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俯首稱臣言聽計從
俯首稱臣言聽計從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坐同一輛車去的周氏,繼續進行昨天的談話。
明明是一起進的辦公室,周渡野坐下之後,還要說句:“魏工早。”
“小周總早。”魏宗潮發着低燒,細看臉上微微有些紅,“如果昨天的讨論沒問題,我們可以先把合同簽一下。”
“當然沒問題。”周渡野招來陳秘書,後者把合同放在了辦公桌上,“這是我們給出的條件,請魏工看看。”
魏宗潮認真地把合同看了一遍,放下說:“小周總開的待遇不錯。”
“好馬配好鞍,今天我也想當一回伯樂。”周渡野沒有否認,“如果沒有問題,那就簽字按指印吧。”
就着旁邊的鋼筆和印泥,兩個人各自簽了字按了指印,合同一式一份,分開收好。
周渡野看了一眼,忽然笑了:“魏工,咱們這樣好像是在簽結婚協議。”
“小周總果然會想。”魏宗潮垂眸,“不愧是極具想象力和創造力的藝術型人才。”
“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周渡野假裝聽不懂對方的諷刺,“能得到魏工的誇獎,說明我的前途還是很光明的。”
這下,魏宗潮忍不住沉了神色:“聊正事。”
“正事通常不歸我管。”雖然是這麽說,但是周渡野還是問,“聊什麽,競标嗎?競标最重要的就是報價,魏老師打算給那塊地開多少?”
魏宗潮妥帖道:“實地看過了,綜合各方面因素,我覺得二十億左右比較合适。”
“競标不止要看您心中的價格,還得看對面的心目價格,報價的機會只有一次,開多了太浪費,開少了拿不到。”周渡野屈起指節,敲了敲桌面,“陳秘書,什麽公司最可能與我們進行競争?”
陳秘書顯然做了功課:“新勝集團,其他都是象征性陪跑,聽說新勝比較想要這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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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渡野點了頭:“按照魏老師的眼光來看,新勝那邊會給這塊地開價多少?”
不想擔說這話的責任,魏宗潮婉拒了:“我只是個做土木的,不了解你們生意人。”
周渡野挑眉:“如果我非要您說呢?”
“十八億到二十二億之間。”魏宗潮答了,但是神色不太美好。
“放心,只是聊聊,不會讓您對結果負責的。”周渡野遲來地安慰一句,帶着一些敷衍,又問陳秘書,“陳秘書,你那邊的‘智囊團’怎麽說?”
“有消息說新勝會開二十億。”陳秘書接話。
“那我們就寫二十一億以下好了,要麽二十點五要麽二十點八,具體陳秘看着來,再問問我爹的意見。”周渡野先蓋棺定論,才咨詢魏宗潮的意見,“魏老師覺得呢?”
“我覺得合适。”魏宗潮應承了一句。
“那就這麽做标書報價吧,做完發我郵箱,我自己打印幾份備用。”周渡野爽快地定下了,又看向在場唯二兩個人,“标書就麻煩陳秘書親自做了,這件事務必不要洩露給其他人。”
他特意看向魏宗潮,後者低低承諾道:“不會。”
—
周渡野最近可謂是春風得意。
那款陳秘書牽線的游戲在這個月上市了,雖然只是一個玩法很簡單的小游戲,卻因為讓人欲罷不能而一躍成為了游戲榜單之首,甚至受到了各大媒體的報道。
游戲爆了之後,周渡野被媒體們圍追堵截,一堆話筒拱到他的身前。他腳步不僅絲毫不亂,甚至還騰出手扶了一下被人潮推倒的年輕記者。
初出茅廬的小年輕不經撩,擡頭看到周渡野那雙深情似海的眼,臉紅得像是天邊的火燒雲。他磕磕巴巴說了句“謝謝”,周渡回了句“站穩了”。
有記者趁機問周渡野:“創業不到三年就取得如此成績,目前這個狀況,小周總自己預料到了嗎?”
只見那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俊臉上勾起一抹痞笑:“當然。事在人為,厚積薄發而已。”
——這句話被陳太和啧啧稱贊。
“真有你的,等我以後被采訪,也要準備一個這樣的句子說給他們聽。”
周渡野還沒回答,突然看見了不速之客。
“周渡野,你最近挺走運啊。”KTV嘈雜的走廊,兩撥人正面相遇,對面為首的那個男人惡聲惡氣道。
陳太和不認識,湊過來和周渡野咬耳朵:“小周總,這是誰?”
“每一個人一生中難免踩幾坨狗屎,他就是其中一坨。”周渡野解釋完,才拿正眼看對方,“趙天航,終于有臉回國了?”
“你個同性戀都有臉,我怎麽沒臉了?”趙天航遇上周渡野就像是炸藥桶遇上火星,可以說是一點就爆,“你給我小心點,別被我打得滿地找牙。”
“哎呀,我好害怕啊。”周渡野十分不走心地回應,“都不是小孩子了,鬥毆違法,您收着點吧。”
周渡野和趙天航這人之間的事情,說起來也簡單。
兩人小時候是好哥們,一直哥倆好到青春期,周渡野性取向逐漸顯露,趙天航又恐同,兩個人狠狠打了一架之後分道揚镳——趙天航打輸了,所以他選擇了出國,反正他是新勝集團的太子爺,不會沒地方去。
“你!”趙天航好不容易忍住了,“聽說你最近研發了一款破游戲,還挺有名的,不過你也只會做這種東西了,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而且你還天天追着一個男人跑?沒出息。”
“航子,你是不是暗戀我啊?這麽關注我,舊情難忘?”周渡野笑了,雖然叫了對方的昵稱,但是了解他的人很容易看出他其實是生氣了,近幾天,魏宗潮可以說是周渡野的雷區,提都不讓提,何況以這種角度出現,“怪不得當初出國呢,是不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怕我看出來?不過你不用擔心,就算我看出來了,我也不會說的,畢竟我看不上你這樣的。”
周渡野幽幽吐着字,就像是一條吐着蛇信子的美人毒蛇,在KTV走廊昏暗的光線下,殘忍地蠱惑人心。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出現,三兩下把雙方控制起來。
趙天航舉起手:“警察叔叔,我們就敘敘舊,什麽都沒做。”
“接到群衆舉報有人涉黃涉賭。”警察只是公事公辦地掃了一眼衆人,“這裏面誰是周渡野,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渡野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先發了個消息給陳秘書,又撥了個電話。
電話通的那一刻,周渡野秒速換了一副十分可憐的模樣,哀哀地喚着:“魏老師,我進局子了,快來撈我。”
陳太和在一旁目瞪口呆:“你不是說再也不搭理魏宗潮了嗎?”
“聽說過一句話嗎——‘患難見真情’,有些人嘴上說不在乎,其實心裏很在乎的。”周渡野以一種很高深的語調說,“只有如此絕境,才能見證我和魏老師深厚牢固情誼啊。”
陳太和咬牙切齒:“你就是欠。”
周渡野愉快應承:“對,我就是欠。”
—
魏宗潮接到這個電話,第一反應是周渡野出事了,他得去看看。
他拿起車鑰匙走到玄關,才意識到:周渡野出事,跟他魏宗潮有什麽關系?
但是既然危急時刻給自己打電話,就是非常信任的意思吧?
萬一那個小王八蛋不太聰明,只向他一個人求助了,現在豈不是孤立無援。
……
在無數次的天人交戰後,魏宗潮還是認命出了門。
周渡野已經做完了筆錄等在警局門口,看醉酒鬧事的人被控制住了還要大聲唱歌。
魏宗潮來了,只問了周渡野兩句話:“你有涉黃?”
“哪裏有功夫去做這種事?”周渡野十分坦蕩地否認了,“我這顆心最近在誰身上,魏老師真的不知道嗎?”
魏宗潮低低咳嗽一聲:“……賭呢?”
“我一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從未做過違法亂紀之事。”周渡野一臉堅貞不屈,“魏老師就算疑心什麽,都不該疑心我的心意。”
說到這裏,他眼珠子一轉:“不過,我今天确實賭了一件事,您猜猜我賭贏沒有?”
魏宗潮掃了他一眼:“就該把你抓起來關進去。”
“我這麽尊法守法的好公民,肯定是不會被關起來的。”周渡野自信道,“今天就算是狄仁傑和包青天來了,也得給我送個優秀市民的錦旗。”
“那人家為什麽偏偏找你喝茶。”魏宗潮想到什麽,忍不住帶上一絲笑意,自己回答道,“——大概是因為你長了一張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臉。”
周渡野眨巴眨巴眼,倒也沒瞞他:“我被人舉報了。”
聽了這話,魏宗潮下意識擰眉:“有人想整你。”
“理所當然的,畢竟我這條件,嫉妒我的人多了去了。”周渡野十分虛僞地嘆了口氣,“沒辦法,被人誤解是我的命運。”
魏宗潮有些無奈:“少貧,心裏有懷疑對象沒有?”
“倒是有幾個,哦不,很多個。”周渡野開始絮絮叨叨掰手指,“有跟我個人結下仇怨,看我不爽想要報複我的;有我自己公司最近出了成績眼紅的;還有周氏那邊原本就有的。”
“包括褚遂良?”魏宗潮狀似不經意問,“若不是身邊的人信誓旦旦的舉報,警察不會這樣直接上門找人。”
“不包括。”周渡野微微一笑,真正的心思沒有任何人知道,“小褚才不會做這種事。”
魏宗潮冷笑一聲:“那你怎麽給我打電話,不給他打電話?”
周渡野當然不是會被這種問題難住的人:“小褚還在上大學呢,讓他知道了也幫不上什麽忙,還得為了我操心,不太好,不太好。”
“是麽?原來是這樣的情深,我還以為你叫我不叫他,就是喜歡這種腳踏兩條船、坐享齊人之福的感覺。”魏宗潮不是很喜歡在別人心裏被和褚遂良放在一起做選擇,“周渡野,你的這顆心在誰的身上,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周渡野還是笑眯眯的,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情緒:“魏老師生氣了?為什麽?因為我對您不專一嗎?”
“你從哪兒看出我生氣了。”魏宗潮丢下一句諷刺,“眼睛不好就去治一治,別當自己是讀心師。”
兩個人有片刻沉默,淩晨五點鐘,街燈一盞一盞地滅了,空氣都多了一分濕意。
魏宗潮先開了口:“現在,打算去哪裏?”
“回KTV。”周渡野沒有瞞着他,“這個點,他們差不多剛剛喝完準備散場。”
“還回去?”魏宗潮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那必須的,要讓人看看我有多生龍活虎,某些見不得光的心思才會收一收。”周渡野露出一抹笑,“您信不信,他們現在也在等着我呢。”
“我信。”魏宗潮懶得跟他扯皮,“那怎麽還不去?”
“哎呀,剛剛坐警車來的。”周渡野瞬間又變得可憐,“這個點,估計我很難打到車了。”
魏宗潮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出一口氣。
“……我送你。”
—
周渡野出現時,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驚。
心情最好的是陳太和,像是個勝利者一樣湊過來對周渡野噓寒問暖:“好兄弟,我就說你今早上就能回來,果然還是我料事如神。”
“逢兇化吉,是要行大運的前兆。”周渡野站在那,手上拎着一根沒點燃的煙,漫不經心地掃過神色各異的人們,“今天的單我買了,大家都玩得盡興。”
陳太和沒心沒肺地又喝開了,還要八卦周渡野:“所以魏老師去找你了沒?”
“去了。”周渡野懶懶應了一句,“不僅去了,還把我送了回來。”
“魏老師遇見你,也算是遇見克星了。”陳太和感嘆,“不過小周總,怎麽感覺你對魏老師那麽特殊呢。”
周渡野只是想證明自己對魏宗潮的特殊,從來沒有想證明過魏宗潮對自己的特殊。
聽了這話,他下意識否認:“我可沒察覺出他魏宗潮有什麽特別。”
陳太和還在拱火:“或許是因為你在他身上特別下功夫?就是覺得,你對他的态度,跟對你所有的前任都不一樣。”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周渡野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等我玩膩了就好了。”
“這麽說,你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發生什麽了?”陳太和聽出了他的潛臺詞。
“當然。”周渡野大大方方認了,言語中都是勢在必得,壓低聲音道,“我要他對我——俯,首,稱,臣,言,聽,計,從。”
無人注意的角落裏,一只手按下了“保存錄音”的按鈕。
—
周渡野回到家時,周行謹正在收拾行李。
看到他回來,周行謹下意識望向他背後,沒看到其他人後,微微勾起唇角。
他乖乖巧巧地打招呼:“哥,你回來了。”
“嗯。”徹夜未眠,周渡野到底是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要走?”
“爸媽都回家了,總在哥這裏賴着也不好。”男孩垂眼,白皙的皮膚上浮現一層淡粉色,“哥要是有空,常回家看看吧。”
周渡野笑了一聲,不以為意:“回家看什麽看,又不是春晚。”
周行謹像是下定決心要說:“哥,你別怪爸媽,當初他們也不是……”
“我沒怪過他們。”周渡野粗暴打斷,“你走吧。”
周行謹就這樣離開了,等周渡野緩了緩走進書房,突然看向桌上平常放文件的位置。
——那份放在書桌上的競标書,似乎被人動過了。
這時候恰巧褚遂良打電話過來:“小周總,我今天正好路過周氏,能上樓找您坐坐嗎?”
“想多了,我沒那麽早去上班。”周渡野垂眼,看着眼前的書桌。
“可是,我真的很想您。”褚遂良似乎很迫切,“我今天還穿了西裝,戴了眼鏡。”
——周渡野一直說,褚遂良穿西裝戴眼鏡時,最像魏宗潮。
周渡野果然很輕松就答應了:“那就上去吧,別亂跑,在辦公室裏等我,別亂動我櫃子上的文件。”
而另一邊,周渡野辦公室門口。
“我來找你們小周總。”
“小周總不在。”
“我知道,他叫我進去等他。”
褚遂良成功入內,熟練地翻看着周渡野放在辦公室裏的文件。
“……找到了,果然在這。”他拿起放在辦公室櫃子上的競标書,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