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朱紅玫瑰（一）
朱紅玫瑰（一）
“楚檸，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
楚檸的眼睛裏全是淚，玫瑰屬系安魂師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不過因為違背自然規律局限性大，生活中極少會真正用到，能夠看見的場景也零零散散很難拼湊成完整的樣子。
她活了十多年通過這個能力感知未來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那天在夏澤家的別墅，也是頭一次清晰真實地看見了真神奧古斯都複活後的面目，以及August 和他竭力對抗的情景。
他不可能能與真神抗衡，強行硬拼下場只會有一個。所以楚檸才會想要趕在奧古斯都複活之前回到過去将他扼殺，企圖阻止預知裏将會發生的一切。
盡管楚檸心知肚明，她的預見從未落空，可她還是想要試試，能不能扭轉局面。
然而來不及了，維斯托必定已經有所察覺她準備打開時空裂縫的行動，他不會安分地坐以待斃，只能提前行動将奧古斯都複活，只有那樣他才能借助真神的力量獲得一些頑抗之力。
林西野第一時間察覺異常也飛快現身在了這片銀杏林，望着楚檸凝重的面色無聲嘆息：“小玫瑰，不出我所料，維斯托正在彙聚這方圓百裏所有的異魂精氣要複活奧古斯都了，等到天亮時，這所學校裏所有的學生都會遭此大難。”
楚檸聽完心中了然，她強迫自己穩住身形，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看向August 的目光裏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情緒：“抱歉，之前是我沒有告訴你這些事。現在情況很棘手，我需要麻煩你去王宮禀報國王陛下，加派人手保護首都學校裏所有學生的安全，盡量在今晚進行全部人員疏散。”
“還有安校長，也請告知他一聲，過了今晚，一切就會塵埃落定了。”
臨近期末，安校長人不在學校裏，出差王宮彙報工作已有多日。
August 看着突然出現的林西野，又看看楚檸，俊朗的眉毛皺起：“到底發生什麽了楚檸？你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垂着眼：“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解釋，但我們一定不能讓奧古斯都複活，否則這片大陸都不會得到安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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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神情複雜，他在這時好像突然明白過來為何楚檸今夜如此反常的原因。
思慮片刻，他點頭說：“好，那我現在趕去王宮。楚檸，你多保重。”
天邊那道炫白的光正以前所未有的驚人速度在凝結彙聚，不多時暗黑的天空已經被照得亮白一片，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強勢地展現光芒，宛如白晝。
楚檸和林西野趕到後山時，希爾玥已經提前到了那裏，她站在空曠的地面上，手裏托着星象羅盤，兩眼緊閉，口中正念念有詞地在喚着咒語。
“阿檸，前方是一片存在了起碼上百年的古墳地，光源就是從那個地方傳出來的。”希爾玥睜開眼睛，對上楚檸焦灼不安的眼神。
楚檸手腕上的銀環鈴像有生命似的拼命響動，鈴聲清脆又刺耳，她咽下一口唾沫，心知前面靜靜等着她的異魂不計其數。
原來如此。
聽完希爾玥的話，一瞬間楚檸醍醐灌頂，原來這裏才是這個學校最大的秘密，原來首都學院不止是建立在古戰場上的遺址，後山深處還靜悄悄藏着一片怨氣深重的墳地。
難怪她反反複複總是不得要領，也根本無法将這裏的異魂徹底一網打盡。
因為從始至終，這個學校就是異魂滋生的最根本原因。
楚檸在這時回憶起之前多次交談時安校長欲言又止和難以言說的臉色表情，她的心咚地一下極速沉進谷底，透骨的冷意傳遍全身。
安校長，你守着這個秘密這麽久也不曾開口，你又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呢？
林西野忽然伸手抓住楚檸的手腕：“我知道維斯托在哪兒，跟我來。”
希爾玥占蔔師的肉眼無法直視到異魂族的首領，聽見憑空傳來的聲音，她驚了驚：“阿檸，這是誰？”
楚檸說：“我的朋友，他能幫助我們。”
在別墅裏那場預見夢中，楚檸已經徹底弄明白了異魂族的分支和矛盾，結合先前那只附身在愈江身上異魂的說辭，她知道這麽多年來無惡不作殘害人類的并非是林西野一派的異魂，而是由維斯托帶領的邪魂一支。她雖和林西野不是同類正邪不兩立，但此時此刻他們又都擁有共同的敵人，只能化幹戈為玉帛，一同攜手并肩作戰。
希爾玥說道：“來不及了，用瞬移咒吧。”她低頭默念了一句晦澀的古老語言，緊緊牽住楚檸的手，瞬間有微弱的光照耀在身旁将她們的身軀包裹。一陣天旋地轉，待再睜開眼時，呈現在幾個人面前的是一座破舊荒蕪，雜草肆虐的巨大衣冠冢，周圍四散着幾塊悄無聲息的墳墓。
這裏已是後山樹林的最深處，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幾乎擋去了所有的視線範圍，尋常人根本走不到這裏來，也難怪這麽些年從未有學生涉足過後山發現過這個秘密。
魂體狀态的維斯托漂浮在衣冠冢的半空，手中不斷集結着亮色光圈能量源往衣冠冢內注去，楚檸透過那些奪目的光束，清晰地看見其中劇烈掙紮面孔猙獰的異魂。
“林西野！”楚檸厲聲喊了一句，“阻止他！他在彙聚四周異魂的能量喚醒這座衣冠冢！”
林西野平地騰空升起數十米高，指尖一團暗紅的光圈凝結半秒，狠狠朝維斯托擊去。
霎時間周遭風起雲湧。楚檸抽出腰間的打魂鞭，鞭子在她手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穿過層層空氣也直直逼向維斯托。
半空中的維斯托猛地睜開眼，飛速閃身避過了攻擊，穩當落于地面。
林西野的攻擊未曾停歇，紅光源源不斷朝光束襲去，已經打破了一絲裂縫。
維斯托勾唇一笑，聲音宛如地獄中嗜血的惡魔：“林，你還真是，從來不肯讓我如願。”
林西野淡淡道：“維斯托，立刻停下你所有的動作，我還能饒你的魂體不滅，否則你就只有下十八層地獄再去忏悔了。”
維斯托不置可否，眸子裏透出猩紅的光：“想讓我停下？絕不可能，只要我複活了奧古斯都大帝，整片大陸都将為我所有，林，到那時，你該匍匐在我的腳下祈求寬恕。”
林西野面無表情地化作亮光重重沖向那道越來越大的異魂光束，巨大的沖擊力驚起四周土地鋪天蓋地的灰塵，希爾玥凡胎身體躲閃不及，被沖擊得腳步踉跄地向後倒去，被楚檸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靠在一顆樹上。
“玥玥，找個安全地方躲起來。”楚檸說完又飛身躍到了一顆大樹的枝丫上，打魂鞭甩出十幾米遠，擺出作戰姿勢嚴陣以待。
希爾玥膽戰心驚地靠在樹後，恐慌的同時不忘叮囑她：“阿檸，你多加小心！”
因為林西野不停強烈的進攻，異魂光束逐漸消散，空氣裏彌漫起一股濃烈的惡臭氣息。
楚檸剛想松口氣，然而下一秒又發覺不對勁，那安靜矗立的衣冠冢不但沒有任何消弭的征兆，相反依舊保持着吸收能量的狀态，堅/硬的外壁隐隐透出些許微光。
她陡然反應過來，也許衣冠冢早已吸收夠了異魂精氣，不管那光束最後破與不破，奧古斯都都即将蘇醒了。
“林西野……”楚檸嗓子發抖，“你有沒有看清光束裏的異魂是你的部下還是維斯托的？”
林西野維持着攻擊狀态，抽空回了她一句：“是我的。”
她繼而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那會不會，維斯托手下的那些邪魂，已經被他全部喂食給了這座衣冠冢？而你的部下，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林西野眼眸一凜，忽而用肉眼無法看見的速度閃到維斯托跟前，對着他的天靈蓋就是狠戾一擊。
維斯托的魂體顫了顫，他差點被這一下打得灰飛煙滅：“林，你還真是下手從不留情。”
林西野用力握住維斯托的脖頸慢慢擡至空中，他的力道極大，即使是身為魂體狀态的維斯托也被掐得快要窒息，臉紅脖子粗地喘着氣，斷斷續續說：“你對付我有什麽用……大帝……大帝就快複蘇了，到時候你們……你們都得死……”
就在他們惡狠狠對峙的空隙裏，楚檸眼睜睜望着衣冠冢的光芒越發強烈刺眼，緊接着一個暗沉的身影氣息沖破層層阻礙，叫嚣着以勢不可擋地姿态正在重現世間。
那股力量強勢可怕，幾乎比楚檸以往面對的任何一個敵人都強上百倍，隔着數米遠她都被劇烈的沖擊波給震得耳廓發麻，渾身戰栗。
原來這就是淩駕于世間一切之上的真神之力，僅僅只是現世就已有如此震懾力十足的威力，難以想象如果這股力量徹底蘇醒時，大陸将會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火紅與亮白交織，彙聚成一種詭異妖豔的猩紅，就在那暗紅能量的最深處，一個沉睡百年足以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正在緩緩蘇醒。
楚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安魂師的身份與邪神天生相克，她能感受到如果奧古斯都一旦睜眼，首當其沖要捏碎的就是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不顧警告也要一味與他作對的小小安魂師。
維斯托的脖子還被林西野死死掐着，漸漸地他連呼吸都喘不勻了。他是一抹靈魂，凡人根本無法傷他半分，然而林西野同樣為魂體，物種間與生俱來的壓制力讓他在林西野手中根本撐不了多久，即使只是一個簡單的鎖喉動作。
狂風肆意地翻飛，幾乎要将楚檸的身體掀翻，她再也沒有力氣握穩手中的鞭子。
她閉了閉眼，神思有些恍惚地想，難道就到這裏了嗎？
最終，還是沒有能力改變啊。
耳畔突然沉寂一片，萬籁俱靜，是死一般的寧靜。
“轟隆——”
衣冠冢猛地炸開，揚起數不清的沙石塵土飛揚在空中，沉重厚實的石塊在混亂中精準無誤地擊中楚檸，她從樹上掉落，失重感持續兩秒，随之落進一個冰冷的懷抱。
一地衣冠冢散落的狼藉碎石中，一個被黑光包圍的身影逐漸清晰明了起來。
林西野的手掌按在楚檸的肩膀，在這嘈雜紛亂的環境下，他突然問：“小玫瑰，人死後會有來生，對嗎？”
楚檸不明所以地微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那靈魂呢，靈魂死了以後，也會有來生嗎？”
林西野目光灼灼看着楚檸，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他安靜深邃的眸子裏倒映着她年輕秀美的臉孔，他的聲音平靜清澈：“如果有來生的話，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他只是一個漂浮于人世間的靈魂，連本體都不複存在，何談會有所謂的來生。
楚檸的瞳孔輕顫，從林西野視死如歸的表情中一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抖着肩膀：“林西野，你……”
你要做什麽？
林西野對她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輕松笑容，燦然耀眼：“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也該由我來結束了。”
他戀戀不舍地放開楚檸的肩膀，緩慢躍到了半空，以一個橫躺的姿勢虛浮着。
他原本色澤清晰的魂體開始慢慢分崩離析，逐漸變得透明，與此同時地面上散落一地悄無聲息的異魂能量正在被緩緩修複，重新有了生命力。
那些異魂穿過林西野虛無的身體，仿佛從中吸食到了能量一般，漸漸恢複了魂體狀态。
然後楚檸的面前，出現了一幅畢生難忘的畫面。
得到了林西野精氣的加持，潰敗散亂的異魂開始一點一點恢複元氣，凝聚一團強大的光源能量，在力量達到最鼎盛的時候，天空中陡然降下幾道由光源彙聚而成的重雷，狠狠劈向碎裂的衣冠冢正中，那道暗影交織的黑團。
驚天動地的邪神之力頃刻間化為烏有，楚檸的眼前白了一瞬，而後感受到邪神陰森可怖的氣息正在微弱消散。
結束了嗎？
林西野……
“小玫瑰，”半空中魂體幾近透明的林西野聲音越來越弱，細若蚊蠅，我消失後，你能不能為我正名，我此生從未害過一個人類，從未。”
“異魂一族也從不是人類口中肆意妄為塗炭世間的生靈。”
林西野散盡畢生的精氣供天下所有異魂吸食，衆多異魂集結的力量在關鍵時刻重創了供奧古斯都修養複活的衣冠冢，也替首都學院擋下了這一場史無前例的重大浩劫。盡管除了今日在場見證的他們以外，再不會有旁人知曉。
林西野渾身的能量盡數發散完，等待他的将是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轉世，至此，百年內将再不會出現邪魂為害人類的情景。
楚檸的淚無聲落滿了整張臉：“林西野……”
維斯托受林西野的能量克制，長長倒地不起，此時林西野的全數精氣修為全然消失，他終于擺脫束縛，得以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
當他看見四周滿目瘡痍還有那炸得遍地都是碎屑的衣冠冢時，怒意頓時從胸口升起，咬牙切齒望着楚檸：“當時在別墅裏我應該直接殺了你，不然今天你也不會壞我好事，看來我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維斯托被滔天的恨意占據了一切理智，深沉的邪念不斷瘋長，連帶着周身的能量源。楚檸的打魂鞭落在他的身上如同撓癢癢一般無濟于事。
他仰天長嘯一聲，再看着楚檸時眸子裏爆發出一陣狠毒的殺意：“阻止奧古斯都大帝複生的人都該下地獄，人人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