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節初到白柳
高睿忙着在分局宿舍收拾行李，情不自禁地惦念起沈躍然來。沿江經濟開發區在城市的最東端，距離她所在的地方三十多公裏，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這時，手機響了，是蘇雯打來的電話：“太好了，高睿，李想在禁毒大隊，我去治安大隊，差不多算是江濱區的兩端。”
高睿聽到她如釋重負的語氣，笑了：“那我是該說‘恭喜’嗎？好好照顧自己，加油努力！”
“你也是。”蘇雯高興地說，“随時保持聯系！”
其他人都已經安頓下來，沈躍然還在前往開發區的路上。高樓大廈早已被甩在身後，眼前出現的是大片大片已經被征遷的土地和縱橫交錯的高架橋。過了江東國際機場的指示牌，又往東北行駛了十來分鐘，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整齊劃一的建築物。這些方方正正的廠房猶如集成電路板上的元件，密集又規整，展現出現代化工業的标準化與精密。
沈躍然以為整個開發區都是這番統一規劃、橫平豎直的景象。當他在分局大廳看到開發區全貌沙盤時，才知道剛才經過的産業聚集區只占據了這片區域的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一是忙碌的物流園區，再往東三之一是則擁有一線江景的商業區。他将要前往的白柳派出所在沙盤上只用了一個紅點表示，它位于商業區和物流園的交界處，沈躍然能想象出這個轄區的繁華與複雜。
來分局接沈躍然的是白柳派出所的教導員楊臻，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圓臉上帶着和善的微笑，令沈躍然想起自己的高中班主任。“歡迎你，年輕人！”楊臻熱情地握住他的手，“白柳所已經四年沒分到新民警了，我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來了新鮮血液，還是警官大學的高材生，真是太好了！希望你能早日成為白柳所的中流砥柱！”
沈躍然被他的熱情感染了，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從小到大，他在學習上一直都是佼佼者，如今踏入社會，何嘗不想依舊出類拔萃，早日出人頭地。他笑着說：“謝謝楊教，我會努力的，争取以最快的速度适應新的環境，接受新的挑戰。”
“到底是大學生，說得好！”楊臻拍了拍沈躍然的肩，“白柳所是開發區分局第一大所，管轄區域大，流動人口多，情況複雜，工作壓力大，當然也容易出成績。走，我們去所裏，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認識一下同事。”
一路上，楊臻滔滔不絕地介紹起白柳派出所的情況來：“我們所轄區東側和南側是沿江商業區，你能夠看到各種各種的高檔寫字樓，五星級酒店和高檔消費場所可以說是目不暇接；西側是物流園，一年到頭車輪滾滾，人聲鼎沸，也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地方；北側是正在新建的生活區，近幾年放眼望去遍地是商品房建築工地，塔吊林立，塵土飛揚。夾在生活區和商業區之間有一條狹長地帶，是一個叫沙浜的城中村，這個地方的存在就像是一件華麗的禮服上配了一條破爛的腰帶。沙浜的流動人口是常住人口的十倍，當地人只管收房租，便可什麽職業都不謀，還活得相當滋潤。”
沈躍然的大腦快速運轉着，盡可能地記下教導員傳達的所有信息。他聽出來了，白柳所的症結所在就是物流園和沙浜村，白天在物流園混飯吃的人夜晚都回到了沙浜村的租住點，把那些見不得陽光的乖張暴戾之氣也都帶到夜幕之下的城中村裏。
“到了。”楊臻指着右前方的一棟五層樓房高興地說，“辦公樓去年剛翻新過，條件好着呢，你來得正是時候！五樓是宿舍區，我已經讓內勤給你收拾出一間房間了，以後派出所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沈躍然感激地不知說什麽好，一直擔心的住宿問題竟然這麽順利就解決了。他真想馬上給蘇雯打電話，告訴她自己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領導，請她只管照顧好自己就行。
下了車，楊臻帶着沈躍然直奔三樓。他說這會兒難得三個領導都在辦公室，趕緊先去認認門。所長黃雷還只是二杠一星，中等身高，背卻略有些駝，若不是穿着制服，沈躍然會以為他是個程序員，說話間總下意識地去扶眼鏡，總覺得與基層派出所的氣質有些格格不入。他鼓勵了沈躍然幾句，便沒有多餘的話了。分管刑偵的副所長錢萬祥快要退居二線了，順利的話，明年就可以去分局機關謀個相對清閑的職位養老，稀疏的頭發和臃腫的身材令他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加蒼老。他都懶得擡眼仔細看看沈躍然，禮節性地笑笑，就打發他們走了。分管治安的副所長顧偉傑令人印象深刻。他比沈躍然高出大半個頭，身材魁梧，馬臉上滿是絡腮胡的痕跡。盡管眼睛很小，還是能讓人覺察出眼神裏的兇狠。與他握手時，沈躍然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
見完所領導，楊臻才告訴沈躍然，他被分在治安中隊三警組。“小沈，你是高材生，要把理論和實踐結合起來才是真正的完美，把你派到三警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楊臻煞有介事地說，“三警組的警長是中隊長兼職的，你們隊長可是白柳所的一塊金字招牌。”
“謝謝楊教，我明白。”沈躍然忙不疊地點頭。
“跟我來吧。”楊臻帶着沈躍然走進三警組的辦公室，吆喝了一句，“老謝，我給你把有生力量帶來了！”
一個精幹巴瘦的中年男人從電腦前擡起頭來，笑了下，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煙牙：“總算是把壯勞力分到治安來了？”
楊臻笑着說：“老謝，你可別小瞧了今天的壯勞力，這位可是警官大學的畢業生。小沈，快向謝隊長問好。”
沈躍然看着眼前這個皮膚黝黑、滿臉褶子的瘦小男人，怎麽也無法把他和“金字招牌”這個頭銜結合到一起。但他深知人不可貌相，趕緊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地喊了聲“謝隊長好”。
“謝彬隊長曾經可是咱們市局赫赫有名的反扒英雄。”楊臻鄭重地介紹，“從現在起，他不僅是你領導，也是你師父，你可得虛心學習，争取讓你師父把他的畢生絕學盡快傳授給你。咱們中國人講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年輕人知道怎麽做吧？”
沈躍然還沒來得及表态，謝彬翻了個白眼，冷淡地說：“年輕人甭管到什麽崗位，踏踏實實幹活就成，少來這些花裏胡哨的。你提我這些陳年舊事，倒不如跟他講講轄區的治安形勢有多複雜多嚴峻。”
楊臻被謝彬這一通搶白，臉上有些挂不住，幹笑了兩聲：“這具體業務上的情況，不得留給你來介紹嗎？我這個教導員只是負責思想政治工作的，可不能越俎代庖了。”
“那兩個分管所長你都見過了吧。”謝彬把臉轉向了沈躍然，“幹基層工作就得是咱們這種德性的，又醜又兇，和鐘馗鎮惡鬼一個道理。你呀，太面善了，不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