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通神
五通神
01
她把碗接過去,埋頭吃,沒說話。蒸汽氤氲擋着她的臉,李憑不用看也知道她什麽表情。
流浪貓似的,別人對她好一點,恨不得都寫在臉上。
這麽個不靠譜的隊友,為什麽他要這麽關心?
飯館裏蕩漾着小老板手機裏的背景音樂,是個慵懶女聲,鼓點散漫。
“戴上面具扮演我自己/誰在意裏面悲喜/點燃燭火燒斷我自己/敏感不幸的神經。
奔赴着一個個悲劇/用人定勝天的暴力/把偶然重複成命運。”
海風清新,吹走所有似有若無的血腥氣。李憑坐在靠牆一側,等着她吃完。或許是氣氛太安逸,他竟就這樣睡着了。
老板刷得沉浸,頭都沒擡,碗筷也沒人收。歌還在唱,換了一首老歌。
秦陌桑單手撐着下巴,第一次仔細端詳李憑。這人不對她冷嘲熱諷時候确實好看,天生的美人胚子,俊眼修眉,鼻梁挺直,唇線鋒利,右眼下那顆痣又中和了冷感。如果出道,高低得是男團門面擔當。
只是眉頭皺太緊,可能做了個噩夢。
她鬼使神差伸手去碰他眉心。指尖剛觸到,他就睜了眼,下意識抓住她手腕。
“放放放手,你怎麽手勁這麽大。”秦陌桑甩了甩被攥紅的手腕,帶着小動作被發現的心虛,撩了撩頭發站起身:“醒了就走吧。”
他嗯了一聲,卻沒起身。
短暫小憩幾分鐘的功夫,夢境又找上了他,還是那種夢。他現在沒法起來,因為有東西先他一步立起來了。
說來荒謬,他一個現實中沒興趣也沒經驗的人,在夢裏卻是放浪恣肆的太子李賢。表面溫良恭儉讓,實則腦子裏都是對貼身女護衛的不軌想法。
“怎麽不走?”她回頭。
李憑冷漠:“你先回車上,我不舒服。”
秦陌桑聞言,反倒憂心忡忡湊上來: “不會是剛才的傷口感染了吧?那得馬上去醫院。”
“說了讓你先走!”他聲量提高,把小老板吓得關了抖音,小聲吐槽,小白臉怎麽兇怪不得沒女朋友。
他沒空管別的,滿腦子都是先把槍壓下去的想法,閉眼默念《清淨經》。不知過了幾分鐘,他才松了一口氣,睜眼,卻發現秦陌桑還沒走,咬着唇看他。
兩人對視了三秒,他先移走眼神。
“怎麽沒走?”
“你是我搭檔啊。”她手撐着桌邊,指甲在掉了漆的桌子上扣。她手指修長,西瓜紅的美甲,讓他想起夢裏十六抓着李賢的背,侍衛的指甲不能有蔻丹,但劃痕是紅的,她哭過的眼角也是紅的。茜紅的床帳鋪天蓋地。太子對他的女侍衛其實并不好,總讓她出生入死,那麽久的時間,她甚至不知道他早就對她動心。
那麽多遺憾,多得恨不能天崩地裂日月倒懸,卻只能給他一個陌生人知道。
忽然就沒脾氣了。他拿起行李,做了個手勢:“走吧。”
02
車開回杭州已經是深夜。秦陌桑在副駕駛再次陷入尴尬,手指戳了戳面前的小擺件。這是雷司晴的備用車,擺件是個插在彈簧上的小相框,裏面雷司晴抱着個小女孩,季三站在她身後,面對鏡頭笑得燦爛,好似一家三口。
“這是……晴姐的女兒?”她小心翼翼問他。李憑上車之後就恢複冷臉,好似兩人的氣氛從沒緩和過。
“不是。松喬是‘無相’之前雇主的女兒。她父親意外去世了,晴姐是她的臨時監護人。”
“怎麽會這樣?”她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照片。女孩不過七八歲,臉上已經有了看淡世事無常的漠然表情,和傻不愣登的季三形成明顯對比。
“案件內容保密,我的權限不夠,具體你得問晴姐或是季三。我只知道,松喬的父親是南海敖家的最後一個家主,他們家的異能靠血緣傳遞,可以影響局部天氣變化,個別族人還能變身。換句話說,敖家的後人,就是傳說中的‘龍族’。”
秦陌桑睜大了眼睛,思考一會後試圖理解:“你是說,我們這行,除了要斬‘鬼’之外,雇主也有可能不是人?你你你別吓我啊我可唯物了。”
李憑笑出聲:“你唯物?”
秦陌桑也正看向他。視線對撞,像被他電到似地,視線不自然漂移,咳嗽一聲:
“你笑時候也挺好看的,冷臉容易長法令紋,多笑笑,有利身心健康。”
他沒說話。車開下高速後,才冷不丁開口:“你對誰都這麽阿谀奉承嗎?”
她食指晃了晃,驕傲道:“那你可錯了,我只對我喜歡的人阿谀奉承。”
喜歡的人。
他按下音樂播放鍵,又調高音量,掩飾內心不安。好巧不巧,電臺裏放的和面館裏聽到的恰巧是同一首歌。
手機響起,終于不是那個特殊鈴聲。他開得慢了點,心情莫名愉悅。
秦陌桑瞧見來電顯示的號碼,驚訝一聲,立即接起,對面是個沉穩男聲,叫她桑桑。
“喂,程哥,對我沒事!我又找到新工作了,多謝你關心啊,馬霆鈞那邊的事已經處理好了。明晚吃飯?可以啊,我有空我有空!”
李憑安靜聽着,等她聊完了挂電話,車已經停好。
“你明晚沒空。”
“為什麽?明天是周六哎。”
“周末要去調查三太子的事,需要提前準備。”他生硬強調。
“可是他……我……”秦陌桑咬唇思索半分鐘,痛心疾首地選擇了工作:“那我和他說一聲,改天好了。”
李憑沉默,把車內燈打開。
“很重要嗎,你和他見面。”
她扭過頭,眼睛閃亮,像和閨蜜分享情感歷史:“他是我初戀。工作調動,剛來杭州,是刑警,我剛知道,他還沒女朋友沒結婚。”燈光昏暗暧昧,那該死的bgm還在唱。
“懂了那麽多的道理/還不是輸給上帝/原來春天這麽美/幸好沒有腐爛在冬天。”
她真誠懇切地,眼裏有光地問他。
“你說,我是不是還有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