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新婚快樂, 百年好合!”
衆人一陣歡呼。
高中部長胡如的婚禮,辦在一個不大的禮堂裏。
純白的小教堂, 簡單又溫馨的鮮花裝飾, 親友們共聚一堂,熱熱鬧鬧。
當年高中射擊部的社員們基本都在這次婚禮上聚了個齊,人聲鼎沸地鬧成一片, 慶賀聲和歡笑聲漫天。
“恭喜啊部長!”
“終于娶上老婆了!”
“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打光棍呢!”
幾個人嘻嘻哈哈樂成一片,對着禮臺上的新人大叫出聲。
“就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一個兩個會他媽瞎扯,”
當年的部長胡如在臺上翻了個白眼, 沒好氣地咧嘴笑,她撣了撣自己的婚服, 又挽緊了身邊的男人。
“我可是有老婆的人,現在剩下的光棍可都坐在臺下了啊!”
話音落下,又惹起一片笑聲。
按照司儀的指示走完了流程, 又跟賓客們喝了一圈酒, 胡如喝得有點暈頭轉向。
她揉了兩把自己的一頭齊肩短發,偷偷摸了包煙揣進褲子口袋, 走上了二樓的陽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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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的風一吹, 酒意散了不少。
胡如敲着煙盒底摸出一根煙,剛叼進嘴裏, 就“啧”了一聲。
“……草,沒火。”
淡淡的苦澀意味順着煙散入嘴裏。
要是蘇藍還在,那個女人身上肯定随時有火……
“噼啪”。
突地一蹙火苗燃在她的唇邊,把胡如吓了一跳。
火機握在一只手指修長, 骨節分明的手裏。
“怎麽, 不要?”
在她身側的女人微微揚了揚眉梢。
女人穿着一席月牙色的剪裁精良的裙,黑色長發披肩而下, 非常簡單的裝扮,穿在她身上,反而襯得那張臉更加美豔驚人。
她扭頭向她看來,另一只手支在欄杆上,也夾着一根煙。淡金色的眼眸在煙霧裏隐隐綽綽。
胡如看了她兩眼,頓了一下:“謝了。”
她微微低頭,點上了火。
……她不認識。
應該是不知道誰帶來的同伴。
一口煙吐出,胡如內心的郁結感慢慢地松了一些。
“新婚快樂啊。”女人說。
“謝謝。”胡如笑了笑,“我一直盼着結婚呢,好不容易軍隊有長假了,這回終于結上了。不然我老婆得跑了。”
“你呢?”她轉眼,“你這次來,是跟……”
“霍游寒。我是他的朋友。”
女人笑起來,“太久沒經歷婚禮了,聽說你和你夫人感情很好,我就想來蹭個熱鬧,沾點喜氣,你不介意吧?”
“怎麽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胡如也笑起來,沒來由地,她覺得跟這個女人有些奇妙的親近感。
也許是因為那雙淺金色的眼眸,對方就像是跟她認識多年的好友一樣。
想到這兒,胡如送到嘴裏的煙的動作,又微微一滞。
“我聽說了,從高中到現在這麽多年,你跟你夫人一直在一起,真不容易。”女人微微彎唇,“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去度蜜月?”
胡如搖搖頭,苦笑,“軍隊就給了三天的假,婚禮還是卡着點辦的,就跟親人朋友在一起聚聚吧。”
“你夫人沒意見?”
“他也想見見朋友。”
“也是,”她笑,“軍隊那麽嚴,你們也難得回來一趟都城。”
“誰說不是呢。時間緊迫啊。”
莫名地,胡如又吐出一口煙。
煙霧缭繞之中,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手裏的煙從剛剛到現在都沒吸過,就放在那兒點燃。
她回過眼,悵然的話就那麽自然地說出來了,“我也想去看看我高中的好友……告訴她我結婚的消息。”
蘇藍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肯定會笑我,熬這麽多年了才結婚……還是跟同一個人。在她看來,應該還挺不可思議的。”
胡如撣了撣煙,罵道。
“不過她自己也是英年早婚,這女人也沒資格說我。——跟她結婚的還是個大美人!她真該知足了她。”
蘇藍靜靜聽着,唇角翹起。
胡如似乎有些酒意上頭,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她暈乎乎地轉過來繼續道,“你知道嗎,我這個好朋友,她的老婆,也是我們一個高中社團的……是個超級無敵大美人。”
“我當時還想,有這種大美人一心一意喜歡她,我那朋友怎麽還好意思到處沾花惹草的?暧昧對象一個一個換……”
“不過後來,他們還是我們之中第一個結婚的——命運還挺神奇的吧?”
“是挺神奇的。”
“哼。”胡如擺了擺手,“幸好最後婚給結了,也不枉她老婆那麽早就開始暗戀她……”
“最後結婚也算暗戀成真了,不然我肯定要罵她……”
蘇藍這回停頓了一下,“你高中時候就知道?”
“什麽事?”
“……暗戀的事。”
“哈,那我當然得知道啊!”
胡如得意洋洋起來,大拇指豎起來指了指自己,“我是誰啊?我可是關愛每個社員的部長,每個社員可都是本部長的心肝寶貝。”
蘇藍:“……”
這就不必了。
“不過這件事吧……好像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其他人可能還真看不出來。”
胡如說,眼神缥缈,回憶了起來,
“也就是高中那天,我家門鑰匙忘在射擊部辦公室了,挺晚了回去拿,正好撞見我朋友一個人在館裏練槍。”
“你猜怎麽着?”她笑,“我看見了那個大美人學弟……安安靜靜地坐在很遠的地方看她。”
“我來的時候他在,我走的時候他還在。”
蘇藍愣了一下。
“我本來就很奇怪呢,像那種看上去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怎麽會來我們部玩槍,還是個Omega……”
“那天之後我就又觀察了一下,我發現,只要是我朋友在的訓練,那個學弟也一定都會在。我朋友的生日派對,他那麽金貴的一個身份,留在社團裏跟我們一起大晚上做裝飾禮花,做到後半夜,一句怨言都沒有,甚至還割傷了手——”
“說到這兒我就來氣,我那個朋友,最後生日宴居然還帶了暧昧對象來!這不是往大美人心裏填刀子嗎?”
“不過最後……我就看他沒事人一樣跟她說了生日快樂……要是換做是我,我肯定得傷心死了,唉。”
“還有那段時間,美人學弟還經常從家裏帶甜點來分給大家——但我都發現了,哪次我朋友說了句甜了,下次拿來的甜點就會清淡一點。哪次說了奶油淡了,下次口感就會濃一點。”
“我看,說是什麽家裏廚子做的甜點?肯定是他自己親手做的!每個人都送一份,一個人一個人送,最後的最後,才能也送到她手裏一份。”
“這不是暗戀是什麽?”
胡如啧啧了幾聲,又慢慢吐出了口煙,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露出了個狡黠的笑。
“對了,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們社團一起外出去合宿那天,我故意拉着我對象演了個吵架的戲,把我朋友擠兌出了酒店門。”
蘇藍:“……”
她眼角抽了一下:“演戲?”
敢情那天小情侶吵得又哭又鬧世紀大戰是演的!
虧她大半夜帶着毯子出門吹涼風……
“對啊!”胡如煞有介事點頭,嘆息了一聲。
“要不然那天晚上,她怎麽能跟美人學弟看上流星雨呢?”
蘇藍微微怔住。
流星雨。
整個高中,她就看過一場流星雨。
那一場……她的确是跟鐘予在一起。
“雖然美人學弟單純地要命,但他身邊的那個同伴也暗戀我朋友,肯定會拉着他一起去找我朋友……你看,一來二去,這不就沒機會創造機會了嗎?不枉我一片良苦用心……啧啧啧。”
一根煙抽完,按在了煙灰缸裏。
胡如對着明亮的天光抹了一把臉,她轉過來笑道,“都城的風太大了,有點吹眼睛。謝謝你聽我瞎說這麽多亂七八糟的。”
煙霧彌漫之中,蘇藍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忽然,陽臺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
“——胡姨姨!”
随着兩道脆生生的童聲,兩個四五歲的小孩一蹦一跳地闖了進來。
“哇,胡姨姨!!你怎麽在這裏呀?!”
蘇藍驚地迅速地把手裏的煙摁滅了。
兩人在空中用手一頓扇風,胡如趕緊上前抱住了兩個小孩,一頓亂哄,“來來來,小孩子不要亂跑哦,胡姨姨馬上跟你們一起回去。”
“來,乖啊……”
蘇藍看着她又是摸頭又是親親小臉地把兩個小孩弄了進去,她也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胡如剛在兩個小孩子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就聽身旁的女人悠悠笑道。
“你這麽喜歡小孩?準備生幾個?”
“我老婆和我都喜歡小孩,”胡如手勢娴熟地抱起其中一個,“至少生個兩三個吧。可能更多。”
另外一個小孩受了冷落,眼巴巴地跑來蘇藍腿邊,伸開了手也要抱。
蘇藍低頭盯了兩眼。
沒動作。
“你呢?你看起來還沒結婚吧?想過生幾個嗎?”
小孩又踮腳伸了伸手,“姐姐抱……”
蘇藍手指屈了一屈,僵硬地伸出,客氣地摸了一把他的發頂。敷衍了事。
??
小孩委屈地歪頭望她。
等把兩個小孩都帶進廳裏,送他們回了家長身邊之後,蘇藍才慢慢說了一句,
“我不喜歡小孩。”
胡如噗嗤一聲,“我看出來了。剛讓你抱他感覺跟洪水猛獸似的。”
蘇藍頭疼地揉了下太陽穴,下意識又想摸煙,想起來這是室內,放下了手。
“太麻煩了。”她做了個總結。
胡如這回驚訝地看她:“那你跟我高中時候那個好朋友還真的挺像。她也覺得小孩麻煩,還跟我說要丁克來着。”
蘇藍心想那可不是嗎。
正好回到了禮堂,蘇藍眯眼看了看屋外的天色。
“新婚快樂。”她說,遞上了一個禮盒,放在一邊的臺子上。
“不好意思,我等下得先走了,但我覺得這個禮物你應該會喜歡。”
“謝謝。”
胡如笑着說,“你是客人怎麽還送禮?多不好意思。”
女人擺了擺手,她往禮堂外走去。
霍游寒本來和一群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眼神一直瞟着她,見她走過來,他立即擺脫了其他人迎上去,“蘇藍。你聊完了?”
“嗯,我準備走了。”
“這就走了?那我跟你一起。”
“別,”蘇藍揚眉,“你看那邊還有好多人等着跟你敘舊呢。人家酒都給你倒好了。”
霍游寒咧嘴笑,“這算什麽,改天繼續喝不就行了,喂……草,你幹嘛!”
她徑直在他身後推了一把。
霍游寒立馬被一堆喝得醉醺醺的的幾雙手給拖住了。
蘇藍不在意地招了招手,“還你們了。”
霍游寒剛想說點什麽,就聽自己身後昔日的朋友們立即大笑道,“謝謝啊!不然就給他溜了!”
“別客氣,他說你們疊起來都喝不過他。”
“哈??嘴怎麽這麽能吹牛呢,來,給我們霍大少爺滿上!”
“滿什麽滿,來,吹個瓶!”
……
霍游寒推脫不過,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禮堂門口之後。
沒過一會兒,穿着婚服的胡如急匆匆走來,她用力扒開他身邊的幾人,急切地問他。
“霍游寒,跟你來的那個人是誰?”
“她叫什麽?你怎麽跟她認識的?她已經走了嗎?”
霍游寒有點酒意上頭,他瞥見胡如手裏,還抱着個禮盒。
好像是蘇藍帶來的結婚禮物。
一把漂亮的手.槍,還是胡如從高中時候就最喜歡的款。
-
“啪。”
僻靜的道路邊,車門被順手帶上。
車內寂靜。
早上的時候,鐘予只在婚禮開始前露了個面,私下裏單獨地跟新人見了一面送上了新婚禮物。
鐘家的名頭太重,他并不想引起沒必要的轟動。
這些蘇藍都知道。
但她沒有想到,鐘予一早出來之後,就一直在車裏等着她。
……還睡着了。
倚靠在車窗上的鐘予長睫垂着,氣息均勻,白得剔透的臉上因為熟睡而浮上了淡淡的紅暈。
窗外的樹影落了一抹在他的頸側,更襯得他脖頸纖長,黑發美人安靜地睡着,像是在一幅畫裏。
蘇藍不由得坐近了一些,手伸出來,慢慢地将他臉側的碎發攏到耳後。
鴉羽似的睫毛顫了顫,像是水波的漣漪暈開,微微撩起,露出一雙睡意朦胧的綠眸。
“……蘇藍?”
他嗓音還帶着睡醒的啞。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拱了拱身體,窩進了她的懷裏。
“怎麽在這裏就睡着了?”蘇藍帶着點笑意。
“不知道……困。”
鐘予輕又啞的嗓音,尾音難得地拖長了一些,聽起來像是小貓撒嬌。
“婚禮,結束了嗎……”
蘇藍攬着他,隔着衣服也能摸到他纖細的腰。
“沒結束,我提前出來的。”
“幸好我提前出來,不然你真的要等我到晚上?”
鐘予這下有點清醒,臉上有點燒,他把臉埋進她的側頸,輕輕點了點頭。
“……嗯。”
“你不是要離開都城幾天嗎。我想……再多見你一會兒。”
可能是他太得寸進尺了……最近鐘予不知道為什麽,總想要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離開她一會兒,心裏都會覺得不安,心跳都跳得不平穩,做什麽都不對。
只想要待在她身邊……被她抱着。
被她的氣息環繞,他才能安定下來。
揉他頭發的手一頓:“這麽想見我?”
“……嗯。”黏人小貓又在她懷裏貼近了一點。
蘇藍心裏微微一動。
本來她的确要離開幾天。
她要回她的貴族主宅,處理一些最近的領地事務。
但做好的日程……忽然她覺得,也不是不能改一些。
“玫瑰。”
她手指擡起他的臉,望入他的眼裏。
鐘予臉上還帶着不知道睡醒還是羞意染上的紅霧,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怎麽了?”
“想跟我去嗎?”
話音落在車裏,鐘予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
“去哪……”
過了幾秒,他意識到了什麽,綠眸微微睜大,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都城入秋了。但是我那裏還是長夏,陽光很好。”
蘇藍聲音很溫。
“有葡萄藤,紅酒,明亮的海。城裏街邊還有彈豎琴的藝術家。應該不會很無聊。”
“想跟我去玩幾天嗎?”
“想。”
幾乎在她話音剛落,鐘予就答應了。他驚喜地眼睛都亮晶晶的,“蘇藍……你真的,真的要帶我去嗎?”
“真的。”
“真的?”
“真的。”
她點了一下他的唇。
“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好嗎?”
鐘予感覺自己像是中了什麽巨額獎券,又高興又興奮,比玫瑰還要瑰豔的臉上飛起漂亮的豔色,他結結巴巴地都語無倫次,
“好……我,我要帶什麽嗎?你有什麽想要我帶的……我是不是,是不是該馬上回去收拾……”
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堆,他又忽然定住,小聲保證道,“蘇藍……我不會打擾你辦公事的。”
“我會很乖的。”像是怕她臨時改主意,鐘予又咬唇說了一遍。
“你說什麽……我就聽什麽。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我說什麽你都做?”
“嗯。”鐘予認真點頭,乖巧地垂下眼睫,臉頰紅暈遍布,“我會聽話的……蘇藍。”
蘇藍有點頭疼地看着鐘予的模樣。
玫瑰總是不知道,他說的這種話……真的會出問題。
“鐘予。”
“……嗯?”
“那就先喂我吧。”
鐘予驚地擡眼,眼尾都豔紅一片,他結巴道,“喂……喂什麽?”
襯衣的扣子被一只手解開,鐘予的雙手被一只手輕松握住擡高,身體被按在了車座上,動彈不得。
窗外的陽光樹影婆娑地影影綽綽打起來,照耀地嫣紅更加嬌豔。像是生日蛋糕上的糖漬櫻桃,令人口齒生津。
她有點驚訝,“玫瑰,你怎麽抖得這麽厲害。”
鐘予已經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別……你,那麽咬的話,當然會……”
她不在意地嗯了一下,問,“是我的錯覺嗎?好像變軟了。”
“不過接下來你不能反抗了,你自己說的話,不能反悔。聽明白了嗎?”
頭頂都撞到了車壁,鐘予眼淚都下來了。
他淚眼朦胧地仰頭望她,胡亂委屈地點了點頭,“……嗯,我,我知道了。”
一連好幾次,都不知道過了多久,失神的時候,他哭着搖頭,腿又被她抓住。
“你自己說的話,怎麽能不算數呢。”她聲音很輕柔,溫柔地提醒他他說過的話,“你要很乖的哦,鐘予。”
鐘予流着眼淚點頭,緊閉上眼,咬上自己的衣服,把嗚咽都吞進了嗓子裏。
司機早就被她提前做過指示,漆黑的車繞着都城的城郊開。
“都城這麽大。不知道開上一圈需要多久。”
司機自言自語道。
天都黑了,可能少爺小姐喜歡欣賞夜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