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的糖果」
「她的糖果」
晚上九點五十八。
小時仍舊溜出了房門，在白菁還沒完全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坐到了桌邊，拿出了通話筆。
溫柔……
腦海裏不停晃過這個詞，一遍又一遍的。
這不是白菁第一次從裴輕筠嘴裏聽到這個詞。
溫柔……好像除了他，還沒有誰有這樣說過。
就連白菁自己，都覺得這個詞，好像跟自己并不搭界。
十點整，裴輕筠的聲音準時傳了出來。
裴輕筠：“小時，好幾天都沒見了，你最近有好好陪你主人嗎？”
白菁聽着這段對話，不由得想裴輕筠這個人，其實還挺有童心的，這樣喜歡跟小貓咪對話。
語氣那樣認真，也不管小貓咪能不能聽懂。
過了幾秒，小時輕輕喵了聲，像是它的回應。
“——當然有好好陪媽媽啦，還用你說嘛。”
白菁捏着嗓子，細聲細氣地模仿着腔調。
說完又噗嗤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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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裴輕筠再次開口，白菁就止住了笑，靜靜地聽了起來。
裴輕筠：“我說她溫柔的時候，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看向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
“她大概在想，這個人怎麽這麽奇怪，會用這個詞來形容我。”
白菁單手托着腮，右手拿着筆，下意識就寫了起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剛剛日記本上記錄的“……”後面，已經補上了一句話。
「B君說A君很溫柔……B君還挺了解A君的嘛」
不過沒想到，幼稚的大人不止自己一個，裴輕筠這樣正經的人，也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悄悄學人說話。
于是提筆記錄：「B君也是個幼稚鬼」
“鬼”字剛寫完，白菁又在後面畫起了小貓咪。
而小貓咪本貓小時，正窩在懶人坐墊上，忘情地舔着毛。
裴輕筠伸手摸了摸小時的腦袋，很輕聲地笑了下。
“其實她有多溫柔，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一開始把白菁當成學姐，卻沒想到是誤會。
眼前的少女笑得眉眼彎彎的，可裴輕筠僅有的，只有看似表面的神情鎮定，內心卻像是紊亂的機械故障。
一開始想好的搭話，好像一瞬間就失憶了。
誰都沒有再開口。
而緊接着，在上課鈴的催堵下，裴輕筠只能回到了位置。
裴輕筠所在的五班，雙人座，八列八排，他長得高，自然坐在了後面的位置，是八列七排。
而叫白菁的女孩，卻是坐在一列四排。
跟他的距離，像是一道狹長的對角線。
開學沒幾天，裴輕筠就對白菁有了一定的了解。
很愛笑，開心的時候，眼睛會彎成一對小月牙。
畫畫很好看，拿過很多獎項。
迷迷糊糊的，有些小粗心，小冒失，也很可愛。
人緣很好，開學沒多久，就跟班上大部分同學都混熟了，身邊總是圍着很多人。
不喜歡動，課間經常懶懶地趴在桌上。
……
對于白菁的過度關注，裴輕筠感覺是很陌生的。
他總是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不自覺将目光探了過去。
而這一切，都是他從來沒經歷過的。
裴輕筠身旁的人，對他的評價大多是，性子冷，可也好相處，沒有彎來繞去的東西，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朋友不算多，也不算少，是恰好的區間。
可跟白菁之間的相處，裴輕筠總是處在邊緣狀态。
詞不達意談不上，笨嘴拙舌倒是次次靈驗。
不說話的時候，心裏在意，說話的時候，卻腦海失靈。
等反應過來時，又是以冷冰冰的話語，結束了話題。
有時候嘗試改變，反倒起了反效果。
對此，裴輕筠産生了類似懷疑的情緒，自己是不是并不适合靠近。
高中，裴輕筠依舊擔任了班長，高一下學期，面臨着文理分科，到了五月份，已經是這個五班，還能存在的倒數第二個月。
這天，裴輕筠被羅大成叫去了教務室，詢問他分班後，是否要以學習為重，辭去風紀委員一職。
按照裴輕筠原本的打算，他原本是打算高二時，就退出學生會。
可話到了嘴邊，他卻是說：“我可以兼顧好這兩樣。”
羅大成看他的态度堅決，也不反對，說年輕人多歷練歷練，是好事，還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輕筠一路走回班上，這節課是自習課，班上卻有些鬧哄哄的。
還沒走到門前，就聽到揚高的女聲傳了出來。
梳着高馬尾的女生站在座位前，是李紫晴，平常話很多，在班上也很活躍。
“你不想去嗎？為什麽？大家在同一個班，一起待了整整一年，馬上就要分班了，這可能是我們大家最後一次，能全部人都能在一起的團建，以後都難得了。”
她話說的合情合理，聲音卻揚高了，笑着看眼前女生的目光，像是篤定了她一定會答應。
這一下，女生便處在目光焦點之中，臉頰都漲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嗫喏道：“我……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李紫晴滿意地笑了笑，把紙遞到女生的面前，“快簽吧。”
女生面露遲疑，卻還是伸手握住了筆。
看着眼前的場景，裴輕筠微皺眉頭，往前邁了一步。
卻在下一秒，聽到了一道女聲。
“我不想去。”
尾音懶懶的，卻幹脆而清晰。
裴輕筠停下腳步，朝着窗戶裏看了過去。
白菁從課桌上撐起腦袋，左手托着腮，直直朝着李紫晴看了過去。
李紫晴沒想到中途殺出來一個程咬金，還偏偏是這個白菁，可還是一臉笑容地問：“白菁，你為什麽說不去呢？”
“大家好不容易最後聚一場，還可以增加我們班的班級凝聚力。”
白菁卻輕輕笑了下：“李紫晴，這有什麽好扯班級凝聚力的。”
“就只是一個團建，你就跟我扯這個，那我不去這個，你拿用來自己感動自己的團建，就能說明我不愛這個班，對同學們沒有感情了？”
周圍頓時傳來讨論聲，有說馬上考試了，哪有時間出去玩，也有說天氣這麽熱，出去就是流汗……
聽到這些讨論聲，李紫晴頓時覺得被白菁抹了面子，語氣都變得急了起來：“白菁，你什麽意思！”
白菁說：“沒什麽意思。”
李紫晴被她這樣輕飄飄一句，噎了一下，可轉眼看到簽了大半名字的紙張，她又變得有底氣了起來，笑了笑：“大家都去，你不去不好吧。”
白菁也笑了笑：“少來道德綁架我，我不吃這套。”
而這時，被吵醒的于飛飛，一臉煩躁，沖着李紫晴不客氣地說：“李紫晴，自習課你不好好待在位置上，沒事亂跑什麽。”
“還有，校運會因為意外缺人的時候，是白菁硬生生頂上了，那個時候，你怎麽不提什麽班級凝聚力，和什麽班級團結呢。”
李紫晴被說得啞口無言。
但是李紫晴的朋友看不過眼，就開始幫腔道：“于飛飛，紫晴她也是好心，你這樣說她幹什麽！”
于飛飛回道：“做了不讓說，那下次有本事就不要做！”
兩個女生你看我我瞪你的。
眼看着就要吵起來。
“哐哐哐。”
裴輕筠伸手敲了三下班門。
班上瞬間變得安靜下來，仿若針掉下來可聞。
視線朝着裏面淡淡掃了一圈，裴輕筠開口道：“自習課，不允許随意走動。”
李紫晴瞟了他一眼，也不敢多說什麽，連忙回了座位。
視線落在白菁臉上，她也在看着自己，卻是一臉的無辜，完全沒有剛剛笑臉氣人的模樣。
裴輕筠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朝着班上的同學說：“團建活動的本意是好的，大家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也不要強求，全憑自願。”
“自習課還沒有結束，大家請保持安靜。”
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最後幾分鐘，幾個在班上寫作業的人，也都全部走空了。
裴輕筠坐在位置，寫着一道數學大題。
隐約有窸窣的聲音，裴輕筠沒有擡頭，餘光撇到時不時從窗邊探出來腦袋。
有影子輕輕落在了書頁上，飄忽來，又飄忽去，窗外的人仍在猶豫，小心翼翼地動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的事實。
在腦袋再次探出來時，裴輕筠開口問：“有什麽事嗎？”
卻在擡頭間，對上一雙弧度漂亮的眼睛。
微微睜大了眼睛，帶了些驚慌，像是受驚的小鹿。
白菁見被發現，才從牆邊走了出來，來到了窗前。
她伸手摸了摸鼻子，朝着裴輕筠說：“那個，謝謝啊。”
“就是自習課，你說的那些話，不然就要打起來了。”
打架倒不至于，說的是有些誇張了，裴輕筠說的那些話，也完全是公事公辦，是他作為班長的職責。
裴輕筠搖了下頭：“沒事。”
“我也沒做什麽。”
白菁看着他，語氣認真地說：“那也要謝謝你一下呀。”
“總不能因為你是班長，就總是心安理得地麻煩你，平常你也很辛苦嘛。”
“喏，送你一顆糖。”
桌上被放了顆夾心巧克力糖，透明包裝紙，露出了精巧的模樣。
“你不吃也沒關系。”白菁把糖放下，很快就縮回了手，“我就是想表達一下感謝。”
她又擺了擺手：“你也不要有什麽負擔，我只要送到就好了，你想怎麽處理，我都不會管的。”
說完這些話，她也沒等裴輕筠回答，就從窗邊退開。
幾乎就是瞬間，消失在了眼前。
裴輕筠伸手握着糖，視線靜靜落在手心。
幾秒之後，他突然起身，朝着窗外看了過去。
只來得及瞥到走廊盡頭，那一抹匆匆的藍白色身影。
下課鈴聲響起。
裴輕筠慢慢坐了回去。
手心靜靜躺着她給的一顆糖。
房間裏，小時依舊在舔毛。
“……當班長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
裴輕筠輕輕笑了下：“之後，我把那顆糖，放在了房間的桌子上，過了整整一個星期，怕壞掉，才吃掉了。”
“她給的糖，很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