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使的囚籠五
天使的囚籠五
“阿萊熙，把東西送去教堂，好好跟神父忏悔，你又一個多月沒去教堂了。”瑪麗插着腰吼着。
“是，媽媽。”阿萊熙邊吃飯邊應道。
“啊，去什麽去，有什麽好去的。家裏吃得都沒神父吃得好。”約瑟夫醉醺醺地說，“他有什麽用處嗎？啊，都不過是騙人的。”
“你一個成天躺在家裏酗酒睡覺的人都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哈，真是可笑。要不是神父，賽德裏安現在還是個小破地方呢。連鎮上都對神父尊敬無比，你算什……”
阿萊熙無視他們的争吵，飛快吃完飯。撒佛瑞爾看着這對夫妻，只覺得他們吵鬧異常，像聒噪的蒼蠅，每日為了雞皮蒜毛的小事叫叫嚷嚷。
即便阿萊熙臉上有胎記，性格內向，經常受到欺負不敢反抗，但她最起碼有一顆溫柔善良
在這樣的家庭下，阿萊熙不知是保持本心地長到現在。也許心地善良溫柔的外祖母給了她太多勇氣和影響吧。
有時候撒佛瑞爾也會問她關于父母的事，她表現得不太熱情。
“也許每個人都是一個單獨的小船，浮在水裏，從港口起航，獨自漂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曾經外祖母陪在我身邊，我覺得溫暖和充滿安全感。但是她還是和我分開了。即使在父母身邊，我也沒有在外祖母身邊的那種溫暖了。”
“我在想，也許他們并不愛我，他們只是很讨厭我。我能感覺到愛的，只有外祖母，還有翠絲老師。”
阿萊熙看着撒佛瑞爾，臉上露出微笑，“但是天使在我身邊，我覺得像曾經在外祖母身邊一樣。撒佛瑞爾，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你會愛我嗎？”
“我無法給你承諾。”撒佛瑞爾說，“天使的諾言必須要實現。但是我不能保證我能實現。”
“那麽僅僅是當下就可以了。”
“當下嗎？在當下，我願意陪着你。但是愛，很抱歉，我并不明白這種東西。”
“我可以教你呀。”阿萊熙笑着說，她拎着籃子，穿着紅色的裙子，皮膚雪一樣白。“我先愛你，你再愛我好不好？”
撒佛瑞爾沉默下來，阿萊熙明亮的眸子漸漸暗淡。“抱歉，我……”
“可以。”他說。
阿萊熙驚訝地看着他，喜悅湧上心頭。
稀碎的光斑打在他的臉上，他仿佛神祗般動人。以一種完美的，霸道的姿态占據了阿萊熙整顆心。
“撒佛瑞爾！”阿萊熙抛下籃子抱上去，他很高，她只能抱到他的腰，但是安全，溫柔，讓人無盡的滿足。
她的笑容太燦爛了，比起天使的光輝也毫不遜色。
撒佛瑞爾心不知怎麽被碰撞了一下，這種奇異的碰撞感讓他全身心都被奇妙的感覺籠罩。
她很小一只，小巧，可愛，溫暖，帶着人類的體溫和淡淡的皂角芬芳。撒佛瑞爾朝她彎腰，抱住了她。兩翼翅膀也揮舞着展開，輕柔地摟住阿萊熙。
擁抱良久，阿萊熙都舍不得離開他的懷抱。“謝謝。”她小聲說了一句，松開了手。
撒佛瑞爾覺得心中帳然若失，懷抱中空蕩蕩的。
“我們走吧，快去快回。”阿萊熙撿起籃子，微笑着說。
下午的陽光并不耀眼，烏雲慢慢遮住天空，似乎要下雨了。
“我們得快點呢。不然雨下起來就不好了。”阿萊熙說。
她快步奔跑，朝着教堂跑過去。
站在教堂門口，阿萊熙有點遲疑。她擡頭看撒佛瑞爾，撒佛瑞爾表情有點沉重。
“這裏已經被污染了。”撒佛瑞爾說。
“被魔鬼嗎？”阿萊熙說。
“是的，惡魔的氣息。不要進去了，我們回去吧。”撒佛瑞爾說。
阿萊熙轉身想走，她想起媽媽尖利的面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我……我怕媽媽罵我……”阿萊熙說，“我把籃子放進去就出來。撒佛瑞爾，你會陪在我身邊的吧。”
“是的。”撒佛瑞爾還是覺得不放心，冥冥之中有種恐懼，這種恐懼不是對惡魔的恐懼，而是對未來，對無常命運的恐懼。
他似乎瞥見了阿萊熙未來的一角，黑色與紅色的火焰，包裹着她潔白的身體，她嚎啕大哭，在焰火中絕望地死去。
他該繼續警告她，不要讓她進去，但天使不能幹預凡人的生命，他只能像個幻影存在她身邊，不能主動去插入她的生活。
阿萊熙走進去了，她本來想把東西放下就走，但她看見了翠絲老師。翠絲跪在耶稣像面前低聲哭泣。
“翠絲老師……”她忍不住走過去。
翠絲穿着連衣裙，外套放在旁邊，裸露出來的肌膚遍布着毆打過的淤青，腫起來的各種痕跡。
“老師……”阿萊熙還是第一次直面翠絲的傷痕，她之前在課堂上她永遠都裹緊了衣服，不會讓別人看見她狼狽的模樣。
阿萊熙覺得心頭隐隐作痛，她所敬愛的老師，溫柔美麗的老師，她從來不瞧不起她，她比瑪麗更像個母親。
她跪在她旁邊，眼眶忍不住酸澀，甚至要掉下眼淚。
翠絲扭過頭來看着她，眼中沒有之前的溫柔似水，死了一樣的平靜。
“老師……”阿萊熙眼眶忍不住掉下眼淚，有些慌張地碰着她的胳膊。“你沒事吧，你不要有事……”
“她很好。”神父西萊福的陰晴不定的面孔從黑暗中浮現。“與之前相比，他得到了救贖。”
“你做了什麽？”阿萊熙驚恐地看着他。
“神父，讓我得到了救贖。”翠絲閉着眼睛，雙手交叉在自己的胸前，溫柔而又憐愛的聲音對阿萊熙說，“阿萊熙，你也該受到神父聖潔的洗禮。”
阿萊熙張口結舌地看着她，撒佛瑞爾站在阿萊熙面前，面容冷冽。“惡魔，肮髒的東西，滾出他的身體。”
西萊福陰沉得能滴水的臉盯着阿萊熙，沙啞得像禿鹫嘶鳴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小雲雀，你身上有一種奇怪的，讓人不悅的氣味。”
撒佛瑞爾站在阿萊熙身前，給她增添了許多勇氣。阿萊熙強打着勇氣，放大聲音道：“你對翠絲老師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神父臉上浮出之前一如既往慈愛地神情，阿萊熙卻覺得他的表情陰森惡心，帶着濃稠的邪惡，簡直讓她要吐出來了。“我只是聆聽她的痛苦，帶她禱告，祈求上帝的寬恕。她是個可憐又不幸的女人。”
“老師？”阿萊熙蹲下來搖晃翠絲的身體，翠絲如同喝醉了酒，整個人沉浸在夢幻般的迷醉中，眼神空濛，嘴裏喃喃着聖經。
阿萊熙眼神往下，她看見棕褐色的地板上，從翠絲的長裙中，腿處滲出的粘稠的鮮血，她的血，熱熱的，暖暖的，像是那朵被污染的玫瑰的顏色，她頭發淩亂，嘴角噙着笑。
“我是聖潔的，幹淨的，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
“老師……”阿萊熙眼中湧出眼淚，她跪在地上的腿蹭上了血，她恐懼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細小的傷口不斷從翠絲身上滲出來，翠絲血沿着嘴角流下。
“是阿萊熙嗎？”翠絲眼神突然清醒了一瞬，她茫然地看着阿萊熙，眼睛恢複神采。“乖孩子，好孩子，不要難過，縱使大家都不喜歡你，但你也是會被愛的，你有資格獲得愛，我的孩子。”
“老師你不要有事……”阿萊熙眼中不斷掉下眼淚，抽抽噎噎地抱着翠絲，翠絲溫柔地抱着阿萊熙，手不斷撫摸着她的背，不一會就垂下了手。
“真是感人啊。翠絲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好學生，肯定非常欣慰的。”西萊福嘆了一口氣，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她太累了，是時候該休息了。”
“惡魔！”阿萊熙憤怒的眼睛盯着他，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神父依舊是那副慈悲為懷的表情，一副看待不懂事的孩子似的道：“阿萊熙，在主的面前，慎言慎行，不然你會受到懲罰的。不乖的孩子。”
“被惡魔占據的身體，還敢在主的光芒下蠅營茍且。”撒佛瑞爾冷冷道，手中不知何時浮現一柄光劍，耀目之極，整個教堂幾乎都被照亮了。
“啊啊啊——”神父慈悲憐憫的表情消失不見，他猶如置身熊熊烈火下的困獸，發出痛苦地嘶吼聲，雙手徒勞地遮着天使發出來的光，臉上五官扭成一團。
“天使！是天使！”從神父體內傳出恐懼刺耳的尖叫聲。
阿萊熙被這尖銳的叫聲刺得耳膜震動，她捂着自己的腦袋，只見神父仰着頭，一個黑色的，沾着惡心粘液的人形生物從神父嘴裏一點點爬出來，他渾身黑漆漆的，滴在地上的液體都發出腐蝕地板的滋滋聲。
“小心點。”撒佛瑞爾抱着她，将她一抛，輕輕抛到了教堂門口。
“我要吃了你！！！”惡魔尖聲嚎叫着，猛然脹大了身軀，朝撒佛瑞爾撲過去。撒佛瑞爾拔出光劍，毫無無懼地迎上去，黑與白的光波在教堂內碰撞，炫目的光波依舊震得阿萊熙嘴角湧出鮮血。
“撒佛……”她站起來，扶着門還想說什麽。在一陣可怕的嘯聲中，她慢慢地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撒佛瑞爾的身軀，光明且偉岸，最炙熱的審判之光慢慢剿滅了盤踞在教堂中的黑暗。
撒佛瑞爾，要小心……
翠絲老師……
她不要再次失去了。
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