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知道
知道
從影院出來，尹若心一張臉紅成了番茄，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才好些。
以後不能再跟他來私人影院看電影了。
陸承佑走在她身邊，把她手牽着，問：“現在回家？”
尹若心還在生氣剛才他一直動手動腳，決定給他點兒顏色瞧瞧，義正詞嚴地說：“今天晚上我們兩個分開住。”
她說到做到，真的不許陸承佑跟着她回去，把他趕到了銀杏路的別墅住。
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一直睡不着。陸承佑只要不在身邊，她就會失眠。而他在的時候，她總會睡得很香，不知道是被施了什麽法術。
腦子裏來來去去飄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怎麽都沒有睡意。她把手機拿過來，試探着給陸承佑發了條：【你睡了嗎？】
那邊的人很快有了回複。
陸承佑：【還沒。你睡不着？】
尹若心要是回答睡不着就太沒面子了，想了想，決定先發制人：【你怎麽還沒睡，是太想我了嗎？】
陸承佑：【不摟着你我睡不着】
尹若心盯着這句話看了很久，心裏泛起一陣陣的甜蜜。
她跟陸承佑發：【明天早上我要吃劉記炸的金黃酥脆的油條，還有他們家做的豆腐腦】
陸承佑：【好】
陸承佑：【男朋友去給你買】
尹若心笑笑，又跟陸承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會兒，很快睡着了。
再醒過來，陸承佑一早就在外面等她，手裏提着買來的早餐。樣子有些困倦，薄薄眼皮下的眼睛泛着幾條淡淡的紅血絲。
尹若心問他：“你沒睡好嗎？”
“是一夜沒睡。”陸承佑把一個雞蛋剝好，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裏。
“為什麽一夜沒睡？”
陸承佑淡淡一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摟着你我睡不着。”
聽他這麽說，尹若心埋下頭，繼續一口口地喝着蓋了一層鹵汁的豆腐腦。
陸承佑看她一眼，笑了笑，沒說什麽。
送她去醫館的路上，這男人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左手肘搭車窗沿，手握成拳抵在唇邊，頻頻地打着哈欠。
“你真有這麽困啊？”尹若心問。
“有。”
陸承佑把車停在醫館前，視線從前方收回，說：“所以要不要跟我同居？”
這件事情陸承佑提過很多次了，尹若心差不多撐到了臨界點，只要他再稍微努力一小下，她就會松口。
“你這麽想跟我同居啊。”她明知故問。
陸承佑應得很幹脆：“嗯，特別想。”
“那你求求我。”她說。
陸承佑低下頭笑了笑。等重新看向她，他正經了些，清了清嗓子，說：“求求你，跟我同居。”
尹若心把臉扭到一邊忍了忍笑，說：“周末你記得來幫我搬家。”
其實并沒有什麽要搬的東西，銀杏路那邊的別墅裏早就有屬于她的各種物品，她只簡單拿了幾件衣裳、在用的化妝品及一些瑣碎物品，簡單收拾出了一個行李箱。比較難整理的是滿牆書櫃上的醫書和各種雜書，陸承佑從第一格收到最後一格，裝滿了将近十個大箱子。
別墅書房裏按照尹若心喜歡的風格也做了滿牆書架，陸承佑花了一下午時間把帶過來的書籍歸類放好。
尹若心從外面推門進來，入目是恢弘大氣的L型整牆書架，為了便于取書，兩邊甚至設計了造型精巧的旋轉型樓梯。
像是一片書的海洋，在這裏待着有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萦繞全身。
陸承佑從樓梯上下來，走到她身邊，把幾本書往旁邊桌子上一擱，一本本地念書名：“《長夜難明》、《無證之罪》、《人間失格》、《活着》，《兄弟》，《許三觀賣血記》。”他沒轍似的笑了聲，伸手在尹若心眼角下的位置擦了把：“整天看這些，怪不得總掉金豆。”
“我沒有老哭了。”她說。
“前幾天看電影你沒哭？”陸承佑把書收好，知道她雖然淚點低，但就是喜歡看帶有悲劇色彩的書，把這些書給她放在随手能拿到的格子裏：“一《楚門的世界》你都能哭。”
尹若心不能告訴他，看《楚門的世界》她之所以會哭，是因為在他坐牢的那幾年裏，她每天早上給他發的“早安”，中午給他發的“午安”，晚上給他發的“晚安”，她一次都沒有收到過回複。
“如果再也不能見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這句臺詞讓她突然就繃不住了。
很怕會再次跟陸承佑分開。
她想轉移這個話題，擡頭看了看格外壯觀的書架和密密麻麻的書籍，問：“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收拾好的？你怎麽不叫我？”
“你細胳膊細腿的，還沒幾本書重，我敢讓你收拾？”
他誇張地說，走過來牽住她的手往外走：“以前定的目标現在還算數，年底前你的體重要達到九十斤。”
尹若心這幾年的體重一直維持在八十斤左右，四肢纖瘦，人看上去很單薄。這段時間雖然陸承佑每天都會盯着她好好吃飯，可她的體質原因，肉總長不到身上去。
陸承佑把她抱到一個電子秤上，看了看顯示出的仍舊徘徊在八十斤的數字，說：“明天我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我真的沒事，我自己都是醫生，要是身體有不舒服不會不知道的。”
陸承佑卻擔心醫人者不能自醫。他無比害怕會失去尹若心，怕她的身體會出現一丁半點的毛病。
“還是去看看。”他說：“我聯系了心髒內科的劉醫生，明天可以直接去找他。”
尹若心沒反對。
她不想讓陸承佑擔心，到了第二天乖乖地跟着去了醫院。
劉醫生是國內外心髒內科最好的專家，號很難挂。陸承佑倒不是靠着航天設計師的身份搞特權，他是自從出獄以後，就往這家醫院跑了好幾趟，按正常流程排號預約。這家醫院是出了名的病人多、排隊耗時，他生平又最怕往烏泱泱的人群裏擠，無比厭惡排隊。可是為了能挂到這個專家號，他沒有過一次不耐煩。
見了劉醫生，陸承佑上去跟他握了握手，把尹若心拉過來，說：“這我女朋友阿惹，她從小就有先天性心髒病。沒做過大手術，一直以來都在吃她父親給她研制的一種藥。”
陸承佑把尹若心常吃的藥拿了出來給劉醫生看：“成分都是中草藥，每次她心髒病發，吃了這藥後會很快好起來。可我擔心她的病會不會惡化，所以找您給她做個檢查。”
劉醫生把藥丸拿出幾粒聞了聞，問：“小姑娘，這藥是你父親研制的？”
“嗯。”尹若心點頭：“他是為了治我的病才研究出來的，市面上都沒有，我平常只是自己吃，絕對沒有非法賣給別人過。”
劉醫生笑了笑：“你別擔心，我就問問，我知道你沒有非法買賣過。”
劉醫生其實認識尹若心，知道這位是近兩年來名聲大噪的中醫師，他還納悶過，不相信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麽治病手法這麽老練。
既然她父親也是中醫，那就不奇怪了。
不得不承認基因這種東西确實很神奇，醫學天才的女兒有很大概率也會是一名醫學天才。
“可惜我不認識你父親，”劉醫生說：“不然一定去見見他。這麽好的一位醫生，他不在了是很多病人的損失。”
陸承佑擔心尹若心會因為父親的死難過，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尹若心臉上平靜，并沒有表現出什麽，只是微微抿起的唇角出賣了她。
陸承佑無比了解她，知道她這樣子就是心裏難過，在忍哭。
做過各項檢查，劉醫生經過仔細評估，說：“她平常吃的藥确實是好東西，差不多讓她的心髒恢複了正常水平。所以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只是平時要注意一些飲食方面的習慣，盡量多吃些清淡富含纖維的食物，辛辣的東西要少吃。”
尹若心偷看了眼陸承佑，果然見他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起來。
她平常最喜歡吃辛辣的食物，否則就提不起胃口。今天聽到心髒科專家這麽說，陸承佑萬一讓她戒辣怎麽辦。
對她來說戒辣跟絕食基本沒什麽區別。
劉醫生洋洋灑灑寫了整整兩頁的保養清單，陸承佑接過來看了一遍，上面除了飲食方面的注意事項外，還寫了病人需要保持心情愉悅。
他記起在牢裏時，不只一個人來跟他說過，尹若心好像得了抑郁症。
他靠着自己以前攢下的人脈拜托一位心理醫生去給她看，但效果不怎麽好，尹若心還是飽受抑郁症的折磨，病情嚴重的時候她有一些傷害自己的行為，會長時間不吃東西不喝水，整日整夜待在醫館裏研究病例或是背醫書，最嚴重的一次是她拿刀去劃自己胳膊，感覺到痛感傳出來，看到鮮紅的血流出，她驚醒般丢了刀子，拿藥品給自己包紮。
在他出獄後，因為被蔣原平威脅，他不得不狠下心說了不少重話逼她分手，現在想想，他無疑是在往她傷口上撒鹽。
從醫院回來後，尹若心就發現陸承佑的情緒不太對勁。
他話很少，晚飯沒吃幾口，雖然在聽她說話時跟以往一樣很認真，還會溫柔地勾起唇角笑一笑，但尹若心能看出來他心情不是很好。
不知道是怎麽了。
明天要一早起床去郊區給養老院的爺爺奶奶們義診，尹若心早早睡下。
陸承佑原本在陪她一起睡，可是當她半夜被一個噩夢吓醒，習慣性去找身邊的陸承佑時，她發現男人不見了。
她恐慌地掀開被子赤着腳下地，跑出去找他。
客廳裏沒有，書房沒有，影院室娛樂室裏通通沒有，她越來越害怕，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在一個巨大的夢裏，這段時間陸承佑根本就沒在她身邊是嗎？
直到她跑到三層的露天陽臺，看到那裏亮着燈。
門關着，一盞伶仃的燈光下，陸承佑在陽臺椅裏坐着，面前桌子上放着幾瓶喝空了的酒。
他在一根根地抽煙。
一根煙抽到底，他往煙灰缸裏摁滅，拿出新的一根咬在嘴裏，劃開打火機點燃繼續抽。
陸承佑戒煙戒得斷斷續續，但是尹若心知道，每次兩個人重新在一起後，他就不會再碰煙了。
她推開陽臺門走過去，陸承佑扭過頭，看到她以後立刻摁了煙，走過來的同時看了看她光着的腳，問：“怎麽沒穿鞋？”
他直接把她從地上橫抱起來，走出滿是煙酒氣的陽臺從三層下到一層，把她放在客廳沙發裏。
他打算去倒杯水給她，尹若心把他拉住，問：“陸承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不開心？”
陸承佑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着，過去很長一會兒，他的喉結滾了滾，伸手把她抱進懷裏。
“阿惹，”他的嗓音發啞，沉沉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尹若心的眼睛動了動，其實想說她知道，她都知道。陸承佑這個人不會總把愛挂在嘴邊，但他的每一個行為，都能讓她感受到他的愛。
她沒有說，靜靜地聽着他的話。
“喜歡你喜歡到，你不開心的時候我會更不開心，你生病的時候我渾身疼得像是被剝掉了一塊皮。”他的聲音很沉，是從胸腔深處發出來的埋藏已久的話：“想讓你每天都能過得好，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對你更好。”
雖然自從進了航天局以後，他就恢複成了之前的那個灑脫不羁，輕易不會把什麽事放在心裏的陸承佑，但尹若心知道，七年沒有自由的牢獄生活還是對他造成了一定影響，讓他心裏始終空缺了一塊。
尹若心不想看他不開心。
“你對我已經很好很好了，”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比你對我更好。而且我現在每天都很開心，我沒有再不開心了。以前我确實得過一陣抑郁症，但是現在都已經好了，真的。你就是我的藥，跟你在一起我特別特別開心。”
她想讓陸承佑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幸福得不知道該怎麽感激現在的一切。
“我以後會注意身體，會健健康康地活着，會跟你一起活到一百歲……不對。”她從他懷裏擡起頭，說：“你要活到一百零一歲，我要活到一百歲，然後我們兩個在同一天死去，埋進同一個棺材裏，這樣我們就能永永遠遠在一起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了點兒濕潤的笑意，專注地看着他：“你說好不好？”
陸承佑心口滾過一陣經久不息的暖意，他把女孩臉龐的碎發掖到耳後，捧着她的臉，無比珍重地說出了一個字：“好。”
注：“如果再也不能見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出自電影《楚門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