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發燒了?!
你發燒了?!
那天之後,周渡野信守承諾沒有去找過魏宗潮,他先是飛出國玩了一圈,又和陳太和兄弟幾個喝了幾次酒,直到被周光榮看不下去,派秘書從酒桌子上撈起來。
“小周總,有美女找你。”還是寧聞風把人給領過來的。
周渡野張開眼睛看人:“原來是陳秘書,我爹有何指示?”
陳秘書只是板着臉,冷冷淡淡地說:“這裏不方便講話,還請小周總跟我走。”
“真麻煩。”周渡野嘟囔一句,還是跟上了她的腳步。
“您上次要我談的項目,我已經談好了,周總也知悉,他說您長這麽大了,該有點責任心,不能總是想着不勞而獲。”上了車,陳秘書推了推眼鏡,“所以周總給你派了點周氏的活,您這個月底得去競城南一塊地的标,現在就需要着手準備,從最基礎的制作投标書開始——周總交代我看住您,這一次,您可不能驅使二少替您去了。”
“真是嚴防死守。”周渡野嘆了口氣,“什麽形式的招标?”
“邀請招标,原來買到地的開發商破産了,本市能接手那麽大塊地的公司不多,所以現在邀請了我們在內的幾家公司進行競争,看誰給出的條件靠譜。”陳秘書善意提醒道,“您得準備投标計劃書,這塊地我們是打算拍過來做商業區的,要先找個工程公司評估一下可行性——小周總,您有在聽我說話嗎?”
“在聽,在聽。”周渡野拖着嗓子應,話鋒一轉,“陳秘書,你們戴眼鏡的,是不是都特別不喜歡別人幫忙把眼鏡摘下來啊。”
“看情況,如果度數很深,看不清東西時就會煩躁。”陳秘書抿了抿唇,還是應了。
周渡野又問:“那要怎麽樣才能看出對方的近視度數?”
“看鏡片的厚度,越厚度數就越深。”陳秘書忍不住打斷,“小周總,您跑題了。”
周渡野毫無誠意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啊,我這人思維就是跳脫,那什麽,你繼續講吧。”
“新勝上周已經大張旗鼓地找了國際上的工程公司去勘地了。”陳秘書缜密地分析,“如果您沒有意屬的公司,我可以嘗試着聯系一些知名的團隊。”
“國際的又不代表好的,到了地方水土不服的比比皆是,要我說啊,一方水土還是要一方人來研究。”周渡野不以為意,“我懶得管這些事,你看着辦好了,有需要我到場的地方叫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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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秘書無法,只能應了一聲“是”:“這兩天我盡量拿出方案,等和工程公司談合作時,我會再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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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總,這就是我們特別請來的顧問,魏宗潮魏工程師,如果今天的談話沒有意外,勘測項目将會由他的團隊承包。”三日之後,陳秘書為周渡野引薦了一個熟人。
周渡野僅僅是愣了一秒,就十分熟練地開始假裝陌生人:“魏工您好,我是周渡野,希望我們本次的合作愉快。”
還別說,換了個新稱呼,換了種心情。
魏宗潮深深看了他一眼,與他握手,也像是第一次認識一樣:“久仰大名,魏宗潮,小周總還請多多指教。”
“當然會多多指教的。”周渡野笑了,“我是個粗人,不了解這些,可能需要魏工給我耐心講講。”
“當然。”魏宗潮颔首,“講解過程中有什麽問題,小周總都可以提出,我會為你解答。”
周渡野馬上就有了疑問:“……魏老師,您說‘采用水泥澆築’,這‘水泥’是什麽東西?”
魏宗潮想起某些回憶,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無波無瀾道:“粉狀水硬性無機膠凝材料。”
“哦。”周渡野應了一聲,“那您的工作,可以往我腦袋裏灌水泥嗎?”
“小周總說笑了。”魏宗潮有片刻失語,“這樣的行為是殘暴并且違法的,任何一個有職業素養和道德修養的人,都做不出這種事。”
“我想也是。”周渡野笑笑,“魏工繼續吧,我還有很多問題等着問呢。”
魏宗潮咬字有些重:“小周總聰明智慧,相信你肯定不會有太多不懂的地方。”
周渡野唇角弧度不變:“我盡量,我盡量啊。”
磨磨蹭蹭一場談話從早上十點談到了下午五點,周渡野看了看窗外昏暗一片的街道,突然說:“魏工開車來的?”
“不是。”魏宗潮愣了愣,還是回答了,“這兩天車壞了,公寓就在市中心,大部分時候都是步行。”
周渡野又開口:“那魏工帶傘了嗎?”
魏宗潮被他問得有些頭疼,捏了捏眉心:“沒有。”
“噢,看來今天您要淋雨回去了。”周渡野佯裝遺憾,嘆了口氣,“我看這天色,是要下一晚上大雨的。”
魏宗潮沒什麽表示。
不一會兒,果真如周渡野所說,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地響起,然後逐漸轉為傾盆大雨。
“小周總,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裏?”魏宗潮起身辭行,“再過一會兒,我就真的走不了了。”
“魏工慢走。”等人走到門口,周渡野忽而壞心眼地說,“您要是求我,我就送您回去。”
“不需要。”魏宗潮拒絕了,轉向陳秘書:“借我一把傘就好。”
“我這就去……”陳秘書還沒說話,就被周渡野打斷了。
“不許借給他。”周渡野冷聲道,“我送魏老師回去。”
周渡野總是笑眯眯的,嬌貴如貓,很少有動怒的時候。
但他好歹也是周氏未來的股東,身價也有幾十億,只有他板起臉時別人才會發現,大老虎怎麽可能生出小貓咪呢?
魏宗潮沒說話,出門按了電梯。
周渡野就拿着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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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關上,電梯內,兩個人說也沒說話。
魏宗潮先開口:“扣子還給我。”
“……在我車裏。”周渡野閉眼又睜眼,氣勢收斂,語氣好了很多,“跟我去地庫取吧。”
魏宗潮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按了地下一層的按鍵。
周渡野試圖說服他:“魏老師,您現在是我的合作對象,我送您回去很正常。”
“小周總,你現在是我的合作對象,你提出送我回去很正常,被我拒絕也很正常。”魏宗潮也如法炮制他的話。
周渡野就不說話了,因為他确實不占理。
他不死心,又問:“您就是寧願淋雨,也不想讓我送您回去?”
魏宗潮淡淡說:“不想欠誰,這是我的原則。”
“您贏了。”周渡野咬牙切齒地把紐扣塞到魏宗潮的手裏,“我的傘給您,您走吧。”
“我不要你的傘。”魏宗潮只是說。
他拒絕之後,就向着地庫外走去。
周渡野氣得說不出話,一邊罵自己欠去招惹魏宗潮這一下,一邊罵魏宗潮犟一點都不懂得變通。
沒辦法,他打開車燈,開着車跟在魏宗潮後面,只能期盼對方回心轉意。
但是那道高大的身影徑自走入了雨幕中,始終沒回頭。
又過了一個路口,周渡野終于忍不住罵了一句,把車停在路邊車位上,拿着傘急急走向魏宗潮。
“魏老師,我認輸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違背我們的約定!”周渡野試圖用傘幫對方擋掉一點水珠,說到最後,透露出祈求的意味,“算是我求你,撐傘好嗎?”
雨太大了,他的聲音并不真切,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魏宗潮渾身都濕透了,一天都在工作沒吃一餐飯,他的體力到此刻已經到了極限。
“不……”他還沒說完,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只聽見周渡野驚慌的呼喊:“魏老師!”
周渡野險險攬住了人,怕魏宗潮磕到,摘下了那副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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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昏的,葡萄糖挂得差不多了,再吃點退燒藥就行。”一道嚴厲的中年女性聲音,“挂完水就帶他回去換衣服,不要加重病情。”
這是……怎麽了?怎麽會這麽燙?
魏宗潮扶着額頭,努力睜開眼。
就看見了像小學生一樣端端正正挨醫生批評的周渡野:“謝謝醫生,我會照顧好他的。”
見他醒了,周渡野下意識興奮,反應過來後,變得有點萎靡:“我送您回去換衣服,不要再拒絕我了,濕的衣服穿着也不舒服,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魏宗潮沒力氣拒絕他,只能被攙着上了車,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真燙啊,估計得有三十八度了。”周渡野把人放在床上,上手幫忙換衣服,聲音有些悶,“我可從來沒伺候過什麽人,要是下手不輕不重弄疼你了,千萬不要怪我。”
魏宗潮只是意識不清的哼了幾聲,壓根無法處理周渡野的語言。
“魏老師這個樣子可真乖。早點聽我的不好麽,非得把自己折騰得這麽慘。”周渡野嘆了口氣,又開始自我安慰,“我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壞人,還真能欺負您不成?”
周渡野坐在床邊,拿着手機研究半天,又去找了個毛巾給魏宗潮擦身子。
魏宗潮半夢半醒間,有雙手貼上來,下意識抓住。
他強撐着睜開眼,用沙啞的聲音質問:“做什麽?”
“物理降溫,不是壞事。”周渡野見他防備,連忙解釋道。
魏宗潮才慢慢松手,任由周渡野動作。
周渡野任勞任怨地把人伺候着,全身上下擦了一遍,又去接了水喂魏宗潮一點一點地喝。
“魏老師,張嘴,喝水了。”他到底不是伺候人的料,心不在焉地看着,還在自我剖白,“我可不是什麽人都上趕着纏着的,您還是我第一個轟轟烈烈追過的人,沒成想居然這麽失敗。”
水倒在了魏宗潮的臉上,把人潑得清醒了幾分。
“你是想嗆死我?”魏宗潮低聲斥責。
“不好意思啊,真是沒注意。”周渡野無奈,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惡人先告狀,“誰叫您一直不往嘴裏咽,我還能嘴對嘴給您渡進去不成。”
魏宗潮有氣無力地警告:“周渡野,不要試圖挑釁我,我現在的狀态經不起任何刺激。”
周渡野像是剛剛發現一樣驚訝:“人家發燒時都萎靡不振,魏老師怎麽這麽天賦異禀。”
“被你氣得有了反應。”魏宗潮胸膛起伏,亂發遮住鋒利的眉,“滿意了?”
“氣多傷身。”周渡野十分善良,“還是想辦法消下去好一點,您自己控制一下吧。”
魏宗潮罵了一句,沒力氣和他再分辯。
過了一會兒,魏宗潮又不得不開口:“周渡野。”
“嗯?魏老師,怎麽了?”周渡野好不容易趴下眯一會兒,被迫清醒了。
魏宗潮因為虛弱,聲音不是很大:“……扶我去衛生間。”
周渡野剛醒呢,迷迷糊糊地,沒聽明白:“您說什麽?”
“我說,扶我去衛生間。”魏宗潮簡直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故意的了,梗住片刻,咬牙重複了一遍,“快點。”
周渡野理所當然以為是他身上不舒服:“您要洗澡嗎?發燒的時候不适合洗澡。”
魏宗潮隐忍地皺着眉:“我要起夜。”
周渡野“噗呲”一聲,笑完了才顫顫巍巍把人扶起來,往衛生間走去。
站在裏面,他還殷勤地問:“立得穩嗎,我幫您扶着?”
這樣欠打的行為招來的,只有魏宗潮一個滿懷怒意的“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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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來,魏宗潮的頭終于沒那麽疼了,但是身體溫度還是比常人高一些,發着低燒。
周渡野雖然說得不着邊,但是還是很妥帖地照顧了魏宗潮一個晚上,怕魏宗潮有分毫閃失。
魏宗潮醒來時,這人就趴在自己的旁邊,睡得很安分,像是一頭忠心的杜賓。
他下意識伸出修長的手指,撓了撓對方的下巴。
“魏老師,你摸我做什麽?”周渡野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蹭自己的下巴,睜開眼,帶着一點剛剛起床的困倦,“別摸我,癢,我再睡會兒。”
魏宗潮把人扯上床:“沒睡夠就上來睡,沒有不讓你上床。”
“我沒換衣服,這不是怕您強迫症發作嗎……魏老師可真好。”
沒心沒肺嘟囔了一聲,周渡野就困得睡了過去。
等到再清醒,魏宗潮已經不在床上了,卧室裏也飄進了早飯的香味。
周渡野打了個哈欠,下床往屋外走。
魏宗潮正在廚房炒菜,沒穿上衣,随便套了個圍裙。
“要我說,還是夏天好啊,有些風景冬天就看不到了。”周渡野十分流氓地吹了一個口哨,“一大早什麽這麽香,難不成是我遇到了我的田螺叔叔?”
魏宗潮看了他一眼,輕嗤一聲:“得了便宜還賣乖,過去坐着,別打擾我做飯。”
“那咱聊點綠色和諧的。魏老師,你居然有空學做飯。”周渡野坐下等飯吃,像是個大爺,“我就不一樣了,天天忙着吃喝玩樂,工作的時間都沒有。”
“當時在法國留學,自己做飯會比去外面吃便宜。”魏宗潮在炒菜,颠勺時顯得很老練,“人各有命,不是所有人都有錢吃喝玩樂的,總有人得算計三餐的柴米油鹽。”
“人都有苦盡甘來的時候,魏老師現在就很好了。”周渡野總算說了一句好話,“除了遇見我這個牛皮糖之外,魏老師的生活很美滿。”
“算是吧,其實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魏宗潮想到什麽,問了周渡野一個問題,“你會有覺得孤獨的時候嗎?”
周渡野還在嬉皮笑臉,撐着下巴看魏宗潮:“當然有啊,孤枕難眠的寂寞時刻,我總是會想起魏老師。”
“不一樣的,我說的孤獨不是你這種。”魏宗潮搖頭,“看對眼的人很多,帶回家的也會有,但是實際上你我還是一個人。”
周渡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我們這樣的人,總是一個人不是很正常。”
“随着年齡增大,人慢慢會開始想要穩定。”魏宗潮在洗水果,涓涓水流一下一下吻着他的手腕,洗好的水果就排在一旁,“我現在也有三十了,總覺得比起溫存,我更需要一個會等我回家的人。”
“那您是想要收心了。”周渡野應了一聲,“按您的想法,這個人大概率不能有工作,不然朝九晚五可是等不了您回家的。”
“舉個例子而已。”魏宗潮把菜一道道端上桌,“一點想法罷了,以後再看看吧。”
“穩定的伴侶,很難找到。”周渡野破天荒講了幾句實話,“出了學校入了社會,還有幾個人相信那狗屁的愛情?像我們這樣走腎不走心的,由□□到愛欲返璞歸真,誰會相信?我們都是男人,沒有那一張紙能做保底,聚散都是很容易的事兒。”
“是這樣。”聽他一連串舉出了這麽多條,魏宗潮應聲。
“一步錯步步錯,這時候再來談感情,早就晚了。”周渡野搖頭,倒也沒多少遺憾,“人生本來就很難十全十美,得不到的東西,不如不管它。”
魏宗潮笑笑:“你倒是看得通透,還以為你只是單純沒心沒肺,從來沒有過這根筋。”
“誰都有情窦初開的時候。”周渡野伸出筷子夾菜,“吃人嘴軟,今天讨了魏老師的一口飯吃,也得說一點真心話。”
“跟你說這種話題,總覺得矯情。”魏宗潮垂眼。
“是有點。”周渡野誠懇道,“不過您生病了嘛,生病的人總是想法更多一些,可以諒解。”
魏宗潮笑了:“周渡野,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真的很像狗?”
“為什麽這麽說?”周渡野好奇。
“別人一旦不理你,你就會變着法子引起別人的注意;一旦理了你,你就開始樂颠颠地得寸進尺想要更多。”魏宗潮看着周渡野,仔細解釋,說着說着自己也笑了,“還真挺像,就像是杜賓。”
周渡野不以為意:“動物不都是這樣,哪能分出什麽種類來。”
“不是的。”魏宗潮否認,“如果是貓,別人不理它,它也會不理人;如果別人理了它,它就會視自己為主子,更加傲慢地等着人伺候。”
“您覺得我這是狗嗎?不是的,我就是單純的欠。”周渡野樂了,“我要是動物,也該是狼,瘋起來能把人腰撞斷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