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違反校規」
「違反校規」
那顆糖。
白菁在腦海裏回想了一遍。
巧克力夾心糖，應該是從家裏帶出來的。
上學的時候，她愛睡懶覺，睜眼就很晚了，常常顧不得吃早飯，為了避免頭暈低血糖，就會從糖罐裏抓幾顆糖，揣到校服兜裏，然後匆匆趕去學校。
關于這顆糖，白菁也沒想到裴輕筠能記這麽久。
其實這件事，說到底，白菁當時也只是看不慣李紫晴，借着在班上的活躍度，就到處拉幫結派的。
那個女生平常說話輕聲細語的，被李紫晴那樣說了幾句，整個人就頓時慌了。
白菁看不過眼，才出口嗆了幾句。
也……說不上溫柔吧。
哪有裴輕筠說的這麽誇張……
白菁腦海裏再次冒出了裴輕筠說溫柔時的神情，是那樣認真而真摯。
可白菁覺得，溫柔這個詞，無論是跟自己不搭界，也跟裴輕筠搭不上什麽界的。
可記憶裏分明又有那麽件事。
讓白菁察覺到他冷清外表下的暖意。
高三那年，白菁蠢蠢欲動的耳釘計劃，就這樣被扼殺在了搖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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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裴輕筠是怎麽發現她藏得那麽嚴實的耳釘，白菁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
對此，她只能歸結于是裴輕筠天賦異禀，那雙眼睛堪比機器測量儀，一掃就能揪出錯處來。
而她自認倒黴。
羅大成也沒怎麽追究，只讓白菁檢讨了，就放過她了。
可白菁的生活并沒有回歸平靜。
關于白菁和裴輕筠兩個名字，變為了繁雜課後的八卦消遣，經常是白菁走到那，就能聽到幾句竊竊私語。
死對頭，不和，看不順眼……成為了他們之間關系的代名詞。
一開始，白菁只以為大家在開玩笑，也會跟着說幾句玩笑話。
可漸漸的，伴随着心裏那股氣消失，她才發現原來除了自己，別人竟然都是當真的。
偶然她也會解釋幾句，卻發現八卦早就如浪潮般，變得根深蒂固了起來。
她的實話，也淹沒在了樹梢不止的蟬鳴裏，只會讓別人覺得她只是為了同學情面找補。
白菁有時候覺得人吧，真的是種很奇怪的物種，當周遭都認定了一件事情後，自己也會無可避免地受起影響。
譬如有一次不小心碰到裴輕筠，方圓一道長廊，氣氛頓時就會變得微妙起來，明的暗的探過來目光。
白菁也變得忍不住尴尬起來，開始有意避開裴輕筠會出現的地方。
就這樣，白菁也就過上了對此沉默的日子。
而在此時，卻發生了一件事，讓她又跟裴輕筠扯上了關系。
事情有關班上的一個女生，叫葉荷，跟詩意的名字一樣，本人端莊安靜，寫得一手好字，是班上的才女。
白菁跟她的關系不錯，有時候還會結伴回家，路上聊聊天。
那天下午的第三節課，是自習課，全校老師都要去會議廳開會。
第二節課結束的課間，白菁本來想問葉荷一句，要不要一起回家。
結果看到葉荷坐在位置上，拿着筆，也不寫一個字，光在出着神。
白菁悄悄走到葉荷身邊，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葉荷這才像是回過神，笑着看向她：“怎麽了？”
白菁說：“本來我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回家的，你怎麽一個人在這發呆？有什麽事嗎？”
“一起回家，可以啊。”葉荷點了點頭，可到了下一個問題，她就變得有些吞吞吐吐起來了，“也不是有什麽事……”
一般一個人這樣說沒什麽事，往往都代表着有事。
于是白菁問：“方便說嗎？你要是煩的話，可以跟我說說的。”
葉荷看了她一眼，微抿了一下嘴唇，又嘆了口氣，才說：“其實我之前報名了一個書法比賽，我也準備了很久，可是……我爸說，都高三了，多關注學業，就不要花時間在這些沒有用處的事情上面。”
白菁聞言睜大了眼睛：“為什麽不去，去啊，你字寫得那麽好看，這怎麽是沒有用處的事情呢。”
葉荷低頭看向了題冊，像是喃喃般說：“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比賽一個小時後就開始了，也來不及了。”
白菁沒想到偏偏是今天下午，全校老師都去開會了，都沒法請假。
可是看着葉荷魂不守舍的模樣，明明她之前為班上寫春聯時，那一手漂亮的毛筆字，白菁能看到她眼裏由衷的熱愛，以及閃閃發光。
“怎麽來不及了？”白菁突然開口，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就湧出一種異常沖動的情緒，“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如實告訴我，你到底想不想去？”
白菁定定看着葉荷，神情認真。
被這樣一雙真摯的眼睛看着，葉荷也無法違背內心，莫名也受到了感染，用力地點了點頭：“想！”
白菁也來勁了，拉着葉荷就往外面跑。
“走吧，人不輕狂枉少年！”
“什麽輕狂……”葉荷忍不住笑了笑，“這跟輕狂有什麽關系啊。”
白菁笑道：“有沒有關系，都沒有關系，就是喊個口號嘛！”
她們沿着走廊走去，過了會，葉荷忍不住問：“我們這是往哪走？校門不是這個方向啊。”
白菁說：“我們現在去校門，肯定會被攔住的。”
葉荷問：“那我們去哪？”
白菁回答：“搬救兵。”
到了南教學樓，白菁停下腳步，回頭說：“你在這等會我，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白菁就往二樓走，走到左手邊的第二間教室。
白菁知道每月的這個時候，風紀部也會開組會。
等悄悄走到門前，白菁借着半開的窗戶往裏面看。
裏面的人幾乎都走空了，少年坐在桌邊，不時拿筆寫幾下，整理着一沓厚冊子。
旁邊趴着一個睡覺的人，白菁看了眼，沒看出來是誰。
“裴輕筠。”
白菁怕驚動別人，沖着裏面很小聲地喊了聲。
可趴着的那個男同學，卻一激靈地竄了起來。
吓得白菁趕緊躲在了牆後。
“什麽動靜？”
教室裏傳來一句充滿奇怪的疑問句。
白菁頓時緊張起來，心髒怦怦直跳，如果有人發現她來找裴輕筠，到時候不知道又會傳出什麽傳言。
過了會，裏面傳來平靜的聲音：“是學校裏的流浪貓。”
是裴輕筠在說話。
“哦、哦，這貓還挺鬧騰的。”男生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語氣含困迷糊地說：“那你慢慢整理，整理好了叫我。”
沒過一會，教室裏就再次安靜了下來。
白菁又探頭，往裏面看了看，卻沒有看到裴輕筠的身影。
還在奇怪，身後就傳來了聲音：“什麽事？”
白菁微微睜大了眼睛，轉身一看，是裴輕筠，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到了身後的。
裴輕筠神情如常，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溫度。
白菁卻像是看到奶酪的傑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心觸及的溫度偏涼，其實白菁也完全說不清，可第一反應，她能想到的，好像只有裴輕筠了。
白菁能明顯感覺到裴輕筠僵硬了一瞬，目光從手腕緩慢移開，擡眼看她時，眼中流露出不解。
“跟我走一下，好不好？”
裴輕筠看着她，點了點頭。
走到樓梯口，遠離教室之後，白菁才開口：“那個，其實我是有事想求你幫忙，我有個朋友，她下午有場書法比賽，就是你也知道老師們都在開會，可是等到結束就來不及了。”
“她家裏人其實不太同意，可她确實還是想去的……”
裴輕筠問：“所以，是要我幫她出校門？”
白菁說：“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了，你又是風紀委員。”
“可是……班長，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裴輕筠靜靜看着她。
白菁感覺呼吸都要屏住，生怕他說出拒絕的話來。
可他只是很平靜地問了句：“在哪？”
葉荷看到一起走來的兩人，左右看了一圈，眼裏頓時寫滿了驚詫，完全想不到白菁說的救兵，竟然會是裴輕筠。
找風紀委員，這不是擺明着自投羅網嗎。
看到裴輕筠看過來，葉荷不自覺就擡頭直起背，跟碰到了老師的學生一樣。
可裴輕筠只說了句：“走吧。”
朝着校門趕去的路上，葉荷伸手輕輕地拽了拽白菁的衣擺，很小聲地問：“他真的同意了？”
白菁笑了笑，朝她重重地點了下頭。
葉荷這才收回手，對目前的狀況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不自覺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傳言中關系有多麽差，多麽水火不容，可事實……好像并不是那樣。
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裴輕筠停下腳步，說：“你先回去。”
白菁還想往前趕，被這突然的一句弄懵了，看了看，發現裴輕筠這話是對着自己說的。
她還想說些什麽，可對上裴輕筠的目光，還是很老實地“嗯”了聲。
于是白菁就看到他們兩個走向了門衛室。
平時裴輕筠沒少處理這些事，校衛跟他很熟，沒一會，葉荷就成功出了校門。
白菁并沒有聽話回去，而是等着裴輕筠走了回來。
裴輕筠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白菁率先開口：“沒想到這麽順利。”
裴輕筠點了點頭。
他們并肩走在回教學樓的路上。
天氣炎熱，白菁伸手擋了擋側臉的刺眼陽光：“謝謝你了。”
裴輕筠淡淡地說：“沒事。”
剛剛求人還是很有氣勢，可等事後，白菁就想起後知後覺的麻煩了，這可是明晃晃的違反校規，更別提是作為典範的風紀委員了。
白菁頓時後悔了起來，早知道她就該裝病，跟門衛好好磨一下了，還不會牽扯到裴輕筠。
怎麽她剛剛完全就沒想到呢。
可事已至此，白菁忍不住又問：“你幫了我們，那你怎麽辦？”
裴輕筠神情鎮定地說：“我去寫記錄報備一下，事急從權，明天走應急程序。”
還好有辦法，白菁聞言放心地緩了一口氣。
可俗話說，天下哪有不漏風的牆，裴輕筠還沒來得及報備，羅大成就已經接到了門衛的确認電話。
順序一亂，事情就完全變了一種性質。
于是課間，兩個人排排站，整整齊齊地站在了教務室裏。
羅大成拿起一沓厚冊子，不重不輕地甩到了面前的桌上。
“你們兩個，挺有本事的啊，說了多少次，上課期間，不允許無故出校，你們倒好，還公然扯起謊了，要不是門衛想起要确認一下，還真的就要被你們蒙混過去了！”
“說吧，誰的主意。”
白菁看着眼前的厚冊子。
——南城十五中校規守則。
“是我。”
身旁傳來裴輕筠的聲音，平靜清晰。
“不是，是我！”
白菁本來就心生愧疚，就不可能讓裴輕筠負主責。
裴輕筠卻語氣冷靜地說：“我擔任風紀委員一職，卻公然違反校規，應該由我負責。”
聽他這樣說，白菁也說：“是我主動去找裴輕筠的，這個事也是我說的，都是我的主意！”
“行了，別争了。”羅大成開口中斷他們，“別人聽了，估計還以為你們在争什麽好事，争得這麽熱火朝天。”
他的話音帶笑，可全十五中的學生都知道，這往往是不好的預兆。
剛剛還争的兩個人，頓時就不說話了，只老老實實地站着。
羅大成在他們兩個之間，掃視了一遍，才開口：“裴輕筠別說話，白菁，你來說。”
白菁聞言，下意識瞟了眼旁邊的人。
羅大成看到，問：“你看他幹什麽，他臉上有話啊？”
“看我，跟我說。”
“……我。”
白菁對上羅大成的目光，腦子一片空白，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說完了。
說完，還不忘添上一句：“是我的主意，裴輕筠他……只能算是幫兇的。”
羅大成聽完，看了他們一會，開口說：“能理解你們出自好意，可違反了校規，就是違反了，該受的罰，你們還是要受，心裏也不要有什麽怨怼。”
“至于葉荷家裏那邊，我會讓她班主任去跟家裏協調，這個你們不用擔心。”
“好了，白菁，你先回去。”
白菁沒想到這事這樣就被揭過去了，連連應好，可剛想走，就聽到了一句“裴輕筠留下”。
“羅主任……”
白菁剛開口，就被羅大成伸手打斷了：“你回去，我跟他有話說。”
羅大成說的堅決，白菁也不敢多說，轉頭看了眼裴輕筠。
然後看到他朝着自己，很輕地搖了下頭。
白菁不情不願地走到門口，關上門，走出了一步，就又想回頭，卻被一股力活生生地拽走了。
走出了好幾步，白菁奇怪地問：“于飛飛，你怎麽在這？”
“我說肚子疼，溜出來的。”于飛飛說，“小女神，真有你的，竟然拐了風紀委員跟你一起違反校規。”
白菁震驚地說：“大家這麽快就知道了？”
于飛飛一臉你以為呢，說：“學校這種地方，好事也出門，八卦更是傳千裏。”
“這節課還是數學課，我們快回去吧。”
于飛飛走了半步，卻發現沒怎麽拽動，回頭一看，白菁還站在原地不動。
白菁說：“不行……我還是不能就這樣直接走。”
“你回去幹什麽？”于飛飛連忙用力拽住她的手臂，“裴輕筠可是老羅的得意弟子，而且他平時那麽受器重，不會舍得罵他的。”
白菁執拗地說：“萬一呢。”
然後就回頭朝着教務室走去。
白菁敲了兩下門，然後就要打開門，只是半開，剛好對上裴輕筠轉頭而來的視線。
還沒說話，就又被拽了回去，門受力，反倒被重重關上。
“你也太倔了點……你現在去，一點幫助都沒有……萬一反倒惹怒了老羅，情況那不是會變得更壞。”
耳邊傳來于飛飛的聲音，白菁被拉着走，腦袋卻暈乎乎的，不怎麽能思考。
剛剛開門時……她好像看到……裴輕筠眼裏一閃而過的笑意。
可是只是那麽一晃眼，她也不确認了，剛剛是不是被光線晃了眼睛，所以産生了并不存在的幻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