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翌日, 曹聞起了個大早,見着許多鹽和呂菱璧竟然先他一步起來了,兩人已經熟稔的在竈房裏做早食, 倒是用不着他多說什麽了。
趁着天氣涼快, 竈房裏也用不上他,幹脆扛着鋤頭去了一趟地裏。
水田裏的秧苗有裏水以後這段時間倒是長得挺秀的,曹聞在田坎邊上檢查了一番見着有沒有蟲害, 雖是雇主的田地,現在莊稼說到底還是自己種的, 要是長得好秋收以後也能多有一些餘頭。
曹聞打算等明年就不再繼續租用地主家的田地了, 到時候旁謀生計, 手頭上攢夠了錢再自置辦幾畝地下來, 再有條件蓋個像樣的磚石瓦房,不求大富大貴的, 在小地方不愁吃喝便是神仙日子了。
秧苗現在還沒抽條開花, 只三兩根長得快的有起花穗的跡象, 再過個半把個月等開花起稻了以後, 少不得有蟲鳥來啄食,曹聞警醒着做兩個稻草人給插在水田旁, 到時候能驅趕一二。
現在秧苗倒是沒什麽,只是偶有幾株秧苗葉子上長了些紅色的蟲卵塊兒, 是螺卵, 倒是不影響秧苗,曹聞也便沒管。
他提着鋤頭正準備去地裏鋤鋤草, 舉頭見着個喪頭耷臉的身影從不遠處走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對面的人登時氣的叫了起來。
“你小子倒是過得還悠閑, 拎着把破鋤頭在這兒鋤地,當初要不是有我…….”
沒等人說完,曹聞便打斷道:“要不是有你我就能從錢家租到五畝田地來用,而不是要受着你的差遣沒那麽多時間折騰地裏只能租兩畝。”
鄭魁被噎了一下,卻還是梗着脖子不肯承認,反而道:
“要不是有我,你以前能過得那般威風?現在老子落魄了,你反而跟着你那媳婦兒丈母娘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這麽舒坦,怎麽不借點錢給老子花花。”
錢家魚塘的事兒原本折個幾十兩銀子進去當能擺平,可惜這陣子錢家的一樁大生意賠了本。
錢老爺正在氣頭上,老東西最是貪財,借着這事兒敲詐了他一番,幾十兩點銀子硬生生叫他以着各般明目給提到了一百餘兩。
鄭魁平素就愛喝酒狎妓,雖是不正當的收入不少,可也經不住花銷,哪裏有一百餘兩,死皮賴臉的去借了不少才給攢足。
為着魚塘那事兒錢家還不肯繼續用他做領事了,現在成了個誰都能呵斥的小喽啰,算是全砸了。
曹聞聽這話不免覺得好笑,看着站在田坎上與他隔了塊田地鄭魁吠的響,他道:“我瞧你是沒吃啊,大清早就出來要飯了,可惜了我錢沒有,不過拳頭還是能管飽。”
說着他放下鋤頭,甩了甩拳頭。
鄭魁見着要過來的人,吓得潛意識的抱住了頭身體要往旁頭縮:“曹聞,你小子最好別得意,許多鹽還不曉得你娶她背後的那些事兒吧,你小子再敢動手我就去同她說。”
“你敢去她面前胡說一句,我就去找趙光宗,也同他說道說道以前你幹的好事。”
“你!”
鄭魁氣得鼻孔生煙,确也不敢再叫嚷,現在是什麽都沒了,但還依靠着錢家,若是叫趙光宗曉得了他以前與之暗地裏同他針鋒相對做的事,他必定在錢家待不下去。
“算你小子狠,我以前當真是看錯你了!”
鄭魁心裏全是氣,見着這小子跟突然變了個人一般,再拿捏不住,更是惱火。
見着曹聞的鋤頭,他冷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還刨那兩畝破地,錢家自也捅了窟窿,只怕是要賣地補填,到時候老子就讓先賣你這地。我看你小子還種什麽,明年還能租到地算我輸,都等着吃西北風去吧。”
叫完狠,似是怕挨打,鄭魁撒腿便溜了。
曹聞也懶得同條喪家犬計較,嘴皮子功夫倒是厲害,遇事兒比誰都慫。
他搖搖頭,折身薅了薅地,按着時間回去吃飯。
剛到院子就聞到了一股薄荷的味道,果然許多鹽又在爐子上做腦油。
一院子的薄荷清香,整個院子好似都涼快了不少。
“阿鹽,吃飯。”
曹聞洗了把手臉,正準備進屋去,見着昨兒編了一半的簸箕竟然已經收了尾,旁頭還有一把竹扇。
他蹲下身把扇子拿了起來,細竹編制的圓扇軟塌塌的像是竹席似的,但是扇面一轉,上頭豎着的竹條轉做橫面,頓時扇子就變成了硬面。
旋轉回來以後,扇子軟下來能裹卷在扇柄上,用根繩子就能拴住,很方便攜帶。
“這是腰扇,瞧着竹條多,我便随手做了一柄。”
曹聞拿着扇子又給折騰開,試着扇了扇,還挺帶風:“我在鎮上路過扇坊,瞧着有告示說招收扇娘,伯母扇子做得好,不妨拿着扇子去試試。”
‘在城裏做工來回奔波,娘的身子吃不消。’
許多鹽聞言也湊了過來。
“我瞧着一群婦人圍在扇坊門口,裏頭的夥計說可以做好了送過去,但肯定得手藝夠好才收。”
‘做扇子除卻竹料還有折紙,布面絲線,要是自買做了那頭不要就砸手上了,要是那頭能提供材料就沒這些麻煩了。’
“可以上扇坊商量來看嘛。”
呂菱璧見着曹聞和許多鹽說的起勁兒,無奈笑道:“都是沒影兒的事兒,你倆倒是商議起來了,哪裏能有那麽好的事情。”
“好啦,快進屋來吃飯吧。”
過了兩日,許多鹽和曹聞要上集市去賣薄荷腦油,呂菱璧突然拿出了六把扇子。
“不是說有扇坊要扇娘麽,我閑着便做了幾把不同樣式的,你們順道拿去瞧瞧吧,要是不收左右要賣腦油,有人喜歡捎一把扇子也能掙點。”
曹聞拿起扇子,看得有些眼花,圓的,半圓的,六把扇子都是不同的款式,他瞧着把把都好看精良。
他平素見過使得最多的就是蒲扇,哪裏見過這些花樣。
雖是吃驚了一把就小小的扇子還能做出這麽多花樣來,但憑借他一個鐵直男對姑娘家喜歡的扇子的那點微末認知,尚且還停留在枯黃的大蒲扇上,以至于評判不出來這幾把好看的扇子在市場上是何價值。
原本他都把這事兒忘了,以為呂菱璧并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卻比誰都上心。
不過有心去做事情就是好事,人總得有盼頭日子才能過下去:“好,屆時我就把扇子拿到扇坊去,看看那頭怎麽說。”
呂菱璧笑着應了一聲,又囑咐了兩人幾句,曹聞和許多鹽才出發去集市上。
路上曹聞搖着竹面扇子,想象着姑娘家拿着扇子半遮臉含羞帶怯的模樣,自己也将扇子擋住了半張臉,眼含秋波的轉頭去看着許多鹽:
“伯母做的扇子這麽好看,扇坊的人當會收吧。阿鹽,你平素喜歡什麽款式的扇子?”
許多鹽:………
他想一腳把人踹到溝裏去。
‘蒲扇。’
曹聞睜大眼睛:“這麽些好看的扇子你不喜歡?”
‘窮人家的女子喜歡實用的,沒時間用這些。’
曹聞聞言悻悻放下了手裏扇子,瞧着許多鹽确實一直衣着簡素,滿頭墨發上竟然連一個裝飾都沒有。
別人家的姑娘便是鄉裏人也是愛美,就算買不起金銀的也帶絹花兒,或者是桃木竹簪,唯獨她什麽都不曾裝飾。
姑娘家哪裏有不愛美的,姑且又還是韶華之年。
許多鹽先時背負那麽多,想來才空不出那麽多心思裝點自己,思及此,他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兩人到鎮上的書院門口時,正是書生入學堂的時間,來來往往的書生不少。
曹聞見此趕緊吆喝了兩聲,既要賺書生的錢,一日也就三茬時間,早中晚上下學的時間。
“是薄荷腦油?”
曹聞才吆喝了一聲就有人走了上來。
他擡頭見着竟然是個年輕書生,模樣還挺是清俊。
“是,二十文一瓶,夏時驅蚊提神都好使。”
曹聞一邊介紹,眼睛立馬警惕的瞄向了一旁的許多鹽。
書生聞言竟也沒讨價還價,徑直便掏了錢:“老遠就聞到薄荷味了,倒是好聞,拿一瓶吧。”
許多鹽見此趕緊取了一瓶薄荷腦油出來,正要去接錢,曹聞卻先他一步把錢接了下來:“好嘞。”
書生湊近瓶子嗅了嗅,露出了些笑容,頓時更讓人如沐春風。
曹聞微眯起眼睛,連忙又看向了許多鹽。
許多鹽皺起眉頭:‘你幹什麽,頭轉的跟扇子一樣。’
腦門兒上挨了一記打,曹聞捂住頭,狐疑的看着許多鹽,不應該啊,人家笑成那樣都不看一眼,還惦記着揍他。
東西賣個熱鬧,來人開了張,便有人湊上來看稀奇,許多鹽瞪了幹杵着地曹聞一眼,失悔帶他來搗什麽亂。
他撇開曹聞獨自招呼人去。
“陳兄,這麽早就在這兒買薄荷腦油了,看來可是為此次童生試做足了準備。”
書生笑笑,把腦油放進衣袖裏:“張兄見笑,嗅着味道清雅而已。”
“是麽,那我也拿一瓶。”
許多鹽連忙又送來一瓶過去,心想到底還是讀書人舍得花錢,畢竟這光景下還能讀得起書的家中确實也還不錯。
送走兩個書生,身旁又暗戳戳地響起來一道聲音:“果然青俊都在書院外頭。你瞧剛才那兩個書生,眉清目秀,膚白文雅,說話也客客氣氣的,要我是……..”
‘你沒事盯着男人看這麽仔細做什麽?’
’書生可不好攀搭,你不好好做生意沒錢你覺得人家會和你一個男人相與麽。‘
曹聞怔了一下,他重複了一下許多鹽剛才到手勢,不太确定自己有沒有理解對他的意思。
許多鹽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緊着又來了書生,他忙着再賣出去了兩瓶。
正想再推銷一番,書院裏卻打了鈴。
薄荷腦油在這裏确實好賣,就是早上時間短,鈴聲一響,再有沒有書生經過都不會有人再買了。
許多鹽收拾了下裝薄荷腦油的箱子,點了一下就賣了四瓶出去。
算起來不多,但也是八十文了。
他預備中午再來,屆時天氣熱,午休時間長些書生沒那麽趕。
天氣悶熱,為了解暑和預防下午打瞌睡,買腦油的人當會更多一些。
許多鹽把箱子提上,見着曹聞還在若有所思,不曉得在想什麽。
他眉心微揚,戳了人的胳膊一下:‘吃面。’
“吃面?”曹聞聞言回過神來:“吃了早食還要吃面麽?”
‘你吃不吃。’
曹聞看着兇巴巴還有點不耐煩的人,心裏卻樂開了花:“吃吃吃,怎麽不吃。”
到了面攤子上,沒等曹聞開口,許多鹽便點了兩碗羊肉面。
曹聞坐在許多鹽對面,搓了搓手,倒了碗水遞過去:“你真不覺得方才的書生出衆麽?”
許多鹽喝了一口水,揚起頭看了曹聞一眼:‘哪一個?’
“就是頭一個。”
‘你究竟是出來做生意還是選男人的?我忙着收錢哪有時間仔細看。’
曹聞面上被噎了一下,見着許多鹽有要生氣的跡象,他心裏卻暗爽,揚起眉頭,一本正經道:
“我也就是問問你的意見而已,瞧着受小姑娘喜歡的男子什麽樣,到時候也能循着拾掇一下。”
許多鹽挑了個白眼:‘文弱書生有什麽好出衆的,讓刨兩畝地能刨的下來麽。’
“那意思便說你喜歡魁梧的咯?!”
‘…..你到底還吃不吃面。‘
看着攤主端過來的面,和逐漸暴躁的人,曹聞趕緊識相的接了下來:“吃,吃。”
他暗暗咬了咬牙,真是越來越兇了,果然和離了就對他一點耐心都沒了。
不過看這樣子,她是不喜歡文弱書生的了?
話又說回來,她要是喜歡魁梧的話…….
他伸手在桌底下捏了捏自己的肚子,雖是沒有什麽贅肉,反倒是因為瘦又長期勞作,倒是有點貼皮的腱子肉。
但比之以前的他卻是差的太遠了,那腹肌,那體格,哪次洗澡別人不趁機揩下油的。
不行,還得練練。
’你身體不舒服麽?‘
“嗯?沒有啊。”
’沒有一直摸你肚子幹什麽?‘
曹聞默默把手拿了出來,許多鹽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出門在外注意着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