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西門豹(下)
西門豹(下)
這突如其來的結束讓兩人都猝不及防。
他額角發絲散亂,垂落在她臉頰上。兩人貼得太近,近到極輕微的動靜對方都會立即感知。比如現在,她聲音就在耳畔,熱到了不正常的溫度。而他低着頭,背脊弓起,把她牢牢卡在原處。
“結,結束了吧。”她略偏過頭去,因為手腕被他抓着,只能這樣躲避掉下來的發絲。李憑腰肢有力,鍛煉得宜,觸感很好,她已經很久沒如此享受這種事了,
但總不能問他,這次情蠱發作算是解決了,但來都來了,能不能順便再打一pao。
感覺李憑會直接穿上衣服走人。
不滿足的空虛感包裹着她,秦陌桑咬唇哼唧了聲,掙紮着要起身。
但他再次欠身。
她沒留神咬了舌頭,疼得眉頭皺起。
“還沒。”
他聲音幹澀,眼睛未曾直視她。肩背虬結的肌肉在天頂燈光照耀下亮如絲綢,濃密眼睫在臉上投下陰影。
“啊,還沒結束啊,那好。”
她裝聾作啞,臉紅得雲蒸霞蔚。手腕卻悄悄下移,碰了碰他手指。
但李憑不曾意會她的示好,額頭反倒避嫌似地挪到她頸側。
“你出來一點。”
他不說話,卻順從地停止。他低頭盯着那些東西,忽而伸手,鬼使神差地用食指蘸了一些,在她大腿上劃了幾筆。
寫的什麽?她恍惚間只覺得溫涼觸感蛇一樣盤旋,半晌才反應過來,是她的名字。
秦陌桑捂臉,好難為情。不知為何會如此難為情。
明明他們還不太熟,說是朋友都勉強,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
他在幹什麽,上頭了嗎?
“你,你在幹嘛?”
她大膽發問。李憑半醺的眼神遞過來,在半空中與她相碰。
”嗯?”
沉浸的眼,連聲音都帶着沙啞。秦陌桑猝不及防被電到,不争氣地心跳速率加快。
原來,他也在受情蠱控制,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麽淡定。也對,這可是他的第一次。秦陌桑忽然生起憐愛之心,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算了,畢竟第一次,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此時半醉的眼神驀然閃過一絲清醒,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什麽,忽地停了手,舊床墊随着二人動作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視線随着動作搖晃。她今天也很奇怪,哪裏都奇怪。
一定是因為蠱毒。
她确實知道情蠱,外婆曾經提過,只說是種陰險毒辣的外道咒術,早就失傳了。被種了子母蠱的兩人,會因為□□而被綁定在一起,只有jiaohe能解。如果不及時,情熱散到五髒六腑,毒性極強。
她胡思亂想,神游天外…
兩人都渾身發燙。她黏濕的頭發粘在臉上。李憑閉了閉眼,把她抱起來,往浴室走。
“你你你別……我不行了!”她有氣無力。
“要清洗。”他把她放在地上:“我現在出去。”
他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果真關了門,悄無聲息。
秦陌桑手按着門,心裏天人交戰了一會,還是打開了門。
“一起吧?”
李憑:?
她結巴:“你,你別誤會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有潔癖嗎,要不一起洗,我很快的。”
說完自己也覺得離譜,她又補充:“我家熱水器可能壞了……放一波熱水要等十幾分鐘。”
李憑:……
幾分鐘後,他們沉默着在略移動就會碰到一起的浴室裏小心翼翼避開彼此,勉強完成了清潔。但還是有尴尬的時候,例如她剛洗過的長發擦着他胸口掠過,他的東西又不期然支棱起來,吓得她拿着吹風機落荒而逃。
李憑撐着洗手臺無奈閉眼,等着它自己恢複原狀,秦陌桑裹着浴巾在門外小聲:“你好了叫我啊,傷,傷口要處理的。”
良久,她才等到他低沉一聲:好。
等水龍頭響起,秦陌桑撫摸心口,靠在浴室門外的牆上思考人生。裏面燈還亮着,算起來她談過那麽多個,這次倒是第一次帶男人回家。他們這樣,就好像……
就好像真的在約。
02
意外發生在第二天打卡之後。
他沒在她家留宿,清洗過後借了她的醫藥箱簡單給傷口消毒之後就走了。秦陌桑累得倒頭就睡,次日被鬧鈴吵醒,才想起自己今天得去無相打卡。
季三提前發了他地址,今天不在雷司晴上班的整容醫院,而是“無相”的大本營——位于上海徐彙的一幢海派洋房,上下三層帶花園,對面就是某大使館。
季三的車就停在門外,他今天比較低調,換了輛銀灰色勞斯萊斯。
她挎着她上個打工的網紅公司垮掉之後分發的品牌贈送過季YSL,心虛地左顧右盼,生怕被保安給攔下來自證身份。
但沒有,她老遠就瞧見了站在樹下的李憑。
他今天沒穿道袍,白襯衫黑西褲,在樹蔭裏和某個陌生女孩說話。女孩二十出頭,長得和洋娃娃似的,說幾句就咯咯笑。秦陌桑抱臂看了一會,才想起自己今天随便套了個牛仔褲配幾十塊的T恤,發型清湯寡水,像來發傳單。
但就在這時他轉過眼神,看見了她。
不躲不閃,盯着她瞧。微醺的,專注的的眼神。那眼神讓她想起昨夜的某個場景,是什麽來着?
哦,對了,是他蘸着……在她腿根寫她名字。
秦陌桑刷地一下紅了臉,低頭往洋樓門廊走去。
“桑桑!”
好在這時候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雷司晴出現了,倚在門廊外,笑着朝她招手。今天天熱,雷司晴穿了個絲質旗袍手裏拿着茶盞,美到她屏住呼吸。
“見過羅添衣了?我們下一單的客戶。”
雷司晴朝花園裏找了招手,洋娃娃也朝她熱情揮手,還來了個飛吻。
“羅家是西邊的‘傩術’傳人。找我們解決地方問題。說手下幾個縣裏面……有人騙女孩子去做法,配冥婚。”她轉了轉茶杯:“也不排除,和五通有關系。”
“就是和‘五通’有關系。”
身後傳來李憑的聲音,他不知何時走上了臺階,衣服領子閑散敞開着,她沒往後看,脖頸後再深處就是她昨天抓的血道子。
秦陌桑咳嗽了一聲,要溜。被他石破天驚的下一句震在原地。
“晴姐,我們昨天中了敖廣設的情蠱。有解的法子麽?”
雷司晴難得表情凝固了幾秒,笑問:“昨夜就有反應?瞧見符了?”
“什麽符?”秦陌桑詫異。
“就是情蠱發作時,被下蠱的地方,符咒會短暫閃現。只有你們兩個能瞧見,彼時就要jiaohe解蠱。這是情蠱的特性,需要時候才顯性,畢竟是寄生類的蠱,為了保證宿主不被提前榨幹,也不能時刻發作。”秦陌桑淡定喝茶,像醫生體檢完陳述病症。“所以你們沒瞧見符,就以為是發作了,對麽?”
秦陌桑僵住,李憑也好不到哪裏去。
如果雷司晴的經驗可靠,昨夜就不是情蠱發作,也沒什麽蠱毒作用。
他們自覺自願地,zuo了一晚上。
03
“這種情蠱倒是臨床……嗯,現實案例少見。”雷司晴沉浸在分析中:“一般來說症狀,對不起,是發作情況,和人類性需求較強時非常相似,也難以預測,只能先觀察一段時間。你們住一起嗎?”
說到這才擡頭看兩人,發現秦陌桑在扶額沉思,李憑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
但微妙的是,兩人的身體距離并不遠。比起方才在樹下和羅添衣說話時的僵硬,此時的李憑倒是回到了舒适圈,依靠着廊柱的姿勢自由舒展。
像回到自己領地的獅子,而秦陌桑是早就在他領地裏的存在。
“我們當然不住一起啊。”她恍惚:“但晴姐你有辦法的吧,這種情況。”秦陌桑艱難思索:“情蠱這玩意難道沒有抑制劑之類的?”
“暫時沒有。”雷司晴遺憾搖頭:“如果有的話,我和季三當初就不會認識了。”
秦陌桑:??
裏間傳來季三懶散的腳步,随即廊門吱呀打開,他穿着寬松西裝站在門邊,衣領大敞着,從脖頸到胸口都是暧昧紅痕,渾身的荷爾蒙氣息肆意散發,就差臉上寫着哥有老婆。
“晴。”他一把将雷司晴拽過去,從後抱住,下颌擱在她肩側,如果有尾巴現在一定搖成螺旋槳,開口時聲線夾到秦陌桑和李憑眼角都挑了挑。“聊什麽呢?”
雷司晴順勢後仰,拿他當靠枕:
“聊你當初幹的好事。我被人算計種了情蠱那年,你還在尼日利亞服役。沒想到提前退伍只為把種蠱那人從加德滿都揪出來,晾成人幹兒。”她喝完最後一口茶,感嘆:“從那之後鐘離家就把你踢了,咱倆的婚約也吹了。”
季三哦了一聲,旁若無人把她又摟緊了點:“所以呢?”
“所以這兩個小崽子,現在也被種了蠱。按你當年的操作,他們是不是也應該先把敖廣殺了才能解蠱?”
季三認真思索:“倒不是不行。”
“不能殺敖廣,起碼現在不能。”
是秦陌桑的聲音。其他人都同時看向她。
“敖廣手上有五通的線索,還有他和馬家的關系沒挖。現在動他,線索就斷了。我外婆的……一部分,還在五通手上。”
她眼神一如既往地坦蕩幹淨。花園裏風吹起,把她發梢吹起來,黏在汗濕的臉頰上。
時近六月,天氣漸熱了。
李憑轉過眼神,怕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像昨晚一樣把她側臉的頭發撥開。
她摸了摸鼻子,繼續石破天驚地一句:“而且昨天我倆試過了,暫時應付一下,還,還行。”雷司晴和季三的眼睛瞬間睜大,連不遠處吃瓜的羅添衣也湊上來聽熱鬧。
李憑一口氣沒上來嗆得面紅耳赤,扶牆咳嗽不止。
“秦陌桑你……你有沒有廉恥?”
她在剛剛的幾分鐘已經徹底調整好心态,甚至可以耐心教育他:“剛出土嗎李道長?一沒出軌二沒婚外情,你情我願的不是很正常。”
季三一聲我艹就在嘴邊,被雷司晴及時按住,于是改向秦陌桑默默豎了個大拇指。
李憑的眼風冷冷瞟過去,季三委屈:
“你兇秦陌桑啊,兇我幹什麽。”
她被這麽一調侃,覺得有點對不住李憑,瞬間良心發現之後,覺得确實對不住李憑。
“等等,我們倆之間,李憑确實是……被迫無奈和我,那,那什麽的。說是你情我願,好像也不算。話說這情蠱放着不管會怎樣?我總不能耽誤……”
“不耽誤。”
李憑抱臂,鷹隼似的漂亮眼睛盯着她。
敖廣算什麽,憑什麽不能殺。她總這麽随心所欲,看似深情實則廉價地施舍她多餘的感情。
讓他無端心亂。
“不管你說什麽,都不耽誤。就這麽辦吧,散會。”
他沒再給她一個眼神,就快步走進裏屋。擦肩而過之際秦陌桑被那冷意裹挾,心中突然清醒。
他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對他怎麽看,也不在乎解蠱這件事對兩人意味着什麽。
那些複雜的東西,于他看來不過是累贅而已。他只需要最快、最簡單地解決這件事。
或許在他眼裏,自己和那些被斬掉的“鬼”也沒什麽區別。和沒有感情基礎的人上床,也與日常任務沒有區別。
他沒有感情經驗,并非是看重所謂感情,而是朽木死灰,太上忘情——在他眼裏自己可能就像個小醜。
刀本無情,你看到的五欲六塵,都不過是刀面反射的你自己。
“桑桑,李憑他一直這樣,你別介意。情蠱的事我已經在調查,一旦有了替代方案,我馬上通知你。”雷司晴安慰她,卻發現秦陌桑時隔三秒就調整回刀槍不入的嬉皮笑臉。
“好啊!沒事兒,我習慣了。”
她昂揚進取,朝着裏屋揚起下巴:“反正我不要臉。李憑不找我,我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