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回到京城，尉遲兄弟二人在書房呆了一下午，青玄自然是不能參與，便帶着黎一去逛大街。
京城實乃繁華富庶之地，黎一可謂是大開眼界，纏着青玄買了許多新奇玩意。
青玄一直漫不經心的四處逛，不時随手拿起路邊攤販推薦的東西把玩。
“姐姐，我還想要這個！”黎一駐足在一個攤位前，使勁往裏面擠，一只手還艱難扯着青玄的袖口。
面對青玄這孩子早已沒了當初的拘謹小心，徹底露出了孩子氣的一面。
她見那邊人多，頗有些憊懶，只擡眼扔給黎一幾個碎銀，道“看上什麽自己去買吧。”
又走了一段，面前出現了一乞丐，弓着腰，頭發如柴草一般堆積在頭頂，衣裳破破爛爛散發着惡臭味。
他手裏端着一只缺了口的碗，兩只眼睛混濁不清卻又不時露出狡詐的光，口中念叨着乞讨的話語。
路上的人都有些嫌惡，皆是退避三舍，繞開那個乞丐。
黎一見了，有些觸動，他本以為京城富庶之地，大家過的應當都是富裕日子，沒想到還是有飽受冷眼在底層掙紮的人。
“走吧。”
青玄淡淡道。
黎一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銀子已經都給你了，原本就沒帶多少。你要是想幫他的話，去找後面那個人要吧。”青玄說完，指了指不遠處倚在樹後的人。
偃月不經意間一回頭，正撞上青玄和黎一看過來的視線，他們兩個的神情，一個淡然的仿佛置身事外，一個驚訝又好奇，她不禁有些尴尬。
尉遲大公子派她來跟着這位藥谷中來的女子，之前明明已經查過她的底細，大公子卻還是有些疑心，這疑心在知道她這段時間是同二公子一道後更盛了。
跟着就跟着呗，本就沒有什麽，這兩人果真也就是逛逛街，她也就松懈了，不成想确是早就被發現了。
偃月本想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畢竟之前她也沒有在青玄面前露過面，可是在青玄漠然的目光注視下，她臉上還真有些挂不住了，只得邁步走出來。
“青玄姑娘，大公子也是擔憂你們二人的安危才讓屬下跟着，無意冒犯，還請見諒。”偃月拱手作揖。
青玄驀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虛僞的笑容。
偃月非常清晰的體會到了什麽叫皮笑肉不笑。
“多謝。不過眼下還需要向你借些銀兩，不知可否？”
“有！有！”偃月打了個寒噤，有些莫名的心虛，不忍直視青玄的臉，伸手往衣衫裏一摸，就抓出了一袋銀子。
她伸手遞給青玄，青玄看了不看就扔給了黎一。
“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就帶着我們逛逛。”
于是，這一個下午，三個人真就踏踏實實的把京城逛了個便，光是老字號的酒樓就吃了三家，還買了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
偃月是真覺得大公子有些多心了，經過這一下午的接觸，便知道這姑娘只是表面駭人了點，其實對其他一切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态度，淡漠得很，實在不像是會算計耍手段的人。
青玄倒是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就真的只是帶黎一熟悉一下京城的環境，她大部分的時間裏還是一個簡單的人，同這世間大部分人一樣，混跡于人間煙火，有屬于自己的平淡日常，沒有那麽多複雜的算計。
在逛的過程中，正遇上一家琴行招學徒，她于是便幫黎一找了份活計。
近來有一件大事，便是平陵公主二十三歲生辰。
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據宮中傳出來的消息，這次生辰皇帝會為平陵公主擇選驸馬。
平陵年紀屬實是夠大了，早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比她小三歲的樂陽公主孩子都生了兩個了。
平陵公主遲遲未出嫁的原因，青玄倒不清楚，也不關心，不過偃月倒是上趕着給她八卦。
自從那次一起逛了半天後，偃月便莫名跟青玄親近了起來，不過當然只是她單方面讨好青玄。她自己也說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如故。
按偃月的話來說，平陵公主直到二十三歲還未出嫁，是因為尉遲覆止。
尉遲兩兄弟在兒時曾是太子伴讀，當時尉遲老将軍還在世，尉遲将軍府也正是權勢滔天的一段時期，兩兄弟也很是上進，文韬武略樣樣精通，在皇宮也是極為耀眼的存在。
那時候的平陵還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就喜歡跟在尉遲覆止屁股後面，不過尉遲覆止卻是不願搭理她，嫌她聒噪不願意理會她，每每她靠近他便皺眉一臉不耐煩。
那時候的尉遲覆止情緒都寫在臉上，也不會因為畏懼權勢曲意逢迎，委屈自己去遷就一個驕縱的公主。
不過尉遲裴隽卻是其他人眼中較為圓滑的後輩，每每平陵公主在自家弟弟跟前受了委屈，他便差人安慰并送些小東西，平日裏也經常照顧她，在旁人眼中，是真的把她當妹妹照顧。
到了情窦初開的年紀，平陵公主一門心思都在尉遲身上，尉遲老将軍也有意讓平陵進門，不成想婚事還沒定下來，尉遲一家就出了變故，兩兄弟苦苦掙紮一步步踏着鮮血重新撐起這個家族，掙破環繞的枷鎖，重拾往日的榮光。
這場無聲的戰争葬送了平陵的愛情，在經歷最初的絕望後，她逐漸看清了局勢，也明白若是還選擇站在皇室一邊，她的愛就終究不會有結果。
她無力改變什麽，在漸漸消逝的時光中，她選擇保持沉默，甘願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不願将就。
青玄說不清心中是種什麽滋味，只隐隐感覺有些酸澀。
他過去二十多年的時光都與她毫不相幹，他的所有愛恨嗔癡，于她來說都是如此的陌生。她竟有些心酸，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裏，她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
青玄推着尉遲覆止走在片片桃花中央，衣衫摩挲間抖落了不少花瓣。
“阿止。”
一甜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青玄止住腳步。
她看到宴席上的主人公出現在他們身後，一席華麗宮裝耀眼奪目，面上神态嬌豔欲滴，妝容精致，最讓青玄注意的是她的眼神，眼波中流淌的盡是濃的化不開情誼，又帶了點小心翼翼，惹人憐惜。眼睛一直黏在尉遲覆止身上，完全注意不到旁人，只有心心念念的情郎。
青玄自覺的想要退下給他們留出空間，離開時卻被輪椅上的男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第一時間竟是感到有些心虛，瞥了眼立在一旁的平陵公主。
她想掙脫開。
她不願意摻和進他們這些複雜的關系裏面。
于是她使勁扣他的手，卻扣不開，不禁氣惱，眼睛中似是蘊了火一般，死死盯着他，熊熊燃燒的火苗似要燃燒出來。
尉遲覆止靜靜凝視着青玄，在青玄掙紮時緊緊扣着她的手，他不想讓她離開，她也沒有必要離開。
自平陵出現時到現在他沒有分給她一絲一毫的眼神，似是完全沒有這個人一般。
他旁若無人的将青玄拉到身前，扣住她的後頸狠狠吻了上去，口唇撕咬，蠻橫而激烈，不給她一絲一毫喘息的時間。
他緊緊抱着她，似是要将她揉碎進骨髓裏，緊緊融為一體，再也沒辦法分開。
青玄想要起身，可是他的鉗制太過牢固，任憑她怎麽掙紮都無法掙脫。
此情此景，平陵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從未愛過自己，甚至從未在意過自己，現在還早用這種方式羞辱自己。她的眼中蘊了一汪淚水，終是憤然離開。
“……你！”青玄眼中通紅一片，被氣得不行，似是要噴出火來，她急急喘息着，坐在尉遲覆止的腿上，身子緊貼着他，腰身被緊緊禁锢。
她想起身，可身子有點軟，竟一時站不起來。
尉遲覆止笑了，聲音低沉而誘惑，“我愛你，從始至終，只愛你一個人。”
他輕輕吻了吻青玄的額頭，又留戀地吻了吻她的眼睛，眼中的深情刺的青玄一時無言，只神色複雜的看着他。
“嫁給我吧。”
尉遲覆止把她摟進懷裏，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嫁給我青玄，你也愛我的不是嗎？”
她愛他嗎？她一直是一個沒有多少情緒的人，淡漠的有些過分，她足夠強，也因此不把任何事放在眼裏，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跟“愛”這個字扯上關系，還是同這樣一個立場不同的人。
也許吧，她不讨厭他，會因為他有情緒的悲歡喜怒，會因為他學着改變冷漠自私，她喜歡上了這樣一個除了長的好看一無是處的人。
鬼使神差的，她喃喃吐出一個字。
“好。”
是不是愛又如何？她只想活在當下。
縱然立場不同，縱然看不到前路，她也願意守護他，跟他共同前行。
回到宴席上，青玄就發現氣氛異常的凝滞，席上衆人神色各異，私底下竊竊私語的有之，眼觀鼻鼻觀心端坐着的有之，還有一部分人臉上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
這時，一直從容吃酒的皇帝發話了，打破了這凝滞的氣氛。
“昔日尉遲二公子矯勇善戰，此乃人盡皆知的事，寡人卻還聽聞尉遲二公子于琴藝一道造詣頗深，不知可有此事啊？”
青玄擰眉，這皇帝明顯是要給尉遲覆止難看，她從來就沒聽說過他會彈琴，平日裏也沒見屋子裏有這一類的東西，可若是他實話實說拒絕了老皇帝的要求，多半會被扣上忤逆的罪名。
她心下擔憂，正想着應對之策，卻察覺衣角被輕輕的拽了拽，她看向他隐在桌下的手，那只手摸索着抓住她，似是安慰，捏了捏她的小指。
瞬間，她的臉漲的通紅，一時頭腦發昏，忙低下了頭。
其他人自然是沒有看到他們二人的小動作，幸災樂禍的觀望着，揣度這次皇帝又發的什麽瘋，好端端的招惹尉遲家的人。
尉遲覆止倒是沒有推辭，坦然的吩咐人準備。
“臣已有多年未曾碰過琴，拙劣技藝上不得臺面，不過皇上若是實在想聽，臣便獻醜了。”
他說完，一旁傳來一聲冷哼，聲音裏透着濃濃的怨憤，大殿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尉遲二公子倒也不必謙虛，本公主來給你伴舞，看誰敢說你彈的不好！”平陵公主一席話說完，在場之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這場面着實叫人摸不着頭腦。
若說當年平陵公主和這尉遲二公子有些牽扯，他們也是知道的，這場宴席原本就是為平陵選驸馬而辦的，皇帝既然推了尉遲二公子出來，那便少不了這位公主的意思，可想要給人難堪卻又幫他說話，這是做甚呢？
只有青玄注意到了平陵飛過來的眼刀子。
待得琴音響起，悠然悅耳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令人沉醉，舞姿曼妙空靈，配合着弦音袅袅，纏綿踏着節拍，似要踩在人的心尖上，勾人心魂。
二人配合默契，他的琴技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堪，相反卻透着一股曠達悠然的意味，輕攏慢撚間雖有些許生疏，卻難掩音律間的動人。
她心中大致有了猜測，早就聽說平陵公主擅舞，這二人從小青梅竹馬應當沒少一起合作過，如此才會有這麽默契的配合。
不知何時，他顯然已經熟悉了手下的琴弦，指尖未曾有絲毫遲疑，琴音從先前的悠揚變得急迫淩厲。
平陵漸漸無法适應他的節奏，柔軟的身段逐漸僵硬遲疑，千鈞一發之際，她終是被絆倒在地。
平陵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色。
青玄曾經聽師傅彈過這段旋律，彈奏之人需灌注內力于琴弦上，配合着執劍之人的劍式，完全是用于輔助練劍的，自然不适合平陵的柔美舞姿，而且若是硬來，會徒傷正氣。
他是故意的。
在外人眼裏是平陵技不如人先支撐不住摔倒在地，自然也沒有人多嘴多舌。
平陵強撐着站起來，在一旁侍從的攙扶下旁若無人地緩緩向皇帝走去。
她跪在地上，一臉灰敗，說的話卻是不容置疑。
“父皇，兒臣愛慕尉遲大将軍已久，請父皇成全！”
衆人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就彈了首曲子，驸馬人選就定下了？還是最沒可能的尉遲家的人。
要知道現在尉遲家權勢正盛，若是再出了個驸馬，想必更是無法無天了。
青玄打量了一番不遠處的尉遲裴隽，他倒是沒有多麽驚訝的表情，只是似是有所感應，他驀地轉頭向這邊看過來，正好撞上了青玄的眼神。
她狀似無意撇開眼，他看過來的眼神帶着些許沉思，竟讓她有些頭皮發麻。
尉遲裴隽維持着一貫的風度，笑着接受了皇家的恩典，自此宴席以平陵退場告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