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扇坊開門的時間晚, 曹聞和許多鹽賣了薄荷腦油又去吃面磨蹭了好一陣兒過去扇坊才剛剛開門。
“二位客官這麽早就過來選扇子了麽,快裏面請。”
招呼兩人的是個正在擦桌臺的小姑娘,瞧着兩人正在店鋪外頭的廊檐下張望, 她放下手裏的活兒迎了上去。
“噢, 我們不是來看扇子的,前兩日見着外頭張貼了招攬扇娘的布告,今天過來瞧瞧。”
聞言, 小姑娘潛意識的看向了站在曹聞身旁的許多鹽,她微有歉意道:“不好意思, 我們坊裏已經招攬到扇娘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
“昨兒才招到的, 也是不巧。”
曹聞眉心一緊, 回頭看了許多鹽一眼。
“是這樣, 前些日子我看見布告,說是收做好的扇子, 家裏人這兩日便做了兩把。您看看樣式如何?”
小姑娘有些為難, 這些日子也總有人送做好的扇子過來, 眼巴巴兒的就等着扇坊收。
好似是料定了拿過來扇坊就會要一般, 許多只管是把做出扇子的形态,只想着出量, 扇子做得沒有新意款式也就罷了,甚至粗糙得硌手。
分明在布告上寫清楚了擇優選用, 又同前來打聽的人仔細宣說了一番, 拿來的竟是如此。
拒了不收,還有人啼哭賣慘, 鬧得坊裏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昨日掌櫃的趕緊把布告給揭了下來, 便是瞧着今年天兒熱扇坊的生意好做些,想要多招攬一二人手多掙點, 到頭來人沒找到好的,還有人來鬧砸生意,當真是得不償失。
瞧布告都揭了,還有人來,她實乃無奈。
“我們當真是不收了,小本生意,還望諒解。”
曹聞正想開口,坊裏又進來了個男子:“怎麽了?”
小姑娘見着男人好似見到了救兵一般,連忙上前去:“掌櫃的,又是前來送扇子的客人。”
男子看了曹聞一眼,原本聽聞是送扇子的人皺起的眉頭頓又轉做了和氣,似是怕曹聞這體格惱了砸鋪面,為了息事寧人客氣道:
“我們扇坊已經招到人手了,實在是不巧。客官既帶了扇子過來,我便瞧瞧,若是可用就留下,不合适我們扇坊還望客官莫要見怪才是。”
曹聞應了一聲:“好,掌櫃的看看,我們也不至于白跑一趟不是。”
不管收是不收,掌櫃看了他回去也好跟呂菱璧有個交待。
男子見曹聞不是那般無理取鬧的也松了口氣:“好。”
曹聞把扇子盡數從布袋裏取了出來,掌櫃眼尖兒的一下先看到了那把裹好的扇子:“是腰扇?”
他徑直取了過來将扇子展開,調弄了一番,面上溢出了些笑容來,毫不避諱道:“年初天氣适宜之時去了一趟府城,見城中扇坊多有腰扇,款式新穎精美,今夏本便想引入坊中,倒是不想在鎮上還能遇見會有此般手藝的人。”
小鎮偏遠,當今交通又十分閉塞,城裏有什麽好東西很難傳入小地方來。
但凡是新鮮事物湧入,多是依靠商隊,前些年多地戰亂,商隊便也不敢再往外地行商,如此下來地方之間更為閉塞。
這幾年戰亂逐漸平息,日子恢複了安定,老百姓的日子有了回暖,商隊才慢慢的重新活躍起來。
但戰後匪亂之多,若非是根基足夠深厚的大商戶也不敢貿然行商,小走商少有出行。
像是他們這般小鎮子,衣料布匹簪花扇面兒,三五年能有點新花樣已經是難得了。
府城裏已經是家常便飯的基礎款式,甚至是過時多時的款式拿到小鎮上也必然風靡一時,成為最新穎的樣式。
商戶都曉得這個道理,只是也不敢貿然離開本地前往外地去請人拿貨,若是在路上遇到山匪劫貨丢了貨物陪個血本無歸也就罷了,更甚多有丢了性命的商戶。
曹聞見掌櫃的這麽一說是有些戲,他連忙道:“家裏人原是府城人士,通曉一些扇子款式。”
掌櫃連忙又翻開來其餘的扇子,面上喜色更佳:“果然,果然。這些款式都是極好的,便是鎮上已經有了的款式這位師傅做的也是格外紮實。”
“不過便是用材次了些,若是換上坊裏的材料,成品必然更為精良。不過也是諒解,畢竟是拿出來看的樣品,用柴次寫也是常情。”
“這兩年日子好了不少,大夥兒都開始嫌鎮上的東西一成不變,開始追求款式時新了。”
掌櫃笑着道:“前兩年多的是飯都吃不飽的人,誰還在意這些。”
“是了。”
曹聞道:“那掌櫃的可還中意這些扇子?”
“中,中!能遇上這樣的師傅是乃難得。不知這位師傅什麽時候能來坊裏,坊裏一定開出可觀的條件。”
許多鹽見他娘的扇子能得掌櫃這麽賞識,也替她高興,不過他卻沒忘他娘的身體:‘娘不能來坊裏做事的,雖說鎮上到村子算不得遠,但一來一回的她身體定然吃不消。’
曹聞應聲,轉頭同掌櫃道:“是這樣,我家裏人身子不多好,需得在家中休養不得多操勞。若是掌櫃的喜歡這些扇子,我們可以做好了定期送過來,您看可行?”
“可以,可以。一開始我貼的布告便說了能做好了定期送來。”
掌櫃賠以一笑:“只是定期送貨來的話,工錢定然是不如在坊裏高的,這點我還是先說在前頭。”
“好說。但若是掌櫃的覺得我們自用的材料粗糙了些,還望提供工具材料。”
掌櫃的連忙請兩人坐,又叫了方才的姑娘去倒茶:“能行,屆時繳費一部分的壓金即可拿材料回去,自然,若是不放心也能買回去做。”
三人商量了一通,最後便定下交付材料費的五成作為押金拿走材料,五日送一回貨,貨多貨少由手工師傅來定,至于一把扇子的價格便由實際售賣價的四成來算。
也就是說扇子拿到坊裏來,先全數退還了材料的押金,若是一把扇子賣五十文,那呂菱璧就能拿二十文。
“旁的師傅可都只能拿三成,給您四成全憑這好手藝,還望可別四處宣揚才是。”
曹聞點頭:“這您盡管放心。只是這實際售賣價格可靠譜?”
“呂師傅的貨是好貨,到時候會先高市價挂出去,若是客人買賬,那就多拿錢,若是客人不買賬便只能往下調些價格,剛開始得試賣定拿貨價。并不是回回都要等着店裏把扇子賣出去了再折錢給手工師傅。”
曹聞了然:“如此便勞心了。”
“您放心便是,呂師傅的貨定然好賣。”
雖掌櫃的吹的天花亂墜,許多鹽還是謹慎的只拿了五十文押金的材料,一則是要考驗考驗掌櫃是否可靠,二來拿多了材料只怕累着了他娘。
“娘這小子找到了差事兒做,肯定高興!”
許多鹽聞言斜了了曹聞一眼:‘什麽娘?’
“噢~我一下子又給叫順口了。”
許多鹽沒理會他。
兩人在鎮上吆喝了會兒,挨着等書院的書生下學,又去門口蹲守着賣了幾瓶薄荷腦油出去。
倒是正如許多鹽所想,烈日炎炎,身熱困乏,買薄荷腦油的人比早上多了不少。
一直等到再到書院打鈴,兩人才找了個亭子歇息。
不想還來了個老頭子前來問價薄荷腦油,兩人以為老頭子要買,還特地主動讓了兩文價。
然則老頭子問了價格又嗅了嗅薄荷腦油便去了,讓了價也并未買。
買賣自由,兩人倒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然則到了下午書院下學之時,老頭兒竟然先他們在書院門口吆喝着賣起了薄荷腦油來。
喊起價格比他們還低上一文。
許多鹽和曹聞這才意識到竟然是同行來了,薄荷腦油說到底不是吃喝用品,一個賣也就罷了,賣的人多能分到手上買的人就少了。
下午這茬就賣了兩瓶出去。
許多鹽也懶得和人置氣,你能營生叫賣,旁人自然也是能的,他索性關了箱子,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去,出來也一整日了。
一盤下來,今天倒是也賣了近十瓶薄荷腦油出去,抛卻買瓷瓶的錢,也賺了一百五十文,當然還吃了頓面,又是幾十文,但怎麽手裏也還剩一百多文。
回到家時太陽方才落山,炊煙袅袅,呂菱璧已經在燒飯了。
得知自己的扇子受了扇坊掌櫃的賞識,很是高興。
“早曉得做扇子也能謀到活計,先時便不只跟書生搶着替人抄書了。”
許多鹽笑了笑:’早些年光景不好,生意都不好做,自是不好謀到這些活兒。掌櫃的也是說現在天下安定了不少,老百姓的日子開始好過些了這才求取樣式。‘
呂菱璧點點頭,她抱着從扇坊裏拿回來的材料心裏少有這麽高興過,眉眼之中的笑意久久散不去。
幸得是年少時長過不少見識,身為庶女總想着能多讨父母親多喜,習得了不少女兒家的針線手藝功夫,不想多年以後的今天還能派得上用場。
這朝她也能有進項,便不必幸苦許多鹽一個人了。
午後日頭高,呂菱璧歡喜的抱着做扇子的材料回了房,許多鹽燒了些熱水,掰了兩個皂角準備洗個頭。
“家裏的米吃完了,得在拿兩升去脫殼兒。”
曹聞拾掇了一下家裏的米缸,看着已經見了底,先前買的一石稻谷還多,就是去殼兒了的米沒有了。
一天三頓的吃,确實還是消耗的快。
‘待會兒我洗了頭去,你把稻谷放着吧。’
許多鹽也不是一回兩回去喬家借石磨了,正好送點東西過去答謝人家。
“成吧。”
曹聞應了一聲,依言把稻谷給盛了些出來放在竈臺上,他看了一眼旁頭正在試水溫的許多鹽,猶豫着要不要揣在懷裏的東西給她。
他微凝了口氣,終于還是把東西拿了出來,方才遞過去,許多鹽卻恰好拎着水桶去了。
曹聞悻悻的又把手給收了回來,尴尬的撓了撓後腦勺。
“阿鹽。”
曹聞踟蹰了會兒跟着跑了出去,出門便見着廊檐下的人散了頭發,一頭墨發如瀑布一般垂于雙肩。
頃刻之間,他覺得面前的人好看得有些雌雄莫辨。
雖說而今的姑娘都要梳理發髻,如此才顯得端莊,但他由衷覺着,許多鹽還是散着頭發更好看。
只是這話他沒敢說出口。
許多鹽見曹聞午覺也不睡,回來以後就像個跟屁蟲一樣黏在他身旁,他一手抓住了散落下來的頭發,挑起眉:‘怎麽,你也要洗頭?’
曹聞搖了搖頭,随後兩步上去,把手裏的一根簪子塞到了她手裏。
不等人開口,扭身又蹿了回去:“我去睡了。”
許多鹽看着跑走的人眉心一緊,見人須臾便沒了蹤影,他收回目光看向了手裏的簪子。
桃木簪上雕了兩朵抹了粉的桃花兒,在簪尾上還做了幾串流蘇,在風裏輕輕的晃蕩。
許多鹽:……..
他吸了口氣,給他這玩意兒是什麽意思?
覺得他平時太簡樸了麽?
還是說……沒等胡亂思維冒出來,許多鹽及時給掐滅了,當然不會。
他有些不知道拿這東西怎麽處置,想了想,然後給塞進了自己兜裏。
曹聞窩在屋裏的塌子上眯了一會兒,卻是怎麽也睡不着,聽着外頭許多鹽洗頭發擦頭發的聲音,最後聲音靠近,進了隔壁。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許多鹽從屋裏出去,像是進了竈房。
曹聞估摸着他是要出門去碾米了,從塌子上一躍而起,扒在門欄上暗戳戳的偷看許多鹽。
也不曉得她喜不喜歡那簪子,攤販跟他說已經是最後一支了,最是得小姑娘喜歡的款式,他多少有點期待。
然而許多鹽又把頭發梳理成了原本的樣子,洗過的頭發有些蓬松,顯得她的臉更小了。
大有出水芙蓉的意思,不過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頭上身上都沒有那簪子的影子!
曹聞氣鼓鼓的回了屋裏,他還指着看許多鹽高興一場。
高興個屁,破攤主。
還同他說是姑娘就會喜歡!買來送心上人是最好不過的,當真為了生意什麽都吆喝得出來。
……..
很快,進了六月裏。
呂菱璧的頭一批扇子做了五把,先給扇坊送了過去,這回她親自過去接洽,也好自行選用做扇子的材料,再來與掌櫃商談等着那頭先挂出去看能賣個什麽價錢。
歇了好些日子沒有進過深山的曹聞和許多鹽預備着要再次進一趟深山。
這月份雖是蛇蟲出沒,天氣也最是毒辣的時候,但山貨也逐步豐富。
像是先時他們看到的枸杞子那些草藥,還有木姜子,花椒這些賣得起價的香料都成熟了。
若是運氣好,能有一番大的收獲。
兩人天還沒亮便帶着提前準備好的背簍繩子和刀出了門,先去了通溝村那邊的公山,上回采摘蕨菜的時候看到了一顆木姜子樹。
去的倒是及時,木姜子都已經成熟了,深綠色的姜子一簇簇的聚集在枝桠上,稍刮破一點皮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木姜子味道。
木姜子樹的枝桠很脆十分好折斷,采摘一般都是先連帶枝桠折斷回去以後再處理,留着主枝幹來年又再發新枝桠出來。
兩人摘下木姜子從小路出去,撞上了兩個和他們裝備差不多的兩個男人。
兩隊人一上一下打了個照面。
“盛夏了,進山尋貨的人也多起來了。”
‘椒子值錢,是這個季節成熟,城裏有人專門雇農戶采集。’
曹聞應了一聲:“那我們動作也快着些吧,全憑運氣了。”
兩人直接從這邊的公山翻到了曹家坳那邊的公山,去先前采到人參的那片山崖去采集先前看到的枸杞。
有目的的去采集比進了山碰運氣要好的多,那片山崖大,之前也沒有走完,希望這次能尋到兩顆花椒樹。
‘我體格輕些,這次我下去吧。’
到了山崖邊上,許多鹽便取出了一早準備好的繩子往自己身上套。
“那怎麽行!”
曹聞一把抓住了繩子:“你不能下去。”
‘我怎麽就不能了。’
“你要是出點事我怎麽辦!”
曹聞脫口而出,旋即看着許多鹽怔住的神色,後知後覺耳尖一紅,連忙道:“我的意思是我怎麽跟伯母交代。”
許多鹽抿了抿嘴:‘難道你出了事我就好交待了麽。’
曹聞拽過繩子:“我要是出事那命,你要是出事……”
那是要我命!
他放緩了語氣:“總之就是不能,你在上面好好待着。”
話畢,曹聞把繩子拉過來系在了自己身上,另一頭拴在樹上,輕車熟路的下了山崖。
許多鹽心裏有些異樣,又有點生氣,但還是緊着過去幫曹聞拉住繩子。
繩索越放越低,曹聞滑下山崖,沒看到先前的枸杞子,倒是先瞧見了遠處的樹兜子裏挂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