTV。那是白柳路上唯一的普通量販式KTV，在一衆高檔娛樂會所中反倒顯眼，消費群體主要是工薪階層和附近幾所職校的學生。他們走訪了前一晚上班的服務員，查看了大堂的監控，并沒有實質性的收獲，喬淑這樣的女孩實在太普通了，根本沒人記得她。就在他們快要失望離去時，大堂安保忽然說了一句：“沒準是搶生意的。”
沈躍然趕緊停下了腳步：“搶生意，什麽意思？”
保安看着沈躍然臉上殘餘的稚氣，笑了：“喲，你還是新人吧，搶生意都不知道？歌廳酒吧多的地方，什麽最多？當然是小姐了！小姐們也都是各有地盤的，誰要壞了規矩，把生意做到別人家的場子裏，挨揍是必須的，沒拿刀子給她畫個大花臉讓她再也見不了人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沈躍然怎麽也不願相信喬淑是做“小姐”的，她才16歲，怎麽可能做這麽肮髒的事。他發誓一定要找到證據證明她的清白。從KTV出來，他決定去學校找喬淑多了解一些情況，便打了喬淑留下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一個中年女人，一聽是警察，立刻表示喬淑已經請假回家，便挂了電話。
撲了空的沈躍然只好先回派出所，剛到辦公室，就接到顧偉傑的電話：“小沈，昨晚你接了個打架的案子？”
“是一個女學生遭人毆打，已經驗過傷了，屬于輕微傷。”
顧偉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問：“查到嫌疑人了嗎？”
沈躍然有些奇怪，顧偉傑從來不過問案件細節，怎麽忽然對一件普通的傷害案這麽上心。雖然覺得蹊跷，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還沒有。”
顧偉傑不鹹不淡地囑咐了一句：“繼續跟進，有進展及時向我彙報。”
沈躍然查到喬淑家的地址，立即和陳軒動身趕了過去。喬淑父母離異多年，經濟條件不太好，她跟着母親生活在江濱區的一處經濟适用房小區。
屋裏的人非常謹慎，通過貓眼确認了沈躍然和陳軒的警官證才終于把防盜門開了一條縫，裏面挂着防盜鏈。中年女人只露出小半張臉，警惕地問：“你們來找喬淑做什麽？”
沈躍然簡單介紹了情況，說明了來意。然而對方并沒有放他們進屋的意圖，冷着臉說：“她昨晚一直在家，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沈躍然和陳軒面面相觑，還沒來得及再問幾句，門就關上了。直覺告訴他們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可是不管他們再怎麽敲門，對方都不再應答。無奈，陳軒提議先去小區裏轉轉，沒準能找到證人。小區交付時間還不長，入住率很低，兩人在樓下兜了一大圈，一個人都沒碰見。沈躍然想了想，給喬淑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無論你究竟遭遇了什麽，我們一定會還你公道。”直到晚上，他才收到喬淑的回複：“昨晚是我自己跌倒摔傷的，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沈躍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撥通了喬淑的手機，可她始終沒有接聽。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他不敢耽誤，給顧偉傑打電話作了彙報。
顧偉傑反倒似乎松了口氣，語氣輕松地說：“既然當事人已經承認是自己報的假案，那就通知她過來做個筆錄，好把案件撤銷了。”
“可是昨晚驗傷的醫生可以證明，她就是被人打的，自己不可能摔成這樣。”沈躍然急了，“顧所，我覺得她們母女倆一定是受到了什麽人的威脅，不得已才說的謊。”
顧偉傑冷漠地說：“那你就想辦法拿出她為什麽說謊的證據來吧。”
沈躍然還想争辯，被陳軒用眼神制止了。他告訴沈躍然：“領導都說不查了，就別再查了，這是咱們的生存法則。這種打架鬥毆的警情多一起，就多一分被考核的風險，你得學會把握，哪些案子是對單位有好處的，哪些是起副作用的，明白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