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給誰下套
誰給誰下套
周渡野一下樓,就遇到了等在公司門口的替身小哥。
他心情并不美好,連帶對這個長得和魏宗潮相似的家夥也沒有好臉色:“找我有事?”
“小周總,上次讓我送寧老板回家,您的車鑰匙還在我這。”男人一開口,聲音和氣質也是像的,哪怕是來還鑰匙,也有一種從容不迫的風度,“我叫褚遂良,陳少說您在這個地方,叫我等您出來就行。”
“不用了,你做得很好,車送你了,我會叫秘書安排過戶。”周渡野開的不是什麽豪車,經常拿來做順手的禮物,擺在家裏看見了,回憶起來是給自己添堵,索性送了也不心疼,“你直接開回去,到時候會有人聯系你。”
“這……不太合适吧。”褚遂良這才露出些猶豫,“您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我都沒問題。”
周渡野勾唇:“我的确有問題要問你。”
褚遂良立馬問:“什麽問題?”
“你是喜歡曬太陽嗎?”周渡野挑眉,拖着嗓子。
“啊?”這個問題沒頭沒尾,褚遂良也懵了。
“大夏天的,不是在車裏等我,就是在樓底下蹲我。”周渡野歷數他的行為,“明明把鑰匙放在前臺,打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偏偏要一直等着,是喜歡曬太陽,還是怕見不到我?”
現在,褚遂良和周渡野徹底不像了,露出了真實的慌亂:“因為,我想要跟您産生更多的交集。”
“讓你敢對着我撒謊,看來我長得有點好騙。”周渡野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不再好說話,“你一直在進行拙劣的模仿,你知道自己模仿的是誰,可他魏宗潮又不是什麽公衆人物,哪來的這麽多能學習的地方。你能學成這個程度,想必也有人幫忙吧。”
褚遂良支支吾吾道:“……是,是陳少,陳少給我看了一些魏老師講課的視頻。”
周渡野緊緊盯着褚遂良,就在後者冷汗都要浸透衣襟時,周渡野笑了:“我想也是,陳和尚這家夥就是愛亂搞。”
其實他心裏門清兒——不是的,陳太和那個腦子,做不到這麽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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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被找到的替身,和他背後的人,目的絕對不簡單。
褚遂良半天沒說話,忐忑地看着周渡野,後者還心情很好地關心他:“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就是情緒不穩定,希望你不要介意。”
要戳破褚遂良的假話也好辦,只要周渡野現在當場給陳太和打個電話,所有謊言都會瞬間露餡。
——但那是下下策,為了戳破謊言而戳破謊言,其實沒有任何的意義。
周渡野想做的,是揣着一個答案去揭開更多的答案。
“沒,沒事。”褚遂良終于鎮定了一些,“我不會介意的。”
“你脾氣真好,和魏宗潮一點兒也不一樣,我喜歡。”周渡野似笑非笑地撫摸上褚遂良的下巴,“跟着我吧?我帶你一起玩。”
“……真的嗎?”褚遂良有點激動,更多是遲疑。
周渡野回得很可靠:“當然是真的,騙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都是玩心眼,誰給誰下套。
—
另一邊,魏宗潮的電話響了。
“喂。”他看見一串陌生號碼,思考了一下,接起。
“是我。”男人輕輕地笑了,“你應該還記得我的聲音吧?”
“當然。”魏宗潮語氣不帶起伏地贊揚,“好久不見,周二少令人印象深刻,我不敢忘。”
周行謹又問:“我要求的兩件事,都完成了?”
“都完成了,賽馬是你看着贏的。”提起這個,魏宗潮垂下眼,“……小周總那邊,徹底拒絕了。”
那天在馬場,周行謹其實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在明,贏了那場賽馬;二是在暗,徹底打消周渡野對魏宗潮的旖旎心思。
為了換取自己親生弟弟的情報,魏宗潮将周渡野的心高高舉起,再狠狠抛下。
“你的弟弟現在改名叫‘褚遂良’,你應該已經見過你的他了。”周行謹的語調很冰冷,“要不是為了要挾你,我絕不會這麽費盡心思地尋找他的蹤跡。”
魏宗潮語氣比他更冷:“他在哪。”
“有人誤打誤撞走在了我的前面——陳太和找到了你在上大學的弟弟,還把他安排在了我哥身邊。”周行謹說到這裏,輕輕一笑,“我哥剛剛可是送了你弟弟一輛車啊,現在兩個人已經成情侶了,應該是很滿意很喜歡吧。”
“你在笑什麽?最在意這件事的人好像是你。”魏宗潮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徹底不裝了,“你卑鄙地日複一日盯着周渡野的行蹤,看着他和不同的人厮混,而他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你,啧,真是擅長自虐。”
“我已經習慣了。”周行謹并沒有失态,“而且我也不在乎,人的愛好是很難改變的,他以前喜歡的那些人,每一個身上都有點我的影子,他不一定還喜歡我,但是他肯定一直喜歡我這樣的人,我和他之間,只差一個小小的機會而已。直到你的出現,真是把我給吓壞了……還好,還好,你得到了他的特殊關照,卻沒有珍惜。正人君子魏老師,你所謂的原則都到哪裏去了呢?”
魏宗潮沉默。
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事實如此。
他利用了周渡野,所以他只能采用自己的方式進行補償。
—
周渡野的狐朋狗友們都知道:
小周總第一次被人當魚釣,自然是恨透魏宗潮了。
周渡野的狐朋狗友們也知道:
小周總最近總是帶着那個替身參加各種活動,顯然是對魏宗潮舊情難忘,前塵未了。
但是沒人敢提,飯桌上,周渡野主動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小褚。”
“你好你好。”大家敷衍了一通,還是很明智地忽略了褚遂良,各自聊天。
“陳和尚,你小子什麽時候這麽有情調,請哥幾個吃法國菜?”齊公子挑剔道,“要我說,還是我們自己的八大菜系好吃,洋人的東西真還有些吃不來。”
“魏……哎喲喂,有個合作方在法國留過學,對法餐這方面有研究,前幾天送我的卡,不用白不用。”陳太和自以為高明地剎住了話頭,偷偷瞥了周渡野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才敢繼續往下說,“我倒是覺得挺好吃的,确實比其他的法餐做得正宗些。”
很快又有新餐品端上來,暗紅色的“櫻桃”被裝在盤子上,分別端到了每一個人的面前。
周渡野沒認真看:“怎麽這麽快就上水果了。”
“這應該是鵝肝。”褚遂良說了上桌以來的第一句話,一副斯文博學的謙和樣子,“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麽小周總碗裏比我們的多一個?如果是按照主客關系,應該是陳少的更多才對——哎,看來我還是對于餐飲禮儀不夠了解。”
只可惜遇到了一堆不解風情的流氓。
陳太和已經率先嘗了一個:“管他呢!入口即化,做得真好。”
周渡野也試了試,他吃不出好吃不好吃,只覺得擺盤精致,味道也不會讓人抗拒。
不得不說,周渡野對食物壓根沒品味,如果有人試圖拿下他的胃,無異于媚眼抛給瞎子看,完完全全用錯了方法。
他半阖着眼思索時,下一道紅酒燴牛肉端上了桌。
周渡野的那份又比別人的更大份,這下齊公子也開始搭腔:“看來這酒店後廚也知道我們這裏誰混得最好啊,想盡辦法讨好小周總。”
“那可不行,這事兒破壞我們兄弟之間的關系。”周渡野拿起方巾擦擦嘴角,開始找茬,“服務生,把你們的廚師叫出來,我這份菜品有問題,我要和他當面溝通。”
齊公子也詫異了:“就是開個玩笑,小周總,這菜做得挺好的,沒必要叫後廚。”
“叫的不是後廚。”周渡野沒罷休,“是某一位對我格外關注的危險分子。”
服務生有點為難:“您的菜品是我們大老板親自準備的,不來自于後廚。”
“那就叫你們大老板來。”周渡野擡眼,“不管是大廚師還是大老板,人還是要敢作敢當才行。”
“好的,您稍等,我這就去。”服務生很快去而複返,“抱歉,大老板已經離開了,為表歉意,我們贈送您三瓶□□酒莊的葡萄酒賠罪,您看這樣可以嗎?”
“□□的葡萄酒!今天有口福了。”陳太和是個酒鬼,眼睛都亮了,“謝謝你們老板,我們不計較,不計較。”
周渡野只是想:如果這就是魏宗潮表達歉意的方式,那他大概不會接受。
—
酒過三巡,陳太和又趴在桌子上,邊吐邊睡。
“又愛喝酒,又不擅長喝酒。”周渡野自己也有點醉了,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陳太和的臉,“卡放哪兒呢,結賬了。”
“這兒……這兒……”陳太和迷迷糊糊把卡拍在桌子上,周渡野拿起來交給服務生。
服務生拿着卡又回來了,這一次看向的是褚遂良:“不好意思先生,卡好像出了一點問題,能跟我去一趟前臺嗎?”
陳太和還試圖撐起自己的腦袋,但是屢次嘗試無果:“等等……我這就去……”
褚遂良善解人意地提出:“我沒喝酒,要不,讓我去吧?”
周渡野酒量好,其實沒醉得太離譜,聽見這話眼神閃爍,狀似酒醉地踉跄站起身:“還是我去,你幫我照顧一下他就成。”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扶一把。
在他路過走廊時,突然一瞬間,照明的燈滅了,四周漆黑一片。
周渡野提高聲音:“怎麽回事!我看不到了。”
——沒有人回答。
可是借着月光,隐隐約約可以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停在了他身前。
有趣的是,明明兩個人有七八分相似,周渡野就是能一眼看出他不是褚遂良,是魏宗潮。
魏宗潮其實也詫異,他懷着目的而來,原本想趁着黑暗見的人,也不是周渡野。這幾天周渡野總是把褚遂良帶在身邊,他想和人談談,都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或許是剛剛喝下去的紅酒開始作祟,周渡野現在只想反過去将對方一軍。
他微微眯眼,笑了:“是小褚來找我了?都說了不用擔心我,我沒喝多。”
對方沒回話,周渡野又說:“怎麽不說話,是生我氣了嗎?好啦,小褚,下次答應你不喝這麽多了,我都服軟了,今晚可不許再折騰出其他事情來。”
他一個人絮絮叨叨表演獨角戲,就像一個願者上鈎的釣魚者,在漫不經心地往河裏抛灑餌料。
“昨天晚上你真的太……唔……”剩下的話,被一個吻給堵了回去。
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魏宗潮的這個吻頗為粗魯,舌頭撬開周渡野的齒關,長驅直入,像是要把周渡野拆吃入腹。
周渡野還在不停地戳對方的肺管子:“你……你突然……發什麽瘋……呃……”
話是這麽說,但是他并沒有推拒,反而是大力攥着對方領口的扣子,用勁不小。
甚至随着衣料撕裂聲響起,他直接掰下來了一顆。
對方抓着他的手腕,想要把扣子拿回去。
周渡野掐了一把魏宗潮緊實的腰,得逞後聽到對方的吸氣聲,又改為若有若無地撫摸。
這個挑釁的行為,讓對方暫時忘記了紐扣,無暇顧及自己原本的想法。
昏暗的走廊上,只有兩個人親吻時發出的水聲和粘膩的喘息聲。
“……感覺上來了。”周渡野直白道,“我們去酒店?或者你想跟着我回家?我很少帶別人回家,但你肯定不是別人。”
魏宗潮終于忍不住,諷刺地低低“呵”了一聲,用食指擡起周渡野的下巴,逼迫他仰起頭仔細辨認他的五官:“周渡野,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小褚,不要跟我開玩笑。”周渡野演技很好,依舊沒有露出半點要把人認出來的意思,“你不是你,還能是誰?我懂了,你想像那天一樣玩角色扮演?還是演魏宗潮嗎?好吧,你可真調皮。”
魏宗潮在心中罵了一句“沒心沒肺”,再開口,語氣變得讓人捉摸不透:“今天你想怎麽玩?”
“我也不知道。”周渡野陡然收了笑臉,沉聲道,“……但我覺得,燈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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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宗潮沉默三秒,退開一步後,走廊燈火通明。
“哎呀,魏老師,怎麽是你?我乖巧聽話的小褚呢?”周渡野像是剛剛看見他一般,“都說好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您老湊到我眼前,是打算上趕着被我針對嗎?”
“我不是來找你的。”魏宗潮垂眼解釋道,“我原本找別人有些事,沒想到出來的是你。”
“——然後您發現出來的是我,瞬間改變了主意,和我來了個法式熱吻。”周渡野揶揄道,“那您還真是擅長變卦。”
“路過而已,誰叫你認錯了人,還膽大妄為地來招我。”魏宗潮十分理所當然,“故意對着我喊別人的名字,說這些話刺激我,不罰你罰誰。”
這些指控證據詳實,周渡野沒否認:“好吧,那我問您,今天的魏老師把自己變成魏老板親自下廚,是為了向我道歉?”
“這家店是我自法國留學畢業回國時和寧聞風合夥一起開的。”魏宗潮沒否認,“今天給你用的食材可不便宜,都是有市無價的好東西,只看見你豬八戒吃人參果,狼吞虎咽了。”
“補償是不是應該以被補償者的感受為主?那怎麽辦呢,我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周渡野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紐扣,“不僅沒有被安慰到,還被歹徒強吻了,實在讓人傷心啊。”
魏宗潮哼笑了一聲:“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想怎麽辦?”
“晚上給我打視頻,到時候我們慢,慢,商,量。”周渡野吹了個口哨,“紐扣我收走了,就當您留在我這裏的抵押。安心,我會天天帶着,放在貼着心口的袋子裏,直到再次遇見您,然後把它物歸原主的。”
“我不差這一個扣子。”魏宗潮顯然沒放在心上,眼神掃過他。
“魏老師這樣的強迫症,很難找到合乎心意的衣服吧。沒了一顆扣子,這件衣服還能穿嗎?要我說,人的良心就像這扣子一樣,有一個是一個,丢了一個算一個。”周渡野笑得很溫和,“就看魏老師的道德标準上,還剩下幾顆扣子了。”
周渡野認為替身的事情和魏宗潮有關系。
因為魏宗潮今天顯然要找的不是他,而是褚遂良。
一個長得和自己很像的替身,正常情況下,驕傲的魏宗潮應該會避之而不及,壓根不屑給褚遂良一個眼神。
而現在魏宗潮卻主動來找人,說明哪怕他不是派褚遂良來的人,也一定多少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原來小小的扣子這麽重要。”魏宗潮表面風平浪靜,心裏卻想起了自己和周行謹的交易,“看來是非得把它要回來不可了。”
“真好啊,魏老師。”周渡野滿意極了,“既然如此,我勉強把小褚留給你了,希望您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聽到周渡野主動提起褚遂良,魏宗潮更加覺得周渡野知道了自己和周行謹的交易。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最後一次了,他和他所有的欺騙和隐瞞,必須得把欠周渡野的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