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蘇藍這一天心情還算不錯。
她剛跟主設計師心平氣和地吃完了一頓午飯, 對于對方額頭上隐隐冒出的汗水視而不見,又微笑着強調了一下自己需要收到東西的日期。
蘇藍:“一個月。”
設計師:“這, 我們會盡量……”
蘇藍:“‘盡量’不是一個決定詞。”
設計師被對面黑裙的女人盯得心底發慌, 深呼吸了很久,勉強道,“額飾可能有些困難。您需要的鑽石量太大, 我們需要從聯邦各地安排安保措施送來再定做……”
蘇藍聽了一會兒,問:“戒指呢?”
“戒指,戒指近期就可以。”
終于有題能答了, 設計師松了口氣,“我們已經完工一半了, 您需要的話,最快這兩天就能給您看成品。”
對面的女人微微一笑。
蘇藍從建築裏出來走了半條街了,設計師還弓着九十度的腰在自家家門口目送她遠去。
攔了輛車, 蘇藍坐進後車廂。
鐘予剛回她的消息, 手機震動了一下。
鐘予:【是……這樣嗎?】
鐘予被她哄了半天,停頓了很久, 才乖順地給她發來了張他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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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予:【為什麽要拍手?這樣可以麽?】
蘇藍懶洋洋地點開, 不禁唇角翹起。
照片上的那只手對着室內的燈光,白皙又纖長, 骨節分明,像是藝術品。
蘇藍的目光在他的無名指上輕輕掃過。
戒指。
戴上去應該很漂亮。
【真漂亮。】
蘇瀾誠心誠意地誇獎:【我只是覺得你的手好看,想多看兩眼】
對面忽地不回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回來兩個字。
鐘予:【謝謝。】
蘇藍都能想象到他臉紅着回消息的模樣。
好乖。
蘇藍又問了些別的:【你已經到地方了麽?】
鐘予:【嗯。】
蘇藍:【那你先忙吧, 之後再說。】
鐘予頓了頓:【好。】
兩天沒見到鐘予了。
蘇藍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 景物正在飛速倒退。
他離開前的那次,鐘予去了她的公寓。
蘇藍記得, 那天鐘予掉眼淚掉得厲害,身體都被反複折騰得軟得要命,卻一直纏着她怎麽都不肯松手。
越欺負他,他哭得越厲害,但手又抱得更緊。
“又不是最後一次做了。”到最後蘇藍都難得良心發現,無奈地抓住他痕跡遍布的手腕,“等你回來,我們還可以繼續,你都累成這樣了,放心,你不在的時候我不會去見別人……”
她哄着他,試圖将他從自己身上拽下來,想要帶他去洗澡。
但鐘予淚水迷蒙,黑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他咬着唇搖頭,只是跟她啞啞地求道,“要我,好不好?”
于是浴缸的水又濺了一地。
鐘予的唇又軟又熱,他像是想要感受她的存在一般,急切地想要被占有,被填滿,被頂撞,然後呼吸起伏之間,他獻祭一般地仰起優美的脖頸,任她索取。
窗外暴雨磅礴。
蘇藍卻感覺漫山遍野的都是玫瑰香氣。
蘇藍抱着鐘予睡得很沉,早上醒的時候,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起來了。
明明前一天還累得手指都擡不起來了。
她醒來,鐘予已經換好了衣服,乖乖巧巧地在門邊跟她說早安。
她洗漱完出去,發現鐘予又已經換上了圍裙,給她端上來了做好的早飯。
溫柔又恬靜的黑發美人垂着眼,小心地将餐盤放到她面前的桌上,木盤碰撞,發出輕巧的清脆一聲。
手因為脫力,都有些輕微地顫抖。
蘇藍驚訝地看他忙碌。
一切都自然又細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開始準備了。
“我不知道你起來會想吃哪一種……所以都做了一份。”
鐘予穿着件淺色的圍裙,脖頸上還帶着她留下來的紅痕。
蘇藍在他身後系帶的蝴蝶結上盯了一會兒,才低頭去看他手裏托着的早飯。
色澤鮮豔的班尼迪克蛋盛在烤得脆香的吐司上,嫩黃的荷蘭醬浸滿了酥脆的吐司,剛端上來就香氣濃郁,令人食指大動。
鐘予又雙手端上來一個白瓷小碗,裏面是她熟悉的香菇雞茸粥,熱氣袅袅。
“粥熬了很久,另外的是剛做好的,蘇藍,你想先嘗嘗看嗎?”
他輕輕抿唇沖她笑了一下,淺笑盈盈。
蘇藍有些恍然。
超市的購物袋還放在走廊,是她公寓樓下超市的牌子。
鐘予早上起來,自己去買的食材?
“你多早起來的?”
鐘予頓了一下,“也不算很早。”
“你自己去買東西,又處理食材又做飯,這些至少得花上個幾個小時吧?”
蘇藍捏起他的圍裙一角,将他拉近到跟前,手指摸上他眼下淡淡的倦色,微微蹙眉,“昨晚你才睡多久,那麽累還做飯,不要身體了?”
鐘予乖乖地低下頭任她摸,長睫輕微地顫動,“……下次不會了。”
“要很久見不到你,蘇藍,我想……你能多記得我一點。”
貼得很近,他微微撩起眼,眼眸目光和她對上,眼尾的淚痣漂亮極了。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稍微大膽了一點。
鐘予湊上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像是讨好。
親完了,他也并不撤開身子,就借着這樣很近的距離,輕聲問,
“蘇藍,我離開的時候……能不能給你打電話?”
“一周一次……就可以了。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的眼睛在她點頭之後,像是點燃的明燈一般,亮了起來。
視線掃到一旁的餐盤。
“啊……好像有點涼了。我去重做一份……”
“不用。”
他的手腕被她握住,蘇藍把鐘予拉到了腿上坐着,手指随意地繞上了他身後圍裙系帶的蝴蝶結,一圈一圈。
“我們玫瑰這麽賢惠,做事情也應該有始有終,你說對不對?”
她把叉子塞進他手裏,“握住。”
“不用重做了,這份就挺好的。”女人輕輕笑起來,“你喂我吧。”
最後一頓飯吃了特別久,鐘予被摁着腰壓到餐桌上的時候,除圍裙之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眼睫都抖得厲害,最後小聲乞求掙紮道,“能不能……能不能反過來……”
“正面?為什麽?”
鐘予不說話了。
他見她松了手,自己撐着手臂轉了過來,挺起了胸脯,他避開話題,拉過她的手,“蘇藍,你不是喜歡麽?”
兩人的手交疊,她的手被拉進圍裙胸前的布料底下。
鐘予就這麽乖乖地喂完了她一頓早飯。
最後說好的白天就走,鐘予在她家裏睡到晚上,才勉強恢複了點精力。
走的時候,蘇藍把他送上車前,鐘予又輕輕拽了下她的袖子。
“蘇藍,如果我做錯了一件事情……”
他咬了下唇,“你能不能不要怪我?我會努力都彌補回來的。”
“什麽事情?”
蘇藍随口問。
過了一會兒,見鐘予垂着眼沒說話,她想了想,“那得看是哪種事情。”她掐了下他的臉。
像是聯姻,就不可以。
手下鐘予的臉的皮膚細膩,“電話不要一周一次了。我會經常打來查你崗的,知道了嗎?”
鐘予輕輕地嗯了一聲。
“不可以不接我的電話。”蘇藍又重複了一遍,鐘予的臉太好摸,她有點愛不釋手。
想到一段時間摸不到,蘇藍內心還有些遺憾。
鐘予上車離開的時候,還從車窗裏眼巴巴地回頭望她,車子啓動了,他還就那麽一直望着。
像是被人抛棄的小狗,看起來格外可憐。
車最後消失在街尾,卷起幾片路上枯黃的落葉。
收回視線之前,蘇藍緩慢地眨了下眼。
是她看錯了?
鐘予好像哭了。
-
從記憶裏醒來,蘇藍坐的車正好駛到了一個路口。
她看了眼鐘予最後給她回複的“好”,摁熄了手機屏幕。
鐘予最近在做什麽?
貴族雖然清閑,但時不時還要去領地一趟。蘇藍雖然理解,但總有些不耐煩。
鐘予最後透過車窗看她的那一眼,淚眼朦胧。
莫名地讓她……有些奇怪地心煩意亂。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
咚咚。
忽地,有人挎着籃子敲了她的車窗。
“小姐,您要買花嗎?”有人探着頭問。
在治安管理極好的都城,這算是極為少見的事情。
司機眉頭倒豎,剛想斥退人,就聽後面的女人降下了車窗玻璃。
她似乎停頓了一下,向外問了一句,
“你有玫瑰嗎?”
-
最後,蘇藍捧着那一束玫瑰花,走進了蘇家大門。
蘇梓本來興高采烈地迎上來,但看到自己姐姐手裏的玫瑰花的時候,臉色就僵硬地垮了一瞬。
“姐……”
蘇梓偷摸摸溜到蘇藍身邊,看着她将玫瑰花枝放進了空的花瓶裏,心虛道,“家裏也有花園,我們剪幾支別的插進來不好嗎?”
“你看這玫瑰,都有點蔫了,花瓣還有些破破爛爛的,明顯都快死了。你在哪裏買的?”
“家裏花園裏有好多薔薇,長得也差不多……痛!”
話沒說完,就被自己姐姐屈了手指,彈了下腦門。
“別亂說話。”
蘇藍插好了玫瑰,捧着那個瓶子,将臉埋進去輕輕嗅了一下。
甜香的玫瑰味便充盈鼻間。
不過蘇梓說的沒錯,這束花的确快死了。
蘇梓跟着她的腳步上樓,一直走到她原來在蘇家的房間。
“姐姐不住下來嗎?”
蘇梓睜大眼,揉了把自己的紅發,充滿希冀地問,“不如你回來住吧?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可以每天相處,你工作我也不會打擾你……”
蘇藍推開門。
房間裏面的陳設還跟她記憶裏的一樣,許多在她“死”後從鐘家搬來的東西也被分門別類地細致地擺好了。
蘇藍順手将花瓶放在一旁的茶幾上。
她拉開了旁邊幾個櫃子的抽屜,翻找了幾下。
“我原來在鐘家的東西都在這兒?”
她又開了幾個抽屜。
蘇梓點頭:“衣服和大的裝飾品在儲藏室,小件的東西都在這裏了。”
“是麽。”
“怎麽了?”蘇梓茫然了一下,也踏進來,“姐姐,你在找什麽?我幫你找找。”
“戒指。”
“什麽戒指?”
“結婚戒指。”
“結婚……”
蘇梓吓一跳,“什麽?!”
他的分貝一瞬間太高,蘇藍皺了下眉。
她正蹲在一個櫃子前,聞聲轉過臉來,“你知道在哪麽?”
蘇梓嗫嚅了幾下,“姐姐……你原本……不是,不是從來都不戴那個戒指嗎?”
戒指屬于舊世的傳統,新世聯邦之後,很多新人已經不會再戴戒指了。
蘇藍和鐘予當初的婚禮排場盛大,所有環節面面俱到,他們自然每個人也有一枚戒指。
但蘇藍從來沒有戴過。
也算符合新世習慣,從來沒有人說這件事的閑話。鐘予那時候也很配合她,她說沒必要戴着,他的那枚,就也從來沒出現在他手上過。
現在的蘇藍忽然想起來這件事。
她想找到她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
蘇梓有些吞吞吐吐,手指絞在一起。
蘇藍眯了下眼,“說話。”
蘇梓從小就最怕她這個眼神,眼睛一閉,幹脆地說了出來,“我……我給姐姐整理東西的時候,看到那個戒指,我就想反正姐姐也不喜歡……”
“你扔了?”
“沒,沒有!”蘇梓趕緊道,“我就……我就在收其他東西的時候,順手一扔也扔進了儲藏室……”
在蘇藍的目光之下,蘇梓又結巴地補充了一句,
“……沒帶盒子,直接扔的,”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
蘇家的儲藏室尤其大,他們的父親又是個品位不佳的狂熱收藏家,将整個儲藏室堆疊得滿滿當當。
在這個儲藏室裏找戒指,大海撈針。
蘇藍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叫人來,一起找。”
那是鐘予原來送她的。
等見到他,她還想給他看看。
蘇家的傭人因為這件事情,全部放下了手裏的活,一齊湧入儲藏室去找東西了。
蘇梓小臉煞白地跟在蘇藍身後,見自己姐姐眼神瞟來,身體顫了一下,也跟着加入了找戒指的隊伍。
手機震動傳來。
是鐘予。
他居然主動打電話了?
蘇藍頓了下,接了起來。
“玫瑰,怎麽了?”
不遠的蘇梓一驚,找東西的手都停了停。
電話對面沒有聲音。
蘇藍疑惑地又看了下手機,的确顯示通話中。
儲藏室裏信號不是很好,蘇藍不确定他有沒有說話。
她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問道,“玫瑰?”
這回過了一會兒。
對面傳來了鐘予的嗓音。
他的聲音很輕,還有點啞。
“蘇藍……”
“怎麽了?”
又是一陣無聲。
蘇藍等了幾秒,幹脆地走出了儲藏室的門,來到走廊上。
“鐘予……”
沒等她開口,鐘予說話了,“……沒什麽。”
“我只是……”
他輕輕頓了頓,努力地壓下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很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
對面笑了起來,女人的笑聲傳來,“現在不是聽到了麽?怎麽了玫瑰,這麽想我?”
“……嗯。”
鐘予輕輕點頭,“很想你。”
他坐在病床上,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溫度是溫熱的,隔着皮膚和衣服傳來。
他懷着和蘇藍的孩子。
女人的輕笑聲還在耳邊,她心情很好一般地跟他說着話,鐘予時不時回應一聲。
醫生剛剛才從病房裏離開。
鐘予擡起眼,看着被風吹起一角的窗簾,怔怔地睜眼望着。
眼淚落下,毫無知覺。
幾分鐘前,醫生說的話還在他的耳邊。
“鐘少爺……您真的确定嗎?”
醫生不忍道,轉過了屏幕,把畫面指給他看。
鐘予剛要說出口的“确定”,就那麽無聲無息地,慢慢咽在了嗓子裏。
他怔神地望着。
“它……是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