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曹于氏在地裏忙活了一遭, 回家洗了把手臉,将放在竈臺上擦洗的幹淨锃亮的大碗給裝了起來,預備給曹聞将空碗送還回去。
一大碗的湯肉實在, 讓他們一家三口難得的飽了一頓, 這光景下還有親戚肯這麽送肉來,也着實是有心了。
曹于氏先前确實是不滿這大侄子的,先前兩人互看不順眼, 可如今這大侄兒也念着他們家,吃人嘴軟, 想着以前生疏, 這當兒到正好借着還碗去走動一二, 也好讓人曉得她這個伯娘是承恩情的。
過去也不能空着手, 曹于氏從米缸裏掏出了四個一直不怎麽舍得吃的野鴨蛋放進了碗裏,用張布給包着才往曹聞那邊走去。
她到曹聞家院子跟前, 正要喊人, 張嘴還沒叫出聲, 倒是先聽到了屋裏傳來了兩道說話聲。
像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男人的聲音微有點青澀沙啞,曹于氏雖不常和曹聞接觸, 但也曉得這聲音不是他的。
曹于氏倒也沒有往胡亂方向想去,只怕是錢家的人過來了也未可知, 她下意識的把手裏的碗往身後掩了掩, 預備再聽聽時,那屋裏說話的聲音又小了下去, 再聽不清聲音了。
一時間倒是讓她犯了疑惑, 莫不是自己耳朵不好使聽錯了聲音?
“大伯母,你怎麽過來了?進屋坐啊。”
忽然身後響起的一道聲音吓了全神貫注聽着屋裏動靜的曹于氏一跳。
她回頭見着是曹聞, 這才撫着胸口舒了口氣:“阿聞回來了呀。我當是誰,乍然的說話聲吓死我了。”
曹聞笑了一聲: “大伯母可是有什麽事兒?”
曹于氏這才想起自己過來是幹什麽的,一想頓時有些不對勁。
她看了一眼院子,拉着曹聞去了旁頭一些,她低聲道:“我把昨兒的碗給你送過來,方才耳背在你家院門口聽到屋裏有人說話的聲音,還以為你在家呢。”
曹聞挑起眉:“阿鹽和伯母在家,”
曹于氏也不曉得曹聞聽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不過想着兩人以前來往也确實不太親厚,這朝過來就說人家長短只怕讓人覺得她是個長舌婦。
她話于此處,點到為止。
“好嘞,來,你們家的碗拿回去,我還緊着回家忙活地裏的事情。你大伯就是個耳根子軟的,東家哪回有點子事兒他都得被喊去差遣,家裏的事情也顧不上,你得空過來坐嘛。”
曹聞應了一聲:“行。”
瞧着曹于氏走遠,曹聞拿着碗看了一眼屋裏。
他眉心微動,随後大跨着步子進了屋,警惕的四看了一番。
憑借敏銳的勘測能力,他發覺家裏的确是沒有外人來過的痕跡。
正當他想着于氏為什麽要說那些話時,呂菱璧迎了出來。
“阿聞回來了啊。”
“怎麽樣,今兒的山貨好賣麽?”
曹聞見着呂菱璧神色如常,他接過了遞過來的一碗茶水,笑道:“好賣得很,食肆和大戶人家出來采買菜食得丫鬟都搶着要呢,我都沒出價格就自喊起來了價。”
“阿鹽呢,起了沒?”
“起了,在竈房那邊呢。”
曹聞目光落在竈房那頭,大喝了口茶,想着把茶吃完過去找許多鹽,卻嘶了一聲:“這茶怎麽這麽苦。”
呂菱璧笑道:“是山裏的苦丁茶,喝了回甘,醒神降暑得很。”
曹聞聞言眼前一亮,連忙舉了舉空茶碗:“那伯母在給我倒一碗涼着。”
呂菱璧接下碗:“行。”
曹聞着才蹿去了竈房。
“還在搗鼓這薄荷,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曹聞把碗放在了竈臺上,見着許多鹽還在弄昨兒夜裏的瓦罐,他一邊拆開了包着碗的帕子,一邊問道。
帕子揭開,四枚青綠殼的鴨蛋便映入眼簾,曹聞驚訝的取了出來:“這大伯母也真是,還挂記着送了這些蛋過來,自家的日子都緊的很。”
許多鹽聞聲也看了過去,這般困窘的條件下還相互惦記送些吃食,确是讓人心裏生暖。
‘也是一片好意。‘
“摘點槐花,整好晚上炒個槐花蛋。”
曹聞正想着回來的路上看見有槐花樹,吊一串串的,有的還很鮮嫩,正好可以摘下來做個時令菜。
想着炒菜的鮮美可口,吃了許久的炖煮菜,曹聞忽然就想念起這一口來了。
許多鹽疑惑的看着他:’怎麽炒?‘
曹聞一怔,登時又想起了家裏不僅沒有能炒菜的鐵鍋,也沒有炒菜的油和醬料,頓時随心而來的興致又被打了回去。
等哪日空閑了,還得去一趟鐵匠鋪轉轉才是。
“沒事,我打胡亂說的。”
話畢,曹聞低頭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包鼓鼓的銀錢,他遞給了許多鹽。
昨兒的山貨全部都給賣了出去,菌子市價五百文左右一斤,不過今兒搶着要買的人多,曹聞見都是誠心想要的,和氣起見便給大家都分了一點。
按朵來賣,能買到的人也便多些。
一朵菌子也就二三兩的模樣,他按照重量賣個一兩百文一朵,全部菌子賣了二兩銀子有多,數來二兩又二百文。
“另外木耳被食肆的收走了,一百四十文一斤,攏共有四百文的樣子。”
許多鹽知道山珍一向是值錢的,尤其是這些能吃的菌子,沒趕上去集市上賣他還有些許遺憾,不過光是聽着曹聞賣的好價錢就都舒坦了。
“三塔菌是一起采的,便對半分吧,木耳絕大部分都是你摘的,就都算你的。”
曹聞撥了一兩銀子又五百文出去。
許多鹽自是沒要那麽多,菌子雖是一起采的,但是曹聞大可以不叫他去,且今天又是他辛苦一趟去鎮上。
最後他只要了一兩銀子。
曹聞見他定下心如此,也沒強求,道:“等過些日子山裏的花椒木姜子成熟了再一道去山上。”
許多鹽點點頭,随後揚了揚下巴,示意曹聞把手伸出來。
曹聞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便見着許多鹽用個小小的瓷瓶在他手腕處輕輕抹了抹,手腕處涼幽幽的,像是有一股并不凍人但十分涼爽的氣液沁進來血管裏一樣,空氣裏也随之彌漫出來一股爽透的薄荷味來。
’平素被蚊蟲叮咬了可以塗在被叮咬的地方,素日驅趕蚊蟲也可以。”
話畢,許多鹽把瓷瓶塞到了曹聞手裏。
曹聞連忙接下,拿到鼻尖上聞了聞:“這是不是薄荷腦油?”
許多鹽應了一聲。
曹聞歡喜的塞上蓋子,小心點給放進了衣兜裏,随後笑的跟個二傻子一樣湊上前去:“你特意給我制的?”
許多鹽莞爾一笑,随後抱出了個箱子,裏頭整整齊齊擺放了十好幾個同樣的瓷瓶。
曹聞:……..
‘聽聞今年童生試頭場要八月考,眼見六月了,學子定然頂着悶熱天氣備考,薄荷腦油提神,拿到書院門口想來會有人買。’
許多鹽說着又揚了揚眉頭,轉看向曹聞:‘你一起去麽?’
曹聞眸子一亮,登時心花怒放起來:“你想我和你一起去啊?”
許多鹽點點頭:‘一起啊,可以去看看讀書人。’
曹聞立時又垮下了臉來,嘀咕道:“一群小童生,乳臭未幹的小孩兒能有什麽看頭。”
許多鹽看着曹聞黑着臉的樣子莫名覺得心情極好,他聳了聳肩:‘不去就算了。’
下午,許多鹽預備再去采些老薄荷做腦油,曹聞也跟着要去山裏。
這回山裏沒什麽收獲,其實去深山裏應當能有些東西,只不過薄荷不必去深山采摘,曹聞索性把獵戶的東西給還了,砍了兩捆竹子準備帶回去。
家裏的簸箕背簍就那麽兩個,且都有些老舊了,他想着總是去山裏少不了要用背簍,采摘回去的山貨有時候需要晾曬,那就得用上簸箕。
這些東西用得上就得多準備着,鎮上賣這些東西的人倒是也多,只不過一個背簍簸箕的都要二三十文錢,倒是不如自砍了竹子回去午時天熱的時候編制,也省了花銷。
農戶人家大抵都會這項活計,無非是編制的好與不好的差別。
曹聞腦子裏有編做這些東西的經驗,倒是能自己動手。
下午他回去的早,就在院子裏剃竹子,劈竹條。
許多鹽和他一塊兒回了以後又頂着草帽去找做薄荷腦油的材料,曹聞對此不多通曉,便沒跟着去。
曹聞坐在堂屋前的屋檐下折騰着竹篾,見呂菱璧正在理着先時許多鹽收集的野雞毛,好似是在用針線做成毽子。
閑來無事,曹聞道:
“伯母,阿鹽是從小就不會說話麽?”
呂菱璧聞言手頓了一下:“怎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麽,我就是随口一問,她素來話少,我也都沒問過她過去的事情。”
呂菱璧沉思了須臾,道:“小時候是好的,後來他爹出了事,受了不小的刺激話就少了,接着又戰亂,受了不少驚吓,便成今天的樣子了。”
她把早編排好的半真半假的故事說了一遍,這些年對外也都是這麽談的。
說完呂菱璧嘆了口氣,倒不是為了裝得更像,只是忽的有些厭煩了繼續騙人,尤其是騙曹聞這樣的好孩子。
曹聞聽完卻放下了手裏的活兒,眼裏頗有光彩:“若不是天生的,興許是可以治好的。我以前便見過後天的啞巴給治好重新開口。”
呂菱璧後背僵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尋個好大夫,要不然帶阿鹽去看看吧。”
“這…….若是能治好那就太好了,只是,只是我怕給了阿鹽希望,到時候又治不了,屆時會讓他傷心的。”
呂菱璧吸了口氣。
曹聞卻興致勃勃道:“無妨,我去鎮上的時候便同人多打聽,若是有能治啞症的大夫再告訴阿鹽,這麽成算也大些。”
呂菱璧看着滿臉熱心的曹聞,心情頗為複雜,不好說算了,也不好答應。
她幹幹笑了一聲:“我同阿鹽住在此處本就已是叨擾,如何好叫你再這麽費心。”
“這有什麽,既是有同住屋檐下的緣分,相互照應也是應當的。”
曹聞道:“伯母就先別告訴阿鹽了,到時候有信兒了我再先與你通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