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午飯後, 雨後暫且涼爽了半日的天又再度打回了原形,且一場大雨過後似是徹底把夏日的炎熱釋放了一般,毒辣的太陽曬的皮肉發痛。
天氣大, 農戶吃了飯都要午歇一炷香的時間才能确保下午的精力。
呂菱璧吃了午飯有些犯困, 在屋檐下的風口略站了會兒,消消食後再準備回屋午睡,省得積了食。
許多鹽在竈前洗碗, 瞧着竈臺上放在盆裏沒有吃的豬心肺都沒吃,今天曹聞竟又另買了兩斤肥瘦相間的豬肉回來。
這麽大的天氣要是不做處理, 只怕是再放放就該壞了。
“中午就該做點肉吃的, 也便不必堆起來。”
‘多大戶人家, 中午就大吃大喝?’
曹聞笑了一下, 倒也是,尋常人家都是兩頓飯, 一般都是夜飯一家人忙完一天的活計了再吃頓好的。
“那今晚上總得做一樣吧。”
曹聞把豬肺提了出來, 道:“這玩意兒在家裏放得時間久些, 晚上就做豬肺湯吧。豬肉的話用鹽腌着熏起來, 什麽時候吃都可以。”
臘肉成本投得比鮮肉還高,除卻買肉錢還得用不少鹽腌制, 尋常人家哪裏舍得折騰這些。
這是別人的家,按理說人愛如何就如何, 不過念着這小子人不壞, 許多鹽見他這麽不會過日子還是好心提醒道:‘以後準備好了要吃肉再買吧,省得熏制, 到時候挂在竈上也不安生, 叫人瞧了去生些不好的心思。”
曹聞順從的點點頭:“成。那晚上就定下吃豬肺湯了?”
‘我煮粥都寡淡,可不會煮豬肺湯。’
話畢, 許多鹽在腰上擦了擦手,兀自便回堂屋那頭去了。
“......我真沒有嫌你煮的粥不好的意思。”
曹聞見着人充耳不聞,根本不理會他,他抿了抿唇,随即身子一扭:“伯母~”
“晚上又要吃肉啊?”
呂菱璧瞧着曹聞拎出來的豬肺,不免訝異這頭的生活也開得太好了些。
“這豬肺再不吃要壞了,要是腌起來還得廢鹽。”
呂菱璧無奈一笑,柔聲道:“我瞧着門角邊有兩個蘿蔔,到時候就拿來炖豬肺,可好?”
“那再好不過了!伯母中午一定歇息好,晚上可以早些燒飯。”
瞧着曹聞殷勤的把他娘送進了屋裏,許多鹽放下了正在抖被褥的手,不由得挑了個白眼。
他這朝倒是找到人能撒潑了,本不欲同他說話,見人返回來後在屋檐下帶上了草帽,他眉心一動:‘你要出門?’
“嗯,這會兒午歇正好各家各戶都有人,我去買只公雞回來。”
‘你今天不上山?’
曹聞道:“雞買了回來就去。”
許多鹽應了一聲:‘你去吧,回來我跟你一道去山上。’
曹聞挑了下眉,見着許多鹽把自己的床鋪收拾得很好,他笑眯眯道:“行啊。不過……”
旋即腆着臉指了指與他一牆之隔的自己屋。
許多鹽抿了下唇,真是雞賊,不過到底也沒拒絕。
曹聞見他忽然這麽好說話,又湊了回去:“你怎麽這麽想上山?”
‘我這種和離過的人,又帶着個老娘,當然要攢點錢傍身。’
許多鹽毫無掩飾自己要攢錢的打算。
曹聞聞言幹咳了一聲:“那你沒想過去城裏找個事兒做?只想着了和我去山上謀生路啊?”
許多鹽聽這話說得有點不對勁,回頭便見着曹聞眼裏含着些不太好意思的笑,嘴抿着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
想着自己先前的自作多情,他當即沒好氣的比劃道:‘且不說我一個啞巴能尋不得什麽差事兒,食肆裏要的燒火婦一個月不過才三五百文的進項,掌櫃還處處想着克扣,攢得了什麽錢。’
“噢。”
對于這個答複曹聞悶悶應了一聲。
不過随後卻又樂呵起來:“得,以後我上山都叫你一起,咱們一道上山,誰尋到的東西到時候賣了錢就是誰的,如何?”
許多鹽見人臉變得還挺快,不過這确實很好的安排,他眸子微動,然後點了點頭。
曹聞勾起嘴角:“行,那就先這麽說定了,我先走了。”
許多鹽看着人出了屋,這才重新忙活起自己的活計。
新清理出來的床有一股成舊味,許多鹽打了熱水把曹聞屋子裏的榻子也一起燙擦了一遍,晾幹以後再鋪墊了些幹谷草,最後鋪上竹席。
床一整理出來,屋子就有卧房的模樣了,小是小了些,但是能有一隅安靜的地方遮風擋雨便已經很是不錯。
他心中微有暢快,準備把新買的被褥趁着有太陽曬一曬,抱着被褥剛剛頂着太陽出門就見着曹聞跑回來了。
一只大尾公雞先人進院兒被丢了進來:“快帶上小背簍,我發現了好東西!”
許多鹽揚起眉頭,雖詫異這天兒能有什麽好東西,但還是趕緊把被褥抖開挂竹竿上,依言去拿了背簍。
出來曹聞拿了把鐮刀,又扣了頂草帽在他頭上,他還沒來得及問,也還沒來得及仔細瞧瞧新買的公雞行不行,人便拉着他出了籬笆院兒。
随着他一路跑出去,兩人進了一塊荒草地,幾步路遠後許多鹽眼神很好使的瞧見了土坡邊頂家禽草下開了十幾頂米白的小雨傘,高低交疊着的得有小孩兒的手掌大小。
他認得,這是極好的山菌,看這一次性十多朵朵數量,應該是三塔菌。
味道和生得都和雞縱菌很像,炖雞做湯随意放一點,湯便格外的鮮美。
錢家老爺便是很喜愛這口山珍,每年到了長菌的季節都會差人去市場上采買。
這菌價格高是一回事,多有價無市,一旦拿到鎮上便有人買,更盛還開高價争。
許多鹽連忙把背簍放下,小心的把菌子邊的雜草給撥開,鐮刀在曹聞手上,他便去尋了根木棍。
兩人一人蹲一頭把菌子撬起來。
菌子喜濕潤的環境,昨兒下了大雨,這當是才長的,只不過破土後就遇上了太陽長得很快都開了傘。
要是沒開傘的話更好,不過能遇上這菌都好運氣一場了,哪裏還要求旁的。
也是大雨後大家都顧忌着自家的田地沒注意着。
兩人小心翼翼的把菌子都挖了起來,挖得仔細沒刨斷,數來有十二朵。
許多鹽摘了些蕨草把菌子包住放進了背簍。
他以前在錢家負責采買過兩回山菌,聽賣菌子的一個老農得意的說三塔菌會長三團,一般運氣好才能找齊,老農得意的說他便撿到過。
今兒見着這麽好的山菌,還沒有被蟲子咬過,他不免也想找到另外兩團。
兩人頂着太陽在地裏找了好一會兒,汗水很快就濕了背。
許多鹽正想着這運氣果然不是常人能有的,就見着荒地下的南瓜葉子下露出了一頂白。
“這裏還有!”
許多鹽回頭,曹聞已經竄出去三丈遠了,這會兒正站在田坎下頭。
他詫異怎麽還有一團長這麽遠了,不過沒空閑過去看,沖他點了點頭後先去把草南瓜葉給撥開。
果然,這裏還有一團,有寬大的南瓜葉遮着曬的太陽少,傘還沒如何開,尚且保持着三角形狀。
這比方才的那一團要嫩很多,但是數量卻只有剛才的一半。
許多鹽如獲至寶,悉數挖了起來。
“田坎邊就長了兩朵。”
曹聞跑回來,發現許多鹽又挖了六朵。
許多鹽湊上前看了一眼,曹聞挖的兩根山菌比先前挖的枝幹要粗壯上一半,許是泥巴有點硬,菌杆都長得扁扁的。
不過這并不影響兩朵菌子很大:‘這是雞縱菌。’
“我看也是,顏色都比山塔菌濃一些,又長得少。”
許多鹽應了一聲,想來還有一團是沒運氣找到了,不過能找到現在這麽多也已經很好。
“久旱下了大雨,山裏應當也有不少好貨。”
曹聞露出了虎牙:“說不準能收一撥山菌拿去集市。”
許多鹽也對山裏抱了些期待,催促着把三塔菌先帶了回去。
兩人立馬去了山上。
受了大雨半日一夜摧殘,山上不比山下的光景好,上山的路上到處都橫着樹枝。
有些是被大風刮斷的,還有被雷劈開的。
曹聞走在前頭把擋在路中間的樹枝理到了旁頭去。
“看這架勢還沒有人上過山。”
許多鹽認同,也幫着把山路重新拾理開,這一折騰斷了那麽多樹枝,到時候曬幹了柴火就好撿了。
一場大雨,倒不是全無用處。
兩人爬上山進入林子以後,樹林裏高木密布,蓄積在層層疊疊樹葉中的雨水時不時的還在往下滴落。
一腳踩到枯樹葉之中,還浸泡着水。
林子裏尚且濕潤,彌漫着一股雨後腐葉的味道。
這樣潮濕的環境裏,确實生長了許多山菌出來。
曹聞一腳上去踩爛了幾朵紅頂白杆的菌子:“全生些中看不中用的。”
許多鹽倒是沒發牢騷,兀自拎着籃子去了一頭。
外山太平,全然不用結伴行動,他自由穿梭,很快就看到了一根斜倒的桐子樹。
腰粗的樹幹應當是早就被雷劈斷了,傾倒下來一半在地上,另一頭卡在了一顆老樹的枝幹上。
在大雨的潤澤下,樹幹上發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木耳。
許多鹽把手能夠得着的地方都給摘了,眼瞧着更高些的一截還有不少,他淺淺吸了口氣,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的人。
“木耳在這根桐樹上倒是好長。”
曹聞受了召喚跑了過來,長伸着手忍不住多捏了幾下肉質厚厚的木耳。
山木耳吸了水長得快,泡得也很大朵,捏着軟乎乎的,形狀和手感都和耳朵很像。
許多鹽見着人玩心不小,半天捏不下來一朵木耳,自己還得舉着籃子接。
他不由得哀嘆自己餓的次數太多了沒長高,竟然個兒還不如個比自己小的。
“上頭些還有,我也采不到了。”
曹聞仰着下巴,望着卡在枝幹另一頭的桐子樹,可惜道。
許多鹽放下籃子:‘我身形輕一些,爬上去摘。’
曹聞趕緊在樹下将人守着:“你小心點,樹幹滑,我拉着你。”
樹幹粗,倒是挺容易就上去了,許多鹽身量輕,但是爬到高處些的時候他還是明顯的感覺樹幹晃動了幾下,隐隐還有咔咔聲。
他望了一眼卡着樹幹的枝丫,以為是那頭摩擦發出的聲音,便沒如何放在心上,手腳迅速要摘下上頭的木耳。
然則方才摘下兩朵,只聽咔嚓脆響,許多鹽便覺得身體懸空了片刻,伴随着咚咚的兩聲樹幹斷裂墜地的聲音,他也跟着墜了下去。
有一瞬間,許多鹽覺得自己像是啃到了什麽。
他面朝山地跌落,臉先着地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雖眼前一黑,但伴随着一聲悶哼,他也知道自己啃到的不是泥巴和草。
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神色複雜的眼睛。
曹聞雙手緊緊的摟住了許多鹽的腰身,兩人幾乎是無縫的貼合在了一起。
極大的沖擊力,曹聞雖是後仰了一下,但是腰力不錯的把人穩了下來,以至于沒有兩個人都被撲倒在地。
曹聞摟着人讓他的腳輕落到了地上,才微松了口氣:“沒事吧?”
許多鹽恍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還貼在曹聞的身上,連忙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捂着脖子的高領,并沒有任何不妥才放心了一點。
再擡頭看着一臉關切的曹聞,嘴角往下靠近下巴的地方不僅破了皮,隐隐還有出血的痕跡,他屏住了呼吸,耳朵像是青蝦入燙水一般瞬間便紅了起來。
曹聞在他的目光下自也感覺到了下巴上火辣辣的痛感,雖然這點破皮小傷微不足道,但是......咳,就,就還真挺意外的,那一瞬間他腦子都快失靈了。
不過失靈歸失靈,有一說一,他感覺,感覺,怎麽說呢......
許多鹽瘦他是知道的,只是,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瘦到了這地步。
兩廂凝望空氣好似都凝滞了,他不由得幹咳了一聲,指着旁頭道:“你,你在這歇會兒吧,我去把那些木耳收回來。”
話畢,他趕緊溜去了一旁,半幹的樹幹承受不住壓力從中斷裂掉了下來摔成了幾截,現在木耳可算是好摘了。
許多鹽看着跑走的人,跑着跑着都跑過了木頭所在的位置,心思飄忽的多厲害自是不用說了。
他忍不住扶額,将自己的嘴給捂了起來,人好端端的長什麽嘴啊!長了嘴也便罷了,幹什麽還長牙!
收了木耳以後,兩人都默契的各尋了個方向繼續找山貨。
外山安生是安生,但就是便是雨後也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采集。
除卻木耳以外,許多鹽又收集了不少的薄荷葉,還有些不成量雜七雜八的山貨。
一下午的時間都能聽見時不時啪,啪的聲音,雨後山裏蚊蟲多,曹聞一直在跳着腳拍打蚊子,聲音傳得老遠。
許多鹽倒是習慣性的包裹的厚,在山裏占便宜不僅不熱,還能避開不少蚊蟲。
夏日來了,确實四處的蚊蟲都多,尤其是夜裏,若是沒有蚊帳,一夜都難得好睡眠。
他看着曹聞驅趕蚊子,心中微有所動,還以為他皮糙肉厚不怕蚊蟲來着,前頭睡在榻子上愣是一點沒發出打蚊子的聲音。
山裏時間過得快,林子裏明顯的暗了下來時,今天卻還沒多少收獲。
不曉得是山裏采集不可能次次都如人心意,還是說這下午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總之收獲不太樂觀。
“改天還是得去深山,這頭貨太少了。”
曹聞就尋了幾株山蘭,另外還有些比較常見的山藥,為了不枉此行,他又砍了些柴火塞了滿滿一大背簍才收活兒。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誰也沒有多話。
兩人到家的時候天還沒有黑,還在院子外頭就聞到了一股肉香味,這味道在曹家坳裏格外的稀有,路過的人忍不住咽口水。
憑借着味道曹聞都能想象得出豬肺在鍋裏沸騰翻滾的樣子,被香味兒一勾,原本還不怎麽餓得肚子頓時又想起該吃飯了一般。
“回來啦?”
呂菱璧聽見動靜走出屋來,看着一同回來的兩人笑道:“我還說怕飯做的早了些,倒是恰好。”
曹聞把柴火倒在院子裏,在後屋檐邊的水缸舀了點冷水沖手:“便是早些趕着回來吃飯。”
話畢,他從水井裏拉出了個大籃子來,裏頭赫然是今天采到的山菌,他毫不吝啬的把那兩根雞枞給取了出來。
許多鹽這才開口:‘今晚還吃這個?’
曹聞道:“伯母會炖菜,我拿雞枞給她鮮個湯,旁的留着明兒拿去集市賣。”
說着就突突跑進了竈房裏。
“還有雞枞菌?”
“我和阿鹽今天才在地裏采到的,很新鮮。伯母煨湯我老遠就聞到香味了,連野豬肺炖來都不覺腥臊,做雞枞肯定不會糟踐它的難得,用來鮮個湯吧。”
呂菱璧慈愛的接了過來:“好~我用葉子擦洗,不會壞菌子。”
曹聞取過菜刀:“那我切蘿蔔。”
呂菱璧含笑點點頭,随後朝着外頭喊了一聲:“阿鹽,你來看一下火吧,娘騰不出手來了。”
正在晾木耳的許多鹽聞言微微搖了搖頭,看來在哪兒他都只有燒火的命了。