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冷泉沐浴
冷泉沐浴
這一句話把蕭亦行剛剛冒上來的火氣滋啦一聲潑滅了大半,化作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在心口。
楚杭不是沒有與他鬧過別扭,可如此頂撞還是頭一回。
那生冷的語氣噎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僵坐在原地,心裏涼了半截。
楚杭對脫口而出的話有些後悔,雖然還別着臉,但餘光悄摸摸瞄了蕭亦行一眼,發現師尊似乎是真的被氣到了。
他縱然心中萬般不情願,還是猶豫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會是在外面待了一夜吧?”蕭亦行聲音很低,幾乎聽不清話中的情緒。
楚杭指尖不由地微微攥緊,卻嘴硬道:“沒有。”
蕭亦行心中一陣煩悶,斥責地話語幾次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壓了回去。沉默片刻,最終化作一聲他自己聽了都要打個寒顫的溫柔低語:“我不回雲舍了,這幾日就留下陪你,好嗎?”
一句話,如春風化雨落入楚杭心裏,連日來的渾渾噩噩一掃而空。好像一盞風中搖搖欲墜忽明忽滅的燈,又被這一句話、這幾個字點燃起來,讓他渾身的寒意消散了許多。
他小心翼翼地守着這盞燈,沖蕭亦行淡淡一笑。
手指和腿上傳來清涼的觸感。蕭亦行已蹲下身,蘸着紅花籽和松節油,輕柔地塗抹在他凍傷之處。
“疼嗎?”
楚杭搖搖頭。他看不清蕭亦行的表情,只見簌簌抖動的睫羽和指尖微微的顫抖,無一不流露出心疼與愛護。
他魔怔般地伸手撫上那張專注的臉,順勢要擡起蕭亦行的下巴。
眼前人微微後仰,輕飄飄地偏頭躲了過去,淡淡道:“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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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眸如黑夜般寧靜,碎碎的流光如此溫柔,又遙不可及。
怔神之際,屋外響起了輕輕地叩門聲,“楚師弟,我來送藥了。”
楚杭開門将張乘迎了進來,自然介紹道:“張師兄,這位是我師尊。”
張乘放下藥盅,趕緊行了一禮:“見過蕭仙尊。”
蕭亦行微微颔首:“楚杭在此修行,有勞你照顧了。這藥是…?”
“仙尊客氣,都是應當的。這藥是固本培元之用,方子閣主親自看過,有助于楚師弟修行。”張乘解釋道。
“多謝。”蕭亦行看了眼藥盅裏的湯水,苦澀和清冽的氣味交織在一起,在屋中彌漫開來。
張乘走後,蕭亦行捏着藥盅細細瞧着,“你每日都喝這個?”
楚杭一飲而盡道:“嗯,方子時常會換。剛開始不習慣這些湯藥,喝多了也就嘗不出滋味了。”
“你的修為進步很快,要不了多時就能入金丹之境。”蕭亦行踟蹰片刻,緩聲道:“想必,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楚杭避而不答,開口道:“師兄師弟他們都好嗎?”
“都好。星辭現在是碧雲天管事弟子,忙得我都甚少見到他。星洛還是老樣子,不過江嶼白的性子倒是和緩了許多。”蕭亦行的眼眸裏含着一絲笑意,“他們都很惦記你,盼着你早日回來。”
楚杭心中一顫,鬼使神差地低語道:“那師尊你呢?”
“我…?”蕭亦行起先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徒弟又在撒嬌,于是柔聲道:“阿杭,我也很想你。”
楚杭望着屋內的炭火,心裏的火苗也噼裏啪啦地燃了起來。這一句柔軟的話語,漸漸在他心裏燒得滾燙。
狹小的一方空間很快悶熱了起來,不僅楚杭燥熱難安,連蕭亦行都有些面色泛紅。
他今日被楚杭誤傷,方才打坐調息出了一身薄汗,此刻連每呼一口氣都是灼熱的。他擦了擦頸側的汗珠,感受着緊貼在胸口處濕漉漉的中衣,指尖不由地蜷曲了起來。
蕭亦行一向潔癖。縱使他是月下谪仙,也免不了這些凡俗,元嬰期的他可以不吃飯,但絕不能不沐浴洗澡。
随着空氣越來越粘稠悶熱,鳳眸中漸漸流露出一絲煩躁,餘光向楚杭瞥了幾次。
楚杭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這事師尊不提,從他嘴裏提出來難免又要被誤解,索性他就抱着雙臂裝作什麽也不知道,見蕭亦行久久不語,幹脆打算直接熄了燭火睡覺。
“你…,”蕭亦行終于急眼了,“你就這麽睡了,不清理一下嗎?”
“清理?”楚杭半眯着眼躺在床上,“哦,你說沐浴啊?”
他一骨碌坐起來,“真對不住,徒弟忘記了。我這就去燒水,請師尊稍等一下。”
“燒水?”蕭亦行四下瞅了一眼,并沒有發現浴桶。
“咳,這竹舍三間屋子,共用一個浴桶。”楚杭解釋道。
蕭亦行一聽浴桶是幾個人共用的,頓時臉色陰沉下來,攏了攏衣服打算将就一晚。
楚杭忙道:“師尊若是不願意,還可以去冷泉。”
這泉雖名為冷泉,水卻是有靈性的,并非真的冷水。蕭亦行也曾在琅琊閣待了多年,自然知道那泉水四季如春,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現在已近深夜,那地方隐蔽,應該不會遇見什麽人。
他略一思忖便答應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屋。蕭亦行的東西大多收進了儲物袋,化在袖中,兩手空空地走在前頭,就算讓人瞧見了也決計猜不到他是去沐浴的。楚杭可就不同了,毫不在意地端着個木盆,浴巾、澡豆、換洗衣物一應俱全,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去幹什麽的。
蕭亦行面薄心虛,不由地越走越快,跟後面人保持着距離。
楚杭腿腳還沒完全恢複,追得磕磕絆絆,一看到師尊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樣子就又好氣又好笑。
蕭亦行剛跳入冷泉,楚杭就貼着他蹦了進去,水嘩啦一聲濺起,噴得他一頭一臉。
白衣仙尊字都咬碎了:“你如今幾歲了?還玩這麽幼稚的把戲。”
“師尊如今幾歲了,洗個澡都不敢大大方方承認。”楚杭嗤笑道,“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麽呀?”
楚杭早已脫去了上衣,此刻水珠順着胸口淌下,滾燙的聲線和結實流暢的線條讓蕭亦行呼吸一滞,他別過臉,避開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轉身向冷泉深處走去。
泠泠月光下,蕭亦行緩緩解開腰帶和衣衫,随手丢在岸邊,青絲如瀑布般垂在肩頭,露出光潔的背部和勁痩纖細的腰線。
身上每一寸線條都流暢得恰到好處,被精細雕琢一般,完美得無可挑剔。他浸下身去,取出一顆澡豆,順着發尖搓洗起來。
雖然隔着數步的距離,那股松木與茉莉清冽的香氣,還是随風潛入了楚杭的鼻腔裏,淡淡的味道把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吸引了過去,終是停留在了白璧無瑕的肩頭。
他不是沒見過蕭亦行的身體,仿若美玉,冷白色的皮膚上一丁點傷疤都沒有留下,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本不會相信他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宗師級高手。
楚杭忽然想起了什麽,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去,輕撫上蕭亦行的背部,借着月光再次仔細打量起來。
“你幹什麽?”蕭亦行脊背一緊,往水裏又沉了幾分。
“你的背部,沒有留下傷痕?”楚杭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撓得蕭亦行癢得發顫。
他趕緊推開楚杭的手,奇怪道:“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只是聽說,你曾受過戒鞭。”楚杭垂着眸,喃喃道:“那玩意兒我見過,都挂着倒刺呢,一鞭下去連皮帶肉……”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握着浴巾的手狠狠攥緊。
“都是過去的事了,個中細節我也不知道。反正清醒的時候,傷口已經全部愈合了。”蕭亦行坦然道,“想必是哪位長老出手相助,只是我至今都不知是誰。”
一想起那戒鞭上猙獰的倒鈎,楚杭就心疼得不行,看着眼前這幅活色生香,讓他魂牽夢繞的場景,居然硬是按捺住了心頭蠢蠢欲動的念頭,伸手捧住一縷青絲,輕聲道:“師尊,我幫你洗頭發。”
蕭亦行聞言更往水中浸了一些。他起先還有些不放心,可過了一會兒,發現身後之人确無其他舉動後,這才漸漸放松下來。
楚杭捧着柔順的青絲仔細淘洗了幾遍,生怕還有澡豆的泡沫殘留,可薄雲遮月,光線實在昏暗不清,他手指剛捏出一縷微弱的熒光,就聽岸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誰在那兒?”
這一聲,不僅楚杭怔住了,蕭亦行也愣在當場。
好巧不巧,來人居然是沈念辰。
師徒二人一同沐浴本是常事,被旁人看到也無可厚非,可偏偏是沈念辰這個家夥,還不知道要如何揣測。
蕭亦行臉皮薄,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已被楚杭一把拉進了水裏。
蕭亦行猝不及防,溫涼的泉水鋪天蓋地襲來,潺潺水流聲夾雜着咕咚咕咚的氣泡往頭頂上方湧去,沉黑的水伸手不見五指。
天空中薄雲豁然散開,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水中似乎出現了一絲光亮。
一雙有力的手攬住了他的腰際。鳳眸睜開的瞬間,楚杭柔軟的吻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