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節雪中送炭
之江國際峰會安保工作表彰大會在之江歌舞劇院隆重舉行，白柳所只輪到一個名額，當然只能黃所長去了。沈躍然早早地給蘇雯打電話加油鼓勁過了，他很遺憾不能去現場看她上臺演出。上一次他看蘇雯跳舞還是大二時在學校的“紅五月”藝術節文藝彙演上，那是他和蘇雯永生難忘的一個夜晚，也是從那天起，他真正把李想作為一個強勁的敵手來看待。
那晚的舞臺上，《茉莉花》的旋律響起，一束白色的追光将蘇雯妙曼的身段投射在舞臺布景之上。她領着女孩們翩翩起舞，随着節奏輕快地旋轉、跳躍，像只白色的精靈在花間盡情地飛翔。她熱愛舞蹈，跳舞的時候她才能暫時忘卻現實的煩惱和生活的羁絆。坐在臺下的沈躍然和躲在帷幕後偷看的李想都屏住了呼吸。蘇雯仿佛是從綻放的鮮花中幻化出的仙女，翩然而至，亦真亦幻。臨近曲終，她慢慢将舒展的身體收回一團，猶如玩累了回到花蕊間的仙子，沉沉睡去。一曲終了，燈光漸暗，萬籁俱寂。幾秒鐘後，觀衆們才反應過來，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帷幕落下，舞蹈演員們急忙下臺，幕後人員緊接着沖上去擺放下個節目需要的道具。一場華麗的演出就像一臺高速運行的機器，每個環節都必須精準相連。
蘇雯氣喘籲籲地回到後臺，舞蹈其實是項對體能有極高要求的專業運動。她摘下花環，擦掉額頭的汗水，打開置物櫃拿出手機。竟然有六個未接來電，四個是母親打開的，兩個是姑媽的。她腦子裏 “嗡”地一響，正從背後滲出的熱汗一下變成了冷汗。後臺充斥着女生們的嬉笑聲，她快步走到相對安靜的道具間，顫抖着撥通了母親的電話。才響了一下就接通了。蘇雯聽到母親帶哭腔的聲音，頭皮一陣緊接着一陣地發麻。
“雯雯，快回來，爸爸心肌梗塞，正在搶救，恐怕是……不行了……”
一剎那，蘇雯從舞蹈世界的虛幻天堂跌入了現實生活的無間地獄。腦子陷入一片空白，只覺得天旋地轉。她的世界正在山崩地裂。
“蘇雯，蘇雯你怎麽了？”一個聲音把她喚回現實，她轉過身，在淚水迷離中看到了來放道具的李想。
“我爸爸病危了……”她哭着說出來，渾身發抖。
李想急得大聲喊道：“那還等什麽，快去找隊長請假回家啊！”他放下手裏的道具，拉起蘇雯就往外跑。
值班的剛好是夏偉，他電話請示了學生處的值班領導，讓蘇雯填了張請假條，當夜就給開了假。
蘇雯在李想的陪伴下走出男生樓，迎面遇上了一路奔跑而來的同班同學們。沈躍然一把抱住了滿臉淚水的她。
高睿焦急地問：“最快的火車什麽時候？越早走越好！”
沈躍然神情凝重：“媽的，最早一班車要明天中午，路上還要十個多小時，怎麽辦？”
蘇雯一聽，幾乎暈厥。
“那肯定不行啊！”許夢靜和周瑤也急得直跺腳。
“李想，你有辦法嗎？”許夢靜突然問了一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身上。
李想被許夢靜點醒了，立即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張叔叔，我是李想，有件事想麻煩你。我同學家裏出了急事，要馬上回清州，能幫我看一下最近的航班嗎？對，最好今晚就能走……十一點有？太好了！我馬上把姓名和身份證號發給你，謝謝！錢我一會兒轉賬給你。”他挂掉電話，對蘇雯說：“快把你身份證號告訴我，馬上買票，現在才七點四十，打車去機場時間肯定夠。”
蘇雯趕緊報了身份證號，李想發了短信直奔自助銀行，沈躍然去校門口找車，女生們往宿舍樓趕，蘇雯還得換衣服，其餘人幫忙收拾行李。
半小時不到，所有人在校門口碰頭。
警大的新校區實在太偏僻，沈躍然只打到一輛黑車，司機要價一百，他硬着頭皮談得口幹舌燥，司機兩手一攤，八十以下絕對不走。
蘇雯眼睛哭得和兔子似的，帶着重重的鼻音說：“八十就八十，師父，走吧。”剛要上車，她突然反應過來，“李想，機票多少錢？”
李想連連搖頭：“不急不急，回家要緊。”
“那、那我回來再還你！”蘇雯感激地對他微微颔首，“李想，謝謝你！”
大夥兒目送面的飛馳而去，心裏都沉甸甸的。回宿舍路上，高睿小聲問李想：“這個時候機票都是全價的了吧，要不要兩千？蘇雯家裏條件不好，不知多久才能還得清。”
“你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李想對高睿的關切表示了不屑，“我壓根兒沒想要蘇雯還我錢。”
高睿吃了一驚：“你爸每個月也就給你六百吧？這學期剩下的日子你喝西北風啊？”她對李想了解得很，他哪怕窮得只能喝食堂刷鍋水似的免費湯，也斷然不敢随便跟家裏要錢。
“對！為了喜歡的女孩，我願意！你看看沈躍然為了省下二十塊錢那樣子，真他媽費勁！”李想冷笑道，“蘇雯遲早會明白，誰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第二天中午，沈躍然從學校的24小時自助銀行出來，褲兜裏鼓鼓囊囊的。他數了兩遍，1915元，一分不少。其中515元是他下個月全部的生活費，餘下的都是從室友和同專業的兩個老鄉那裏七拼八湊來的。高睿主動拿來了三百，被他堅決謝絕了。他從電話機票代理商那裏打聽來了到清州的全價機票價格，決定先替蘇雯把這筆錢還了。
他站在路邊給李想發了個短信：“待會兒我去宿舍找你。”
李想沒回複，沈躍然便徑直去了他宿舍。敲門進屋，李想正坐在書桌前翹着二郎腿啃白饅頭。看到沈躍然，他只是擡了擡眼皮：“老鄉，有何貴幹？”
沈躍然從書包裏掏出一個信封放到他桌子上：“我替蘇雯謝謝你，這個還給你。”
李想打開信封瞄了一眼，又推回沈躍然這邊：“你有什麽資格替蘇雯謝我？真要謝，讓她自己來找我吧。”
沈躍然沒有接茬，轉身就走。
李想跳了起來：“你別走啊！你怎麽就知道沒少給我？”
沈躍然站在門口回頭冷冷地說：“機票全價1775元，加上50元機場建設費、90元航空燃油附加費。沒少給你吧？”說罷重重關上了門。
一晃三年就這麽過去了。
表彰大會文藝演出結束後，市政法委書記、分管副市長、市局領導班子按照慣例上臺慰問演出人員。蘇雯站在舞臺正中間，從領導手裏接過鮮花，敬了一個标準的舉手禮。
“李市長，這位就是小李的女朋友。”市局政委笑容滿面地對給蘇雯送花的領導耳語了一句。
看到李市長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微笑，蘇雯手一抖，差點把花掉在地上。
回到分局宿舍，蘇雯立即給李想打了電話：“李想，我有事問你。”
李想本以為蘇雯再也不會主動理睬自己了，接到她的電話頓時喜出望外：“說吧，知無不言。”
“李市長是你什麽人？”
“怎麽問起這個來了？”李想立即明白了什麽，還是故作驚訝，“今天的文藝彙演很精彩吧，我們大隊長去了，聽他說你跳得可棒了，恭喜啊！”
“你別岔開話題。”蘇雯對他的贊美毫不領情，“領導上臺合影的時候我聽到了，政委跟李市長說我是你女朋友。李想，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是有必要抓緊向你家裏人澄清一下，讓他們一直誤會下去對你也不好。”
“你就當沒聽見呗。”李想假裝輕松地說，“他就我一八竿子勉強打着的遠房親戚，你不用放心上。”
“李想，還是不要這樣得好，留着這個誤會始終都是隐患，再說你有這麽厲害的親戚，我們得罪不起。”蘇雯狠狠心說道。
“你們？”李想輕笑一聲，“蘇雯，你可真是鼠目寸光啊。我聽說你們班的呂慶馬上就要裝修婚房了，你們的房子在哪裏？”
“這和你沒有關系。”蘇雯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就這麽心甘情願地和一個只能請你吃路邊攤、給你買個玩偶鑰匙圈當生日禮物的男人在一起？等你和他結了婚，每天擠公交車上下班，在菜市場讨價還價，到家圍着鍋臺轉，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一個怨天尤人的黃臉婆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我願意，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沒有資格來指手畫腳。”
“你遲早會後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