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打獵要在清晨。
他們出發的時候, 天還沒亮。
晨曦破曉,雪林間的日出頗有一種壯麗的美感, 在自然面前, 所有人的存在都格外渺小,日出的光将白茫茫的天地慢慢地映亮。
他們只是尋常的打獵體驗,也不會入林子入得很深。
希萊德帶了北山森特有的熱茶, 喝下去有些辛辣和草藥的香氣,意外地讓身體暖和起來不少。
“怎麽樣,領主大人?”
少年在她旁邊翻身上馬, 叫得很興奮,“山莊裏我們平常打獵的時候就喝這個茶, 不光暖和,還提神,要不然前一晚沒睡好, 第二天上馬可要遭。”
蘇藍揚了下眉, 把杯子收好了,“是你爺爺做的?”
“是我!”希萊德挺起胸膛, 少年的臉上漫出點赧紅, “我昨天晚上特意……特意為您和神子做的。我還有點擔心您會喝不慣……”
又聽到這個“神子”的詞語,蘇藍不禁彎了下唇角。
幾條獵犬在他們前面一點的樹根邊上興奮地打轉, 發出“哧哧”的聲音。蘇藍注意力被吸引,視線在那裏停留了一會兒。
“茶的味道不錯。”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
蘇藍俯身順了順馬身,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響,回過頭, 正好撞見鐘予騎馬慢慢過來。
鐘予會騎馬, 蘇藍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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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貴族從小都會有馬術課,更別提鐘家。甚至他們還在都城的稍微郊遠的地方擁有一座馬場。那裏只對最頂級圈層的人開放。
……但這是蘇藍, 第一次見到鐘予穿獵裝。
深色的皮質長靴包裹住他的腿,獵裝的上衣防水又因為便于活動而貼身,剪裁精良的衣物版型腰間微微一折,鐘予坐在馬背上的姿勢娴熟又輕巧,極為優雅。
深色的帽子襯得他膚色極白,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優美的側臉微微轉過來,露出一張昳麗精致的臉。
他對上了她的視線。
蘇藍的動作頓了一下。
反倒是希萊德驚豔地抽氣的聲音從她身側傳來,他小聲斷斷續續道,“沒、沒想到‘神子’……這種打扮也這麽好看……”
不光是希萊德,剩下還有幾個和他們同行的山莊裏的人,有老有少,也是禁不住轉過臉,将視線移了過去,注視着他靠近。
蘇藍看着鐘予慢慢地騎着馬過來,到她身邊。
他随行的還有幾個人,他們特意落後他一段,保持着距離跟着。鐘家跟來的人,保護他的安全。
鐘予微微向已經到場的其他人點了下頭。
“早。”
其他人一驚,像是受到了美人的沖擊,立即也開始回過來打招呼。
“早,早上好,神子!……”
“您也早上好!”
……
“——神子,您也試一下這個茶!我剛剛給領主大人嘗了,她說味道不錯呢!”
希萊德騎馬繞過去,将熱茶也遞給他,少年聲音熱情,“保暖的!”
鐘予接過,禮貌道謝。
“謝謝。”
蘇藍注意到,在希萊德說出“她說味道不錯”的時候,鐘予接過的手頓了一下。
“啊,不、不用謝!您喜歡就好!您要是喜歡,我之後也給您做!”
希萊德是個什麽都寫在臉上的坦率性子,這下驀地被美麗的神子大人道謝,少年臉上頓時不好意思地漲紅了。
他一夾馬肚子,撤後了點跟他的同伴們去打鬧了。
身後喧鬧的歡笑聲音傳來。
鐘予騎馬到了蘇藍身邊。
他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早。”
“領主大人。”
蘇藍側過眼看他。
鐘予卻垂着眼,盯着自己手上的缰繩,側臉的線條優美,烏黑發梢裏的耳尖染起薄薄的紅。
蘇藍想起,昨天她跟希萊德說完話,關上門鐘予從身後抱住她的時候,也這麽叫了一聲。
輕柔摟抱住她的手臂很快又收回去,他稍稍退後了一點。面對着她的目光,鐘予只是偏過了些臉,說,“擁抱是北山森的習慣。我只是想……融入一點。”
從昨天的畫面裏回過神來,兩人往前騎行着,蘇藍看着雪花飄落在他的肩頭,慢慢向後仰了仰身子。
“早。”她說,
“叫我的方式,也要跟他們融入?”
被舊世最大的貴族叫領主,有些微妙的感覺。
鐘予依舊垂着眼,明顯知道她在說哪句話,耳尖清晰可見地又紅了一點。
“……嗯。”他慢慢地說,“我想順應當地的風俗。”
“我這麽叫你……很奇怪麽?”
蘇藍頓了頓。
他耳尖的燙紅有點灼着她的眼。
“不奇怪。”她最後說。
“好。……領主大人。”
蘇藍又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兩人往前騎了一段。
狩獵剛開始,衆人需要活動一段時間,正好就往雪林裏走。馬蹄踏在雪地上,在他們身後留下了串串痕跡。
鐘予身體不好,馬也不能騎得太快,蘇藍維持着速度跟他并行。
這次出來的打獵,本身也就是以他們兩人為主,跟随着的其他人也不介意地放慢了腳步,簇擁在他們身邊。
“領主大人!”
希萊德想起來了什麽似的,一夾馬肚,又繞回了蘇藍的右側。
“今天爺爺他們現在在林子裏的營地裏呆着呢,我們就一路獵過去到營地那裏,正好晚上住一晚,明天一早回來。”
希萊德對兩人說,又興奮起來,
“雖然這一路短,但說不定我們能打到點狐貍什麽的!”
蘇藍彎起眉眼,“是嗎。”
希萊德說,“山莊附近的林子裏狐貍很多,很煩人!我還小的時候,冬天就會和幾個朋友跑出來打狐貍——”
“不過,喏,”
少年擡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跑在他們馬跟前的幾條獵犬,
“反正有它們在,就是狐貍而已,也沒有特別難打。”
獵犬們似乎聽到了主人的叫喚和誇獎,打了個圈兒興奮地呼了幾聲。
“狐貍被它們追到精疲力盡了,就會自己挖個洞藏起來,我們跟着追,看準時機開槍就行。”
蘇藍好奇:“那難打的是什麽?”
少年脫口而出:“鹿。”
“鹿?”
“對,”希萊德撓了撓頭,呼出的氣都形成白霧,“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北山森附近的鹿都特別警敏,還特靈活……我們最好的獵手,也要花上個幾天蟄伏,才能打到一頭。”
轉而,他的語氣又激昂起來,“不過我們這次了,說不定就能看到鹿呢!至少能有點希望!”
蘇藍沒忍住,笑了一下:“就是打不到?”
“那的确是有點……勉強了。”
聽着他們的對話,身邊的同伴們都笑起來。
“希萊德啊,怎麽這就放棄了?……”
“不是從小勵志要自己打上一頭鹿的嗎?”
“別放棄夢想啊!……”
希萊德也漲紅了臉沖他們嚷道,“什麽啊!我可沒放棄!你們有本事也打只鹿!”
“好啊好啊,誰怕誰!”同伴們也不服輸起來了,“這次看到鹿你別慫!來啊,今天咱們比賽啊!”
“比就比!”少年示意了下自己背後的獵.槍,得意洋洋,“我這把槍可是什麽都能打,你們就拿着你們的小槍打狐貍去吧!”
……
幾個人去鬧去了,蘇藍也看了眼自己的槍。
希萊德給他們準備的獵.槍跟他是同一個款式。長槍杆的步.槍,.243的口徑,射程很遠,大小型的獵物都能輕松射殺。
就是很重。
蘇藍看向旁邊的鐘予。
鐘予拿不太動這麽重的槍。他的槍法也并不好,高中的時候,蘇藍還記得他把子彈直接打到了自己靶子上的事情。
黑發的美麗少年站在靶前,轉過臉,耳尖薄紅,輕聲地跟她說,“學姐,對不起,我沒怎麽學過……你能再陪我練一次嗎?”
蘇藍想,現在的鐘予,其實跟那個時候的長相,沒有太多變化。
更豔麗了,更瑰豔了,長開了一些的玫瑰,眼尾的緋紅更重,蠱人心弦。
似乎是被她盯着有些不好意思,鐘予慢慢地別過了臉,把獵.槍交給了身後落後半步他們騎着的那個鐘家的随從。
他自己空着手握着缰繩,就安靜地在她身邊騎着馬。
雪林裏寒冷,騎了一會兒,他也披上了一件深色的絨裘。披風的系扣在頸間扣上,他向她轉頭望過來的時候,一張臉凝白若瓷,微微抿起唇,笑了一下。
本來,鐘予這次來也只是随同,不會真的開槍打獵。
于是,在獵犬開始興奮地噴着鼻息蠢蠢欲動的時候,幾人一勒缰繩,招呼上了。
“——有狐貍!”
“快!準備跟上!”有中年男人呼喊起來,“要動了!快快快,我們走!”
“領主大人!——”
幾人呼叫。
蘇藍缰繩在皮質手套裏繞上一圈,勒住了一些馬步,她側過臉望向鐘予。
“鐘予。”
鐘予跟她對視,優美流暢的下颌線微微點了下,他勒了下缰繩,馬的步子在原地踏了幾步,轉向一邊。
鐘家幾個跟随着的人,也跟他一齊向同一個方向跟過去。
“山坡上。”他輕聲說。
他在山坡上方一點的位置等他們。
“好。”
蘇藍點了下頭,随即調轉馬頭,夾了馬肚子,追上了前方的幾個人。
貴族獵場的傳統,身體不便不參與狩獵的人都會去附近視野好的小山高處等着,他一說,蘇藍就明白了。
獵犬興奮地向前追逐着,呼哧呼哧的響聲從最前方傳來,雪地裏留下一串腳印,幾人騎着馬在它們身後追逐着。
“別放跑了!”
“快啊!”
蘇藍的玩心也起來了,她眯了眯眼,看向獵犬追逐的方向,揚了下眉,猛夾了一下馬肚。
“領主大人!”
其他人見她也追上來了,興奮地叫起來。
“快來!一起比賽啊!”
撲面而來的寒風吹得蘇藍的臉冰涼,幾縷散落的碎發被風吹得揚起,她的身體前傾,躬伏在馬背上,有力的腿收得很緊,努力把身體的重心壓低,減少風的阻力。
獵犬對狐貍的氣味太熟悉,激動地在林間向前沖刺着,遠遠望去,能看到雪林間竄出去的幾抹微小的身影。
一群人向前急速騎馬追逐而去。
“快快快!要追到了!——”
“今天第一只狐貍!是老子的!”
“我的——!”
訓練有素的獵犬追到了狐貍,蘇藍手很穩,摸槍上膛。
很快,槍響了。
“——砰!”
……
“領主大人!”
馬被拽着缰繩停了下來,一直跟在蘇藍身後排在第二的中年人追上來,面上閃着驚喜和不可置信,“——領主大人,您槍這麽準?!”
一陣馬蹄聲,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個人也陸續到了。
他們看到一槍擊中的獵物的時候,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震驚神色。
“您以前練過嗎?”
“也太厲害了!”
“您槍法怎麽會這麽好?”
最後一個人是希萊德,他的話脫口而出,之後才反應過來,漲紅了臉趕緊解釋道,
“不是,領主大人,我以為像您這種身份……應該不會有太多野外打獵的經驗……槍還這麽準……”
剛剛他可是都看見了,馬背上疾馳,所有人都忙着穩定身形。
領主大人騎裝勁勁,修長的雙腿夾上馬肚,就那樣驚人地在颠簸之中穩穩地直起身子舉槍上膛,動作極快。
下一瞬,槍就響了。
英姿飒爽,現在女人握着缰繩,她的胸口還微微起伏着,頭發因為剛剛的疾馳散亂了一些,有幾縷散落在明豔的側臉上。
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她轉過眼看過來,淺金色的眼眸裏笑意微揚。
像是最漂亮的晨間的霞光。
領主大人彎起了下唇角,
“希萊德,不是要比賽嗎?不要洩氣啊。”
“……好,好!”希萊德立馬應道,“下一個獵物就是我的!”
“好,我等着看。”
蘇藍轉了一些馬頭,和另外幾個山莊裏的中年人聊起來,幾人聊着打獵的技巧,相談甚歡,笑聲不斷。
希萊德望着女人的側影,少年的心劇烈地怦怦地跳起來。
-
一行人酣暢淋漓地在林間追逐了很久,又收獲了不少獵物,除了狐貍,還有幾只雉雞和松雞,看上去呆頭呆腦,很肥美。
衆人打道回府,調轉馬頭,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太好了,今晚等下到營地把這些交給爺爺他們,我們又有大餐吃了!”
希萊德興奮地叫起來,他駕馬上前,看向蘇藍,“領主大人,您上次沒來得及嘗我爺爺的手藝,這次一定要試試看!”
“是麽?”蘇藍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随即笑起來,“好,到時候準備的時候叫我,我一起幫忙。”
“啊不用不用!”希萊德臉紅起來,“我來就行!您是客人,怎麽能讓您動手!”
“我爺爺手藝可好了,我跟您說,上次……”
少年叽叽喳喳的,又說了很多以前打獵的時候和爺爺在營地做飯的趣事。
蘇藍騎着馬往前,金眸看上去專注地聽着,但她其實有些心不在焉。
這幾天晚上她吃慣了鐘予的手藝,又把她本來已經開始将就了的胃養刁了一些。
不知道能不能再習慣吃別人做的飯。
鐘予……
鐘予還在小山上等着他們麽?
她向遠處望去,雪壓在密密的枝頭,只能隐約偏見不遠處起伏的地勢。
看不清晰。
莫名地,蘇藍腿夾了下馬肚,加快了點速度。
其他人跟着她,也一齊提了速,在林間往回騎着。
衆人又前進了不少。
忽地,有人出聲。
“等一下,有鹿。”
這聲一出,所有人都頓了一下。
蘇藍也定了下身子。
他們暫時停住,望過去,冬天的雪地更容易留下痕跡,就在那人手指指着的方向,雪地上有一排明顯清晰的腳印。
每一個腳印都由兩片蹄印組成,看起來像個倒置的心髒。
腳印很大,前後的大小也不一樣,在雪地裏陷得很深,甚至沒有什麽落雪。
所有人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代表了什麽。
一只公鹿,成年,體積很大。
獨行,而且……
剛剛離開。
果然,就在下一瞬,有人叫出來:“就在那裏!”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定神看去,遠遠的雪林之間,有一抹矯健的身影,似乎是受到了驚吓,飛速跳躍着奔開。
“鹿!”
“好大的鹿!”
“居然真的是鹿!”
“天啊,什麽運氣,咱們快追!!——”
一行人頓時血液沸騰,猛夾馬肚就像着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希萊德,你的機會來了!”
“讓他拉倒吧!機會是老子的!”
“快追!快快快!別廢話了——”
“這可是鹿啊!!”
衆人興奮瘋了,北山森本來撞見鹿就少見,何況還是一只這麽大的雄鹿,如果能打下來,簡直可以在莊子裏,不,在附近的所有山莊裏吹上一輩子!
雪林路途崎岖,獵犬興奮地嚎叫,一行人瘋狂疾馳,在馬背上颠簸地身體都在劇烈顫抖,但沒有人在乎,所有人的眼裏就只有最前方的那一抹身影——
那只鹿!
最前方的鹿似乎也感受到了後方激情高漲的捕獵者的包抄,奮力地奔跑着,慌不擇路,居然一掉頭,向着山坡上去了!
——山坡?
蘇藍本來對這只鹿并不像其他山莊的人有太大的征服欲,騎着馬就落在隊伍後方。
但看到那只巨大的雄鹿調轉方向的時候,她的腦海裏的思緒慢慢地停滞了一瞬。
山坡。
她伏下身子,緊緊貼緊了馬背,她嗓間喝出一聲,用力的雙腿猛夾了下馬,一人一馬猶如一把離弦的箭疾馳出去。
“領主大人?——”
“哇領主大人也來了?!一起啊!!”
“完了!這鹿怎麽跑得這麽快?又要給它逃了!”
“又一次?!”
身後的聲音喊出聲,蘇藍充耳不聞,她伏着上身,雙腿很穩,呼吸都撞在耳膜上,嗓間扯得很疼。很快,她就奔馳到了一衆人最前。
面前的視野逐漸開闊,高大雄鹿的身影沒了樹影的遮擋,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蘇藍微微擡起眼,就在鹿奔馳的方向那高處的山坡上,立着一行人,似乎是也聽到了響動,那幾人的身影向鹿那裏微微轉去。
血液奔騰,吵得震耳欲聾。
她一手栓緊缰繩,另一手去摸腰間的獵.槍。
另一手也放松缰繩。
上膛。
托槍。
瞄準。
“砰——!”
一聲槍響,響徹山坡。
石破天驚一般,震得衆人的心都一顫。
在衆人震驚的視線中,那遠處的雄鹿向前又跑了幾步,然後,身形重重地晃了晃。
随即,那高大的身形像是終于中了石化咒術一般,僵直站定——
——轟!
那衆人視線彙聚之中的雄鹿,猛地轟然倒下在地。
大地都顫動了一下。
驟然安靜了。
疾馳過去的衆人驚地茫然,迅速奔上前。
等他們騎着馬趕到鹿的身邊等到看清了,都是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
剛剛射中的那一顆子彈,正正好好,從鹿的前胸與肩膀之間穿過。
穩,準,又狠。
一個教科書一般,最為标準的致命槍傷。
一擊……斃命。
從那麽遠打中——這得是什麽樣的槍法和準頭?
一時之間,山坡上風聲獵獵,沒有人說話。
……
蘇藍收起自己手裏的獵.槍。
她跟着衆人的目光,一齊仰頭,向高處看去。
那個面容美麗得不食人間煙火,矜貴出奇的貴族正遙遙地騎在馬上。
他将手裏的長杆獵.槍,不疾不徐地遞給身後的随從,姿勢鎮靜又優雅。
天光極亮,照在他身上,襯得光彩絕倫,像是有一層朦胧又說不清的光霧。
他太熟練了。
這個場景太過于震撼,衆人一時之間都沒說出話。
“……神、神子大人……?”
鐘予,有人僵直着,讷讷出聲。
他喃喃的,是北山森語言裏的那個代表“森林的神子”的詞。
聲音順着風聲往下吹拂,很快就散在了風裏。
山坡高處,似乎是跟随着的幾個随從附耳跟着中間的人說了什麽。
鐘予偏過臉,下意識向他們轉來。
遠遠地。
觸及到了蘇藍的視線,那張美麗又精致的臉微怔,然後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握着缰繩的手攥緊了。
“這也……太厲害了……”
一人出聲,随即,衆人終于從不敢相信之中反應了過來。
“天!神子大人!這可是神子大人!”
“您也太厲害了!”
“是鹿啊!雄鹿!您怎麽能一槍就斃命的?!”
一行人驚喜歡呼着騎馬奔上前,熱烈地稱贊慶祝起來。
“您槍法是怎麽練的?!您一定要教教我!——”
……
蘇藍也慢慢地跟着他們往上騎,步子放得很緩,過了許久才到了鐘予身邊。
其他人本來簇擁在鐘予身邊,還在興奮地祝賀着,見蘇藍騎上來,他們二人似乎要說話,都自覺地往旁邊閃避開來。
有的人去跟随從搭話,有的人騎馬下坡去看鹿,商讨着要怎麽處理帶走。希萊德本來激動地還要湊上前跟兩人說上兩句,被同伴毫不留情地拉走了。
一群人沸沸揚揚,鬧哄哄的嘈雜聲都遠去了。
山坡高處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鐘予在跟蘇藍對視之後,就默默地垂下了眼,長睫斂下,手指攥緊着缰繩。
“鐘予。”她說。
“……嗯。”
嫣紅柔軟的唇被他無意識地緊張咬着,唇角還能隐約看見之前留下來的傷痕。
很淡。
“對、對不起……”他有點結結巴巴。睫羽低垂着輕輕抖着,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蘇藍唇角上翹,聲音很輕。
“……‘學姐,我沒怎麽學過’?”
她重複了一句他以前對她說過的話。
鐘予驀地擡起頭,跟她對視。
羞紅的眼尾淚痣灼灼,像是要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